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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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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以不變應萬變。◎

回到合歡宗的當天,唐姣交了物資,回到寢居,倒頭就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直到陽光灑進窗欞,有些晃眼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抱著被子在床上翻了個身,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只是盯著床梁怔怔地出神。

說她心裏沒有半點後怕,是不可能的。

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出現晁枉景那張臉。

“嗯,我想也是。畢竟你是合歡宗的弟子。”

“唐姣,你一開始不就是想找我雙修嗎?”

“從別人的身上斂去修為,這是能登上臺面的修煉方式嗎?”

寂靜的夜晚,低語聲回蕩在唐姣的耳畔,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重覆著。

明明動手打人的是她,心靈受到重創的也還是她。唐姣心想,這太不公平了,莫非是因為女孩子的心思更加敏感細膩一些嗎?說實話,她動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爽快,只是覺得很惡心,就像用手打死一只蟲,縱然奪走了它的生命,可是自己的手也變臟了。

嬋香子師姐說,身為合歡宗的弟子,她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

以後,自己應該會遇到更多這種事情吧?

晁枉景是第一個對她展現出惡意的人,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

會習慣的。唐姣如此勸慰自己,可只要想到她終究會經歷這麽個成長的過程,她心裏還是不禁湧現一陣畏懼,尤其是想到一開始主動接近晁枉景的自己,她就感覺頭腦發昏,撲的一聲,把臉狠狠地埋進了柔軟的被子裏,不願意再去回想那時候經歷的一切。

過了大約幾息後,唐姣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拉扯著她的頭發。

她擡起頭,發現是銀月兔從百納袋裏出來了,和她視線撞上的時候,這個白色的罪魁禍首還在嚼她的發尾,見唐姣看過來,銀月兔眨了眨眼睛,然後——嘴巴繼續嚼動。

唐姣先是失笑,然後板起一張臉,問道:“你怎麽吃我的頭發啊?”

銀月兔比她表現得更加生氣,腿在床鋪上蹬了蹬,將木質的床板蹬得砰砰直響。

唐姣:?

見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銀月兔松開嘴,用頭頂了頂她的百納袋。

唐姣支起身子,如瀑長發垂至胸前,她伸手取過百納袋,解開袋口看了一眼。

這一看,她就明白了。

百納袋裏裝了許多靈石,其中至少有十多枚都被啃出了牙印子。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昨天銀月兔基本都呆在百納袋裏,估計是餓得慌了,所以扒拉了靈石來吃,但是光憑它那尚未發育完全的牙齒,沒辦法咬破靈石殼子,只能看不能吃,可把它給急壞了。它從袋子裏鉆出來,發現唐姣還在睡覺,便幽怨地嚼她的頭發。

銀月兔與燕宿的冥川骨獸不同,像冥川骨獸那種高階靈獸平時吃的都是高階靈草,合歡宗與藥王谷不同,身在靈草稀缺之宗,唐姣自己就已經很缺靈草了,更加餵養不起高階靈獸,而銀月兔是低階靈獸,只需要吃點靈石就夠了,對她而言實在是很好養活。

唐姣摸摸小兔子:“我知道了。你是餓了吧?”

銀月兔憤然蹬腿。

於是唐姣抱起銀月兔,翻身下床,把它放到桌案上,拿了幾枚靈石,用真氣戳破了放到它面前,看著銀月兔急不可耐地湊過去填飽肚子的模樣,她竟然也覺得有些餓了。

五階以上的修士就可以漸漸辟谷了,唐姣的修為還不到家,必須得吃東西才行。

她去梳洗了一番,換上合歡宗的大紅色衣服,等她做完這一切之後,銀月兔已經將靈石吸食得一幹二凈了。唐姣清理了靈石殼子,就去抱銀月兔,它這次倒是很安分,唐姣伸出手,它就主動湊了過來,在她懷裏找了個柔軟舒服的位置,懶洋洋地開始假寐。

唐姣在大堂用膳的時候,總是感覺到旁人若有若無的視線。

她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了猜想——藥王谷的一封質問信,恐怕已經送上主峰了。

這件事實在不方便公開,所以其他人應該只是知道此事與她有關。

果然,如唐姣所想,在吃完午飯不久後,就有童子來傳話讓她前往主殿。

她點點頭,把銀月兔揣進百納袋中,跟著童子踏入傳送陣,以真氣催動陣法。

光芒閃過,眼前的景象再次出現的時候,唐姣已經身處主殿。

殿中座上有八人,分別是七位長老與掌事。

而中間的主座是空出來的,八人分立兩側,按照地位依次排開。

童子默默退了下去。

在方明舟閉關的前提下,主內的仍然是掌事李裳眉。

所以,也是她先向唐姣開了口:“昨日的事情,我們已經知曉了。”

