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羅密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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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羅密歐
江浸月躺在宿舍的床鋪上，一動不動。
蚊帳外，一只碩大的飛蛾大剌剌地盤旋在半空中。它先是暈頭轉向地撲騰了一會兒，繼而一頭撞向了天花板中央的白熾燈管。
突然，白熾燈熄滅了。江浸月知道，已經十點鐘了。
江浸月的虎口，貼著一枚帶草莓圖案的粉色創可貼。這是叢小慧精心挑選並且親手貼上的。
叢小慧在隔壁床上劈裏啪啦地打著字，手機的熒光聚集在她寫滿甜蜜的笑臉上。只聽她偶爾發出的幾聲竊笑，江浸月就知道，大智又哄得她心花怒放了。
對面床鋪的靳芳菲，頭下枕著大鯊魚。她把身子裹在被窩裏，只露出一個腦袋。黑暗，可以讓人的聽力變得無比敏銳。江浸月隱隱聽到，靳芳菲的耳機裏正在播放著悠揚的吉他民謠。
鄭瑿，是個早睡早起的規律生活遵從者。只可惜，學校的床鋪都是同一尺寸的。她那無處安放的大長腿，總是被迫蜷縮。因此，鄭瑿不得不經常翻動身體來變換睡姿。
好脾氣的芳菲雖在鄰鋪，卻從無怨言。對面一驚一乍的小慧，也已漸漸習慣。
江浸月今天一回來，就匆忙完成洗漱。手機一關，就跳到床上挺屍。可是，瞪著天花板的她，怎麽也睡不著。
江浸月的腦子裏，循環著白天發生的一切。只要她一閉上眼睛，羅毓明那洋洋自得的醜惡嘴臉，就近在咫尺，清晰可見。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都沒了動靜，只留下均勻的呼吸聲。江浸月從枕下摸出手機，悄悄開啟靜音模式。開機後的時間，顯示為00:05。已經，又是新的一天了。
消息推送，如雨後春筍般，一茬兒接著一茬兒。江浸月百無聊賴地劃著手機，想去朋友圈逛逛打發時間。突然，“金城頭條”app推送的一則爆炸新聞引起了她的註意。
金城一中百年校慶突發離奇命案
這條簡短的推送，驚得江浸月的太陽穴突突狂跳。她一下子就從床上彈起了身子，引得鄰鋪的叢小慧發出一聲悶哼。
強烈的第六感，促使江浸月火速點擊查看。五秒鐘的開屏廣告，讓江浸月心急如焚。
只見正文，赫然陳述：
“今日，剛剛榮膺‘年度優秀教師’榮譽稱號的青年教師羅某某，於年級辦公室內突遭意外，經搶救無效死亡。據知情人士透露，案發現場一片狼藉。對此，全校師生深感惋惜。據本站記者發稿前得到的最新消息，警方正在深入調查此案，初步推斷或為意外突發事件。”
如遭雷劈的江浸月瞬間石化，直到手機屏幕徹底泯滅光線。漆黑的手機屏幕上，映照著從簾縫鉆入的熹微月光。江浸月癡癡地瞪著這半明半暗的鏡面，直到一條新的廣告推送再次點亮了屏幕。
驚魂未定的江浸月顫抖著雙手，搬起了腳邊的筆記本電腦。還好是休眠模式，不必重新開機。江浸月火速調好靜音，打開搜索引擎。她快速瀏覽了與此案相關的新聞報道，確認了羅毓明的死亡。
江浸月先去金城一中的校園網站搜尋了一番，羅毓明的訃告還沒有公示出來。可能是事發突然，學校還沒有處理好後事。
江浸月又打開金城一中的貼吧，果然看到了幾個匿名用戶的爆料。她快速瀏覽起來，發現討論此事的人還真不少。
首頁上有幾個熱門帖子，一看就是羅毓明的迷妹發的。哭天搶地，痛心疾首。看來，羅毓明的道貌岸然，並不為世人所知。
江浸月往下翻了兩頁，一個熱度不高的帖子卻成功吸引了她的註意。它的標題，是一句經典臺詞。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繞過誰。
可能是發帖人打字太過匆忙，“饒”打成了“繞”。不過，也沒毛病。人生兜兜轉轉，就是一個圓，誰也繞不開。
江浸月快速點開帖子，正文沒有內容。評論區裏，也只有零星幾條跟帖。
“樓主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
“其實我從往屆生那邊聽說過一些八卦，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樓上，你不是一個人。不吹不黑，也有畢了業的學姐私底下跟我透露過一些傳聞。”
“樓上的幾位，有話直說啊，擱這兒打啞謎呢？”
樓主的發帖時間，是2015年5月4日20:44。樓主沒有上傳頭像，昵稱為“漣漣有雨”。江浸月點進發帖人的ID，原來是20:32剛剛註冊的一位新用戶。並且，就只開了這麽一個帖子。
大腦一片混亂的江浸月，重新進入了貼吧首頁。一個標題名為“(з) 羅密歐の莎翁全集”的帖子，被人實時頂了上來。
江浸月記得，羅毓明的英文名就是羅密歐，一個浪漫悲情的男主人公。
