第五章 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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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鳥獸散
六月，終於來了。然而，並沒有如林意涵所願，飄下鵝毛大雪。可是，這人間的慘案，哪一件不是足以活埋人性命的雪崩？
兒童節當晚，謝姣在404寢室燒炭自殺了。6月1日，剛好是星期天。所以，無人及時發現。警方破門而入的時候，現場只留有一封遺書。
“我時常在想，我或許是一個天外來客。不然，為什麽我這一生都和常人不同。
我爺爺走的時候，還算安詳。我知道，他飽受病痛折磨。離去，其實是一種解脫。勞動節，我去翡翠山看望了奶奶。那時，我才發現，她的右眼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奶奶閉著眼睛，聽著鳥叫，說她最近夢裏，總能看見我爸媽。她說，他們站在金光閃閃的金山頂上，還說要接她過去享福。我在草坪邊上，摘了一朵黃燦燦的蒲公英。我問她，是不是這個顏色？她睜開眼睛，卻辨認不出。
可我，早就記不得我爸媽的樣子了。不過，每當我摸著那些鐫刻在我身上的疤痕，我又覺得他們始終與我同在。我爺爺曾說，我爸媽是為了帶我過好日子，所以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打工去了。我知道，那個地方叫作天堂。可是，這世上真的有天堂嗎？去了，真的就能羽化成仙嗎？這答案，大約也只有去了的人才能知道。
每次去翡翠山看我奶奶，我都要趕兩個小時的車程來回。以後，都不用了。敬老院，馬上就要改成精神療養中心了。昨天我奶奶走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守在床前。我奶奶跟我說，我爺爺要來接她去過好日子了。然後，她又說，舍不得留我一個人。我給表叔打了電話，相信他會料理好奶奶的後事。表叔是個好人，願他長命百歲。是啊，我現在一個人了。但其實，我不早就是孤兒了嗎？
這一年的信件，我只能一封封燒掉。一並燒掉的，還有我撕裂的靈魂。十分抱歉，我這破敗不堪的皮囊，沒有人如其字。我的父母，給我取名‘姣’。大約是希望，我能夠長成一個美女。對不起，讓他們失望了。火盆裏，通紅的炭火裹著灰燼，劈裏啪啦地奏著交響曲。比我爺爺吹的嗩吶，還讓人精神振奮。
夏天已經來了，可我還是好冷。之前，宿管阿姨問我，為什麽不開窗通風，為什麽不拉開窗簾。我說，黑暗讓我更有安全感。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但我，享受這份孤獨。我時常從噩夢裏驚醒，回回都覺得胸口憋悶。但我，也早已習慣了這份憋屈。這，不就是我命運多舛的人生基調嗎？404，就是我的宿命。再見了，悲慘世界。我要去和我的家人，到天堂過好日子了。”
“千禧年自焚案遺孤竟成乙肝病毒攜帶者，高中生獨居學生公寓一個月後燒炭自殺。”
謝姣自殺案的新聞報道，非常有視覺沖擊力。林意涵也是通過案件的相關報道，才大致了解到了謝姣的家庭狀況。
原來，謝姣的燒傷，來自於金城中央廣場上那一起著名的自焚案。
林意涵記得江富梅說過，千禧年跨年夜裏的自焚案，在當年可以說是轟動一時。在網絡並不發達的2000年，幾乎席卷了所有紙質媒體的頭條。
自焚案的主角，就是謝姣的父母。而謝姣，就是那個被及時救下的八歲孩子。
後來，林意涵專門上網搜索了當年的案情。可是，年代久遠加上話題敏感，幾乎搜索不到任何關於事件前因後果的詳細報道了。
林意涵只在零星幾條發布於2001年初的“年度話題總結”的相關主題報道中，找到了一些簡要的回顧。
當年，謝姣的父母被某□□組織煽動。他們高呼教義，渴望得道成仙。千禧年的跨年夜，走火入魔的謝氏夫婦，懷抱自己的親身骨肉，企圖浴火重生。
匆匆趕到的消防隊員，成功解救了哭鬧掙紮的小謝姣。可是，謝姣的父母卻被烈火燒成了黑炭。
那天之後，謝姣就被交由爺爺奶奶帶大。
今年春節，謝姣的爺爺因肺癌晚期無錢醫治，終於在鄉下的老宅裏耗盡了生命。謝姣的奶奶，被一雙兒女互相踢著皮球。父母雙亡的謝姣，更是被親戚們拒收。