唐姣行過禮,說道:“此事......弟子行為有些沖動魯莽了。”

“且不提你當時做了什麽,那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了。”李裳眉擡手止住唐姣接下來要說的話,說道,“如今藥王谷發信質問我宗,並說他們會在五日後上報九州盟。”

她指尖一掃,真氣裹挾著一封信飛至唐姣的面前。

唐姣接過了信,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內容。

信上提及,藥王谷弟子晁枉景怒火攻心,憋著一口氣回到宗門將事情告知師父後就昏了過去,如今還未蘇醒——唐姣暗想,他昏得真是時候——此事涉及兩宗關系,不可草率對待,幾位長老親自看過晁枉景之後,一致認為晁枉景傷得太重,經脈俱損,即使用了七階上品回春丹,他的經脈也沒能完全接上,就算再努力,也沒辦法突破五階了。

唐姣看罷,只見信又乘著真氣飛回了李裳眉手中。

李裳眉問道:“唐姣,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你對他動手時,考慮過後果嗎?”

殿中昏暗,只餘燭火搖曳,唐姣看不清其他人的神色,只能看清李裳眉冷靜凝望著她,等待她的回覆,她有些緊張,抿了抿唇,花了一陣子回憶當時的情形,然後——

唐姣說:“我考慮過。事實上,我並沒有對他下死手。”

她確實打著報覆的心理,也知道晁枉景的經脈受損嚴重。

但是,這輩子都沒辦法突破五階這件事,實在是不可能的。

說到底,一個修士,一個四階修士,怎麽可能會被一個丹修用爐鼎砸成終身殘疾?

如果說唐姣是氣修也就罷了,可她分明沒有將真氣附著在春山白鶴鼎上。

“我那時候,並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唐姣頓了頓,迎著眾人的視線,繼續說了下去,“掌事、諸位長老也是知道的,微塵地域的靈脈深處靈力濃厚,會對低階修士的身體造成影響,我親眼所見,晁枉景吃下了一枚護心丹,四階護心丹的功效是隔絕外界壓力、穩定丹田真氣,形成屏障,因此,我認為單純的重擊絕不可能傷至他的根基。”

可藥王谷的幾位長老都輪番看過晁枉景的傷勢。

修真界的丹修大能都那樣說了,即使唐姣心裏再覺得奇怪,也不能直接反駁。

李裳眉閉了閉眼,忽然嘆出一口氣,說道:“果然。”

火光騰升,照徹大殿,直到此時此刻,唐姣才看清楚了長老們的神情。

她原本困惑的心霎那變得明澈,驚訝道:“難道,各位前輩早就知道了嗎?”

符修長老以指節抵住下唇,眼睫顫動,淚痣也隨之變得生動起來,她微微頷首,說道:“嗯,也不能說沒有一點察覺吧。但凡你是其他三門的弟子,此事都有些難辦,然而你是丹修,竟然能孤身越階重創修士,我們也就不得不懷疑一下此事的真實性了。”

劍修長老淡淡開口:“畢竟,百年之前發生過‘那件事’啊。”

氣修長老唇齒間洩出一聲極輕的嗤笑,說道:“藥王谷,真是心胸狹窄。”

這幾位長老,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半天,把唐姣給說迷糊了。

李裳眉見唐姣愈發茫然的神情,便問她:“你知道春山白鶴鼎的來歷嗎?”

唐姣搖了搖頭。

李裳眉說:“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就像這次藥王谷與合歡宗同時探索地域一樣,那時候,兩宗的頂尖修士一同前往了寒熾地域,在探索的途中,合歡宗偶然發現了天品法寶出世,原本兩宗早就商量好了,誰先看到就是誰的,但是當藥王谷發現那是一個天品爐鼎之後,他們的心態就變化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藥王谷的想法。

他們全宗上下都是丹修,以煉丹出身,為追求煉丹的極致境界能耗盡畢生心血。

與之相比,以雙修功法傍身,丹修少得可憐的合歡宗就顯得格外業餘了。

圍繞著名為“春山白鶴鼎”的天品法寶,兩宗之間產生了難以填補的隔閡。

合歡宗說——誰先看到的就是誰的,我們合歡宗先發現的,當然是歸合歡宗的!

藥王谷說——即使春山白鶴鼎落入合歡宗,又如何能使用好它?簡直暴殄天物!