江浸月點開帖子，一樓掛著一張像素極低的照片。圖像的內容，便是標題提到的那本《莎士比亞全集》。
發帖人，名為“欣欣向明”。她的頭像，是萊昂那多版本的羅密歐單人劇照。開帖時間，是2008年9月3日。江浸月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已經1:08了。
這三更半夜的，還有人挖墳？
帖子大約有1000層樓，江浸月快速瀏覽起來。三分之一，是羅毓明的往屆迷妹們發的應援文案。三分之二，是樓主本人狂刷的羅密歐電影劇照和對羅毓明本人的瘋狂表白。
江浸月翻到最後一頁，最新一條回覆是1:05發布的。
“他愛讀書，案頭上總放著一本莎翁全集。
他愛賞蓮，文集旁總擺著一缸白色睡蓮。
今生無緣成為茱麗葉，只願來世能與羅密歐重逢。
嗚呼哀哉，永失我愛。”
發帖人竟是樓主，真是個癡情的粉絲。
點開樓主的ID，江浸月發現，這個賬號發布的所有內容，都是關於羅毓明的。甚至，在每年的2月14日，她都會準時準點地給羅毓明開生日祝福帖，外加情人節表白帖。
看著發帖人的ID和這般癡狂的愛意，江浸月不禁想起了當年的老班長杜霽欣。馬甲之下，莫不是她的花癡嘴臉？三更半夜，竟然在這兒重逢，也是有意思極了。
江浸月又瞥了一眼時間，1:56了。看來今晚，是沒得睡了。
江浸月打開搜索引擎，想要搜索萊昂納多版本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她的手指快速落下，卻打成了“羅密歐不是朱麗葉”。
也沒來得及確認，江浸月就隨即按下了搜索鍵。頓時，數以萬計的相關鏈接，井然有序地鋪陳開來。
江浸月快速劃過各個版本的影視作品及出版刊物的相關信息，目光停留在了一篇名為“我依然是羅密歐，你卻不再是朱麗葉”的博文上面。她的鼠標停在上面，從左到右走了一遍。
博客主頁的背景是荷塘月色，博主名為“羅密歐”。
這位註冊於2002年10月7日的古早博主，一共只發布了三篇博文。
第一篇博文名為《愛蓮說》，發布於博客開通當日。博文的全部內容，就是把周敦頤的原文覆制粘貼了一遍。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江浸月的鼠標，從底部開始按照時間往上翻。第二篇博文，發布於2003年2月1日。題為《沙揚娜拉》的博文，同樣是照搬了徐志摩的原詩。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江浸月註意到，這篇博文的評論區，居然有一條回覆。一個名為“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古早用戶，發出了別致的新年問候。“大過年的，怎麽在這兒多愁善感呢？”
頁面頂端的最新博文，發布於2008年2月14日淩晨。這篇名為《我依然是羅密歐，你卻不再是朱麗葉》的博文，正文中沒有任何文字，只是配了一張法國印象派畫家莫奈的《睡蓮》。
莫奈一生，畫過大約250張睡蓮。博主挑選的，卻是一副白色睡蓮花瓣兒漂泊在黑色水面上的罕見畫作。
帖子下面，又是“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回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直覺告訴江浸月，這個“羅密歐”十有八九就是羅毓明。可是，博主的相冊，只有這一張圖片。江浸月有些不甘，居然沒有找到真人照片。
無奈的江浸月，只能退回到最新博文。她直接滑到評論區，點開了“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古代將軍頭像。
“八百標兵奔北坡”的主頁背景，是滿屏的血色旌旗。三更半夜的，多少有些瘆人。
這位哥們兒，倒是個話癆。密密麻麻的，發了幾十頁不痛不癢的瑣事日記。
江浸月匆匆瀏覽，並沒有找到什麽與“羅密歐”相關的內容。甚至，也沒有看到“羅密歐”對這位哥們兒有過任何回覆。
不過，倒是有個頭像掛著柯南，名為“名偵探可難”的用戶，經常稱呼他為“阿標”。
江浸月翻到“八百標兵奔北坡”的相冊，點擊打開。謔，內容可真是不少，五花八門，五彩繽紛。
江浸月粗略估計，幾個相冊加起來至少有500張照片。不過，大多都是些旅游風景照，校園生活照和活動集體照。偶爾，也有幾張角度清奇的粗糙自拍。
從五年前的最新照片來看，穿著鐵路制服的“阿標”濃眉大眼，已然有些發福。
2007年，阿標還在金城交通大學讀書。那一年的照片集裏，最多出現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玲瓏有致的外國美女。
江浸月從照片下方的互動留言裏了解到，這是阿標當時的女朋友。一位俄羅斯美人，名叫索菲婭。
