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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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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夕陽漸沈,顧欽剛出了大營就見左右正守著兩人,顯然是在等她,顧欽一眼便認出此二人正是服侍顧擢的其中兩位。

“你們在等我?”顧欽道。

其中一人抱拳上前,“公子讓我們即刻護送小姐回家,軍營重地,小姐不便多留。”

“你們可知父親要被歹人鞭屍示眾了,顧擢這個廢物在此節骨眼上也只想著男女之防嗎?”顧欽冷冷睨了二人一眼,一句話降下的威壓感讓此二人暗暗心驚,一時沒了再反駁的理由。

顧欽輕哼一聲,心道顧擢身邊的侍從倒是同他一般的嘴笨。

她不願再多話,催馬去追,兩人也無計可施,只好紛紛催馬跟在顧欽身後。

他們平日只跟在顧擢身邊伺候,甚少見到小姐,只是平日偶然聽其他下人說起,只說是個任人捏揉的軟柿子,可今日正面一遇,哪裏有半點任人捏揉的模樣了?

果然傳聞都不可盡信。

此地距離瞭望塔尚有一段距離,顧欽見這二人跟了過來,索性問道:“你們對軍中那位軍師可有了解?”

此二人早年沒少追隨顧擢出入軍營,對這位軍師自然了解,如實道:“蘭軍師是成烏十一年的狀元,祖上三代都是讀書人,實實在在的書香門第,興許是看不上武人粗鄙罷,初來軍營時矛盾頻發,人人都對他頗有微詞,還是之後一次次的作戰中,軍師力挽狂瀾救下許多人的性命,才有了今日的威望。”

顧欽點了點頭,她在暗暗排查兇手,實話說,顧欽不但覺得顧將軍的叛國之罪來得蹊蹺,就連顧將軍的死也很蹊蹺,怎麽就如此巧合地在這個節骨眼上戰死了?

他本就是常年善戰之人,又不會因貪功而冒進,從他駐守邊城十餘年來看,就知顧將軍是個求穩之人,既然求穩,又為何會突然中了敵軍埋伏呢?

樁樁件件都值得懷疑。

而整個軍營中,蘭玉卿便是顧欽最先排除的人,這個人看上去性情孤傲,絕對不會做出構陷害人的事。而且他將顧擢關押在營帳內,本意便是要保護顧擢,若他是兇手之一,完全可以順水推舟把顧擢也一並做了,無需做這種冒險又無用之事。

那人見顧欽主動詢問,問的又是一個男人,不免以為顧欽是對蘭玉卿有意,畢竟軍師的確長得俊秀儒雅,邊城見過他的小姑娘就沒有不喜歡的。

不禁又多談起來:“軍師此人性子孤高,平時雖然與將軍沒少起爭執,不過都是因為戰略見解不同而已!他原就是應該留在京城當大官的,正是因為身後沒有背景,被京城那些世家門閥排擠來了此地,他雖然為人嚴肅,不親近將士們,但也救過不少人的命,當真是足智多謀!無愧被人稱一句小右相呢!”

眼下護住顧將軍屍身一事迫在眉睫,顧欽真佩服此人還能心大地對她侃侃而談別人家的私事,顧擢怎麽會教出這樣的手下來?

不過再急也無法頃刻到達,顧欽索性問了一句:“那右相又是誰?”

那人想了想,“右相乃鸞臺之首,蘇玉澈,人我沒見過,不過傳聞可邪乎了,說他謫仙之姿,仿若從畫中走下來的一般,就連咱們軍師這樣的俊美之人,那也是半點比不上的!”

顧欽草草聽了幾耳朵,拼命催促馬匹,終於在這人大談蘇玉澈私事之前趕到了瞭望塔,遠遠瞧見幾人正在爭執,其中一人正是蘭玉卿,他正擋在一人身前,竭力辯駁著什麽,顧欽瞇起眼睛細瞧了,才看清被護在身後的正是她那便宜兄長。

“不好!公子有難!”兩人呼喝一聲,正要沖上前去,其中一人手上卻是一空。

往後看去,只見顧欽抽走了他手中的長矛用力向前擲去,那桿長矛當空刺過,直挺挺立在蘭玉卿面前那個兇狠的軍漢雙腿之間,只聽那壯漢尖叫了一聲,隱約都有了哭腔:“我草!大哥!我他娘的差點讓人給閹了!”

蘭玉卿擡眸望來,與顧欽燃火的眸子相對,她身後殘陽如血,好似獄中修羅,懾得所有人都楞在原地。

直到她身邊那兩人趕來急忙將顧擢從地上扶起,這夥人才突然回過神來,方才險些被刺的那壯漢喝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個娘們!你找死!”

“究竟是誰想找死?”顧欽催馬上前,冰冷的目光掃過這一幹人,順帶掌了眼蘭玉卿可有被傷著,確認無虞後才看向壯漢,提聲質問:“誰讓你們來的?你叫什麽名字?”

“我。”一聲高喝,一個同樣魁梧的軍漢走來,著校尉軍服,正眼神不善地盯著顧欽,“哪兒來的小妮子?”

