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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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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哪裏來的這麽多師兄。◎

唐姣不記得之後發生什麽了。

真氣的透支, 加上精神的崩潰,讓她直接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所至, 一片青綠,明顯還是藥王谷的裝潢。

雙腿、手臂、腦袋、掌心,哪裏都痛, 最痛的還是胸口,整個丹田空洞得像是殘破的舊屋,自動收回到丹田中的春山白鶴鼎,顏色似乎也黯淡了一些,變得寂靜又沈默。

下一刻,記憶全部回籠。

她不得不再次審視丹修大會上發生的一切。

快要煉成丹藥之前的那個小差錯, 隨之而來的炸鼎,還有......

還有,她不顧眾人的視線, 想要剝離毀損的部分。

她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 也想到了所有的後果,唯獨沒有想到會被珩清阻止。

想到這裏, 唐姣忽然感覺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已經結束了。

她想。

她聽到了顏隙開鼎煉成的聲音,也嗅到了那股丹藥的芳香。

從決定要參加丹藥大會時, 唐姣就開始努力準備考核,溫習丹方,與顏隙結盟,與樓芊芊交易, 之後, 又向燕宿請教自己從未觸碰過的五階丹方, 聽著他講解那些晦澀的內容,她也不是立刻就能弄明白的,往往記錄下來,回去一學就是半宿,只為了今日。

然而,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的努力是全無意義的。

如果她是因為其他地方出現差錯而被淘汰,那麽她完全可以接受。

但是,明明就只差最後一步了,就差最後一步她就能繼續煉下去了!

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被風吹得冰冷,濕滑難忍,唐姣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想要將它止住。這時候掉眼淚實在太丟臉了,她又不是輸不起的人啊,只是輸了一場而已嘛!

這樣勸導著自己的唐姣,只覺得如鯁在喉,眼淚沒有被止住,反而流得更厲害。

她忍著渾身的劇痛,翻了個身,將臉埋進了枕頭裏。

枕頭將嗚咽聲遮得模糊,捏成細細的一縷,很快就被眼淚洇濕成深灰色。

她不甘心,她不服氣。

她怎麽可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怎麽會有人甘心接受這樣的結局?

每個修士都有自己的傲氣,唐姣也不例外。

她不認為自己比丹修大會上的任何一個丹修要差。

即使是面對顏隙,她也能很自信地說,她總有地方能勝過顏隙。

然而事實就像是鈍刀一樣在唐姣的心頭割過、反覆揭開傷疤,露出血淋淋的傷口,告訴她:你已經被當眾宣判淘汰了,這是無法辨認的事實,你就是比其他人要低一等。

腦海中浮現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唐姣忽然覺得口中發苦,幾欲反胃。

我真的低人一等嗎?

十四歲才拜入仙門,真的就永遠追不上別人的腳步嗎?

她腦海中有另一個聲音發出垂死的悲鳴:不是,不是這樣的。

唐姣努力地支起身子,將手放到唇邊,狠狠地咬下去,用疼痛來刺激神經,不讓自己深陷思考的泥沼中,一邊想要調動渾身的真氣,可惜身體軟得像是抽去了骨頭,完全不停使喚,連疼痛都不甚明顯,或許從她被制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摔得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之後,要怎麽重新拼回來?

她聽到宣告丹修大會正式結束的鐘聲,遠遠地響起,湧入她的耳蝸。

緊接著,是歡呼的聲音,嬉笑的聲音,那是屬於其他人的喜悅,和她無關。

唐姣的牙關咬得越深,越狠,很快,皮肉被剝離,血液開始流淌,染紅嘴唇——

“師妹。”

“......小師妹。”

她的下頷被人握在了手裏,強行讓她張開了嘴。

唐姣這才猛然回神,茫然地擡起目光,嘴裏的血淅淅瀝瀝地順著唇角淌落,滴在紅色衣袍上,瞬息間消失不見,來人正皺著眉頭看她,素來溫潤的面龐沒有絲毫的笑意。

她盯著眼前的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反應了一陣子。

“師兄怎麽會在這裏?”

