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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梅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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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梅花落

這是個人妖混居的時代,妖族與人族和睦相處,凡人習武練劍,妖族吸取日月精華。

凡人開設門派,廣收弟子,傳授劍道,各大門派中,實力最強的當屬華山“論劍堂”了。

論劍堂坐落於華山之巔,隱於雲霧之中,堂中弟子三千名,皆是來自於五湖四海的少年英才們。弟子們在堂中習武練劍,卯時出戌時歸,從不松懈。

要問弟子們在堂中最懼怕的人是誰,那便只有堂主風時謙了。

風時謙是個不怒而威的人,從不見他展笑顏,也從不見他多說一句,如一座冰山,冷到無人敢靠近。

風時謙每日最大的樂趣便是與五位長老下棋對弈,或是在院中種花種草,或是於大雪之日中溫一壺酒,在漫天飛雪下酌酒賞梅。

又是一個大雪的天,雪落滿了山,整座高山皆被冰雪封住,寒冷的緊。風時謙裹著狐裘立於窗前望著那鵝毛般的大雪,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身後響起沈重的腳步聲,他無需想也知來人是誰,輕嘆一聲便開口道:“自建立論劍堂以來,已過二十年之久。”

“是啊。”來人一襲黑衣,手持長劍,目若朗星器宇軒昂,是劍術一流的大長老秦楓,“這麽多年,你也辛苦了。”

風時謙沒有回應,只是定定的望著飛雪出神,雙眸漆黑。

秦楓上前一步與風時謙並肩而立,隨後開口道:“不知道你是否還留有牽掛,既然有,不如先去了卻,堂中一切,自有五老打理。”

聞言,風時謙眼眸微泛流光,隨後他輕笑一聲,道:“無何掛念,只是心羨天下,向往自由罷。”

“如此,你便去走這一番也好。”秦楓微微一笑。

風時謙也不推辭,當即拿上佩劍草草收拾一番便匆忙下山,一路上風雪不停,大雪染白了他的發,侵濕了他的衣,即使很冷,他也滿腹歡愉。

他掌管論劍堂二十年,自年少成名開始,直到如今而立之年,他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論劍堂,如今的他沒有豪心壯志,亦沒有任何鬥志,有的只是一心迷茫,不知該去往何方,又何時歸來。

風時謙在大雪之下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天黑,已經看不清路了,才稍作休整。

他尋了一個狹小的山洞作避風之處,山洞很小,他連轉彎都不能,只得微微一靠,勉強避過風雪。

風時謙伸手準備將手中的行囊放下,卻一不小心碰到一團毛絨絨的東西,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縮蜷在山洞內的白貓。

這貓通體雪白,額間還有一點朱砂痣,身上微微泛著光,看著非常有靈性,好看的緊。

他不禁憐惜地摸了摸,白貓輕輕地“喵”了一聲,隨後便沒了動靜。他凝目望著白貓,發現貓仿佛受傷了,身體冰涼且前腳染血。

風時謙心想:真是可憐,在這冰天雪地的,肯定會凍傷。

他善心一發,便給白貓包紮了一下,然後將白貓抱進了懷裏,用衣物包裹好,隨後便闔上了雙眸歇息。

一夜無夢,翌日天明,雪已經停了。他緩緩地爬到了洞口,山洞外的大雪已有半人多厚,厚到填平了洞口,連一點路都望不見,他無奈只得擡手運用內力震開積雪,隨後便爬出了山洞。

天氣嚴寒,風時謙拉緊了身上的衣物,凝聚內力讓身體保持溫暖,隨後便深一腳淺一腳向前方走去。他在積雪中走了半日,也很餓了,便伸手在包裹裏想翻找些吃食,結果竟摸到一團柔軟的毛,隨後便是一聲貓叫。

他竟一時忘了,竟將貓帶出來了。

風時謙輕輕地撫摸著白貓,白貓舒服的打起了呼嚕。

“或許有緣吧,以後跟著我可好?”他輕聲問道。

貓自然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打起了呼嚕。

就這般,一人一劍帶著一貓走遍了五湖四海,從下著滿天大雪的冬,走到了落葉飄飄的秋,不為瑣事煩憂,天為被地為床,渴了飲露餓了尋糧,好不愜意。

白貓的傷在風時謙的照料下好得飛快,很快便可在大草原上奔跑。

茫茫無盡的綠色中,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在前方飛奔,而背著一把劍的俠客便在身後追。

