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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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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夜

“糟了,這地方接收不到信號!”南宮蒔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放眼望去,四周除卻一望無際的沙丘和被烈日炙烤的土堆,什麽都沒有。沒信號,沒地圖,以至於他們無法確定身在何處。

蕭心用手遮著刺眼的太陽,差點把影殺狠狠收拾一頓。都怪他!偏偏這時候精神力耗盡。

“早知道把你留下陪電鰻。”對方整個人仰面朝天癱倒在地,大口急喘,“累死了,累死了,我要歇會兒!”,仿佛天塌下來也不想動了。藥效過後,他整個人仿佛被抽空。

頂著烈日長途跋涉,女人很快頭暈目眩,畢竟她還失了不少血。周圍沒任何遮擋,她只覺口感舌燥,喉嚨燒起來一樣。

“吃了它,休息五分鐘!”南宮蒔摸出身上僅有的兩根能量條。本想留著保命用,但看她已像一根枯萎的稻草,隨時可能暈厥。

對方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走開,誰稀罕!”

“恨我,也得先活下去。”他明白她心裏的積壓,卻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多作解釋。

“她不要給我,我稀罕。”影殺黯淡無神的雙眼頃刻間放光。

想到自己很可能交代在這兒,留下他獨自逍遙,蕭心要多不甘有多不甘,一把奪過能量條。

“胃好痛!”見她完全沒分享的打算,影殺開始軟磨硬泡裝可憐,最終如願以償地騙到了半根。他美滋滋嚼著,卻冷不防一激靈,嘴裏的東西直接噴了出來,“那,像不像沙塵暴?”

“你見過綠色的沙塵暴?”南宮蒔盯著鋪天蓋地的慘綠,眉頭深蹙。它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延伸,變大,變寬,幾欲遮蓋頭頂的蒼穹。

“嗡嗡”越來越響,最後快要震耳欲聾,她這才瞧出什麽:“蝗蟲!綠色的蝗蟲!”

沙漠蝗可形成大規模群體,主要出現在撒哈拉以南。它們的流動性很強,一周內可遷徙上千公裏。隨著數量和擁擠度的增加,它們的行為方式也從獨居轉變為了群居。獨居的成蟲為褐色,群居的成蟲為粉色或黃色,唯獨沒見過綠色!

“跑!”

“往哪兒跑,你有它們動作快?”南宮蒔風馳電掣地掏出一把傘狀物體,小玩意兒也不知什麽材料,彈開後竟有兩三米寬,看似輕薄,實則足以抵禦狼爪級別的攻擊。

不斷有東西敲打下來,驟雨點芭蕉一般,成片的綠色遭狂風撕碎。地面倏爾顫抖,離他們七八十米遠的地方,大地陡然裂開一道幽深的縫隙。等“風暴”終於過去,他們渾身上下已青一塊紫一塊,而外面的世界覆又陷入死靜。

連綿的沙丘如同許多只匍匐在地表的巨型龜背,卻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變了。

“這兒像不像洞穴入口!”女人迫不及待地朝著某處跑去,“你們聽,下面還有水流聲。”

洞穴?剛才分明沒看到,難不成風暴的力量掀開了它上方的沙層?周圍滿是粘稠的液體,每擡一步腳都會拉出長長的綠絲,惡心透頂。

洞口黑暗暗的,仿佛平坦的地面上無端生出一個吞噬萬物的混沌眼,但不可否認,下頭確有液體流動聲。

沙漠中水源稀缺,蒸發率極高,有時在烈日下暴走幾十公裏都一無所獲,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巖壁上覆蓋著密密麻麻的藤條,無需打磨便成了天然的攀巖工具。影殺撿起一顆石子扔下去,片刻後才傳來動靜。

