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覺得淪為乞丐已然很慘，再淪為那些為富不仁的富戶手中的兇器，那便更可悲了，且可以想象下場必定不好。

“他們同邊小二說，金家醫館乃馬氏哭求馬錢發為她報仇，馬錢發護短，認為金家人欺負他的表親，明顯是在打他的臉，說他護短認親，還不如說他是在顧自已的面子，容不得旁人有半點兒置虞！”於掌櫃面露憤色，“何其囂張跋戽！”

馬錢發自知不能動用馬家明面上的護院打手，於是便將主意打到胡同乞丐身上，胡同裏也有幾個為非作歹的乞丐，他們要錢不要命，拿了馬錢發的賞錢接了活兒，當日夜裏便潛入金家醫館後院，自金大夫和他老伴那屋燒起，直燒到金家兒子那屋。

最可惡的是，為確保金家三口人不會驚醒逃脫，那幾個乞丐在放火之前，先將迷煙吹入屋裏，讓金大夫三口人完全陷入昏睡之後再放火，達到絕無生還的可能。

倆乞丐最後同邊小二說，他們之所以會實話實說，是回報邊小二的善心，更主要是他們已決定離開金陵城，他們會那麽夜還坐在七七客棧大門側墻下，就是因著他們不會再回胡同那個棲息地，他們告誡邊小二，在金陵得罪誰都好，就是不能得罪馬錢發，即便得罪秋知府，那還罪不至死，倘得罪馬錢發，那絕對是家破人亡。

朱懷古道：“這麽說，倘要證實馬錢發的罪行，便得找到那幾個放火的乞丐，而能做為證人的倆乞丐，現今早不知去向？”

於掌櫃點頭：“那晚他們在客棧側墻下睡了一夜，一早我們還未開客棧大門，他們已不見蹤影，想必早離開金陵，到他處另謀生計去了。”

“這兩人的心倒還算清明。”沒在胡同繼續混下去，不然一窩端的時候，有他們後悔的，朱懷古這話說得隱晦，於掌櫃沒聽懂暗含之意，只以為她是覺得倆乞丐懸崖勒馬勒得及時。

池千望回到七七客棧時，已是深夜，朱懷古沒睡，一直在等他，他一上樓，她便出了房門。

池千望有些疲倦，顯然今日在府衙查探內賊，他過得不輕松，看到朱懷古問：

“怎麽還沒歇息？特意等我的？”

本來是的，但見到他這樣累了，朱懷古有些猶豫：

“是，少爺和殷朗都不回來，我一個人睡不安穩……你很累了吧？我去讓邊小二提熱水上來給少爺漱洗，洗完了，少爺好早點兒歇息！”

沒想她剛轉身要走向樓梯，池千望便拉住她手臂：

“不用去了，剛才我在樓下吩咐過邊小二，待會兒熱水就提上來了，你同我進來。”

朱懷古哦了聲，池千望先進客房，她後進順手關上房門，轉身便見到他已坐在桌旁看著她：

“說吧，你想說什麽？”

“還是算了，明日再說也行。”朱懷古搖頭，她不想池千望今晚睡不到一個安穩覺，畢竟她所查探到的事情，沒一件是好的。

“那行，你在這兒坐著，待會兒我漱洗後，我們再聊。”池千望也不勉強，他現在確實需要清醒一下，腦子裏塞著東西，無論他說還是聽她說，都不是最好的狀態。

跟以往一樣，即便池千望同朱懷古表白過了，朱懷古也知道自已在池千望心中是特別的，是往後日子要一起度過的妻子人選，但這種少爺說話侍從聽話的模式，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其他原因，至今未能改變些許。

對此，她感到沮喪。

沒有女子不想被男子呵護在手心裏，盡管她其實不需要，但心裏還是會渴望一下下，像這樣的對話狀況裏，她希望他能聽她的，累了就好好歇息，而不是非得聽她想說什麽，知道他是不想她憋在心裏，可她同樣不願讓他太過勞累，特別是腦子用得過度的那種疲累，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腦子一用過度，便是一陣一陣地抽疼，她查案子查得太過，日夜不分飯點不知的時候，她便會偏頭痛，雖沒有前陣子那樣頭疼的厲害，也足夠讓她喝一壺的。

邊小二果然很快提了熱水上來，還有兌水用的冷水，見朱懷古也在，跟朱懷古打了個招呼，將熱水冷水提進凈房，再出來問池千望還有何吩咐，得到池千望沒有的回答後，他便笑嘻嘻地退下了。

或許是朱懷古太過安靜，坐在桌旁托著腮無聊到有些打磕睡，也或許察覺到了什麽，池千望拿著換洗衣物進凈房前說了一句：

“我沒多累，就是京城那邊來信了。”

朱懷古立刻問：“是刑大人的回信？”

池千望搖頭：“祖母的身體不太好。”

只一句，他便進了凈房。

朱懷古則聽得微楞，好半晌才緩過神兒，原來是池老太太生病了，在她印象中，池老太太慈祥和藹，雖然有時候嚴厲起來也挺嚇人，但身子骨一直硬朗，也沒什麽問題，然往往最怕的便是這種。

平常沒什麽災啊難的，一旦真病起來那可是很嚇人的，大概池家來的信中也有春津的診斷，結果應當不太好，不然池千望不會這般勞累，應是心裏擔心的緣故。

待到池千望洗好出來，朱懷古沒二話，劈頭便說：

“少爺，要不你先回京吧，這兒的案子，我能應付，至於馮家大宅，我會在找到馮國之後同他交涉，倘他願意出售，我到時還得向你借銀子，倘他不願意，我會請求在大宅裏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去。不管如何，老太太病了，且來了信，春太醫在信裏給少爺的情況不太樂觀吧？少爺還是趕緊回吧，老太太這會兒一定很想見到少爺。”

池千望頭上的發絲還在滴著水，他手裏拿著幹布，走到桌邊坐下，說話間朱懷古已然接過他手裏的幹布，慢慢地幫他絞幹頭發，他不過說了一句，她便能想到這麽多，連信裏附帶春津對他祖母病情的診斷也猜出來了，有時候她還真是聰明得讓他驚訝，有時候也遲鈍到讓他抓狂。

他遇上這樣的她，還真不知該喜還是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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