“拾妙,慢點。”風時謙於後高喊到。

拾妙便是這貓的名,是風時謙絞盡腦汁方想出的,“拾”是“拾取”,而“妙”則同“貓”,意為拾到一只貓。他點點頭,覺得此名十分好。

見天色已晚,風時謙便快速奔上前去撈起拾妙,貓“喵”一聲拒絕被抱,他輕拍拾妙腦袋,輕道:“不許胡鬧。”它當即低垂腦袋,顯然十分委屈。

隨後風時謙便抱著拾妙朝草原盡頭走去,草原的盡頭是一條河,河水清澈,名喚“洛水河”。

風時謙抱著小貓在河邊蹲下,便給拾妙洗起了澡搓起了爪子,拾妙舒舒服服地躺著,任由他搓動著自己,洗好了以後,濕透的貓毛用內力烘幹即可。

這麽一搞天很快便黑了,風時謙便起身順著小路趕往小鎮去,而拾妙便在其後慢悠悠地跟著。

在小鎮內小睡一宿,翌日卯時便要啟程趕路了,如今在外游歷已經有一年之久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原本不出意外只需三日便可趕到華山,可還是在半途中出了些意外。

那是一個大雨的夜,雷聲作響,那只通體雪白的貓竟然化了形變成了人!

化了形的拾妙是個十歲女童的模樣,風時謙望著一身白衣眉眼稚嫩的拾妙,頓時頗為頭疼,他捏了捏眉心道:“拾妙你怎麽化形了?”

而小小的拾妙還是如貓一般扒著風時謙,嘴裏喊著:“爹爹,爹爹。”

風時謙的臉頓時黑了,他還未娶妻,竟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千金。

“物種不同,怎做父女?”風時謙拍了拍拾妙的頭,輕問。

可拾妙卻仿佛聽不懂一般,依然喊著:“爹爹”。

這是個人妖共處的時代,妖物化形是常有的事,可把妖收作養女的,似乎並不常見。可他早就已經習慣了拾妙的存在,不論是化形前的拾妙,還是化形後的拾妙,他都習慣了她的陪伴。於是,他擡手撫上了拾妙的發梢,隨後微微一笑,開口喚:“拾妙。”

三日過後,風時謙帶著拾妙回到了論劍堂,雕琢龍鳳的銅門大開,一眾長老及弟子在內接應,人數之多,已把整個廣場圍得水洩不通。

拾妙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怯怯躲在風時謙身後不敢前行一步,無奈他只得拉起拾妙的手拉著進了論劍堂。

當即一眾人的目光皆凝聚在拾妙身上,拾妙頓感不適,眼都不敢擡起。

“堂主,這丫頭是……你新收的弟子嗎?”一襲藍衣容顏絕代的藍嬰長老開口詢問。

“她叫拾妙,是我收的義女。”風時謙開口回答道,話音未落,他便牽起拾妙的手帶她去往了偏殿,留下身後一眾人面面相覷。

風時謙特意為拾妙好好布置了一番閨房,各種新奇玩意都搬到拾妙的房中來,拾妙望著新奇玩意興奮不已,摸摸這個抱抱那個,滿屋子地跑。

風時謙深邃的眼眸緊緊地盯著拾妙,那目光溫柔的仿佛快要溢出水來。

拾妙便如此陪伴在風時謙身旁,無論是寒冬或是炎日,無論風時謙做什麽,她都一直跟著他,形影不離,如一條尾巴。

甚至他下山游歷,她也會偷偷尾隨,結果跟不上,在林中迷了路,還是他折返之時尋到了她。

他背著她,一步一步爬上了華山;她安逸地趴在他背上,依然同貓一般。

他練字,她便趴在書案上望著他提筆寫字;他舞劍,她便會躲在一旁學著他的模樣舞著劍;他溫酒飲酒,她便會坐於他身側,好奇地俯身小舔一口,結果被酒辣得不行……

她陪著他度過了無數個春秋夏冬,他孤寂的生活終於增添了一抹艷色,他們真如普通父女一般,彼此陪伴著彼此,直到六年時間匆匆一過。

六年了,拾妙出落的越發水靈,褪去了曾經的稚嫩,變得眉眼如畫,皮膚白皙,襯得額間朱砂痣越發紅艷,分外好看。

風時謙總是想,如若他們真能一直陪伴在彼此左右,不被世俗紛爭所幹擾,那該有多好?到時,他會看著她長大,看著她覓得良人,尋得妖侶,然後生下一堆妖崽,妖崽們承於他膝下,再喚他一聲“祖父”。

