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你就是我的小古。”

“我也很慶幸，你在百年前死了，重生到這兒來，我甚至曾偷偷地感謝過那個前大周太子，因著他的眼瞎，他放棄了你，才讓我得以遇到這樣美好的你。”

朱懷古聽到這兒，已聽不下去。

前面本來還挺感動，挺窩心的，突然聽到池千望說慶幸，慶幸前大周太子讓人殺了她，她驀地擡起腦袋，滿臉淚水，朦朦朧朧的視線中，她直瞪池千望。

池千望伸手至朱懷古臉上，指腹輕輕抹去她的淚痕，話兒柔得調了油沾了蜜：

“小古，別走，好麽？”

自那日出了古廟，下山歸府，池千望便叮囑上刑顏玉，絕不能讓朱懷古再一個人出府，特別是不能再上翰林後山。

刑顏玉不知緣由，池千望也未有解釋，他郁悶之餘，只能尋上殷朗。

殷朗嘆了幾口氣，方道：“刑大人，倘你有心成全少爺與懷古，那便請你什麽也別問，照少爺的話兒做便是，倘不然……”

“倘不然如何？”刑顏玉直覺其中應有大事兒！

“倘不然，屆時不止少爺得瘋，大概你也不好受。”殷朗說完便走，他還得回刑家府詆附近的最高處去，時刻盯著刑府，這是池千望吩咐的，也是他自已想做的。

朱懷古那日並沒有回答池千望，她的沈默讓池千望不安，她想回家的心仍在，只是暫時找不到路，她還會找，直找到為止。

殷朗深刻地明白這一點，出於私心，他也不想朱懷古回到百年前去，一旦真回去了，便再回不來，那池千望怎麽辦？

他幾乎能想象，朱懷古不在了，池千望會變成何等模樣。

那個時候，池家大概得絕後吧。

不管最後能不能留在大魏，朱懷古還是同池千望回了趟池府，向池老太太磕了個響頭，真心實意地磕下去，沒求什麽，未言什麽，她磕完再給池太太磕一個，再然後離開池家，沒有再見池千望。

“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懷古這邊，我勸勸。”刑顏玉盯著空站在安雅小築院門外已有一上晌的池千望，好聲好氣地說道。

自那日朱懷古被池千望殷朗一同送回刑府，他便覺得有些事情發生了，三人都怪怪的，問誰誰都不說，就那神色，像是剛遭完大難似的，看得心癢癢，又覺得事兒大概很嚴重。

朱懷古是他義妹，他當然不能去逼著她說，池千望硬脾氣，又是他上峰，素來只有池千望逼他的份，殷朗這人，應當是最好說話的。

然結果是，說完殷朗自認該說的，任他再怎麽撬，殷朗再沒有透露半字，這更讓他深覺出大事兒了。

池千望搖頭：“不，我等到她肯見我為止。”

他需要個答案，他得親眼看到她點頭，親耳聽到她應承，不然他無法安心。

“你就實話兒同我說，那日到底出何事兒了？你們吵嘴了？你是不是得罪懷古了？你說什麽不好的話兒了？還是你祖母仍舊……”刑顏玉想起池老太太在池千望帶著朱懷古去磕過頭後，池老太太已然未再說不同意親事的話兒，他頓停了下來，覺得應當同池老太太無關：“千望，你不僅是我上峰，也是我多年好友，還有什麽事兒，你是不能同我說的？”

有。

池千望看刑顏玉一眼，他知刑顏玉這會兒是真心想幫他，並不會再自持大舅兄阻撓他，可他要怎麽說，那樣離奇的事情他無法說，縱要說，也該是朱懷古自已說，他不是她，他沒有權利將她的秘密公諸天下。

“不能說？”刑顏玉見池千望仍舊緊閉薄唇的模樣，他便不由火氣上升：“行！你們都行！一個個的，都不說！我不管了，我找春津吃酒去，你就繼續等著吧你！”

殷朗站在高處，是一處屋頂，他坐著，能自遠處由上往下腑視整個刑府，前大門後院門都能看到，安雅小築也能大概看到，只是看不大清，畢竟遠了些。

刑顏玉大步踏出刑府大門，上刑家大車前，還沖他這個方向揮揮手，再往刑府裏指了指，那意思是在說：我要出門去，你看好你家少爺。

殷朗笑了，刑顏玉這人，大部分時候溫潤如玉，與坊間的傳言十分符合，有些時候，特別是在池千望跟前，便像個長不大愛賭氣的大小孩一般，時不時得找找池千望的不痛快。

然，刑顏玉關心池千望，不亞於他對少爺的關心。

這份知已的情份堅定而真摯，他都替池千望高興。

倘朱懷古能應下不走，那就真的萬事皆喜，舉天同慶了。

朱懷古譴小玉看了幾回院門口，得到的答案皆是池千望仍站著，像根柱子一般杵著，半晌沒移過分毫。

小玉勸道：“小姐，池大人都站一上晌了，眼見就要晌午，小姐要不見見？”

她是刑顏玉指派到新進府的小姐身邊侍候的，知道的事兒不多，只知道她現今侍候的這位白小姐，不僅是她家老爺認的義女，她家大少爺十分疼愛的義妹，還是大理寺卿池大人的未來夫人。

她得萬分小心謹慎地侍候好，以求能作為陪嫁丫寰一同進池府。

朱懷古坐在椅裏，池千望站一上晌，她坐一上晌，就像不管刑顏玉怎麽說，池千望也不會應上一句一樣，不管小玉怎麽勸，她也未回一聲。

她的腦子早糊成看不清的粉末，無法思考，無法應答，亂得連她自已也把握不了方向。

一邊是池千望，她心悅要守終身的良人，一邊是嫡親兄長，她自小敬著愛著的哥哥，哪一邊，她都無法舍棄。

可要怎麽辦呢？

怎樣才能兩全？

世間本無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驀地，她想起這句話兒。

這句話兒，前世兄長說過，今生池千望也說過，她在初時之際，都沒怎麽聽進去。

人生總會有許多岔路，只要選擇自已堅定走下去的路，那便可以了，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兩全兩不同負。

在此之前，她一直這樣認為，人生的路，是可以掌握在自已心裏的。

然時至如今，她徬仿、猶豫、進退不得。

終被困維谷的她，方真正理解這句話兒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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