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媳婦一聽果然，沒什麽詫異，只連連嘆氣道：

“是啊，也就周家世世代代死守著中水村，其他人要麽住不久，要麽是實在沒辦法，不然就是諸如村中老伯那般年紀大了，實在不想再折騰。”

朱懷古聽出萬般無奈，對中水村所謂的不大太平越發好奇：

“關於不大太平這個說法，村中老伯並不知其中緣由，大嫂可否同我細說說？”

老周雖人人喊老周，其實年紀跟劉三木差不多，她這一聲大嫂直將老周媳婦喊得心都化成了水，官府中人少有像朱懷古這般沒架子，且半點兒沒瞧不起莊稼人的意思。

老周媳婦本就對相貌俊美眼神清澈的朱懷古很有好感，這會兒更愈發起親近之意，先前那種官府上門的驚慌頓時消失得毫無蹤影，沈了沈心神兒，開始同朱懷古說起中水村那總不大太平的事情。

老周媳婦開頭先說了村中老伯，誠然村中老伯也不是全然不曉得，只是一知半解怕誤導官府的人，故索性不說，反正老周家於中水村不大太平之事最是清楚，他給指了個路，也就是答案了。

聽老周媳婦這般說道，朱懷古悄然大悟，怪不得村中老伯回她不甚清楚時，那眼神兒總有些閃躲，那會兒她還以為村中老伯是不是誆了她，這會兒方知原來也不算誆，就是不便說。

而這個不便說，老周媳婦笑笑道：

“中水村有個說法，但凡說起不大太平的那些事兒，都遲早得出事兒。”

故久而久之，還留居於中水村的村民便漸漸避淡不大太平之事，簡直避如蛇蠍。

朱懷古對這種說法表持質疑態度，連那種不大太平的事情，她都覺得非是村中老伯同她講時那種怪力亂神之象，而極大可能在於人為，倘真是人為，那必然有某利目的。

便是有這種想法，她也沒說將出來，只讓老周媳婦說說七年間有什麽不大太平的事情。

沒想老周媳婦剛起個頭，老周便回來了，老周媳婦趕緊迎出堂屋，同老周說家裏來客人了，細說朱懷古身份及來意之後，老周媳婦走往廚房，想著去將午膳熱熱，給剛幹完農活回來的老周吃，順便問了聲朱懷古用了午膳沒。

朱懷古想著說吃好了，不想在老周家蹭飯，沒想話未出口，她肚子先響了起來，她臊得很，老周媳婦倒是哈哈笑著，說等會兒，馬上就能吃了。

老周媳婦言罷轉去廚房開竈起火忙活，老周便進了堂屋同朱懷古坐下。

老周二十多歲，年紀不算大，可當朱懷古見到老周時，倘不是早聽村中老伯說老周年歲同劉三木差不離，她都要以為老周已然進不惑之年，真是顯老得很。

又見他一副莊稼漢的模樣，皮膚黝黑，個頭很高，進屋時便是赤腳卷著褲腿進的屋，這天寒，他竟也受得住，進屋了洗凈腳，方穿上老周媳婦提過來的黑布鞋，也沒襪子，可能是朱懷古打量的眼神兒太過明顯，他解釋說他不怕冷，也不怕熱，身子骨素來強健得很，一年到頭少有得病的時候，連個風寒都極少。

朱懷古不禁心生佩服，心說她要有這樣的身子骨，這會兒也不會坐在沒火盆的堂屋裏，雙腳雙手再捂熱，也禁不住那股子自骨頭出透出來的冷。

老周是典型的莊稼漢老實人，不管刮風下雨，還是冰雪酷暑，他每日重覆做的只是到田裏幹活兒，菜啊米的都自家有種自產，餘下時間就到中水村後的那座山上打打小獵，偶爾添添野味，要不然就用野味到城裏換些銅板，再賣賣別的東西。

老周媳婦則針線活兒好，周邊大小村莊時常有人來雇她幫著趕趕出嫁要備下的繡活，或她自已拿著繡品到城裏換點兒銅板。

反正兩口子的日子，除了沒個一兒半女，小日子是過得安穩又充實。

老周是個老實人，也是個痛快直爽的漢子，沒磨蹭太久，知朱懷古來中水村的目的，也是為了查清劉三木慘死一案，他表示極力配合，不僅是因著與生前的劉三木有幾分情誼，也因著他沒什麽不可說的。

事還得自七年前說起。

七年前陽春三月，老周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晴空萬裏的日子，城裏時常踏青游玩，莊稼人只望能長長久久有個好天，望著天吃飯的農戶有了好收成，方真正有好日子過。

老周還在滿意今日是個不錯的天，便見同他關系不差的二油子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同他說有人來收瓷碗瓷罐之類的東西，主要就是收那些祖上傳下來，年份久遠的古物，問他家有沒有，有的話趕緊拿到村頭去，人還在那兒收著。

老周當時沒什麽反應，倒是老周媳婦一聽，便問老周家裏是不是有個挺老舊的小瓷罐，要不要拿去試試，要真能換來銅板，那也算是意外之財。

老周沒同意，也說不出由頭來，就是覺得天下沒這般便宜的好事兒。

老周不同意，老周媳婦素來聽老周的，周父周母已故，任二油子再怎麽勸說，老周也沒想要試一試，最後二油子罵他榆木腦袋不識好人心，氣沖沖地走了，那會兒老周媳婦也有些覺得老周真是犟得一根筋了。

早在周父周母尚在世時，老周媳婦剛過門兩年，仍未有身孕，周父周母對她諸多意見，老周卻堅持不肯另娶，也不肯納妾，說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納個妾豈不是要折他的壽，再者有無子嗣，那都是天意，天意要讓他斷子絕孫，他再折騰也是白費。

聽到這兒時，朱懷古不禁問了句：

“周大哥很是信命運或天意之類的東西？”

老周直接點頭：“嗯，我雖沒讀過什麽書，也知道有一句話兒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而收古物一事兒，還正如他所說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就在中水村周邊幾個村莊有人來收古物後的一個月裏，突然頻頻有人得了怪病，說是病，卻又是用瘋來形容更為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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