元宵節過後，在子女們的一致協商下，謝姣的奶奶被送入了翡翠山敬老院。謝姣也由做海鮮運輸生意的表叔資助，住進了金城一中的學生公寓。
在接受媒體的采訪時，謝姣的表叔痛哭流涕。“姣姣，自小就非常懂事。只是，命運待她不好。來世，希望她可以投胎到一戶好人家。”
林意涵記得，謝姣有一個同城筆友。作為舍友，林意涵曾經幫謝姣捎過信件。寄件人，署名“卿本佳人”。
據杜霽欣爆料，謝姣原定於五一小長假要跟筆友見面。可是，謝姣後來搬離了206寢室。所以，下文就不得而知了。
謝姣的案子，不同於林意涵的“醫務室事件”。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於是，六月伊始，金城一中登上了《金城晚報》的頭版頭條。
因為信息量太大，話題也極度敏感，謝姣的案子在接下來的三天裏，吸引了金城當地多個頗具影響力的傳統媒體和新媒體。甚至，連外地的報紙也刊登過相關報道。
時任校長賈行星不堪其擾，終於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金城電視臺的專訪。
賈校長特別強調，這段時間的主流官媒都在關註“5.12汶川大地震”的災後重建情況。還請金城本地的各位媒體朋友，不要因為此案，過多占用公共資源。
可事情的發展，往往不遂人願。
六月下旬，金城一中的期末考試前夕，高一教學樓又發生了一起慘案。不出所料地，金城一中再次“榮登”《金城晚報》的頭版頭條。
這次，倒是沒有傷及性命。結果，卻是兩敗俱傷。
金倩倩沒有參加期末考試，因為她已經辦理好了去美國入讀高中的相關手續。
早在中考之前，金倩倩就有計劃去美國讀高中。只是申請流程需要時間，金倩倩不得不一邊正常就讀國內的高中，一邊準備留學申請的相關材料。
在一次宿舍夜話裏，金倩倩曾分享過她去報名留學英語培訓機構的經歷。
中考結束後，金爸爸排除萬難，親自驅車帶女兒前往金城口碑最好的三家留學英語培訓機構做了比較。
第一家，裝修時尚，服務熱情。接待人員一看金爸爸的氣派，立刻就把他們請進了貴賓區。
二人剛一落座，一位自稱機構負責人的中年女士就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還沒等金爸爸開口，妝容精致的負責人就先誇讚起了錦衣華服的金倩倩。
金爸爸簡單地咨詢了一下，就借口“公司有事，改天再聊”。負責人趕緊遞上自己的名片，親自把父女倆送到門口。她叮囑金爸爸一定要早做決策，不然就會耽誤孩子的學習進度。
電梯門剛一關上，金爸爸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麽專註於銷售技巧，怎麽可能把教育做好。”
第二家，成立多年，知名度最高。一位資深培訓師被請了出來，樣貌看起來竟有幾分與袁老師相似。金倩倩默默點頭，這位看著倒是挺像個老師。
金倩倩落座以後，先接受了一個簡要的初級評測。資深培訓師本來正慢條斯理地分析著金倩倩還算不錯的測評成績，卻突然一個猝不及防把話鋒轉到了培訓機構的生源話題上。
她特別強調，培訓機構辦學悠久，出分率乃金城最高。機構每年都能成功培育出數以萬計的優秀學員，甚至還包括許多社會名人的子女。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資深培訓師詳細列舉了一些成功案例。甚至，她還特別提及，某演技派老演員的寶貝女兒，目前正在這裏就讀。
言下之意，這裏不僅是學習的地方，更是結交權貴的平臺。
“那我，還是金城武的女兒呢。”金倩倩一邊自我調侃，一邊收拾著東西。還沒等資深培訓師反應過來，她就借口家裏有事，要先走一步。
第三家，是新開的。“要麽就不去了，剛才那家也還行。”天色已經不早，金爸爸不耐煩地捶著後腰。
“難得出來，就當是陪我逛街了。”金倩倩撅著嘴，不肯答應。金爸爸會心一笑，立刻神采飛揚地帶著女兒去了第三家。
這家的銷售顧問，像是個剛剛畢業的淳樸大學生。金爸爸咨詢細節的時候，她有好幾次都跟不上節奏。
因為沒有豐富的辦學經驗，銷售顧問只好含蓄地強調了一下價格方面的優惠。金爸爸皺起眉頭，心裏質疑著“便宜沒好貨”。更何況，自己又不差錢兒。