順著巖壁攀爬,身邊隱隱亮起大小不一的綠色光斑,浮動過程中還會變幻深淺。雖然微弱,但卻特別醒目,像是映襯在黑板上的圖案,把蕭心的註意力完全吸了過去。

不出須臾,她身體已被光斑緩緩包圍,每動一下,它們都會重新散開又聚合,其中幾個更明目張膽地晃悠到了她眼前。原來,光斑竟是小蟲子們的眼睛,黑暗中剛好替代燭火。

巖壁高度足以抵消二十層樓,好在三人身手絕佳,安全落地,反倒那些小蟲子退退縮縮,仿佛地面上藏著令它們恐懼的東西。

影殺刻不容緩打開手電,對於此刻的他們,撲面而來的水汽無異於強心針。蕭心舔了舔幹裂的唇角,剛想擡腿就一陣強烈的眩暈。

她撐不住了!想到少量藤蔓具備儲水功能,他當即展開地毯式搜尋,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

藤蔓內孔源源不斷滲出清澈透明的液體,望著誘人的“水袋”,她第一反應竟是將它推給南宮蒔。

影殺楞了片刻終於恍然大悟。都說得罪誰也不要輕易得罪小女子,這不,自己眼睛快睜不開了,還不忘拿他“試毒”。

也對,此地的植物詭形怪狀,沒準兒真有細菌或寄生蟲呢。嘿嘿,反正遭殃的又不是他!

見某人喝了沒不舒服,蕭心這才放心吮吸起來。腳下軟綿綿的,不知什麽東西散發出的腐敗氣味,令她感覺十分壓抑,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走出一段後,空氣越發潮濕,帶著一股濃郁的水腥味。吸進這樣的空氣,就如同在長滿了水藻的池塘裏游泳,隨時可能被纏住。“啪啦!”以為自己踩到樹枝,她不經意間低頭,不瞅還好,一瞅差點把魂丟了。

“眼眶尺寸偏小,形狀細長平滑,邊緣銳利,死者為女性,二十出頭。”南宮蒔指著骷髏。

“你怎麽知道?”

“仔細看她的冠狀縫合。”額骨與頂骨之間的縫隙,與矢狀縫有交接,在嬰幼兒時期為致密纖維結締組織,以後逐漸形成犬牙交錯的縫隙連接。從二十二歲左右開始,頂骨和額骨逐漸骨性融合,直至四十七歲左右時整條骨縫完全融合。

她一只手被外力扯斷了,另一只手高高上舉,似乎想抓住什麽,從某個角度,倒像自己給自己立了一座豐碑。

不,不是扯斷!蕭心她很快發現另幾具殘缺的骨架,大多缺胳膊斷腿,胸肋顯而易見深深的咬印。難道他們曾跟野獸搏殺過,最後被活活咬死?

判斷白骨化的時間,通常需考慮空氣、溫度、濕度、蠅蛆、地理環境。

當氧氣充分而水分缺乏時,主要發生氧化作用,反之則發生還原作用,好比這個地方,幾個月到幾年都存在可能。所以,她死了多久?女人神經瞬間緊繃起來,仿佛嗅到了某種危機。

“再看這個。”

“琵琶骨?”

“形狀沒錯,但大小呢?”影殺緩緩蹲下身,撥弄著那塊骨頭,“人類的琵琶骨沒這麽寬。”

不屬於人類……

突然,有什麽東西劈裏啪啦砸落,夾雜著漫天匝地的黃土,蓋了他們滿頭滿臉,整個穴底開始震顫。

“蝗蟲,它們又回來了!”不僅如此,洞口正不斷變窄!比起尋找水源,現在保命更要緊。

“趕緊爬上去,要不然我們都會被活埋!”影殺率先啟動了逃亡模式。

三人竭盡全力往上攀爬,冷不防一個巨碩的身軀疾速靠近。它上半段人下半段蛇,額骨正中嵌了顆巨大的眼睛,尾巴易如破竹掃過巖壁。

它張開血盆大口,數十枚尖牙本相畢露,明明隔很遠,蕭心卻仿佛聞到了濃烈的血腥。與其說它腦袋後面的觸角是蛇頭,不如說是一只只手掌。

眼見對方速度翻他們三倍,影殺忍不住大喊:“快點爬!”

她當然也想快,但真沒力氣了。

“抓住我手!”