可沒有如若。

那是一個大雪的夜,風雪肆無忌憚地拍打著窗,風時謙在寢殿烤著火爐,正打算歇息,卻突然被殿外的吵鬧聲驚得睡意全無。他披起狐裘挑燈走至殿外,看到的便是一眾弟子匆匆忙忙,手持佩劍在大雪下一路疾跑。

“何事如此喧嘩?”風時謙冷然開口。

見堂主問話,忙碌的弟子皆紛紛停下,領頭的弟子開口回道:“回堂主,有兇獸出沒,已經襲擊了好幾個村落,酒徒長老命我等下山斬獸。”

“兇獸?”風時謙亦是一驚,風谷封印尚在,怎會有兇獸出沒?他揮揮手讓弟子讓弟子趕緊下山,隨後一人立於風中百思不得其解。

四百年前,天下大亂,上古兇獸梼杌現世,屠殺生靈,毀天滅地,人間再無半分寧靜,生靈幾近滅絕,是關鍵之刻,人皇妖皇出手一同擊退了梼杌,隨後將其封印於妖都,鎮壓風谷內。

時隔百年,梼杌再度禍世,除非,是風谷有異象,封印有松動。

風時謙當即拾起佩劍套起衣物趕去風谷,風谷在妖都鬼影林,風時謙走了兩日方趕到。鬼影林陰森恐怖,大雪壓彎了林中樹木,一路上寒風淩厲,望著被勁風撕裂的樹木,他心中那股恐懼感越來越強烈。

趕到風谷中心位置,狂風大作,狂風夾雜著暴雪湧向他,大雪迷眼令他寸步難行。望著風眼處已然破裂的封印,他下意思地捏緊了拳頭。

他頂著狂風暴雪趕到風眼口,擡手凝聚內力想修補封印,但卻無濟於事,無論是多雄厚的內力,還未被註入便已被狂風吹散。如此反覆試了幾次,風時謙只得放棄,他匆匆趕回論劍堂,與五大長老一同商議無果,只得翻遍整個藏書閣,不眠不休七天,終於尋到修補封印的古法。

古書上說,月圓之際,五力齊聚,靈體獻身,封印方成。

酒徒長老細細揣摩一番,總結只需尋到五種不同的力量於月圓之際同時發力即可修覆破碎的封印。說著便掏出水鏡尋天問地良久,方探測出那個承載五力的界外境域,位於魔域,路途兇險。

“既如此,我去尋,汝等留此斬獸即可。”風時謙當即袖袍一揮,持劍匆匆離去,事關眾生,一刻都耽誤不得。

他趕至山腳,滿天雪花依舊飄飄,突然他心念一動,拔劍轉身一揮,劍氣帶起絲絲白雪,驚得來人滿面驚恐,劍尖已指上其咽喉。

看清來人模樣,風時謙便撤了劍,隨後開口問:“這麽危險,你來幹什麽?”

