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將兩人請進門，在簡陋的堂屋裏坐下奉茶，老人家還半晌在發懵，心底也有些不知所措。

朱懷古將老婆子親自沏完又親自遞到她手裏的茶盞放下，笑著對同坐在桌邊的老婆子道：

“婆婆，你不必緊張，我與刑大人來沒什麽事情，就是來問婆婆幾句話。”

刑顏玉素來隨和，又是性情中人，不似池千望常板著一張臉，不必端著便是官架子的模樣，他知老婆子會坐下，也是被他一句話給說坐下的，純粹是聽命所為，並非是老婆子不懼他這位大理寺左少卿。

朱懷古說後，他也跟著撫慰老婆子一番：

“是，婆婆不必擔心什麽，也不必心生什麽疑慮，我們問，婆婆只管如實作答便是。”

朱懷古言罷，老婆子聽介紹說眼前這俊俏小公子是朱侍從，也就是侍候人的，她聽後也沒真多少放下心去，再聽刑顏玉說，那可就不一樣了，這位貴富逼人的公子可是大官，他也這般說，她可就真安心了。

老婆子點點頭：“刑大人與朱侍從問吧，我老婆子必定老老實實回答，絕不作假！”

刑顏玉淺笑著點頭說好，再是端起茶盞抿了口，還讚道：

“這茶倒是不錯。”

明知是客氣話，人家大人什麽好茶沒喝過，可老婆子聽著還就高興，笑得滿臉皺紋：

“刑大人喜歡喝就多喝些！喝完了民婦再去沏來！”

不過是最末等最便宜的茶葉，可就在這清貧的人家裏，這樣的茶葉大概也只有來客人時方會拿出一絲半點來沖泡，朱懷古也輕掇一口，隨後進入正題：

“婆婆，先前趙家二小姐趙康靈曾經在錦繡綢緞莊門前撞到婆婆，此事可真？”

老婆子一聽慌了，雙手齊擺：

“不是不是！是我老婆子撞到趙二小姐了！朱侍從可莫要這麽說，莫要這麽說……”

朱懷古一聽，不覺與同樣露出異色的刑顏玉對視一眼，再轉回老婆子臉上：

“婆婆莫怕，此事經錦繡綢緞莊老板路姑姑親口所證，我們已經知道那日確實是趙康靈撞到婆婆，而非婆婆撞的趙康靈。”

聽到什麽路姑姑，老婆子不曉得是誰，不過錦繡綢緞莊她是知道的，那可是一家很大很氣派的店啊。

再說那日誰撞誰的事情，老婆子實在不想再提：

“朱侍從，趙二小姐的事情，我老婆子雖孤陋寡聞，可那樣大的案子，我老婆子也聽說了，如今趙二小姐與小真姑娘皆不在了，我老婆子對當日之事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也不想再提，誰撞誰的也不再重要。”

朱懷古與刑顏玉能理解老婆子的心情，可兩人卻就是為了讓老婆子開口來的，自沒有什麽不想再提的可能。

刑顏玉道：“婆婆，趙康靈主仆被殺，兇手未揖拿歸案，難道婆婆不想為此盡一份心力？”

老婆子微楞：“民婦能幫得上什麽忙？”

朱懷古道：“只要實話實說便可。”

老婆子看眼朱懷古，又看眼刑顏玉，刑顏玉對她點頭，她吶吶道：

“那你們想問什麽……”

也沒想問什麽，朱懷古只是先讓老婆子重述當日被趙康靈撞到後發生的事情。

老婆子嘆一聲，應了聲好，畢竟年紀大了，回想了想，便開始敘述當日從錦繡綢緞莊經過時突然被撞到摔傷的經過。

邊說邊回憶，足足說了一刻多鐘，中間老婆子沒喝過一滴水。

說完朱懷古趕緊遞上老婆子跟前的白開水：“婆婆所言與路姑姑同我們說的，倒是並無二處。”

老婆子自聽到路姑姑這名兒，心中便有些詫異，此番再提，她不禁問：

“這綢緞莊的老板怎麽會知道當日的事情？我記得當時並未見這位路姑姑啊。”

倘真讓老婆子見到，那必能會讓趙康靈主仆發覺，那路姑姑也就沒那麽巧合地親眼目睹趙康靈是何等人品，兩人也更不會自路姑姑口中得知其中竟還關楊家大小姐楊芯的事情。

說到楊芯，老婆子滿口讚嘆：

“我老婆子只知當日那位小姐姓楊，閨名喚什麽卻是不得知，事後曾想上門親自謝謝這位楊小姐，可惜京城這般大，我老婆子又是個貧家老婆子，哪裏去尋得這位楊小姐。既然兩位曉得楊小姐的閨名，必然也知楊小姐家住何處，兩位可否告知我老婆子？”

迎著老婆子殷殷的眼神兒，朱懷古心口起伏，想著這樣真美好低調的女子早已化作春泥，傷心談不上，只覺得這天道有時候也著實不公。

刑顏玉亦嘆了口氣，如實與老婆子道：

“楊大小姐早在兩月前意外溺亡。”

老婆子一驚：“大人說什麽？”

刑顏玉道：“婆婆沒聽錯。”

老婆子一雙老眼瞬間蘊含了淚花，嘴顫了又顫，手無處安放地動了動，最終拍在桌面上，一下、兩下、三下，伴隨著她的低泣聲不停地輕拍著，還邊喊著怎麽好人不長命之類的話，聽得人鼻酸眼澀。

老婆子這樣傷心難過，刑顏玉看了眼同樣神情有些不對勁的朱懷古，低聲問她：

“你怎麽了？還不趕緊勸勸婆婆？”

“沒怎麽，就是覺得這世上不公之事那麽多，實在讓人心寒。”朱懷古答完，轉眸看刑顏玉：“大人何不勸勸？”

刑顏玉坐正身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我這人最怕女子哭泣，不管老的少的，統統都怕。”

不是他不想勸，實在是他不知如何勸，也勸不了。

朱懷古乍聽想笑，耳邊的哭聲又提醒著她不該在這個時候笑，她笑聲一下子被沖沒了，轉而輕聲勸起老婆子來。

勸了半晌，終於把老婆子勸不哭了，她大大松了口氣，其實她也不大會勸人，特別是像這種事情傷心難過的。

故離開了老婆子家，證實路姑姑所言非虛後，兩人前往楊芯家，路上她就擔心，要是因著兩人提起楊芯溺亡一事，楊奶奶傷心痛哭的話，那她可真勸不了啊。

有刑顏玉這尊活佛，到了楊府，門房很快進去通報，楊奶奶親自迎了出來，楊員外郎則還在禮部當差，尚未落衙歸家，聽聞兩人到楊府之意後，楊奶奶當下便著人趕緊去禮部告知楊員外郎。

不久，楊員外郎便歸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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