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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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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一舉化鬼”四字屬實嚇到我了,我面目覆雜,睜著一雙含著滿是不敢置信的眸子望著他,世間竟會有如此邪術,以他人怨氣附無怨念人身,這屬實太過逆天。

“所以,外面那一百八十四具屍體,是為我準備的?”我帶著顫音道。

阿曉帶著笑意地看著我,自豪道:“對啊,三十年前一百八十四人死於火海,今朝,阿曉為哥哥集一百八十四人怨念。哥哥,你會化為像阿曉一樣厲害的鬼王的,不需要勤心修煉,你,開心嗎?”

“我的情緒並不重要。”我內心一陣心酸,苦笑道。

阿曉好似屏蔽我的神情般,自顧自的親昵著我,柔聲道:“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看那雲沅葬於火海,看他跌落凡塵化為塵埃。”

我沈默任由少年索要擁抱,視線環視著四周,細微處可見那游動的黑色怨念,宛如沙塵暴般在不停地旋轉招搖,而那便是陣法能量的來源。

“嘖,請哥哥最好把視線放在我身上,你再看著它,我會以為哥哥想要摧毀它呢。”阿曉陰森的提醒道。

“外部那七個孩童已化為灰燼,少了七人,可還要造下殺孽?”我現今深知阿曉要的是一百八十五人齊聚一死,這是他的執念,那麽便會死去一百八十五人,而單枚九玄釘已去,那七個孩童便清除怨念平定欲望,也就是說,整個大陣就缺少七位孩童的怨念。

那麽,阿曉可能便會因執念補滿一百八十五人怨念。

阿曉親吻著懷裏人的後頸,不以為意道:“哥哥不知道殘缺的九玄釘有何用嗎?”

我一楞,後頸的冰涼使我一顫,蹙著眉頭不解少年的話。

“嗯哼,哥哥親親阿曉吧,親親我就告訴哥哥。”阿曉帶著撒嬌意味纏著懷中人。

我蹙著眉頭,伸出手拉住阿曉,“烈火焚燒很疼吧。”

頓時,阿曉怒了,四周本就陰冷的空氣更加陰寒。

“換個簡單的方法,把我燒死吧,燒死我,我會懷著怨念化鬼,無需那麽繁瑣。”

“哥哥是故意要惹阿曉生氣的?”阿曉嘶啞著聲音質問道。

“沒有,阿曉你的罪孽太深了,你應該清醒一下。”

“清醒?我渾渾噩噩了三十年,沒有比此時還要清醒,我要你死,把你一生鎖在我身邊,即使你恨我又能如何。”

一陣沈默,我便打破了寧靜。

“我會彌補少時約定,也請阿曉不要再造下殺戮。”我垂低著眸子,眸下是澈如鏡的汪泉。

阿曉嘴角劃著笑容,化為黑煙轉到我的身前,我看著那披頭散發的少年,頓時擰著眉頭,只見少年面龐靠近,一吻蓋過我的唇。我並未阻止他冒犯的行徑,一是內心的平淡太過寧靜,二是心懷舊情。

少時與少年的點點滴滴都可稱之為美好,即使心下無法生出情愫,但那一時的心動總會在告訴他,他曾經心悅他,如今亦有著維護的好感。

阿曉微勾著唇角,冰涼的手按過我的頭頸,加深著這個吻,吮吸著我的雙唇,唇瓣上冰涼的觸感讓我為之一顫。

“哥哥怕冷嗎?兩日後,那天我會用我原來的身體,相信阿曉,我把那個身體養的很好。”阿曉看著對面人紅潤的唇瓣,眉目間陰郁倒是少了些。

我看著那雙明亮的眸子,眼前鬼魂喜悅之情依然可見,也深深感染著我。到底,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是方才數秒的心之一顫?那愛一人又是什麽感覺?是眼前少年死活相纏,逼迫愛人與己同行?