2008年春節期間，阿標上傳了一張聚餐合照。看這包廂奢華的裝潢，應該是在金城國際飯店。江浸月一眼望去，大約有三十多個人參加。
江浸月慢慢放大圖片，首先就註意到了合影中間有一對兒外國男女。江浸月不禁暗暗感嘆，金城的國際學生還挺多的。
江浸月定睛一看，西方美女是索菲婭沒錯。身旁的阿標正舉著剪刀手，咧著大嘴傻笑。然而，西方帥哥攬著的，卻是一位有著幹練短發和纖長身材的東方女性。
照片上傳於2008年2月14日，西方情人節。
江浸月想要放大圖片，仔細查看。可是，這照片畢竟有些年頭了。當年的拍照設備，也不先進。即使放到最大，仍是看不清眉眼。江浸月無奈地嘆了口氣，卻又舍不得跳過這張信息量滿滿的照片。
正把鼠標慢慢移到圖片右邊的後翻鍵上時，隊伍最右側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高個男子引起了江浸月的註意。男生可少有穿白色羽絨服的，江浸月不禁湊近屏幕細細查看。
一個瘦削的臉型，搭配著漠然的表情。雖然看不清眉眼，但是江浸月確認無疑。這位，就是“羅密歐”本人。果然，那位愛好拷貝詩詞的文藝博主，就是羅毓明。
江浸月來了興致，有點兒意思。她翻看著照片下方的評論，一條回覆引起了她的註意。“哎呦餵，咱們高中的班花兒居然找了個老外。看來，女神是沒白在英國留學。”
江浸月註意到，留言的人早已註銷了賬號。因此，查看不了相關信息。阿標的回覆，充滿酸味兒。“老外有什麽了不起？中國女人就是崇洋媚外。”
“你這話說的，怎麽那麽酸呢？你自己不也找了個洋妞兒。”已註銷用戶，說話倒是直言不諱。
江浸月看到，“名偵探可難”也跟了一句回覆。“不然，他怎麽叫雙標呢。”
江浸月把這句話反覆讀了三遍。她琢磨著，這句話是不是一語雙關呢？莫不是，阿標的本名就叫“雙標”？同時，阿標自己坐擁俄羅斯美女卻轉頭批判班花兒找英國男朋友的行為，也是“雙標”？
“我們的性質，能一樣嗎？我是為國爭光，她是賣國求榮。”倔強的阿標，還在掩耳盜鈴。
“哪裏不一樣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雙標。看來我那天沒去，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呀。”註銷用戶繼續質疑，語氣裏還夾雜了幾分揶揄。
“那可不，你都不知道咱們老班長有多亢奮。”江浸月忍俊不禁地看著這條回覆，甚至可以想象到“名偵探可難”打下這句話時的譏諷表情。
針對這條評論，還有幾名女性用戶的批評和回懟。顯然，阿標的“崇洋媚外論”一棒子打死了所有異性同胞。
又過了一天，阿標才遲遲回覆。“我那是熱情好客，東道主精神。”“不是針對所有女同胞，我只是說某些人。”
再之後，這條留言下面就沒有回覆了。
江浸月點擊右鍵，保存了這張照片。然後，她把阿標，羅毓明和“名偵探可難”的博客主頁，全部添加進了收藏夾。
稍後，還是不放心的江浸月又把網址鏈接全部覆制粘貼到了一個新建的word文檔中。等回頭有空，她再接著研究。
江浸月揉著眼睛，抻著懶腰，已經4:25了。她合上筆記本，把電腦重新放回腳邊。江浸月輕輕縮進被窩，把手機開到了“飛行模式”。
如水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鉆入，江浸月卻怎麽也合不上沈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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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的虎口，貼著一枚帶草莓圖案的粉色創可貼。這是叢小慧精心挑選並且親手貼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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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遭雷劈的江浸月瞬間石化，直到手機屏幕徹底泯滅光線。漆黑的手機屏幕上，映照著從簾縫鉆入的熹微月光。江浸月癡癡地瞪著這半明半暗的鏡面，直到一條新的廣告推送再次點亮了屏幕。
驚魂未定的江浸月顫抖著雙手，搬起了腳邊的筆記本電腦。還好是休眠模式，不必重新開機。江浸月火速調好靜音，打開搜索引擎。她快速瀏覽了與此案相關的新聞報道，確認了羅毓明的死亡。
江浸月先去金城一中的校園網站搜尋了一番，羅毓明的訃告還沒有公示出來。可能是事發突然，學校還沒有處理好後事。
江浸月又打開金城一中的貼吧，果然看到了幾個匿名用戶的爆料。她快速瀏覽起來，發現討論此事的人還真不少。