聽到聲音她微微一楞,他卻沒給她思考的時間,扣住她手腕便往上拽。

“再快點!它來了!”

南宮蒔只覺背後襲來一股熱風,轉過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臉孔已近在咫尺。他來不及躲,左臂被怪物一口咬住,骨肉分離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

幸虧他奮起反抗,給了對方致命一腿,同時利用藤條的慣性將女人高高拋入巖壁縫隙,自己也跟著鉆了進去。縫隙就這麽點寬,怪物應該鉆不進。

“影殺還在外面!”

外頭時而“劈啪劈啪”響,仿佛藤條即將斷裂,以他們的高度,掉下去鐵定摔成肉泥。危急時分,一只大鞋底從天而降,跟蕭心的鼻子來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邂逅。

“熏死我了!死玩意兒沒刷牙?”對方連喘幾口粗氣才意識到什麽,傻楞楞盯著她兩條鼻血,以及南宮蒔預備掐死他的眼神。

這一腳如若再重些,估計能踢斷鼻梁。女人淚眼朦朧地捂著鼻子。

“很嚴重嗎?”影殺試圖掰開她手。

“別碰!”話音剛落,她右腳突被套馬索套住一般,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外“飛”去。眼前頓時一黑,耳邊只剩呼嘯的風聲和亂七八糟的碰撞。身體呈直線下墜,無窮無盡的黑暗,死一般寂寥。

直升機旋翼掀起陣陣狂風,地面砂塵飛舞,未等它降停,已有特種兵縱身躍下。南宮蒔緩緩捏放著手掌,鮮血隨之流入女人口中。

阿墨見狀吊著一顆心,也很快註意到邊上那人。他躺在原地一動不動,胸膛沒有絲毫起伏。

“爺,他是不是死了?”

“咳咳!”影殺猛地噴出一大口沙子,灰敗的臉色終於好轉。若非他生死關頭爆發出最後的精神力,只怕三人都成了“玉壺”的糕點,不過這樣一來他可慘了。

蕭心疲憊地撐開眼皮,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她眉頭緊蹙,她動了動肩,感覺手腕和胳膊特別痛,小腿也頻頻抽筋。

她想用手拉伸,誰知剛一使力腰便酸得受不了,仿佛每節骨頭都被小錘子敲碎,再重新組裝過,幸虧傷的是皮肉,沒真斷骨。

呼吸著微涼的空氣,她先前的壓抑頓時消散,卻忍不住想到某人,也不知他現在情況如何。既然那回,他能置她生死於不顧,又何必要冒死相救?

“想見他?”

影殺的出現讓她頗感意外,當時的情況,十有八九是他透支精神力救了大家。原以為他還要睡上天昏地暗。

“沒有。”

他盯著她言不由衷的表情:“真的一點都不關心他?”

“反正死不了。”他身強體壯,即便受傷也能很快恢覆吧。

“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凝重的神色令蕭心莫名緊張,眉頭不知不覺皺成一團。

對方斟酌片刻方才開口,“他在你的洗發和沐浴液裏摻了高濃度神經素,魚群避之而不及。”

神經素……難道鋸齒鱗魚沒有攻擊她是這個緣由?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自從記憶恢覆,她心口總像插了把隱形的刀鋒,時不時出來紮幾下。

想想也對,唯有影殺暗中幫忙,軍方才可能提前做出防範,一舉粉碎顧擎安等人的陰謀。許多事情,他一早便知道!

“他自己不講,怎麽反倒怪我?”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說?”