“若無事,我便先離開。凡間有說,新婚夫婦不可婚前相見,也請阿曉謹之。”我不再思考這無用功,淡然面對眼前少年有些委屈的神情,見他不語便毫無顧忌,離開此處。

阿曉看著那白色背影,眸中是不甘也是委屈,三十三年前並不是這樣的……他的哥哥一直對他都很溫和,為什麽要去修仙?修仙也罷,卻偏偏是無情道,真是令他不甘啊……

無妨,哥哥會是我的,哥哥會和我一直存活在這世間。

到了客棧,恰巧還能碰到祝氿忙忙碌碌的身影,我蹙著眉頭想著是否將他繩之以法,但想來想去也便罷了。

現在最重要的莫過是如何阻止阿曉的計劃,而我一直在想著解決此事最完美的法子。既能為亡靈平解怨氣,又能以贖罪之身面見家族亡魂,他會解決好一切的。

一切只需要犧牲他一人罷了。

而他何嘗又不是這一切的關鍵點。

兩日後,卯時時分,我便被一眾哭喪著臉的鎮民擁護至那墻,再看那墻上屍體,竟幹幹凈凈毫無違和感,一眼掃去,尚略有喜慶感。

“仙師,此去……好回。”

“仙師,新婚快樂。”

”仙師啊,祝您百年好合。”

“仙師,早生貴子……啊不。”

……

一眾慶賀,雖都苦著臉。

“師兄,小心點,不要被那惡鬼占到便宜。”師弟小聲在我耳邊道。

“呵,哪有新婚不洞房的,更何況這是個被憋了三十年的老鬼。”祝氿無情反駁道,依舊一身紅衣,灑脫不羈。

師弟惡狠狠地瞪了眼祝氿,繼續在我耳邊嘮叨著。

我一一點頭,我並不在意師弟的話。這本就是我欠阿曉的婚姻,他想如何便如何,於他不過疼上一疼,睡上一覺。而且,這一切其實都沒有意義,他的情根是連根拔起的,不回覆存,能慶幸的不過是那已為夢魘的舊情。

再看那一面無痕墻壁,頓時,墻壁之上劃過門痕,從中走出一紅衣少年。他面色紅潤,揚著笑容,雙目緊緊看著七步之外安靜的心上人。

“哥哥,我來接你,來履行被遺忘三十四年的婚約。”阿曉吐聲在我耳邊道,我清晰地感受到那是溫和的。

我擡眸看著那充滿喜氣的少年郎,那是他十八歲時的身體,我還依稀記得那天大火澆灼之際,正是眼前少年的生辰,他十九歲的生辰。再看著如今完美如往的身體,誰能料到這是被放置了三十年的死屍。

阿曉拉過我的手,帶著我走入那喜氣的婚房。

不過半路,阿曉便把我橫抱半空,頓時,我耳邊傳來一陣很短的歡呼。

“餵餵,我們可不是來鬧洞房的!”臨走,我耳邊還響著師弟怒喝的聲音。

夜幕中,在那圓月之下,看那小小古鎮,深受怨念侵蝕。如今,四面怨靈攜著怨念匯聚一塊兒,爭先恐後飛在空中,一個又一個撞入那黑色大陣處的陣眼裏。再觀那殘遺小屋,時不時傳來著這對新人的□□聲。

祝宇陣外,各大宗門已至,而羽仙宗代表,便是那當今修習無情道的一代引路人——雲沅尊者。

此時,雲沅那清冷的面孔忽然蹙起眉頭。

他看著那被各個門派弟子攻擊的陣法,已經第三日了,但那防禦陣法依然未見損色,如今修真界與妖界正處於水火不容之際,各大宗門掌門人、大能都前往前線赴戰。而如今鬼蜮鬼王禍事,若他沒有猜錯,是那三十年前的舊事,應和他的大弟子容渃有關。

本想要擊破陣法的弟子倏然停手,因為那陣法由黑逐漸變淺,顯而易見是陣法在衰弱,但眾人都沒有想著在此時給予它最後一擊。因為,而再看著那陣法內的人影,恰恰可見那鮮艷的紅色。

而那身影便是雲沅為何會儀表失態的原因,那不就是三年前被他扔下山門的狐貍?今日,他活生生、傲慢不羈的站在自己對面。

“哈哈,各位再稍等一二,阿曉今日正和雲沅尊者的大弟子如膠似漆呢。到子時三刻,一起齊聚祝宇鎮,可好?”祝氿餘光一直緊盯著,那處於眾人中間的青年,語氣緩慢帶著不屑。

雲沅緊握著雙手,手中掐訣,一道劍光直刺那防禦陣法。

祝氿鎮定地站在原處,微咪雙眼,諷笑道:“恭喜雲沅尊者,修為跨到飛升期了,真是年輕有為啊。”

