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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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楊明春是晚間的時候，才聽到宮裏傳來梅園的消息。
太子失敗了。
在他千方百計地引著聖德帝去梅園的時候，為了‘梅園雪景’而熬了將近一個多月的工匠，死在了梅園中開的最艷的梅樹之下。
聖上大怒，又因除夕之夜忍下暴怒，只讓太子回皇子所關門思過。
彼時楊明春正坐在楊府正堂內，和家人們一同守歲。
也是看到楊太尉的近隨小聲在楊太尉的耳邊說了什麽話，楊明春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其中原委。
楊太尉的臉上並無意外，只說今夜除夕，關緊府門，不必為了小事來打擾之後，就讓近隨離開。
楊明春坐在正中的火爐旁，盯著木炭上燒的旺盛的火苗，有些出神。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父親的表現有些奇怪。
她有種直覺，此事應該和父親有關。
也許，就像她眼前的火光一樣，不光是宮裏，甚至是整個京都，不久之後也會燃起比現在更濃烈的火。
手中驀然加了股暖意。
楊明春回過神，看到楊春霞往她的手心裏塞了一顆已經爆開的栗子。
楊明春回她淺笑，剝開栗子放入了口中。趁著不遠處大人們都在說話，她問道：“嬸母怎麽樣了？”
楊二夫人近日的身體有所好轉，已經能認得人了。今日除夕的闔家團圓飯，二夫人也出來了。
只是沒多久，她的身體撐不住，楊春霞又扶著她回去休息。
聽到楊明春的問話，楊春霞的神情有些落寞：“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精神瞧著還好吧，睡之前她還說明早初一，按照規矩要去給祖母拜年，讓我早早的喊她起來。”
“那就好。新年好兆頭，你放心，嬸母還年輕，她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楊明春安撫道。
楊春霞嘆口氣。
她的手中雖然還在翻著放在火上烤的栗子，可眼神卻悄悄瞥向了坐在楊太尉身邊的楊通身上。
楊明春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道：“今天是除夕，二叔不會出去的。再說，祖母也不會允許的。”
楊春霞點了點頭。
此話題不好再繼續下去，楊明春換了輕快的語氣：“春柔傳信回來了嗎，今年是她出嫁的頭年，後日應該會回來吧？”
邵白羽指使人綁架危害楊明春的事剛爆發的時候，聖德帝並沒有打算為了此事，而重懲邵家。再加上因為楊春柔嫁給了邵安寧，楊通也不會放任邵家就此衰落。邵白羽的錯事對邵大人而言，也只是有些影響，不過並不重。
不過隨著邵白羽逐漸抖露出太子所做的那些錯事，在朝堂甚至京都之中都引發了軒然大波，聖上處置了太子之後，連借口都不找，直接清理了邵家。
念在邵安寧和楊春柔的夫妻關系，以及楊通的求情，邵安寧只被分配到了京都西邊，一個靠近山邊的小州城裏。如果馬車快的話，從那邊出發，不到三個時辰也能趕到京都。
“回。”
楊春霞說完這一個字，可能又想到了邵家的事情，整個晚上都沒有再說話。
守歲，要等到子時。楊家從前都沒有這樣的習慣，只等著夜深了，楊祖父發話，各自散了回去休息。
楊明春今日起了大早，梳妝之後去了宮中參加午宴，又回來參加楊府的團圓宴，早就困的打盹。聽到祖父的話，她也沒再堅持，和歲歲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著二夫人病重，早早的就睡覺了，怕打擾到她，老夫人特意發了話，今年除夕夜裏府中禁止燃放鞭炮。楊家占地廣，即便是左鄰右舍的鞭炮聲傳過來，也削弱了很大部分的聲響。
楊明春睡了個好覺。
直到她被歲歲喚醒。