徐沈雲沒有回答。

他垂著眸子,仔細地端詳唐姣滿是血淚的臉。

然後他擡起手,開始替她擦拭臉龐。

布料磨蹭過柔嫩的肌膚,唐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疼。”

“現在知道疼了?”

徐沈雲少見地板著臉,雖然嘴上是這麽說的,手上還是放輕了許多。

唐姣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但是她聽到徐沈雲身後緊閉的那扇門,傳來嘭嘭嘭的敲門聲,一聲比一聲響。

門外似乎圍了好多人,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什麽“徐真君,你身為九州盟的刑獄司,怎麽能擅闖藥王谷”,什麽“你破了我宗的大陣,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吧”,還有“這是我藥王谷的地盤,你設下陣法是什麽意思?徐沈雲,快開門讓我們進去”。

唐姣又看了一下徐沈雲的神色。

他倒是四平八穩的,像是沒有聽到門外的聲音。

不過他註意到了唐姣小心翼翼的目光,分出精力來將外面的聲音給屏蔽了。

唐姣被他捏著下頷,能感覺到他手是冷的,自己剛剛已經很生氣、很不甘了,怎麽徐沈雲表現得比她還要生氣,還要不甘似的,想到這裏,她試探著開口:“大師兄。”

徐沈雲說:“別說話。”

唐姣默默地閉嘴了。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了,只剩下布料的摩擦聲。

等徐沈雲把她的臉擦幹凈,松開下頷,又托起她的手,皺眉看了一陣。

除了虎口處被撕咬出的傷口以外,還有煉丹時被灼傷的掌心,一大片紅得刺眼,整只手殘缺不成樣子,唐姣被他盯得莫名心虛,小聲說道:“我的百納袋裏有回春丹。”

幸好徐沈雲這次沒有不準她說話,按照她的指引找到了那瓶回春丹。

唐姣倒是想自己吃,但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徐沈雲的神色......她還是等徐沈雲擰開藥瓶,取出一枚丹藥,遞到她唇邊,湊過去就著他的手吃進了回春丹。

回春丹有療傷和填補真氣兩種功效,像是她這種傷,在修真界算是小傷了,不消片刻就已經痊愈,空蕩蕩的丹田也終於有了生機,隨著真氣的運轉,疲勞感被逐漸驅散。

唐姣不是笨蛋,當然猜到了徐沈雲是在生她的氣。

因為她不愛惜自己,因為她如此傷害自己。

說實話,她也心有餘悸,若不是徐沈雲出現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可能就這麽鉆牛角尖去了,所以唐姣感覺到情緒逐漸平緩下來之後,主動示弱道:“師兄,我頭好疼。”

徐沈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坐到床沿上,將真氣覆於指腹,一點點按揉著唐姣的太陽穴。

“以後,不要再這麽做了。”真氣溫和,力度適宜,將郁氣揉散,唐姣舒服得瞇起眼睛,聽到徐沈雲這麽說道,“若不是我打斷了你,你還要將自己傷害到何種地步?我知道你覺得不甘心,但是你的不甘心不應該發洩在自己身上......唐姣,你在聽嗎?”

被冷不丁喊了一次大名。

唐姣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我知道了,以後不會這樣做了。”

徐沈雲問:“你還記得你當初是為了什麽參加的丹修大會嗎?”

唐姣想了想,“盡早增長見識,衡量自己的實力。”

“看來你還記得。”徐沈雲收回手,說道,“你不是為了名次而來的。”

唐姣也明白這一點,但是:“我覺得我應該能贏得名次,所以......”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名次,名次。

她這是陷入了和梁穆一樣的困境嗎?

越是想要表現自己,越是想要贏得名次,就越心急,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徐沈雲淡淡說道:“我算過時間,即使你成功剝離了毀損的部分,繼續煉制丹藥,也趕不上顏隙、梁穆和樓芊芊那三人的速度。不僅沒有拿到名次,還在眾人面前暴露了底牌,你覺得這趟丹修大會之行,真的還值得嗎?這和你的初衷豈不是背道而馳了?”

