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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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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

“爺,處理幹凈了,一具屍體暗袋內發現致幻劑,光看成分,有點類似於亞甲基二氧吡咯戊酮。”

南宮蒔心下一震:“並非浴鹽?”

“為增加中樞神經耐受度,它調和了冰月藏蘭、千年龍血麝、木菊藤、豆金龜內瓣等稀有元素。據屬下所知,它是夜幕最新研制的,名喚腦蟲,專門用於逼供那些比石頭還硬的犯人。”

夜幕組織是星月帝國特殊的存在。帝國建國之初,曾一度借助幾撥錯綜覆雜的軍事力量,其中包括強悍的夜幕,從而無可避免遺留下歷史問題。

一山不容二虎,自古以來,軍政掌權者都不希望自己的權利被瓜分。伴隨國力逐漸強大,當初借助的勢力如今儼然成了需要抹除的陰影。

夜幕首腦對此了然,暗中不斷鞏固和擴張自己勢力,甚至已在軍中埋下眼線。而夜幕的徹底拔除比絕大多數人想象得慘烈,沒十足鋪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照理說,對方不該留這麽明顯的疏漏。

“盯緊他們,包括其名下所有商會和暗中進行的黑市交易。”

阿墨領命,繼而吞吞吐吐:“琳瑯小姐回來了。”

“幾時?”

“兩個月前,屬下核實過航班。因病情反覆,她一直留在頤園靜養。”阿墨覷著他表情,默默吸氣。

當初白老爺子購置頤園,主要為了接送白晴暖和白琳瑯上高中。

院內植了藍薔薇,白晴暖說那是藍色多瑙河蝶的顏色,象征著希望。每當清明時分,裊裊香氣溢滿院落,層疊的幽藍繾綣如海,無不詮釋著明代顧磷之筆下的“香雲落衣袂,一月留餘香”。

她先天心臟瓣膜缺損,嚴重時或可誘發充血性心力衰竭。十一歲,她接受了瓣膜移植,所幸術後恢覆良好,同年,九歲的白琳瑯出現在她生命中。

畢業前夕,白晴暖不顧家人反對,毅然報考了公安部直屬的一所警校,因警校強制住宿,她只有假期偶爾回頤園。

三年前她不幸離世,白琳瑯又被送去國外,頤園自此空置。白老爺子思念愛女,未將這房子用作它途,安排了人定期打掃。

男人一身戎裝氣勢凜然,對方卻無半分懼意,順手接過他外套:“姐夫,這些菜都是我學著做的,山藥排骨湯煲了好久呢。”感覺他心有旁騖,白琳瑯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南宮蒔俊眉夾出明顯的褶皺。初見白琳瑯,是他隨南宮老爺子去白家拜訪那回。

女孩哭得抽抽搭搭,家裏來客也不打招呼,獨自藏在樹後。終於,院子裏只剩下他。

見她鼻頭通紅,連同泥巴一並揉進眼,他當即轉身,卻被她揪住衣角,驚艷四座地吹了個鼻涕泡:“大哥哥,你等我一會兒。”

確定他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她飛快跑進屋,再出來時手裏捧著大瓷碗:“我挖的西瓜心子,給你吃。”這就是所謂的“言不由衷”?女孩鼻涕沒幹,眼皮腫脹,又沾了滿臉瓜汁,簡直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他七歲便被父親南宮爵送進部隊。三分鐘閉氣、長距離負重、格鬥、穿越雷區等滲透技能的高強度訓練,讓他多次徘徊在生死邊緣。

他不敢表露,生怕母親傷心,可即便如此,仍不止一次見母親偷偷落淚。他明白,只有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保護她。

誰知天不憐見,十一歲那年,母親夏瑾瑜突然病故,等他回到家已是下葬之日。黏濕的空氣中浮著令人窒息的味道,他目睹他們將骨灰置入黑漆漆的墓穴,再蓋上紅綢,擺放起陪葬品。

紅綢的顏色比血更深,漫天煙霞拼湊出母親哀婉的眉眼,似與他做最後的淒別,多麽澄澈的一雙眼呀,如供奉佛前的明珠,未沾星點世俗之惡。

悲劇的始作俑者正是南宮爵。若非他總將傷痕累累的自己帶到母親跟前,她怎會日覆一日備受煎熬。若非他隱瞞母親的死訊,自己怎會錯失她最後一面。究竟為何,南宮爵要苦苦折磨夏瑾瑜?