“兩宗爭論不下,幾度鬧到九州盟,最後,是掌門提出了一個辦法。”隨著李裳眉娓娓道來,唐姣已經聽得入了神,“她說,那就立下賭約,兩宗各派出一名丹修,去煉那最難以煉成的千山華夢丹,若是藥王谷贏了,爐鼎就歸藥王谷,反之則歸合歡宗。”

這賭約是公平的,甚至說,對藥王谷還很有利。

所以藥王谷聽了之後,自然滿口答應。

合歡宗派出的是尚未成為丹修長老的方明舟。

李裳眉說道:“我們合歡宗雖然崇尚雙修,不過......”

氣修長老搖搖頭,接道:“不過,也經常出現那種天賦異稟的怪才。”

尤其是,藥王谷與方明舟之間還頗有淵源。聽說他初入道之際,原本想要加入藥王谷,在進行入門考核時,應當根據丹方進行煉丹,方明舟沒有循著丹方的步驟煉丹,卻也成功煉成了丹藥,功效幾乎一致,結果考官認為此舉不合規,當即取消了他的資格。

方明舟扭頭就加入了合歡宗。

合歡宗那時候還沒有丹修,方明舟年輕氣盛,放下豪言要振興丹修殿。

合歡宗掌門就是隨心所欲的性子,聽了這話當即笑了,揮揮手將他納入宗門。

時過境遷,再次與藥王谷碰面。

方明舟直接將藥王谷派出的那名譽為“天才”的弟子徹底擊潰了。

他當時合上鼎蓋,只是很輕描淡寫地扔出一句話:“所謂天才似乎不如庸人。”

“庸人”這個詞是藥王谷將他拒之門外時對他的評價。

原話是這樣的:“連最基本的遵循丹方都做不到的,就只是庸人罷了。”

這麽看,這似乎是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覆仇大戲。

不過,百年之後的唐姣可是很清楚的。

方明舟沒能振興丹修殿,丹修殿破得像山野老廟。

而合歡宗拿到春山白鶴鼎後,同樣也沒能物盡其用,百年都無人能令它認主。

也難怪藥王谷從晁枉景那裏得知唐姣區區一個三階丹修就擁有春山白鶴鼎之後會起歪心思了,合著他們一直心懷郁憤,暗中觀察了百年,時至今日,終於按捺不住了。

他們意識到,他們能借助晁枉景這件事,逼迫合歡宗交出春山白鶴鼎。

所以,在長老們輪番看過晁枉景的傷勢之後,才會得出這麽個不正常的結論。

唐姣沈默半晌,問道:“那麽,要交出春山白鶴鼎嗎?”

“不。”李裳眉否認得很快,她挑眉說道,“你怎麽會這麽想?本就歸我宗的東西,還能再送出去不成?即使不使用,放在倉庫裏生灰,那也不是藥王谷能肖想的東西。”

聽了這話,唐姣冷靜下來,主動問道:“我如今能做些什麽呢?”

李裳眉只給了她一個字:“等。”

以不變應萬變,藥王谷要鬧到九州盟去,就讓他們鬧。

劍修長老素來寡言,此時對著唐姣,竟然說出了第二句話。

她的手腕一翻,袖中飛出一物,平穩地落入了唐姣的掌心中,在唐姣翻看之際,她啟唇解釋道:“這是前往紫照洞府的玉牌,只要向玉牌註入真氣,就能夠抵達洞府。”

唐姣的手一頓。紫照洞府?沒記錯的話,這是......

還沒等她心中浮現那個名字,劍修長老的下一句話就來了。

“紫照是我座下大弟子徐沈雲的洞府,昨日歸來後,他向我請命,說要全權負責此事。”她如此說道,“他在九州盟中頗有威望,此次事件免不了由他出面,我想,這幾日你就多和他交流,他一向心思縝密,你跟著他,也好學習些處理兩宗關系的辦法。”

方明舟是個不太會教人的主,其他長老也忙得很,沒時間教唐姣這些東西。

眾長老內心擔憂,見到劍修長老的舉動,心中也是暗暗讚許。

原本唐姣也想過段時間去找徐沈雲的。

畢竟她已經和徐沈雲說好了,回到合歡宗可以向他請教修道一事。

所以唐姣沒有再推辭,收起了那枚微涼的玉牌,道了句“是”。

去找是肯定要找的,她想,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件必須要做的事情——

煉制突破丹。

這次只是碰巧撞上了沒有近戰能力的丹修。

為了防止以後再遇到晁枉景這種人,她必須盡快磨礪自己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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