一位青年女培訓師走了過來，親自指導金倩倩做了測評。金倩倩驚訝地聽著她溫柔似水的聲音，這語氣可太像她的媽媽了。一旁的金爸爸，竟也一時晃了神。他一言不發，陷入了回憶。
培訓師詳細分析了關於學習方法和學習習慣的問題，她還讓金倩倩自我剖析了一番優劣勢。培訓師十分中肯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然後又很有針對性地給金倩倩推薦了幾本教輔資料。
見他們父女倆全程興致不高，女培訓師非常坦然地把他們送到了電梯口。她叮囑金倩倩，無論選擇哪一家英語培訓機構，自己都要快速進入備考的緊張狀態。
當晚，金爸爸就帶金倩倩去了新華書店，查找了那幾本備考資料。金倩倩大致翻了一下，確實非常靠譜。順理成章地，金倩倩就報名了這家輔導機構。
果然，學習狀態找對了，成績也很快就有了。
6月20日，周五。金爸爸為金倩倩打點好了一切。他讓司機小馬開了一輛奔馳商務車，從生活區的北門將金倩倩接走。
金倩倩離開的時候，穿了一身粉紅色的洛麗塔連衣裙，和她粉嘟嘟的小臉兒相得益彰。這件定制服裝，已經在宿舍的衣櫃裏壓了半個學期了。今天，金倩倩終於有機會穿在身上展示了。
林意涵緊緊地抱住金倩倩，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別。她叮囑金倩倩，出去以後，一定要註意安全。鮑驪不會說客套話，憋了半天只吼出一句。“祝你釣個美國大帥哥。”
在二人的深情目送下，金倩倩就這樣匆忙地在金城一中的校園裏徹底消失了。奔馳車疾馳的影子，被漸濃的暮色吞噬殆盡。
鮑驪癡癡地望著，羨慕得直吞口水。“一年換了仨高中，有錢人就是任性。”
金倩倩曾經說過，窮人總渴望與富人結交，可富人也想結交更富的人。林意涵不知道自己算是哪種人，可她只想結交可以玩得來的人。
往回走的路上，林意涵和鮑驪在食堂轉角處遇到了杜霽欣。杜霽欣瞥見二人，並沒有打招呼。而是，徑直走進了食堂大廳。
鮑驪傻傻地歪著頭，戳了戳林意涵的胳膊。“你說，班長和金倩倩的爸爸……”林意涵皺著眉頭，直接打斷了她。“人都走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鮑驪吐了下舌頭，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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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終於來了。然而，並沒有如林意涵所願，飄下鵝毛大雪。可是，這人間的慘案，哪一件不是足以活埋人性命的雪崩？
兒童節當晚，謝姣在404寢室燒炭自殺了。6月1日，剛好是星期天。所以，無人及時發現。警方破門而入的時候，現場只留有一封遺書。
“我時常在想，我或許是一個天外來客。不然，為什麽我這一生都和常人不同。
我爺爺走的時候，還算安詳。我知道，他飽受病痛折磨。離去，其實是一種解脫。勞動節，我去翡翠山看望了奶奶。那時，我才發現，她的右眼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奶奶閉著眼睛，聽著鳥叫，說她最近夢裏，總能看見我爸媽。她說，他們站在金光閃閃的金山頂上，還說要接她過去享福。我在草坪邊上，摘了一朵黃燦燦的蒲公英。我問她，是不是這個顏色？她睜開眼睛，卻辨認不出。
可我，早就記不得我爸媽的樣子了。不過，每當我摸著那些鐫刻在我身上的疤痕，我又覺得他們始終與我同在。我爺爺曾說，我爸媽是為了帶我過好日子，所以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打工去了。我知道，那個地方叫作天堂。可是，這世上真的有天堂嗎？去了，真的就能羽化成仙嗎？這答案，大約也只有去了的人才能知道。
每次去翡翠山看我奶奶，我都要趕兩個小時的車程來回。以後，都不用了。敬老院，馬上就要改成精神療養中心了。昨天我奶奶走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守在床前。我奶奶跟我說，我爺爺要來接她去過好日子了。然後，她又說，舍不得留我一個人。我給表叔打了電話，相信他會料理好奶奶的後事。表叔是個好人，願他長命百歲。是啊，我現在一個人了。但其實，我不早就是孤兒了嗎？