“我想跟爹爹一起去。”滿臉擔憂的拾妙拽了拽風時謙的衣擺,開口怯怯道。

“我不許你去!”風時謙當即怒言,擡手直接點了拾妙定穴,後者當即動彈不得,隨後一紙飛書傳到華山,等有弟子接到信件,便會來尋拾妙。

而後他便轉身匆匆趕去,大風吹著大雪飄著,他在大雪中迷失方向好幾次,尋了三日路方尋到魔域。

魔域位處西海方位,不在兩界之中,亦不在五行之內,無人知曉域內有多兇險,亦無人知曉域內有何物。

茫茫無盡的西海之上,風時謙渡船飄在海上,酒徒告訴他,順著西南方一路尋著,水鏡會帶他尋到魔域。

他摸了摸懷中的水鏡,隨後便劃槳駛向了西南方位。

一路駛去,皆風平浪靜,竟不見魔域蹤影,風時謙不免有些心急,已尋許久了,雪下了一遍又一遍,積滿了船只落滿了他身,可依然不見魔域。

他一直劃一直劃,劃到天黑時分,劃到全身酸累。突然,他起身,立於船頭,往前一倒,跌進了深海裏,海水頓時濺起。

他睜著眼慢慢沈入海底,懷中水鏡閃閃發光,他放松了全身,任由黑色的海水淹沒自己。

他閉上了眼,海上並沒有魔域,如若沒有賭錯,魔域就在海中。

突然,他全身一顫,身體失去了自控之力,海水趁機灌進了他的口鼻,他嗆得不行。一股極強的力量緩緩攀上了他,拉扯著他,令他如墜冰窖。

最後,他被那股力量猛拉至下,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力量逐漸褪去,他的身體也逐漸恢覆,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的不再是一片漆黑的西海海水,而是煙塵遍布。

他輕咳一聲,隨後便擡手揮了揮,滿天的煙塵,他什麽也看不見。

“爹爹。”突然,他身側響起一聲輕呼,是拾妙的聲音,他頓時一驚,拾妙怎麽會在這裏?

一陣風吹來,一襲白衣面若桃花的拾妙站在風時謙面前,她淚流滿面,舉著長劍正欲自刎。

風時謙一驚,忙擡手打落拾妙手中的長劍,隨後厲聲開口:“你在做什麽?”

拾妙不答,只是掩面哭泣,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風時謙無奈只得擡手撫上拾妙的頭,柔聲道:“拾妙你怎麽跟來的,我不是讓你不要來的嗎?”說著便輕輕地將拾妙攬入懷中。

“他們讓我來……”懷中的拾妙突然擡起頭,頂著一張純潔無害的笑臉開口道,“殺你!”說著,便掏出一把匕首,插入了風時謙的腹部。

一陣刺痛傳來,鮮血頓時染紅了他的衣,風時謙連退好幾步,一臉的不可置信。

眼前的拾妙頓時容貌大變,變得如青面獠牙的惡鬼,醜陋無比,身量逐漸拔高,手臂雙腿變得細長,最後長至九尺方停。惡鬼捧腹大笑,嘶啞的聲音傳來:“哈哈哈,被我捅到了,我贏了!”

“沒想到人類如此蠢笨,只是變換了容貌就被我輕而易舉的捅破了肚皮!”那只惡鬼笑得直不起腰,捧著腹部的樣子極為滑稽。

“真厲害,大哥。”隨之兩只一模一樣的青面惡鬼自煙塵中走出,望向風時謙拍手叫好道。

“你們去把他殺了把皮剝了,等下分了吃了。”大只的惡鬼擡手指了指風時謙。

“是。”兩只惡鬼齊齊點頭,當即便把風時謙圍起。

風時謙捂著腹部單膝跪在地上,擡眼望著朝他迎面走來的兩只惡鬼,只是咧嘴笑了笑。

兩只惡鬼走至風時謙跟前,彎腰伸出手細長的手臂,正想掐住風時謙的脖頸,突然就被一道狠厲的劍氣削斷了手臂。

風時謙持劍向後退去一步,舉劍直接削了兩只惡鬼的首級,首級落地,惡鬼瞬間化作幾縷青煙消散於塵煙中。

只剩一只惡鬼了,風時謙移步朝那只惡鬼走去。

惡鬼見此當即慌了,急急忙忙轉身就要逃離。

風時謙一個閃身便逼近了惡鬼,隨後舉劍直接削了其首級,惡鬼頓時化煙消散,一顆漆黑的珠子便浮於空中,他擡手去接,隨後註入內力到其上,黑珠頓時散發出五色的光芒。

五力凝一珠,風時謙當時收入袖中,隨後便轉身掏出水鏡尋找出路。

一路跟著水鏡走,便走出了魔域,回到了西海海底,他伸展雙臂緩緩往上游,游到了海面上,此時正值午時,日上中天,大雪也已經停了。西海中央那只船只在緩緩飄著,他爬上了船只,劃槳游出了西海。

需趕緊趕緊回論劍堂了,如今兇獸橫出,遭殃的是天下百姓,一刻都不可耽擱。

一路走去,入目皆是春意盎然、浮花浪蕊,人間竟已開春了!