十三年前,軍方監測到一種特異波段的生物信號,懷疑與死神秘密基地有關,暗遣夜狼三十八名隊員登島勘察,由南宮爵擔任隊長。隨行的還有寰宇醫療特派專員蕭子寒,其任務是配合軍方查明信號來源,盡可能帶回生物樣本。

據遠程監控,一行人到達後先是撞上雇傭兵,後又遭遇變異生物的突襲,基地最終發生爆炸。

南宮爵竟這樣犧牲了,沒有懺悔,沒有贖罪,好比仇恨的種子剛冒出芽頭就被生生掐斷。現實多麽殘忍,抹去他心頭溫情的同時,連對恨的希翼也想一並抹去。

因祖輩交好,他自幼結識了白晴暖和白琳瑯。那回他遭遇暗襲,白琳瑯奮不顧身將他推開,導致自己頭部受傷,一枚碎彈片至今卡在顱骨縫隙中。他對此心存虧欠,直到慢慢覺察出什麽。

白晴暖過世後,他征得白老爺子的同意,將白琳瑯送去國外繼續念書。老爺子是過來人,怎會看不出端倪?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白琳瑯年紀尚小,他估摸著時間久了,她自會收起那些荒唐的想法。

“你忘了我當初的話?”南宮蒔起身走向沙發,“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聽到父親,白琳瑯眸底劃過一抹狠戾。

“我只想回來看看你們,暖暖病了,我十分擔心。”她抽了抽鼻子,眼眶不易察覺泛紅,“我想找個時間去龍庭。”

“過兩天我會帶她回老宅,你也可以過來。”

對方聞言再克制不住鼻頭湧起的酸澀:“你不讓我去龍庭,是因為那個女人嗎?”

空氣當即沈默:“我果然應該送你走。”

凜若冰霜的眉目一如初見,似積了皚皚白雪,亦驚艷了她歲月中所有的蒼白。心臟如剮荊棘,三年,她不想,也不敢再等了。一想到龍庭裏的女人,嫉妒就像澆了油的火苗,於她四肢百骸瘋狂游竄:“姐姐離開,我何嘗不難受?可是阿蒔,喜歡一個人有什麽錯,多年來我對你的陪伴,你全忘了嗎?”

“我只把你當妹妹。”對方顯然很排斥這個稱呼,“阿墨,過幾天送她回去。”

“我不,死也不。整整三年,沒有親人,沒有你,你感受過那種絕望嗎?術後我時常頭痛,更因淤血壓迫神經,連帶看東西都模糊。”

男人嘆了口氣,終究怕刺激到她:“那就別成天胡思亂想,有什麽需要告訴我。”

白琳瑯盯著他離開的方向,暗暗咬牙。南宮蒔,你以為自己能享受人間溫情嗎?別忘了,我們都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有資格靠近你的人只有我。除非你連最後一絲希望也不給我,那我便親手把你推入深淵,和每個傷害過我的人一樣……

暖暖坐在床上,兩只眼睛紅通通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你去哪兒了?”

“我有事外出,沒跟你提過嗎?”

對方回想了半天:“沒有,就算提過,我也沒聽清。下次首先要我聽清,明白?”

見她正容亢色地伸出小拇指,蕭心腦海中先一步甩起長鼻:“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光保證怎麽夠,話本裏都說女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得跟我一起念接下來的話。”

“啊?”

“地震高岡,門朝大海,天地日月可鑒,我本人在此對天起誓,如果今天說假話,明天喝水嗆死,吃飯噎死,半夜被尿憋死,或者做夢嚇死,洗澡被水燙死,出門被雷電死,還有,還有……”

電死你個頭!這夾槍帶棒的本領是得了真傳?蕭心忍著斬木揭竿的沖動,從口袋裏掏出爆漿泡泡糖,一臉“哀家還治不了你”。

暖暖很快亂了分寸,可說出的話等同潑出的水,她一時半刻難將氣節塞回皮囊,只能努力跳著搶奪。

“當心點,別吞下去。”對上白姨自求多福的眼神,女人不由楞住。要說怪異,頂多是暖暖想方設法逃避午睡,可到底是孩子,意念終有撐不住的時候。她將人抱回房間,拉開絨毯,手指突而僵在半空。天哪,她頭發上粘了什麽?

硝煙就這樣拉開序幕,南宮蒔還沒跨進客廳,裏頭已傳來鬼哭狼嚎。

“你們在疊羅漢?”