這一年的信件，我只能一封封燒掉。一並燒掉的，還有我撕裂的靈魂。十分抱歉，我這破敗不堪的皮囊，沒有人如其字。我的父母，給我取名‘姣’。大約是希望，我能夠長成一個美女。對不起，讓他們失望了。火盆裏，通紅的炭火裹著灰燼，劈裏啪啦地奏著交響曲。比我爺爺吹的嗩吶，還讓人精神振奮。
夏天已經來了，可我還是好冷。之前，宿管阿姨問我，為什麽不開窗通風，為什麽不拉開窗簾。我說，黑暗讓我更有安全感。我知道，這很難理解。但我，享受這份孤獨。我時常從噩夢裏驚醒，回回都覺得胸口憋悶。但我，也早已習慣了這份憋屈。這，不就是我命運多舛的人生基調嗎？404，就是我的宿命。再見了，悲慘世界。我要去和我的家人，到天堂過好日子了。”
“千禧年自焚案遺孤竟成乙肝病毒攜帶者，高中生獨居學生公寓一個月後燒炭自殺。”
謝姣自殺案的新聞報道，非常有視覺沖擊力。林意涵也是通過案件的相關報道，才大致了解到了謝姣的家庭狀況。
原來，謝姣的燒傷，來自於金城中央廣場上那一起著名的自焚案。
林意涵記得江富梅說過，千禧年跨年夜裏的自焚案，在當年可以說是轟動一時。在網絡並不發達的2000年，幾乎席卷了所有紙質媒體的頭條。
自焚案的主角，就是謝姣的父母。而謝姣，就是那個被及時救下的八歲孩子。
後來，林意涵專門上網搜索了當年的案情。可是，年代久遠加上話題敏感，幾乎搜索不到任何關於事件前因後果的詳細報道了。
林意涵只在零星幾條發布於2001年初的“年度話題總結”的相關主題報道中，找到了一些簡要的回顧。
當年，謝姣的父母被某□□組織煽動。他們高呼教義，渴望得道成仙。千禧年的跨年夜，走火入魔的謝氏夫婦，懷抱自己的親身骨肉，企圖浴火重生。
匆匆趕到的消防隊員，成功解救了哭鬧掙紮的小謝姣。可是，謝姣的父母卻被烈火燒成了黑炭。
那天之後，謝姣就被交由爺爺奶奶帶大。
今年春節，謝姣的爺爺因肺癌晚期無錢醫治，終於在鄉下的老宅裏耗盡了生命。謝姣的奶奶，被一雙兒女互相踢著皮球。父母雙亡的謝姣，更是被親戚們拒收。
元宵節過後，在子女們的一致協商下，謝姣的奶奶被送入了翡翠山敬老院。謝姣也由做海鮮運輸生意的表叔資助，住進了金城一中的學生公寓。
在接受媒體的采訪時，謝姣的表叔痛哭流涕。“姣姣，自小就非常懂事。只是，命運待她不好。來世，希望她可以投胎到一戶好人家。”
林意涵記得，謝姣有一個同城筆友。作為舍友，林意涵曾經幫謝姣捎過信件。寄件人，署名“卿本佳人”。
據杜霽欣爆料，謝姣原定於五一小長假要跟筆友見面。可是，謝姣後來搬離了206寢室。所以，下文就不得而知了。
謝姣的案子，不同於林意涵的“醫務室事件”。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於是，六月伊始，金城一中登上了《金城晚報》的頭版頭條。
因為信息量太大，話題也極度敏感，謝姣的案子在接下來的三天裏，吸引了金城當地多個頗具影響力的傳統媒體和新媒體。甚至，連外地的報紙也刊登過相關報道。
時任校長賈行星不堪其擾，終於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金城電視臺的專訪。
賈校長特別強調，這段時間的主流官媒都在關註“5.12汶川大地震”的災後重建情況。還請金城本地的各位媒體朋友，不要因為此案，過多占用公共資源。
可事情的發展，往往不遂人願。
六月下旬，金城一中的期末考試前夕，高一教學樓又發生了一起慘案。不出所料地，金城一中再次“榮登”《金城晚報》的頭版頭條。
這次，倒是沒有傷及性命。結果，卻是兩敗俱傷。
金倩倩沒有參加期末考試，因為她已經辦理好了去美國入讀高中的相關手續。
早在中考之前，金倩倩就有計劃去美國讀高中。只是申請流程需要時間，金倩倩不得不一邊正常就讀國內的高中，一邊準備留學申請的相關材料。
在一次宿舍夜話裏，金倩倩曾分享過她去報名留學英語培訓機構的經歷。
中考結束後，金爸爸排除萬難，親自驅車帶女兒前往金城口碑最好的三家留學英語培訓機構做了比較。
第一家，裝修時尚，服務熱情。接待人員一看金爸爸的氣派，立刻就把他們請進了貴賓區。