他在魔域只待了一日,而人間竟已過了一季。

他立馬摸上了腰腹位置,那被惡鬼捅傷的位置,如今竟已痊愈了。

風時謙只感心中不安,隨後便快馬加鞭地趕路。

一路上難民頗多,途經之地皆是骨骸腐肉、斷肢殘臂,皆是兇獸所為,風時謙捏緊了拳頭,雙眸泛紅,一路上見獸斬獸,不肯放過一只。

等趕至論劍堂時,已是子夜。

堂中府門緊閉,風時謙上前敲了敲門,靜待片刻,一陣腳步聲響起,隨後門開,映入眼簾的是面容憔悴的拾妙。

拾妙見到風時謙,頓時喜極而泣,撲到了他的懷中,欣喜喚道:“爹爹。”

風時謙寵溺地摸了摸拾妙的腦袋,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拾妙擡頭朝風時謙淺笑,開口道:“爹爹,五位長老已經等候多時了,爹爹趕緊過去吧。”

風時謙點點頭,隨後便趕去長老殿。

只是他不知,身後的拾妙一雙含淚的美目正緊緊地望著他,於月光下淚流了滿臉。

長老殿內,五位長老正襟危坐,皆面露苦色,見風時謙趕至,長老們紛紛起身迎接。

“五力尋到,何時封印?”風時謙掏出黑珠,望向五位長老,開口詢問道。

“堂主莫急,想要封印,還差一樣東西。”酒徒長老開口道。

“何物?”風時謙問。

“需一天生地養的妖族靈體獻身方可封印。”酒徒繼續開口道。

“何不提早告知,我即刻去尋。”言閉,風時謙移步正欲離去。

“堂主且慢,不必去尋,這天地靈體就在堂內!”藍嬰長老急急開口。

“在何處?”風時謙頓時有些急切,高聲開口道。

幾位長老突而不願再開口,眼神亦躲閃起來,不再去看風時謙。

“其實……”秦楓長老緩緩開口,望向風時謙時,卻又無故噤聲。

“到底在何處?”風時謙努不可言。

“在這裏!”突然,長老殿外一聲高呼,眾人齊齊望去,見到的便是拾妙推門而入,隨後立於眾人之前,緩緩開口道:“是我。”

“什麽?”風時謙頓時一驚,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五位長老,可五人卻是齊齊點頭。

“不錯,拾妙便是。”酒徒長老應聲開口道,“她應天地而生,以風為靈,以人為形,吸收日月精華,是世間最純凈的靈體。”

“你們幾個休要蒙騙我,什麽天地靈體,那不過都是些騙人的把戲!”風時謙頓時怒極,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發如此怒火,他說著便拉起拾妙的手離去,邊走邊道,“拾妙我們走,不需要靈體我照樣可以封印……”

“可是爹爹……”可拾妙卻甩開了他的手,她睜大了雙眼,淚如泉湧出,她望向了風時謙,雙眸如潭,“可是死了很多人了。”

“不必去管,再尋法子便是。”風時謙說著便要去拉拾妙,可卻被後者躲了去。

五位長老見到此景皆紛紛離去,整個長老殿只餘這父女二人,殿內瞬間變得寂靜無比,寂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風時謙便如此站立著,他的面龐隱於黑暗中,看不清面上表情,但拾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前者的戰栗,她知道爹爹不舍她,她也舍不得爹爹。她走上前去,抱住了爹爹,她將臉埋在爹爹懷裏,感受著爹爹的氣息,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多想一直陪著爹爹啊,可是不行啊!如今兇獸橫行,世間百姓遭殃,生靈塗炭,沒人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沒人去清理,屍體一層又一層地鋪上去,上一層還未掩埋,下一層又鋪上。鮮血早已經染紅了江河,世間再無半片凈土,一地的屍首,放眼望去仿佛人間煉獄。

良久,拾妙擡起頭,開口道:“爹爹,所有人都在努力,師兄師弟們都在殺獸,師伯們師叔們全都不眠不休,他們都在努力,只有我沒有,我知道我沒用,可是,我也想幫一把,哪怕是再無回路,哪怕粉身碎骨,拾妙亦無悔……”拾妙哭泣著,拉扯著風時謙的袖擺,懇求道。

“可是,去了你就回不來了……”風時謙濕潤了眼,他擡手撫上了拾妙的眉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他輕聲開口,“你知不知,我有多不舍?”