首頁上有幾個熱門帖子，一看就是羅毓明的迷妹發的。哭天搶地，痛心疾首。看來，羅毓明的道貌岸然，並不為世人所知。
江浸月往下翻了兩頁，一個熱度不高的帖子卻成功吸引了她的註意。它的標題，是一句經典臺詞。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擡頭看，蒼天繞過誰。
可能是發帖人打字太過匆忙，“饒”打成了“繞”。不過，也沒毛病。人生兜兜轉轉，就是一個圓，誰也繞不開。
江浸月快速點開帖子，正文沒有內容。評論區裏，也只有零星幾條跟帖。
“樓主是不是知道什麽內幕？”
“其實我從往屆生那邊聽說過一些八卦，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樓上，你不是一個人。不吹不黑，也有畢了業的學姐私底下跟我透露過一些傳聞。”
“樓上的幾位，有話直說啊，擱這兒打啞謎呢？”
樓主的發帖時間，是2015年5月4日20:44。樓主沒有上傳頭像，昵稱為“漣漣有雨”。江浸月點進發帖人的ID，原來是20:32剛剛註冊的一位新用戶。並且，就只開了這麽一個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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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點開帖子，一樓掛著一張像素極低的照片。圖像的內容，便是標題提到的那本《莎士比亞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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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無緣成為茱麗葉，只願來世能與羅密歐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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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開樓主的ID，江浸月發現，這個賬號發布的所有內容，都是關於羅毓明的。甚至，在每年的2月14日，她都會準時準點地給羅毓明開生日祝福帖，外加情人節表白帖。
看著發帖人的ID和這般癡狂的愛意，江浸月不禁想起了當年的老班長杜霽欣。馬甲之下，莫不是她的花癡嘴臉？三更半夜，竟然在這兒重逢，也是有意思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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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快速劃過各個版本的影視作品及出版刊物的相關信息，目光停留在了一篇名為“我依然是羅密歐，你卻不再是朱麗葉”的博文上面。她的鼠標停在上面，從左到右走了一遍。
博客主頁的背景是荷塘月色，博主名為“羅密歐”。
這位註冊於2002年10月7日的古早博主，一共只發布了三篇博文。
第一篇博文名為《愛蓮說》，發布於博客開通當日。博文的全部內容，就是把周敦頤的原文覆制粘貼了一遍。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江浸月的鼠標，從底部開始按照時間往上翻。第二篇博文，發布於2003年2月1日。題為《沙揚娜拉》的博文，同樣是照搬了徐志摩的原詩。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江浸月註意到，這篇博文的評論區，居然有一條回覆。一個名為“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古早用戶，發出了別致的新年問候。“大過年的，怎麽在這兒多愁善感呢？”
頁面頂端的最新博文，發布於2008年2月14日淩晨。這篇名為《我依然是羅密歐，你卻不再是朱麗葉》的博文，正文中沒有任何文字，只是配了一張法國印象派畫家莫奈的《睡蓮》。
莫奈一生，畫過大約250張睡蓮。博主挑選的，卻是一副白色睡蓮花瓣兒漂泊在黑色水面上的罕見畫作。
帖子下面，又是“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回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直覺告訴江浸月，這個“羅密歐”十有八九就是羅毓明。可是，博主的相冊，只有這一張圖片。江浸月有些不甘，居然沒有找到真人照片。