楊明春瞇了下眼睛，才適應屋中的光亮。看窗外夜色還濃，她道：“怎麽了歲歲，今日初一要去拜年，可是也不用起這麽早吧，過子時了嗎？”
歲歲在旁邊的櫃子裏翻出楊明春灰顏色的冬衣，放到楊明春身前的被子上。
她的語氣有些沈重：“姑娘，二夫人歿了。”
楊明春的困意，瞬間沒了個幹凈。
“怎麽回事，嬸母昨晚不還是好好的嗎，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醜時末沒的。二夫人起夜，聽說二爺出府去了西邊，一時情緒激動沒順過來，人就不行了。大夫人已經過去幫忙了，姑娘也快些過去吧。”
自從京西的院子修整好之後，老夫人就讓玲瓏帶著兩個兒子搬離了楊府。楊通拗不過老夫人，又不敢真的違逆，就在私下偷偷去玲瓏那裏。
今日除夕，楊通裝模作樣地在楊府陪著父母過了大半晚，夜裏過了子時之後，他一個人又偷摸著出府去了西邊。
二夫人夜裏醒來不見楊通，仆人又支吾著不肯說實話，二夫人就知道楊通的所在，情緒湧上來的有些猛烈，她的身子撐不住，當下就暈了過去。
在大夫還沒有趕過來的時候，二夫人沒有撐過去，停止了呼吸。
楊明春換了衣裳，匆匆趕去了二房的院子。
由於日子特殊，府裏的仆人大多沒有準備好，所以此時的院子裏，還掛著新春喜慶的紅燈籠。
楊明春看了歲歲一眼。
歲歲松開扶著楊明春的手，朝院裏亂作一團的仆人喝道：“趕快把這些都摘下來。別以為今日過年，怠慢了主人不會怪罪你們。看什麽看，還不趕快去幹活！”
楊明春從她身後走過，徑直地走向房內。
裏面大夫人正在安排嬤嬤給二夫人凈身，旁邊春霞哭的滿臉是淚。
“母親。”楊明春走過去，叫道。
大夫人抽出時間：“明春，你在這陪著春霞。”
說完又去安排喪典，讓人去西邊喊楊通回來。
楊明春沈默地坐在春霞的身邊，遞她手帕讓她擦淚。楊春霞還在抽噎，手中緊緊地握著二夫人早已冰涼的手，不肯松。
楊明春替她擦掉臉上的淚。
人在悲傷的時候，所謂的陪伴，不是勸她停止哭泣。而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不用言語，她也能感受到你在。
屋裏的人來來回回，腳步聲重覆響起，又不斷離去。
在擦身嬤嬤的勸慰下，楊春霞終是松開了二夫人的手。
楊明春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捏了捏。
楊春霞擡頭看她，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明春，我只有自己了。”
姐姐嫁了出去，母親逝去，父親是罪魁禍首，有還不如沒有。
她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楊明春內心酸的厲害，眼眶一紅，立刻落下淚來：“你還有祖父祖母，還要伯父伯母，還有大哥和妹妹，你不是一個人。”
楊春霞搖搖頭。
也不知在否認些什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慢地吐出來。
隨著這口氣的吐出，她整個人變得平靜了許多。
她松開楊明春的手，起身去幫助擦身嬤嬤，給二夫人換衣服。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房外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楊通身上的衣服有些松垮，就連扣子都沒有扣對，他神色匆忙地跑了進來，聲音中帶著些驚慌失措：“青蓮！”
青蓮，劉青蓮，是二夫人的名字。
這是楊春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聽到父親喊母親的名字。
楊通的步伐有些不穩。
從門口到床位，對他來說只是十多步的距離，他甚至跌了一跤，才站在床前。
床上二夫人雙目緊閉，身上已經換上了壽衣，頭發也被人挽了精致的發髻。
楊通瞪著通紅的雙眼，伸出去的手有些顫抖，在半空中猶豫許久，都沒有落到二夫人的臉上。
誰也沒有看到。