他捏緊了拳頭,拾妙陪在他身側已有六年之久,他真的很愛這個孩子,視如己出,勝似血親,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可如今,他卻要親手將自己的孩子送去風眼,送至死亡,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能為蒼生死,是拾妙的榮幸。”拾妙雙膝跪地,伏下身拜了三拜,“拾妙感激爹爹的養育之恩,拾妙不在的日子裏,爹爹一定要保重身體。”

風時謙久久未語,拾妙長跪不起。

“哎。”良久,風時謙嘆息一聲,他擡手撫上拾妙的發髻,眼中波光粼粼,是無數不舍的淚水,他哽咽開口道,“我會很想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如果……如果可以,一定要活著回來……”

拾妙疑惑擡眼,明明此行是無返了,為何爹爹還要如此說,剛要開口詢問,可望到風時謙那雙滿是哀傷的眼眸時,卻再也無法開口,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個字:“好。”

風時謙自懷中掏出了黑珠,放到了拾妙手中,拾妙接過,隨後起身朝殿外走去。

風時謙定定地望著拾妙走遠,直到她身影消失不見,他才徒然跌坐在地,仿如瞬間被抽幹了一般,他捂住臉,淚流滿面,他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良久,他方起身,邁著沈重的步伐離去。

整個大殿瞬間變得空寂無比,一眼望去再無其他,只餘,一地月華,一地思念,一聲嘆息……

拾妙去往了妖都風谷,她立於風眼處,任由勁風抽打她。她掏出黑珠,註入靈力,五力一出,頓時狂風大作。她頂著狂風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著,可還未走至五步,她的身體就被勁風撕裂,碎成了千萬片,消散於風谷中。

一聲輕嘆,於風谷中傳出,隨後一陣風拂過,便再無聲息。

[後記]

論劍堂五年一度的收徒大典開始了,新拜入論劍堂的弟子們皆聚於廣場之上,個個手持長劍,朝氣磅礴。

後殿內,風時謙正提筆寫字,面上無任何表情。

“時辰到了,是時候該登記了,弟子們等很久了。”一旁的青楓長老急急地催促道,面色焦急。

“無妨,再等等。”風時謙臉色平靜,淡淡開口道。

風時謙繼續提筆寫著,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吹亂了他堆在案幾上的宣紙,桃花混著宣紙翻飛許久,他望著眼前此景,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了那個孩子。

那個名喚拾妙的孩子,那個死在風眼處的孩子。

那個他再也見不到的孩子。

他嘆息一聲,揮去了腦中幻想,隨後起身,去到了大殿。

大殿內,幾位長老已等候多時,見堂主來了,皆起身恭迎。

風時謙坐於主座上,隨後便是同往年一般的拜師流程,枯燥且乏味,他百無聊賴地擡起了眼,卻突然發現一眾弟子中,那副極為熟悉的面孔。

他當即一驚。

是她,是她!那眉眼,那笑顏,他是不會記錯的。

他趕忙起身,動作之大,嚇得眾人一跳,他定了定神,擡手就朝人群中一指,隨後顫聲開口道:“你,出來……”

眾人望去,瞧見了堂主所喚之人:那人著一襲白衣,眉目如畫,額間一點朱砂痣如血般嫣紅,雙眸明亮如星辰般耀眼,分外好看,叫人移不開眼。

女弟子移步上前,走至風時謙面前隨後雙膝跪地,拱手彎腰一拜,隨後便輕聲開口道:“弟子歸卿,拜見堂主。”

望著那位名為歸卿的女弟子,五位長老皆是一驚。

那模樣,真的像極了那個孩子。

風時謙定定地望著歸卿,良久沒有開口。可即使沒有開口,他眼眸中的狂喜還是藏不住的。真的太像了,太像他那個孩子了,太像他那個死在風眼處的孩子了。

他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歸卿你可否,喚我一聲……爹爹?”良久,風時謙開口。

聞言,殿中跪著的歸卿一怔,她疑惑地擡眼,怯怯地望向了風時謙,剛想將滿腹疑惑說出,可當對上風時謙那雙喜悅之中還帶著絲憂傷的眼眸時,千言萬語全都被她咽了回去。

“爹爹。”歸卿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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