“你們迫不及待要將家父鞭屍示眾,怎麽連他本家的人都認不全?”顧欽冷嗤一聲,“你,是受人指示,還是自發來此?”

“老子當然是自己來!原來你這小娘們是這叛賊之女,今日便連你一同殺了!”

“冥頑不靈。”顧欽沈下臉來,這些人不論是受人教唆還是自發想來,可想而知都是群沒腦子的蠢貨,顧將軍屍骨未寒,叛國之事尚且未蓋棺定論,連朝廷都未表態,他們就這麽急著想要表明忠心了?

“殺了他們。”顧欽寒聲道,一面拿出自己的匕首撥開刀刃。

蘭玉卿見狀,忙道:“這夥人在地字營頗有威望,為首的那個是龐勇,切不可莽撞行事。”

顧擢聞言道:“他要侮辱家父的遺體,你竟然幫著這些人說話!”

蘭玉卿眸色也冷了幾分,“人都已經死了,還顧及這些做什麽。”

“蘭玉卿!!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顧擢晃晃悠悠發力站起,好似是想沖過來和蘭玉卿理論,可他腿腳不便,走路都需要人扶著。

顧欽默了瞬,又把匕首收了回去,不過這口氣她不可能就此咽下。

她轉而看向龐勇,道:“你就是龐勇?不妨與我比試一場?你若輸了,就帶著你的人滾。”

龐勇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我跟個娘們比試?比試什麽?”

“怎麽?你不敢?”對於這種有勇無謀之人,激將法最管用了。

果然龐勇一聽變了臉色,“笑話,我有什麽不敢?!你能跟我比什麽?”

“自然是比誰的拳頭更硬了。”顧欽話不多說翻身下馬,勾了勾手指讓龐勇放馬過來。

蘭玉卿神色一緊,忙道:“你們快去護著她,她......”

話音未落,只聽龐勇哎喲一聲,被一腳踹翻在地,而一側的顧欽則是剛收回腿,神色不屑地看著龐勇。

“如此叫囂,還以為你是什麽。”

旁觀的顧擢等人都露出震驚之色。

“這是我妹妹?”顧擢喃喃道。

龐勇大驚,猛地翻起身來想繼續搏鬥,連顧欽的身都沒能近得了,便被顧欽一把禁錮住要側,然後一膝重重頂在他下腹。

龐勇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與顧欽拉開距離,扶著一棵樹開始狂嘔。

熊忠等人一臉見鬼,不由自主也齊齊後退了幾步。

“我靠!大哥!跑吧!”熊忠道。

他想了想自己差點被閹掉的小弟,真是心有餘悸。

龐勇連話都說不出了,連連擺手讓熊忠趕緊帶著人走。

沒走兩步又聽見顧欽道:“龐勇,家父不是叛國變節之人,此事我會盡快查清,我勸你管好自己的嘴,若再讓我聽見什麽別的風聲,可就沒有今日這麽好受了。”

龐勇咬著牙不回話,熊忠聞言連忙回過身點頭,“我們記住了!記住了!”

娘的!萬一不答應這娘們又拿根長矛給他來一下怎麽辦!

待解決了此事,蘭玉卿上前道:“龐勇此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無妨。”顧欽擺了下手,看向顧擢,“父親的棺槨呢?”

顧擢一楞,指向遠處,顧欽走近才發現哪裏已然挖出一個矩形深坑,顧啟便安穩地躺在裏面。

他胸口被箭射穿,血液已然凝固,俊朗堅毅的面容上雙眼緊閉。

顧欽腦中一蕩,好似又回想起這人生前是何等的慈父,教原主習武寫字,給原主講戰場上的故事......那些分明是不屬於她的回憶,此刻卻讓顧欽眼眶發酸。

顧擢一瘸一拐走上前來,道:“我到了軍營才知,父親已留下遺願,說要長眠於此,守著大燕的江山。”

此瞭望塔幾乎就在大燕與北狄的交界處,他便是死了,也要守衛自己的國家。

可這些人,又是如何對待他的?

顧欽回身招顧擢的幾個手下過來,道:“把人帶出來,馬上回軍營。”

“還回去?”顧擢皺眉,“那些人是怎麽對我們的?還回去幹什麽!”

蘭玉卿見顧欽神色思索,道:“你可是有了什麽想法?”

“有了一些,不過一切還需要進一步驗證。”顧欽道,“回去之後,還望軍師再給我看看那些書信。”

幾人速速回到燕軍大營,龐勇幾人尚還不敢過來,其他士兵又由蘭玉卿早就囑咐過,這會兒也沒人來攔著他們。

只是所有人在看到顧啟的屍身後,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惋惜之色。

他們跟著大將軍打了十幾年的仗,大將軍真的叛國了嗎?

回到帳中,顧啟被妥善安置,蘭玉卿又取出書信給顧欽看,顧擢不知道他這個妹妹究竟想幹什麽,只能先在旁邊看著。

半晌,顧欽指著書信道:“父親的字,向來都是如此工整嗎?”

她說著拿起最典型的兩封擺到顧擢與蘭玉卿面前,指出上面的“摩”字和“羈”字,道:“你們看,這兩個字是不是也太工整了些?”