楊春霞拿起窗下桌子上，針線筐裏的剪刀，狠狠地朝楊通的腰間捅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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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明春是晚間的時候，才聽到宮裏傳來梅園的消息。
太子失敗了。
在他千方百計地引著聖德帝去梅園的時候，為了‘梅園雪景’而熬了將近一個多月的工匠，死在了梅園中開的最艷的梅樹之下。
聖上大怒，又因除夕之夜忍下暴怒，只讓太子回皇子所關門思過。
彼時楊明春正坐在楊府正堂內，和家人們一同守歲。
也是看到楊太尉的近隨小聲在楊太尉的耳邊說了什麽話，楊明春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其中原委。
楊太尉的臉上並無意外，只說今夜除夕，關緊府門，不必為了小事來打擾之後，就讓近隨離開。
楊明春坐在正中的火爐旁，盯著木炭上燒的旺盛的火苗，有些出神。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父親的表現有些奇怪。
她有種直覺，此事應該和父親有關。
也許，就像她眼前的火光一樣，不光是宮裏，甚至是整個京都，不久之後也會燃起比現在更濃烈的火。
手中驀然加了股暖意。
楊明春回過神，看到楊春霞往她的手心裏塞了一顆已經爆開的栗子。
楊明春回她淺笑，剝開栗子放入了口中。趁著不遠處大人們都在說話，她問道：“嬸母怎麽樣了？”
楊二夫人近日的身體有所好轉，已經能認得人了。今日除夕的闔家團圓飯，二夫人也出來了。
只是沒多久，她的身體撐不住，楊春霞又扶著她回去休息。
聽到楊明春的問話，楊春霞的神情有些落寞：“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精神瞧著還好吧，睡之前她還說明早初一，按照規矩要去給祖母拜年，讓我早早的喊她起來。”
“那就好。新年好兆頭，你放心，嬸母還年輕，她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楊明春安撫道。
楊春霞嘆口氣。
她的手中雖然還在翻著放在火上烤的栗子，可眼神卻悄悄瞥向了坐在楊太尉身邊的楊通身上。
楊明春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道：“今天是除夕，二叔不會出去的。再說，祖母也不會允許的。”
楊春霞點了點頭。
此話題不好再繼續下去，楊明春換了輕快的語氣：“春柔傳信回來了嗎，今年是她出嫁的頭年，後日應該會回來吧？”
邵白羽指使人綁架危害楊明春的事剛爆發的時候，聖德帝並沒有打算為了此事，而重懲邵家。再加上因為楊春柔嫁給了邵安寧，楊通也不會放任邵家就此衰落。邵白羽的錯事對邵大人而言，也只是有些影響，不過並不重。
不過隨著邵白羽逐漸抖露出太子所做的那些錯事，在朝堂甚至京都之中都引發了軒然大波，聖上處置了太子之後，連借口都不找，直接清理了邵家。
念在邵安寧和楊春柔的夫妻關系，以及楊通的求情，邵安寧只被分配到了京都西邊，一個靠近山邊的小州城裏。如果馬車快的話，從那邊出發，不到三個時辰也能趕到京都。
“回。”
楊春霞說完這一個字，可能又想到了邵家的事情，整個晚上都沒有再說話。
守歲，要等到子時。楊家從前都沒有這樣的習慣，只等著夜深了，楊祖父發話，各自散了回去休息。
楊明春今日起了大早，梳妝之後去了宮中參加午宴，又回來參加楊府的團圓宴，早就困的打盹。聽到祖父的話，她也沒再堅持，和歲歲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著二夫人病重，早早的就睡覺了，怕打擾到她，老夫人特意發了話，今年除夕夜裏府中禁止燃放鞭炮。楊家占地廣，即便是左鄰右舍的鞭炮聲傳過來，也削弱了很大部分的聲響。
楊明春睡了個好覺。
直到她被歲歲喚醒。
楊明春瞇了下眼睛，才適應屋中的光亮。看窗外夜色還濃，她道：“怎麽了歲歲，今日初一要去拜年，可是也不用起這麽早吧，過子時了嗎？”