“怕他來不及吐露真言了唄。”

原來,他頭一次傷她竟是中了白琳瑯的咒術,為了不被咒術控制,他甘願破釜沈舟,自服冰焰。冰焰的成癮性極強,某種意義上跟自殺沒區別,而這中間有多少是出於保護她……

她眉眼低垂,心裏重組著那些或明或暗的龐雜線索,連影殺都瞧不出半點情緒。

藍雪的傷終於漸漸好轉,她心裏有不少問題想向藍夜塵求證,無奈他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與此同時,白姨急匆匆來電,說暖暖高燒嘔吐。她擔心極了,誰知臨走竟被一頭灰狼堵住了去路。無奈之餘,她只能連同它一塊兒打包。

成片青松的環繞下,一排排英雄的墓碑兀自靜默,那是屬於他們的安息之地,而他們所有的犧牲都為了繼承先人的遺志,精忠報國。

塔塔落敗,血獄其他勢力紛紛起內訌,軍方費盡周折才終於將他們各個擊破,可謂徹徹底底的掃蕩。

南宮蒔身邊,女孩擡頭看了看他,這才小心翼翼將手裏的白菊放在一座墓碑前。熟悉的模樣已成黑白回憶,永遠凝固在了這冰涼的地方。

“原來,他也是我爸爸。”暖暖用手輕輕拭著泥灰,這樣就能看得更清楚些,“他會喜歡我嗎?”

“喜歡。”男人漆黑的眸子裏閃過難以言喻的感傷,“多陪他一會兒。”譚飛,你的名字,你的生平終於可以重見天日,或許對你的父母至親,也算痛苦中所剩無幾的安慰。

蕭心正要關門,卻發現門被一只手肘飛快抵住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耳邊,她下意識躲開。

“到底怎麽了?”他歸來至今,她總在想方設法逃避。他原本想親口認錯,想抱抱她,可如今面對面站著,心裏反而徒生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若不是暖暖發高燒,她放心不下多住了幾天,也不會莫名其妙“邂逅”某人。想到他之前沒少跟白琳瑯逢場作戲,她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你和她……” 算了,突然不想提。他被強制戒毒的數月,她常常提心吊膽,卻又在見到他的第一眼,硬將眼淚憋了回去。

他怔楞幾秒,一口氣堵得嚴嚴實實。見她又要走,他幹脆將她一把按在門上,眼神隨之暗了暗:“你可以親自驗貨。”

她冷不防朝邊上躲去。有毛病,誰要驗貨!偏偏這時,他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害她跟著緊張起來:“我,我打電話叫救護車……”沒等說完,他已不受控制地倒地。

其實情況並沒有那麽慘。一來,作為特種兵軍官,他每年都會接受反病毒、反精神類藥物,相比普通人具有更強的耐藥性。二來,誰能想到,那些藤蔓裏的水竟能一定程度上克制冰焰!

“餵,你醒醒!”她手忙腳亂撥著號碼,不料暮的反應更迅猛,也不知它從哪兒學來的動作,前爪竟能充當馬蹄,幾蹄子下去,人沒死也給撲殘了。

“嗷嗚!”它一連撲了幾下,直到對方憋不住氣才開始興奮地叫喚,仿佛在說,“看見沒,他是裝的!”

蕭心“……”

男人差點惱羞成怒,畢竟誰能忍受一頭狼整天宣示主權?他回房後愈發心煩意冗,直到耳邊再次傳來聲響。

“現在抱著誰呢?”戳他鼻孔都沒感覺,肯定睡沈了,人潛意識裏的回答總有幾分可信。

“你。”良久,對方含含糊糊道。

“我是誰?”

他顫了顫眼皮,慢吞吞翻過身:“豬。”

“你才豬,能燉酸菜的那種!”發現自己被耍,蕭心洩憤似地扯過被子。

他沒敢拉被子,只緩緩湊近了些:“幸好有你。”幸好有你來到我身邊。聲音像一滴水滴入心湖,輕蕩開漣漪,她卻依舊默不作聲。

東方泛起魚肚白,遠處一道晨曦伴隨朝陽,浮光深處蘊藏著無法抗拒的溫暖。赤橙的光線在聚攏的雲層中不斷翻湧,直至光芒萬丈,燒透了整片雲天。

南宮蒔仰起頭,光線天河倒卷般湧來,直灼進他瞳孔的最深處。回眸間,她盈盈一笑,眼底似有星子跳出。

或許他經歷的一切都是為了將運氣攢起來,等待那道微光的出現,帶他穿越荒蕪,破開層雲,驅盡歲月中所有的黑暗,亦照亮了彼此,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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