二人剛一落座，一位自稱機構負責人的中年女士就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還沒等金爸爸開口，妝容精致的負責人就先誇讚起了錦衣華服的金倩倩。
金爸爸簡單地咨詢了一下，就借口“公司有事，改天再聊”。負責人趕緊遞上自己的名片，親自把父女倆送到門口。她叮囑金爸爸一定要早做決策，不然就會耽誤孩子的學習進度。
電梯門剛一關上，金爸爸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麽專註於銷售技巧，怎麽可能把教育做好。”
第二家，成立多年，知名度最高。一位資深培訓師被請了出來，樣貌看起來竟有幾分與袁老師相似。金倩倩默默點頭，這位看著倒是挺像個老師。
金倩倩落座以後，先接受了一個簡要的初級評測。資深培訓師本來正慢條斯理地分析著金倩倩還算不錯的測評成績，卻突然一個猝不及防把話鋒轉到了培訓機構的生源話題上。
她特別強調，培訓機構辦學悠久，出分率乃金城最高。機構每年都能成功培育出數以萬計的優秀學員，甚至還包括許多社會名人的子女。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資深培訓師詳細列舉了一些成功案例。甚至，她還特別提及，某演技派老演員的寶貝女兒，目前正在這裏就讀。
言下之意，這裏不僅是學習的地方，更是結交權貴的平臺。
“那我，還是金城武的女兒呢。”金倩倩一邊自我調侃，一邊收拾著東西。還沒等資深培訓師反應過來，她就借口家裏有事，要先走一步。
第三家，是新開的。“要麽就不去了，剛才那家也還行。”天色已經不早，金爸爸不耐煩地捶著後腰。
“難得出來，就當是陪我逛街了。”金倩倩撅著嘴，不肯答應。金爸爸會心一笑，立刻神采飛揚地帶著女兒去了第三家。
這家的銷售顧問，像是個剛剛畢業的淳樸大學生。金爸爸咨詢細節的時候，她有好幾次都跟不上節奏。
因為沒有豐富的辦學經驗，銷售顧問只好含蓄地強調了一下價格方面的優惠。金爸爸皺起眉頭，心裏質疑著“便宜沒好貨”。更何況，自己又不差錢兒。
一位青年女培訓師走了過來，親自指導金倩倩做了測評。金倩倩驚訝地聽著她溫柔似水的聲音，這語氣可太像她的媽媽了。一旁的金爸爸，竟也一時晃了神。他一言不發，陷入了回憶。
培訓師詳細分析了關於學習方法和學習習慣的問題，她還讓金倩倩自我剖析了一番優劣勢。培訓師十分中肯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然後又很有針對性地給金倩倩推薦了幾本教輔資料。
見他們父女倆全程興致不高，女培訓師非常坦然地把他們送到了電梯口。她叮囑金倩倩，無論選擇哪一家英語培訓機構，自己都要快速進入備考的緊張狀態。
當晚，金爸爸就帶金倩倩去了新華書店，查找了那幾本備考資料。金倩倩大致翻了一下，確實非常靠譜。順理成章地，金倩倩就報名了這家輔導機構。
果然，學習狀態找對了，成績也很快就有了。
6月20日，周五。金爸爸為金倩倩打點好了一切。他讓司機小馬開了一輛奔馳商務車，從生活區的北門將金倩倩接走。
金倩倩離開的時候，穿了一身粉紅色的洛麗塔連衣裙，和她粉嘟嘟的小臉兒相得益彰。這件定制服裝，已經在宿舍的衣櫃裏壓了半個學期了。今天，金倩倩終於有機會穿在身上展示了。
林意涵緊緊地抱住金倩倩，依依不舍地跟她道別。她叮囑金倩倩，出去以後，一定要註意安全。鮑驪不會說客套話，憋了半天只吼出一句。“祝你釣個美國大帥哥。”
在二人的深情目送下，金倩倩就這樣匆忙地在金城一中的校園裏徹底消失了。奔馳車疾馳的影子，被漸濃的暮色吞噬殆盡。
鮑驪癡癡地望著，羨慕得直吞口水。“一年換了仨高中，有錢人就是任性。”
金倩倩曾經說過，窮人總渴望與富人結交，可富人也想結交更富的人。林意涵不知道自己算是哪種人，可她只想結交可以玩得來的人。
往回走的路上，林意涵和鮑驪在食堂轉角處遇到了杜霽欣。杜霽欣瞥見二人，並沒有打招呼。而是，徑直走進了食堂大廳。
鮑驪傻傻地歪著頭，戳了戳林意涵的胳膊。“你說，班長和金倩倩的爸爸……”林意涵皺著眉頭，直接打斷了她。“人都走了，你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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