歲歲在旁邊的櫃子裏翻出楊明春灰顏色的冬衣，放到楊明春身前的被子上。
她的語氣有些沈重：“姑娘，二夫人歿了。”
楊明春的困意，瞬間沒了個幹凈。
“怎麽回事，嬸母昨晚不還是好好的嗎，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醜時末沒的。二夫人起夜，聽說二爺出府去了西邊，一時情緒激動沒順過來，人就不行了。大夫人已經過去幫忙了，姑娘也快些過去吧。”
自從京西的院子修整好之後，老夫人就讓玲瓏帶著兩個兒子搬離了楊府。楊通拗不過老夫人，又不敢真的違逆，就在私下偷偷去玲瓏那裏。
今日除夕，楊通裝模作樣地在楊府陪著父母過了大半晚，夜裏過了子時之後，他一個人又偷摸著出府去了西邊。
二夫人夜裏醒來不見楊通，仆人又支吾著不肯說實話，二夫人就知道楊通的所在，情緒湧上來的有些猛烈，她的身子撐不住，當下就暈了過去。
在大夫還沒有趕過來的時候，二夫人沒有撐過去，停止了呼吸。
楊明春換了衣裳，匆匆趕去了二房的院子。
由於日子特殊，府裏的仆人大多沒有準備好，所以此時的院子裏，還掛著新春喜慶的紅燈籠。
楊明春看了歲歲一眼。
歲歲松開扶著楊明春的手，朝院裏亂作一團的仆人喝道：“趕快把這些都摘下來。別以為今日過年，怠慢了主人不會怪罪你們。看什麽看，還不趕快去幹活！”
楊明春從她身後走過，徑直地走向房內。
裏面大夫人正在安排嬤嬤給二夫人凈身，旁邊春霞哭的滿臉是淚。
“母親。”楊明春走過去，叫道。
大夫人抽出時間：“明春，你在這陪著春霞。”
說完又去安排喪典，讓人去西邊喊楊通回來。
楊明春沈默地坐在春霞的身邊，遞她手帕讓她擦淚。楊春霞還在抽噎，手中緊緊地握著二夫人早已冰涼的手，不肯松。
楊明春替她擦掉臉上的淚。
人在悲傷的時候，所謂的陪伴，不是勸她停止哭泣。而是靜靜地坐在她身邊，不用言語，她也能感受到你在。
屋裏的人來來回回，腳步聲重覆響起，又不斷離去。
在擦身嬤嬤的勸慰下，楊春霞終是松開了二夫人的手。
楊明春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捏了捏。
楊春霞擡頭看她，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明春，我只有自己了。”
姐姐嫁了出去，母親逝去，父親是罪魁禍首，有還不如沒有。
她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楊明春內心酸的厲害，眼眶一紅，立刻落下淚來：“你還有祖父祖母，還要伯父伯母，還有大哥和妹妹，你不是一個人。”
楊春霞搖搖頭。
也不知在否認些什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慢地吐出來。
隨著這口氣的吐出，她整個人變得平靜了許多。
她松開楊明春的手，起身去幫助擦身嬤嬤，給二夫人換衣服。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房外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楊通身上的衣服有些松垮，就連扣子都沒有扣對，他神色匆忙地跑了進來，聲音中帶著些驚慌失措：“青蓮！”
青蓮，劉青蓮，是二夫人的名字。
這是楊春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聽到父親喊母親的名字。
楊通的步伐有些不穩。
從門口到床位，對他來說只是十多步的距離，他甚至跌了一跤，才站在床前。
床上二夫人雙目緊閉，身上已經換上了壽衣，頭發也被人挽了精致的發髻。
楊通瞪著通紅的雙眼，伸出去的手有些顫抖，在半空中猶豫許久，都沒有落到二夫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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