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為了七年前大國寺失蹤案舊案，而進的江綃寰寢屋查探。

可這話卻不能實話，至少現在還不能如實道出。

朱懷古站著，微垂著腦袋，眼盯著鞋尖，雙手安份地垂立於側，一時間有些不好說。

江綃寰看著她：“怎麽？還得想說辭？”

這話說得高明，說她想說辭，是想說她在想怎麽編話，朱懷古搖了搖道：

“並不是，小的沒在想說辭，只是在想該不該與二小姐實話實說？倘若說了，二小姐會不會饒不過小的？”

江綃寰輕曬一笑：“說吧，別怕，總歸你兩番幫了我，倘若不是你，此刻的我早身敗名裂，何以在此問你話？至於實不實說，這還是得實說的，畢竟小葉子看到的事情可不止這一星半點兒，你要是說了謊，或編排了不該編排的，我也不會輕饒了你。”

也就是說——懸！

饒不饒得過，還得看她接下來說的內容。

朱懷古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自重生以來，這時刻命不由已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她道：“是，小的不敢說謊，更不敢編排，小的那日進二小姐屋裏看的東西其實也不過兩樣。”

“哪兩樣？”江綃寰其實心中有個分寸，小葉子早與她細說了那日朱懷古在她屋裏瞧瞧看看的整個過程。

“一為鷹圖，二為字畫。”朱懷古道，見江綃寰噌一下自榻上起身，她不禁退了一退。

江綃寰走下踏板，往朱懷古跟前走近了幾步，幾近僅兩步之距：

“你說什麽？鷹圖？還有哪一幅字畫？”

事到如今，朱懷古也沒什麽不可說的：

“鷹圖在二小姐屋裏僅一幅，字畫則是那幅小的瞧不出是否是一樓大師真跡的字畫。”

江綃寰倒抽一口氣，小葉子也是皺起了眉頭，上前扶住有些站不住腳的江綃寰：

“二小姐，或許……或許這只是巧合……”

“巧合？”江綃寰搖頭，斷然否了：“不，不是巧合！”

又兩步上前緊攥住朱懷古的雙肩：“你說，你到底是不是他派來的？”

朱懷古個不高，約莫與江綃寰差不多，被大力氣攥住，一時間還真掙不開：

“二小姐冷靜些，什麽他不他的，還請二小姐慎言。”

江綃寰聲線驀地拔高：“什麽慎不慎言？我現如今慎不慎有何區別？自他不要我！自我成為滿京城乃至滿南昌滿天下的笑話，我便再怎麽慎言慎行，那也是徒勞！”

滿京城都曉得池千望當年親口拒了江綃寰親事一事，還真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她初到京城不知，事後殷朗告訴她，當年這事對江綃寰乃至整個江家，都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連江頃也受到了波及。

可她就不明白了。

當年江頃上門為江綃寰提親池千望一事，並非大張旗鼓，而是暗下悄悄找池老夫人探話，怎麽事後便在滿京城傳開，且傳得讓江綃寰的清譽盡毀？

殷朗也說過，事後不僅江頃查過，就連當年僅十四歲的池千望也查過，只是未查到結果。

就像是沒有不透風的墻，也沒有不透光的紗，當年拒婚一事竟是一夜間傳得沸沸騰騰人人皆知，讓江綃寰瞬間成為街頭巷尾的飯後談資，也成為整個江家被世人垢病的笑柄。

也就在那個時候，江綃寰自避在當時江頃還在京城紮根的府上，終日不出府門半步，到後來突然就上了大國寺，十日後發生大國寺失蹤案，兩個多月後江綃寰也臥病於床。

在被世人肆談評論成為笑柄之時，江綃寰也沒有病倒，反而到了她從不信佛不信神鬼的大國寺上香添油，又在之後發生案件，她也終於病倒。

這一系列想來，任她再怎麽猜測，都覺得當年定然是內幕重重。

池千望回想當年可以說由他造就的這一件事上，他也難掩對江綃寰的愧疚，及想補償江綃寰的心理。

但倘若江綃寰真與當年失蹤案有關，甚至涉及性命，畢竟圓坷與山清已失蹤七年，在這七年裏可以發生許多事情，死大過於生，失蹤案很可能早就釀成了命案！

朱懷古道：“二小姐，小的只想問一句，那鷹圖落款處的‘糖兒’是誰？是否是二小姐的小名兒？還有那幅字畫是否真是一樓大師的真跡？”

小葉子喝道：“大膽！有你這麽質問小姐的麽！”

朱懷古搖頭：“並非質問，只是二小姐既要小的實話實說，那小的也只能將心中確實存在的疑點盡數倒出來問一問。”

江綃寰見朱懷古不卑不亢，除了初進門時的行禮作過長揖彎過腰，到此時此刻竟是不曾示過弱，即便言語字行間有所憂慮，卻也非真正是怕她。

她不由提醒著膽兒肥的朱懷古：“我不管你先前的主子是誰，是不是他，但在這會兒，你站在我面前的這一刻，你可知我也算是你的半個主子？”

朱懷古一楞，隨即點頭：

“小的自是知道！”

池千望才是她真正的主子，付氏是她在江家的正經主子，江綃寰是江家小姐，當然能算得是她半個主子。

江綃寰在小葉子扶著重回到南窗榻上坐下，小葉子拿了大迎枕讓她靠著，讓小葉子下去重給她沏一碗熱茶來後，她看著朱懷古問：

“小黑子……你應該不叫小黑子，我也不管你到底叫什麽，雖然不管在七年前還是七年後我都只見過他一面，七年前是遠遠的一面，七年後有幸在客棧裏對桌而坐，還說了許多話兒……”

似是回到那夜興隆客棧，她嘴角揚起了笑，眼裏浮起了眷戀：

“只要是關於他的事兒，我沒有不上心的，即便這七年裏，我得不到他的消息，可不代表在好不容易重見到他一面時，我就不著緊。”

相反地，她很著緊。

以致著緊到當時她只把目光一直留在池千望臉上，而忽略了他身邊的侍從與長隨。

現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她腦海裏盡是池千望同她說話時的一舉一動，皺個眉，看下她，隨便一個小動作都能牽動她所有喜怒哀怒。

但她對池千望身邊的侍從與長隨，還是多少有些印象的：

“倘若你真是他的人，那你該是那位個子較矮些的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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