顧擢比對看了看,同意道:“是很工整,可這能說明什麽呢?”

“若是其他字也就算了。”顧欽解釋,“可這兩個字筆畫多,便是一前一後地寫,也不一定會寫得如此相似罷?可這兩封信上它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就好像是有人拓上去的一樣。”

顧擢一楞,頓時抖擻起來,“是啊!怎麽會有如此相像的字跡,這分明是別人拓上去的!”

蘭玉卿道:“那指證的人怎麽辦?單憑這個,可能無法為顧將軍洗清冤屈,畢竟現在軍中流言四起,軍心渙散。”

“我有一法。”顧欽道,“不過此事需要軍師配合。”

“什麽辦法?”蘭玉卿素來嚴肅的神情破天荒有了一絲動搖。

顧欽道:“軍師可知指證家父與摩恪爾見面的幾人,是中了什麽毒?”

“屍沸散。”蘭玉卿道,“此毒來歷不明,中毒之後人的肉身會自內向外腐爛,形狀好似被滾水燙過一般。”

“那家父所中之毒是什麽?”顧欽道。

蘭玉卿知道她在想什麽了,搖了搖頭,“顧將軍所中之中並非同一種,屍沸散不溶於水,也無法淬於箭上。”

“那酒呢?”顧欽問。

“什麽?”蘭玉卿楞了楞,“是可以溶於酒的,那些人被發現時,也是滿身酒氣。”

“那就說得通了。”顧欽道,“我想我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一會兒,請軍師按照我的法子出來作證。”

說著,她壓低聲音在蘭玉卿耳畔輕語幾句,顧擢一個字都沒聽見。

她說完,對蘭玉卿道:“煩請軍師將大家都請來罷,我即刻為家父證明清白。”

一個時辰後,所有士兵被集結在軍營的空地上,暮色深濃、四周篝火燃天,顧將軍的屍身被平放在他們面前,顧欽道:“叫大家來此,是為證明家父清白!你們都是追隨家父出生入死的將士,十餘年來,應該清楚他的秉性,我顧家就是舉家戰死,也絕不會做叛國之事!我已查出家父與北狄來往的書信盡是由他人拓寫的字,而字帖的來源便是家父隨身攜帶的行軍筆跡,就在此處!”

顧欽將最為典型的幾封書信擺開,又拿了行軍筆跡讓幾個識字的將士上前辨認,果然如她所說。

之後顧欽補充:“行軍緊急,家父若真與北狄將軍摩恪爾通信,怎麽會有時間慢慢將字一個個拓下來?且這樣做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聽她說完,軍營裏一片安靜,似乎都認真思索起來。

隨後顧欽道:“其二,我查到家父並未死於箭上之毒,而是死於屍沸散!”

話音未落滿軍嘩然,誰都知道指認顧將軍叛國的那幾人,也是死於屍沸散。

“這種毒藥不易溶於水,卻能融於酒,中毒者死後五臟六腑會有燒灼過的痕跡,傳喚你們之前我便讓醫官為家父剖屍,親眼所見家父體內臟器確有燒灼痕跡,你們也可仔細一觀。”

顧欽說話的時候,顧擢就站在她的身後,面上一片慘白之色。

父親在天之靈一定想不到,他一生為大燕鞠躬盡瘁,死後非但背上叛臣的罵名,屍身還要受此大辱!

將士們紛紛上前查看,看過之後無不是一副痛心之色,沒想到......沒想到將軍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將軍果然是被奸人所害。

得知這一切的龐勇更是白了臉色,這樣一來,那他豈不是......成了軍中最大的罪人?

“從上兩條,足以證明家父是被人所害,歹人在他酒中下了屍沸散,他分明是毒發身亡!只不過毒發時恰好中箭而已。”顧欽道,“時間被算得如此分毫不差,這分明是個陰謀。”

顧欽說完便不著痕跡退到一邊,換作蘭玉卿開口:“這一箭並不是巧合,而是北狄合計好的,他們知道顧將軍會何時毒發,而且我想你們都知道,這屍沸散的來歷本就不明,不少傳言都在講是北狄之物!”

若說顧欽的話讓將士們都信了七八分,那麽德高望重的蘭玉卿所說的話便是讓他們全信了。

連軍師都認可了這樣的說法,他們還有什麽不信的?何況他們本就不願相信自己的主將叛國這樣的事。

蘭玉卿道:“北狄奸計險些得逞,非但是為讓顧將軍身敗名裂,更是為了贏得此役,兩國交戰正是千鈞一發之際,爾等怎可退縮?”

此話一下氣燃起所有人的怒火,燕軍軍營內一時呼喊聲震天:“誓討狄賊!為將軍報仇!”

之前挑事的龐校尉此刻面上有些掛不住,道:“可軍師,我們沒有主將。”

這句話讓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落在了顧擢身上,緊接著又流露出或多或少的遺憾,堂堂顧將軍的長子,怎麽就是個瘸子呢?

如何能參戰?如何能帶領全軍擊潰北狄?

萬籟俱寂之中,一道聲音響起,顧欽目光灼灼:“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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