她是丹修。

應該是她操縱丹藥,而不是丹藥操縱她。

想到方才的那種心境,唐姣不由得一陣後怕,就差一點她就走火入魔了。

眼見著唐姣露出了懊悔的神色,徐沈雲也不忍再繼續說下去。

他隔著法決看到唐姣昏倒的時候,就趕了過來。

他並未直接摧毀藥王谷的大陣,只是一劍破開道口子,沒有招致其他門派的註意,而匆匆趕來的藥王谷眾人,全都是丹修,基本上攔不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來。

也幸好是他來的。

李少音氣得發瘋,若不是李裳眉攔住她,她是真的要炸了藥王谷。

嬋香子捏碎了手裏的茶杯,素來溫軟的笑意也變得陰森。

風薄引身上的蛇鱗瘋狂往外冒,毒氣都洩出來幾縷,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銀月兔急到蹬了洛翦星一腳,洛翦星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被兔子蹬了一腳,他臉頰還是紅的,指著法決上的景象對黑著一張臉的柳海棠說:“小姨!我們去揍他們吧!”

這種混亂一直持續到徐沈雲說出“我去一趟藥王谷”這句話才戛然而止。

徐沈雲趕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想著一件事。他想讓身處藥王谷的唐姣知道,她不只是一個人,不甘也好,失意也好,她不該獨自沈浸於這種痛苦的情緒中,雖然路上有所耽擱,沒能在唐姣醒來之前就趕到她身邊,不過好在事態沒有演變成不可挽回的地步。

唐姣仰起臉,問:“大家都看到了我在丹修大會上的表現嗎?”

“他們都看在眼裏。”徐沈雲替她捋了捋碎發,說道,“風薄引、洛翦星、明意、李少音、李裳眉、嬋香子,還有你的小兔子也很關心你。不止他們,還有一個符修殿的師妹,她說自己是當初和你一起加入合歡宗的弟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她。在我臨行之前,她喊住了我,希望我帶給你一句話:等你回到合歡宗之後,她想和你做朋友。”

符修弟子,同屆拜入合歡宗的。

唐姣的腦海中漸漸浮現一個人影。

她還以為在選擇了不同的派系之後,她們的關系已經疏遠了。

原來,她以為那位弟子已經忘記了自己,而那位弟子以為自己忘記了她嗎?

想到這裏,唐姣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她習慣獨自承擔,往往會忘記有很多人正牽掛著自己。

唐姣由衷地感嘆道:“能見到師兄,能聽到這些話,真是太好了。”

這樣,她就有動力繼續走下去了。

修真之路漫漫,幸好她還有這麽一群同門支撐她前行。

徐沈雲看到她臉上的笑容,也放心下來,剛緩和了神色,又聽到她說:

“不過,外面那群人該怎麽辦?”

“你來決定吧。”徐沈雲說,“如果你想離開這裏,就不必管他們。”

唐姣卻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有一些話要找珩清問清楚。”

她冷靜下來後,覺得還是不能一走了之。

邀請她來,又當眾將她淘汰,這位珩真君到底是怎麽想的?

徐沈雲沒有發表意見,只是說:“好。那我跟你一起去找珩清。”

等唐姣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之後。

他擡起手,真氣驟然在房間內炸開,陣法被解除,房門“嘭”地一聲打開了。

唐姣的目光挪過去,看到房門外站著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丹修。

他們也沒想到徐沈雲會突然解除陣法,一時間姿勢還停留在敲門上。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門外除了藥王谷的丹修以外,還有......

還有本屆大會的頭籌,顏隙。

明黃混在青綠之間,猶如鶴立雞群。

他站在門口,還喘著氣在擦汗,明顯是大會結束之後匆匆跑過來的。

看到唐姣,他的眼睛一亮,正準備說點什麽,就瞥見了一旁的徐沈雲。

一身的紅袍,鑲嵌著火狐毛,眉眼俊朗,身形挺拔,站在唐姣的身側,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之後,便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這個人明明什麽也沒有說,卻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顏隙的嘴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終只問出了一句:“他是誰?”

唐姣尷尬地掃了其他人一眼,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這是我的大師兄。”

而顏隙此時此刻只有一個想法。

又是師兄?她哪裏來的這麽多師兄?

作者有話說:

顏隙:師兄ptsd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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