“好吧好吧,你們等不及了?現在到子時了吧,你們這麽想進去我樂意之至。但是嘛,阿曉現在正高興,你們進去會很慘的。”祝氿看著那有些裂縫的陣法,無奈一笑,默默後退了幾步,搖著腦袋又道:“來吧來吧,快來吧,歡迎你們來到——”

“——地獄。”

在眾人茫然間,看那折磨眾人數天的陣法逐漸消散,正有人想要去追趕那紅衣少年時,少年已悄然不見。

“羽仙宗弟子聽令,全力誅殺此鎮鬼王。尚今,容渃與宋鐘尚在存活,可遇便與之匯合,無逢,便力殺鬼蜮冤魂。”雲沅沈著聲音道。

正在床榻上龍顛鸞鳳的二人忽然停下,阿曉輕輕吻了吻懷中人眼角的淚水,語氣難辨道:“阿氿傳音,外面的人來了,可期待?”

“讓他們再觀一次容家烈火吧,這次誰都不會全身而退。”

我蹙著眉頭,全身無力,心情格外覆雜,

“說好的,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妄造殺戮。”我嗓音格外沙啞,雙手緊攥著阿曉的胳膊。

阿曉躺在一旁,淺淺一笑,自顧自答道:“時間到了,我不再鬧你了,安分一點。”

“午時四刻,哥哥可要陪著我入鬼蜮,我會讓哥哥無費時間,便成為大乘修士的存在。這樣,何必修習那無情道。”

鎮內一片混亂,許是阿曉答應過他人,不妄造殺戮,以至鎮內躲在屋內的凡人都無傷亡。而建築物外,一眾修士禦劍劃過一道道劍光,與怨念鬼魂搏鬥造下噪音都未吵醒熟睡的百姓。為何,因陣中陣法千千萬,這屬於祝氿的一環內,不妄造凡人性命,那好,他遵循。所以,依靠阿曉的力量設下萬千陣法,困平民於屋內,困修士於外圍,誰也沒有辦法逃脫,那就接受命運的審判。

祝氿帶著醉意的笑顏,回想起三年前那人親手斬去他九尾,他親眼看著自己妖丹受損,他那時感到好疼啊,心疼,身疼。來,再看看下面盛宴狂歡,肢離破碎,好是痛快!

“阿氿,轉移陣法,催化死屍化將,我要觀摩這焰火烈獄。”阿曉懷抱一人,一抹鬼煙便至屋檐之上,向下看那打鬥場面,雙方勉強勢均力敵,想著這怨氣消耗,阿曉便一臉陰氣。

“馬上,它已經按耐不住,我修為不足,它可不受我控制。”祝氿雙手環胸,一臉無奈道。他是妖族,即使妖族與鬼族交好,那也不是一鬼將,能安分聽從他一個失去妖丹狐貍的理由。

阿曉點了點頭,懷中人已昏迷過去,他看著那安詳,時不時蹙著眉頭的睡顏,眉眼間的郁氣如雨後彩虹般緩和。

“最好的時辰將至,你最好把他喊醒,醒著接受洗滌是最好的效果。”祝氿斜睨了眼那昏睡過去的青年,提醒著這一對剛剛從溫柔鄉裏爬出的二人。

阿曉輕輕點了點頭,“我先去了,你要去看看三十年前的大火嗎?”

“不要!我很怕火的,才不去,不過,當年旁觀幸存的人可要到場啊。”祝氿一臉拒絕,瞇著雙眼依然想著雲沅此人的罪行。

“他已經到了——”

“會看到往日的尖叫與嘶喊,不過,這次換了方向。”

茅草屋之內,我微微睜開著雙眼,腦間頭暈腫痛,他的昏迷完全是阿曉下的毒手。

微微一動,身下還有著疼痛,我蹙著眉頭環視四周,熟悉的刺疼感再次湧來,我便知此處為何。就是那個以怨渡身化鬼的陣眼。淺近些說,也便是一百八十五人怨念的祭臺,我是祭祀上的神明,怨念也便是呈現給神的貢品。

不知等了多久,我看著面前紅與黑相映,眼前躥過旺盛的火焰,強烈的光使我微咪雙眼。下一刻,周圍一切建築物不似先前所見,我站在原處怔楞地看著那炎炎烈火,我才發現,那是三十年前大火下的那處宅子。

