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寒門商家看到豐厚的嫁妝或其他好處的份上，真娶了江綃寰過門，可以料想她往後的日子也不會順遂好過。

不必明說，季楓這一句話，池千望也沒應答，兩人心中俱明。

季楓不再提江綃寰，改而道：

“我這府衙大堂借你審一審舊案是沒問題，不過你真要提江老大人過堂問話？”

池千望沒有答話。

江頃被傳至南昌府衙問話這是肯定的，但要不要上大堂正式審問卻說不好。

倘若江頃合作，他是希望在私底下便得探得他想要的答案，倘若江頃不合作，那過堂也並非不可能。

朱懷古剛收拾好兩間廂房，仍是一間她與池千望住，一間殷朗與楊不過住，反正廂房有內外間，比客棧客房總得一室要好得多，她也就對此安排沒什麽抱怨。

剛踏出廂房門，便見到驛站一差使匆匆進了正屋，她跟上去沒敢擅自進屋裏，就站在屋外廊下聽得那差使道：

“池大人，這是刑大人在京城命人加急送來的信件！”

刑大人，那就是刑顏玉。

池千望先前說過他讓刑顏玉幫著查一查京中有誰會對他南下一行了若指掌且洩露的嫌疑，莫非是有信兒了？

朱懷古正猜想著，一擡頭不想便對上大照的眼，她笑了笑，正想說什麽，差使從正屋退出，裏面傳來池千望的聲音：

“小古，進來。”

她趕緊擡腳進了正屋，向池千望與季楓行禮後，站定到池千望跟前側面去：

“少爺？”

池千望將手中信件遞給她，朱懷古接過看了看，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信件上的內容也不多，幾息也就看完了，只是她看了兩遍，確定沒有看漏的方將信件遞回給池千望。

池千望沒接回信件，只吩咐道：

“燒了。”

朱懷古應道：“是！”

不過這會兒沒燭火，得等會兒她出去後再燒了信件，此時她只能將信件卷了卷，放到袖兜裏去。

池千望見她一番動作後問：“顏玉信中所言，你覺得如何？”

見他直接論起正事兒來，他雖不忌季楓聽著，季楓卻是自動起身：

“你們談正事兒，我就不摻和了，你們也別談太久，我親到廚房去看一下，給你們備好酒菜，一會兒便來喊你們用膳！”

雖是親如兄弟的知已好友，但涉及官場，便是池千望信他，不介意他在場聽著，他卻不能不主動避嫌。

特別池千望是大理寺首官，無論事還是人，所涉及案件無不會牽扯到朝堂政局。

同為京城根基不淺的大族，沒有誰比他們這些高門子弟更畏懼那些深足以溺的池水。

倘若只他一條魚倒也罷了，就怕禍及池魚的水不僅要了他這一條魚的性命，而是闔族大禍。

池千望只點點頭，朱懷古趕緊深深揖下去：

“有勞季大人了！”

季楓不在意，笑了笑站在朱懷古跟前，想彎下腰去瞅朱懷古的臉，又見池千望在旁對他橫眉，索性算了，他也就好奇心重了些，倒也不會真懷疑池千望有好男風之癖。

拂拂袖踏出正屋，連帶著大照也帶走了，走前只吩咐離廊下站得遠些的兩名衙役幾句，大概是池千望有何吩咐不必跟他說，只盡管照辦，要有辦不到的再去尋他之類的話。

朱懷古看著聽著，末了道：

“季大人倒是好人。”

“是好人，也是好官。”池千望加了句，指著他左下首的座道：“你坐下，說說。”

說完長手一伸，將方將大照奉給季楓的茶蓋碗整個拿到朱懷古跟前：

“阿楓沒喝過，你要是渴了，可以喝喝。”

朱懷古受寵若驚，但這些日子以來池千望讓她受寵若驚的地方太多，慢慢地她竟也習慣了，穩穩地接過應好，逐說起刑顏玉的信件來：

“刑左少卿信中提到京中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陳會陽，五城兵馬司又隸屬兵部，想來刑左少卿查此事能這麽快有消息，應少不得麻煩刑尚書走古尚書的道子。”

刑顏玉父親刑戈乃六閣閣老之一的戶部尚書，古式浩則是兵部尚書，與刑戈頗為交情，五城兵馬司隸屬兵部署理，便是古式浩的治下，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揪出陳會陽這一個通風報信的人，其中少不得內部相助。

而這助力，有了刑戈與古式浩的交情在，刑顏玉自不會舍近求遠如一只無頭蒼蠅亂查，何況池千望要得急，他通過刑戈找上古式浩是最有效最直接的途徑，就是不知這其中刑顏玉還使了什麽手段。

即便有交情在，古式浩應當也沒那般容易就讓外人揪到自個署理的下衙來，其中定有緣由。

信件中沒說，池千望同朱懷古一樣心有所惑，卻也沒想細想：

“這點不必多想，顏玉性情隨和，對諸事不甚上心，唯對刑案最是執著，但凡與刑案構上邊的，他無不盡心盡力，素來辦案也是穩妥得很，你不必擔心。”

她也不是擔心這個。

相較起她，無論是池千望還是刑顏玉，又或者是殷朗、楊不過，他們都要比她的處境好上許多，哪裏有她擔心他們的餘地？

她只是覺得這其中不要讓有些有心人利用才好，不過池千望既說了刑顏玉辦案素來穩妥，連池千望都信得過的人，那她也就沒什麽可憂慮的了，當下應了聲好。

再理起案情來，朱懷古道：

“陳會陽這人本身沒什麽大事兒，論其底也只是北城中一副指揮使，還是四副指揮使之一，少爺南下查案，行的是微服辦案，明眼人便是無意或有意中得知，也得緊閉了嘴巴，可他卻反道而行，莫非這陳會陽族中與當年的山清大師、圓坷大師有何淵緣？”

池千望一得到刑顏玉信件，看到信中說向江綃寰通風報信的人是陳會陽之際，他便知刑顏玉沒查錯人，因著這陳會陽與山清的一段牽扯緣故：

“山清大師未落發為僧之前，俗家姓陳，正是陳會陽的堂兄！”

山清俗名陳會英，京中陳家嫡長房嫡次子，與嫡次房嫡三子陳會陽是嫡親的堂兄弟。

朱懷古一驚：“倒是不知竟還有此等關系！”

池千望又道：“山清大師年少時最喜石雕手藝，也學得精妙。”

朱懷古遲疑道：“那在大國寺縱火案中被燒得黑呼呼的鷹形石雕？”

池千望點頭：“沒錯，大有可能就是當年山清大師親手所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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