無奈的江浸月，只能退回到最新博文。她直接滑到評論區，點開了“八百標兵奔北坡”的古代將軍頭像。
“八百標兵奔北坡”的主頁背景，是滿屏的血色旌旗。三更半夜的，多少有些瘆人。
這位哥們兒，倒是個話癆。密密麻麻的，發了幾十頁不痛不癢的瑣事日記。
江浸月匆匆瀏覽，並沒有找到什麽與“羅密歐”相關的內容。甚至，也沒有看到“羅密歐”對這位哥們兒有過任何回覆。
不過，倒是有個頭像掛著柯南，名為“名偵探可難”的用戶，經常稱呼他為“阿標”。
江浸月翻到“八百標兵奔北坡”的相冊，點擊打開。謔，內容可真是不少，五花八門，五彩繽紛。
江浸月粗略估計，幾個相冊加起來至少有500張照片。不過，大多都是些旅游風景照，校園生活照和活動集體照。偶爾，也有幾張角度清奇的粗糙自拍。
從五年前的最新照片來看，穿著鐵路制服的“阿標”濃眉大眼，已然有些發福。
2007年，阿標還在金城交通大學讀書。那一年的照片集裏，最多出現的是一個金發碧眼，玲瓏有致的外國美女。
江浸月從照片下方的互動留言裏了解到，這是阿標當時的女朋友。一位俄羅斯美人，名叫索菲婭。
2008年春節期間，阿標上傳了一張聚餐合照。看這包廂奢華的裝潢，應該是在金城國際飯店。江浸月一眼望去，大約有三十多個人參加。
江浸月慢慢放大圖片，首先就註意到了合影中間有一對兒外國男女。江浸月不禁暗暗感嘆，金城的國際學生還挺多的。
江浸月定睛一看，西方美女是索菲婭沒錯。身旁的阿標正舉著剪刀手，咧著大嘴傻笑。然而，西方帥哥攬著的，卻是一位有著幹練短發和纖長身材的東方女性。
照片上傳於2008年2月14日，西方情人節。
江浸月想要放大圖片，仔細查看。可是，這照片畢竟有些年頭了。當年的拍照設備，也不先進。即使放到最大，仍是看不清眉眼。江浸月無奈地嘆了口氣，卻又舍不得跳過這張信息量滿滿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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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瘦削的臉型，搭配著漠然的表情。雖然看不清眉眼，但是江浸月確認無疑。這位，就是“羅密歐”本人。果然，那位愛好拷貝詩詞的文藝博主，就是羅毓明。
江浸月來了興致，有點兒意思。她翻看著照片下方的評論，一條回覆引起了她的註意。“哎呦餵，咱們高中的班花兒居然找了個老外。看來，女神是沒白在英國留學。”
江浸月註意到，留言的人早已註銷了賬號。因此，查看不了相關信息。阿標的回覆，充滿酸味兒。“老外有什麽了不起？中國女人就是崇洋媚外。”
“你這話說的，怎麽那麽酸呢？你自己不也找了個洋妞兒。”已註銷用戶，說話倒是直言不諱。
江浸月看到，“名偵探可難”也跟了一句回覆。“不然，他怎麽叫雙標呢。”
江浸月把這句話反覆讀了三遍。她琢磨著，這句話是不是一語雙關呢？莫不是，阿標的本名就叫“雙標”？同時，阿標自己坐擁俄羅斯美女卻轉頭批判班花兒找英國男朋友的行為，也是“雙標”？
“我們的性質，能一樣嗎？我是為國爭光，她是賣國求榮。”倔強的阿標，還在掩耳盜鈴。
“哪裏不一樣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雙標。看來我那天沒去，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呀。”註銷用戶繼續質疑，語氣裏還夾雜了幾分揶揄。
“那可不，你都不知道咱們老班長有多亢奮。”江浸月忍俊不禁地看著這條回覆，甚至可以想象到“名偵探可難”打下這句話時的譏諷表情。
針對這條評論，還有幾名女性用戶的批評和回懟。顯然，阿標的“崇洋媚外論”一棒子打死了所有異性同胞。
又過了一天，阿標才遲遲回覆。“我那是熱情好客，東道主精神。”“不是針對所有女同胞，我只是說某些人。”
再之後，這條留言下面就沒有回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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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月揉著眼睛，抻著懶腰，已經4:25了。她合上筆記本，把電腦重新放回腳邊。江浸月輕輕縮進被窩，把手機開到了“飛行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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