——故景重現。

我看著那些拿著水不斷嘗試滅火的仆從,再看著那困在烈火中無法逃脫的夫婦,我眼角開始滑下淚水,那是我的父母,養育我十七年、呵護我十七年的父母。

他們就在裏面,焦灼、吶喊、熏暈、死亡。

他們無法逃避,只能無力掛在烈火之中,望著我無可奈何的神情,悲鳴中失望般躺下等待著死亡。

我近距離看著母親最後的神態,不知,這是那時三十年前的現場,又或是我內心的投射。我看著我母親,她除了疼痛就只是安詳的等待死亡的來臨。若是我內心的投影,許是我想要逃避,想著以死亡來擺脫罪惡,化為青煙;許是我以為我的死亡可以為她們帶來安息,以至她們最後的神情也沒有責怪我分毫,沒有責怪我袖手旁觀,縱容兇手殺我親人。

那現場究竟如何,我不知,也不敢去猜想。

但,當年父母見我三年再歸時,看我那脫離凡塵的神奇力量,我在他們眼中還是察覺到一絲僵硬與無可奈何。

周圍視角又換,我轉身,再看著十步之外,我那宛如高嶺之花的師尊,正盤著腿腳神情平靜地坐在地面上,我心如刀割,內心許是昔日畫面再起,情緒格外暴躁,即使那無情有成,也想著去質問——

憑什麽你可以觸碰禁忌,逆了無情,隨時可以脫身於□□之間?憑什麽我要修習無情,走上無情,落得不肖子弟的罵名?我只是謹記著“渃”字的含義,他們說,我本應“善”,而我……心懷“善”,無力而無所作為……

畫面再次轉換,我急忙回頭想著能否看見那位雲沅尊者,在後方一見他的身影,便安下心。

“哥哥,我好疼,救救我,救救我!”

我耳邊傳來阿曉的痛吟聲,我不再去看雲沅,看著面前被大火掩埋的少年,他的身上已經沾上了火苗。

我不顧一切,一心想著把少年拉出來,我沖進去,卻被屏障阻撓在外。我心下麻木,註視著那穿著紅衣的少年,在烈火中逐漸沒了聲響。

今日,本是阿曉的十九歲生日,但是他沒有活過那一天。、

我無力地趴在地上,下一秒畫面又變了。

不再是三十年前的滔天大火,現在是怨靈悲鳴四竄,怨念直沖胸懷。

屬於鬼蜮的怨念進入修士的靈海,這一成為鬼王的過程,異常逆天,就如祝氿所說,這個陣法已有百年未現世了。它的條件刁鉆,一需另一鬼王的加持,又需數十怨氣強烈者,再需各大陣法的一一規劃,條件很難,但阿曉做到了。

我此時看著面前景物,看到的是火海中湧出來的鬼魂,一個又一個怨靈直湊他面前,恍惚間,我竟看到了逝世已久的親人,看著他們不再熟悉的容顏,我痛苦的嘶喊、咆哮。我知道時機已至,兩天前就下定了主意,離開吧,我想要——魂飛湮滅。

我早就沒有了“情”,心中有善但早已做不到大義淩然。我在三十年前做不到懷有恨意去怪罪雲沅,今朝,我依然無法拋棄多年的淳淳教誨,那於我來說終究是恩情。我專心修習無情道三十餘載,親人間的仇恨我只記得當時那撕裂的痛喊聲。

我忘記了,我還是忘記了什麽是親情什麽是愛情,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贖罪,去懲罰我的無情無義。

我其實也沒有想過永生的,也沒有想過修為過人。只是想著我的名,一個“渃”字

害一人傾心相待,惹一族於火覆滅,再至如今百餘人無辜枉死,我有罪,無情無義的罪。

既如此,那便讓我罪孽滔天,我想要魂飛魄散,想要終止歲月,想要遺忘凡間紅塵繁華。

於是,我鼓起靈力催動著金丹,以怨氣相配合,直沖金丹再沖靈海,這是從修士至凡人再至魂飛魄散,如此,我便能離開了。

時間有些漫長,我的意識逐漸開始朦朧,我依然可以聽到身旁人撕裂的痛喊聲。

於此,告別了,我記憶中的溫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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