蕭心聞聲一個鯉魚打挺,唯有孩子滿眼歡喜:“爸爸不是答應,等我病好了就帶我出海嗎?現在我的病已經好了。”趁對方彎腰,小手順勢攀上他脖子。

孩子很少跟他這般親昵,仿佛許多東西潛移默化中轉變著。也不知被觸到了哪根弦,他竟爽快點頭。

“爸爸最好啦,爸爸是宇宙無敵超級大英雄!”暖暖拍手稱快,好像對方真能九天攬月,下海擒龍似的。女人暗暗吐舌,左右這一大一小都是黑芝麻餡兒。

“姐姐,你陪我去看大海。”她邊說邊拉起男人,殊不知自己早被糖衣炮彈摧毀,“姐姐做的車厘子蛋糕,又酸又甜可好吃了。”

對方瞄了眼空盤:“有我的份嗎?”

“冰箱裏還剩兩塊。”暖暖不假思索道。

“特意留給我的?”

蕭心差點脫口而出“你想多了,謝謝”。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當然,這並不妨礙她給食材加料。

暖暖盯著蛋糕:“上面怎麽黑渣渣的?”

“我撒了可可粉。”

“會更好吃嗎?我下次也要這種。”

對方豪爽地比了個OK。見某人自顧自開動,她興奮得幾乎腳趾摳地,絲毫沒管阿墨進門時的震驚。甜食,奶油,爺被掉包了?如果他發覺奶油還是秘制版的,估計眼珠子能飛上天。

蕭心故意壓著嗓子:“蒔爺就不怕我投毒?”

“你沒那膽量。”男人漫不經心擦拭嘴角。

她打狗不贏只能咬雞,手指戳了戳孩子腦門:“你跟我上樓,刷牙睡覺!”

孩子聳聳肩,懶得反抗。

出海……沒準兒是個好機會。秉著對“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的篤信,女人腦子裏重新描繪起越獄地圖。

奇怪,天花板怎麽突然活過來似的,連墻紙紋路也交融出了深淺不一的褶皺。她越盯越暈乎,仿佛大腦皮層被什麽東西剖開,各種畫面長驅直入。

她用力咬向舌尖,試圖維持最後一絲清明,卻仍舊無法操控體內幾欲噴薄的力量。

“嘔嘔,嘔嘔—”

轉身的剎那,一只紅黑相間的貓頭鷹擦著她瞳仁而過。周圍有點像伊特魯裏亞建築的古堡,墻面運用了透視法則,甚至有幾處結構是畫上去的,縱深感的圖形和高超的光影技法令視覺空間再度擴大。

墻壁上畫框零落,由大理石片和彩色琉璃鑲拼而成,蒙了灰,看不真切。

“嚇到你了?”紅袍女人徐徐步下環形梯,被面具和帽子遮掩的五官神鬼莫測,唯獨雙眸流光四溢。

“你是誰,我在哪兒?”

“血獄。”女人說話時,貓頭鷹停落在她肩頭,光亮的羽毛不遜地獄之火,“我叫塔塔。”

光影離散間,家具輪廓緩緩稀釋開。塔塔拿出一個圖案繁覆的高腳杯,註入少許液體:“蝴蝶草和二粒小麥熬制的茶,能驅寒。”

杯口蕩出絲縷藍霧,稀薄如紗,味道竟似曾相識:“血獄在什麽地方?”

“意大利西南沿海,靠近那波利灣。”

“叮鈴鈴!”

飛旋的景物轉得她七葷八素,再睜開眼,身下已是黃黢黢的草坪。鈴聲和枝頭的蟬鳴相交織,仿佛打定主意化作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勒人臟腑。前方塑膠跑道上,田徑隊員們正孜孜不倦,另有三五個女生跳著皮筋。

校服女孩起身拍拍褲腿:“心兒,我上課來不及啦,明天再來找你玩。”

“SUNNY姐姐拜拜。”對方戀戀不舍跟她道別,卻不慎踢到了石塊,夢境隨之分崩離析。

明明是個夢,卻像真實發生過,自己魂穿了,還是這世界瘋球了?蕭心猛地抓了把發根。

為何SUNNY讓她莫名親近?又為何,那些壁畫跟撒旦書房的圖稿相差無幾。她再度闔上眼,任由殘存的思緒從紛紛擾擾中排眾而出。

“心兒,拿著。”SUNNY邊將果凍塞給她,邊替她掖著額汗。舌尖膩滿甜汁,她笑得見牙不見眼,可一切很快化為了虛無。

她從小就認識對方嗎?車禍後許多記憶仿佛亂了套,乃至她再怎麽回想都有如涸轍之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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