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千望應記得，她繼續往下道：

“你們都沒有察覺什麽異常，可我有，不僅巨石有，連古廟裏佛案上的香爐，也有，我最初觸摸，不管巨石，還是香爐，它們都讓我感到一種柔軟的觸感，就像是豆腐般，就像本就虛無般，我的手能伸進去……在我摔下懸崖前，我的手正放在巨石上，那時我覺得不會有什麽危險，因著除了最初，我再沒有那種柔軟的觸感，但我沒有想到，這種觸感突然間又出現了……”

池千望聽著，覺得不可思議，他理觸著消化著，試著說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你是說就在你摔下懸崖前，巨石突然間又出現了柔軟觸感，而你的手正放在巨石上，一下子出現的柔軟虛空感讓你失去了平衡，故你方會在瞬間整個人栽向懸崖？”

不得不說他的理解力很強，朱懷古覺得連自已都無法說清楚的事情，到他嘴裏竟也能理出她所想要表達的意思，她點頭：

“對，在那瞬間，我一頭栽下去，幸而我踩住了懸崖下的橫石，幸而殷朗及時發現回頭拉住我。”

要不然，她真摔下懸崖去，那絕對是屍骨無存。

這就是發現壁洞的真正經過。

她沒同殷朗實說，而是同池千望細說，可能就因著池千望早知道她許多隱藏著的事情，而殷朗至今未知，她只想說給一個人聽，那種離奇無法解釋的事情，她本能地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除了她，除了池千望，她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

朱懷古問池千望：“你說這是為什麽？”

池千望說不出為什麽，他繼而問起老楓樹，她同樣據實以告：

“殷朗問我看不看得清那一行刻痕是什麽時，我搖頭說不知道，其實我說了謊……”

她想起殷朗出小屋前那種無法言喻的神色：“少爺，殷朗是不是知道我騙了他？”

池千望道：“確有懷疑，但並不肯定。”

朱懷古僵硬地笑了笑，笑到一半淚落了下來：

“我不想騙殷朗，除了少爺，他是對我最好最好的人，我不想騙任何人，可我又不得不這麽做，我無法實說，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池千望起身，抱住越說情緒越失控的朱懷古，朱懷古伸手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裏哭得嘶心裂肺。

哭了一會兒，朱懷古慢慢冷靜下來，雙臂不再環著池千望的腰抱緊，她臉微有些發紅，這是兩輩子第一次除了父兄，她在男子懷裏哭得這樣厲害。

池千望看著這樣的朱懷古，卻是萬分心疼，他在想她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方會在方將哭得那般悲傷委屈，他查過她，他知道她自小父母雙亡，可他聽過她在病中夢裏喊過父親，卻不曾喊過母親，他也知道她本名該叫朱懷歡，朱懷古是她兄長的名諱，她兄長早亡，她頂替兄長之名活了下來，至今在病中夢裏仍喊著哥哥，除卻一些她過往生平，他再無法查出什麽來。

以前他認為她的苦難是自來於她自小雙親亡故，後已身重病，兄長為照顧她反染病身亡，她對兄長的思念大概含著一些愧疚，對雙親的想念來自子女天性對父母的依賴，可現今看來，他似乎錯了什麽，她在神智不清病得糊裏糊塗的昏睡中，從來只喊過父兄，卻從未喊過母親，尋常來說，子女對於母親的依賴更勝於父兄，在她這裏，卻完全反了個個，好似她自懂事起，便只有父兄，這不尋常，太不尋常。

“小古……”池千望輕喚一聲，朱懷古擡眼看他，眸中帶著水光，他伸手欲撫上她的臉，最終卻在咫尺間放了下來，一直以來，他對她都是小心翼翼，此時此刻亦然，他也很想問出心中所有疑問，為所有疑問找個答案，可最後關頭舌尖轉了轉，仍未問出，僅安撫她道：“沒事，殷朗不會怪你的，你也不想說謊，他會明白的。”

朱懷古點頭，嗯一聲再次垂下眼，伸起手背抹了抹兩眼眶殘留的淚珠子，對於她方將情緒的崩潰，她也不想做什麽解釋，既然現今她還不想全盤托出，將心底的秘密告訴池千望，那她這會兒說什麽都是徒勞，她繼續說道起老楓樹：

“那老楓樹上的刻痕其實不止一行，殷朗看到的那一行有七個字‘望小古一生喜樂’，在這一行七字的背面樹身還有另一行，同是七個字‘望父兄一世順遂’，這後一行七字末端還嚷著一顆小金珠。”

說著，她自貼身的內衫兜裏掏出那顆小金珠，遞到池千望跟前：

“就是這一顆。”

池千望接過小金珠，這顆小金珠已有些年頭，但沒什麽標記，他看不出什麽端倪，問朱懷古，朱懷古自是知道小金珠是百年前的，也說是有些年頭，其他的便不知了，他沒有再問，只念叨起她說的那兩行七字刻痕，他覆在床沿坐下：

“照你說的，兩行刻痕，皆是七個字，第一行就是殷朗看到的那一行，除了第三個字‘古’尚能看出些倫廓來，能大約認出是個古字外，餘下六個字是什麽也看不清了，另一行七字更是如此，末端一顆小金珠還是被掩埋於樹身中……”

他語氣微沈：“小古，你老實告訴我，既然如此，你又是怎麽看得清那兩行刻痕到底寫著什麽，連掩埋於樹身之下的小金珠都能被你發現，並取了出來？”

他一直在研究兩組刻字，一直在書中尋找相對應的符號與釋義，時至今日，費了他不少功夫，也不過僅解出三分之一，且那些字完全看不出什麽含義來，而她卻能在完全模糊看不清的兩行刻痕裏瞧出十四個字來，還挖出這麽一顆年月久遠的小金珠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已然不是不可思議那般簡單，她在他心中的謎團，已是越滾越大。

朱懷古撇開眼，再次不敢直視池千望，她心虛，然終是道：

“少爺，你曾說過，我心裏有瞞著你的事情，這點我沒否認，我不想騙你，我瞞著你的事情同現今這件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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