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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二二 打補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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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二二打補丁

得知舊冊庫被人潛入後,孔恕之特意讓負責打掃的小廝查了一下,到底“小賊”動了哪一部分。

不查不要緊,一查更讓他擔憂,對方翻動的果然是二十年前的一些冊子,究竟要追查什麽,顯而易見。

當年邱念遠也是他想要效仿的榜樣,他一聲聲“念遠哥”叫得也是發自肺腑,對方也從不藏私,將水秋千技巧傾囊相授。

只是人的天賦有高有低,不管怎麽練都停滯不前,也怪不得別人。

那時候邱念遠僅憑一己之力,就讓松茂團名聲大噪,屬實是個大大的功臣。

當時的官家比現在這位更愛水秋千,那會兒松茂團的地位比現在要高得多,說句不誇張的話,盡管他們只是下九流的百戲團,但很多達官貴人想看他們的表演,都上趕著巴結,爭先恐後地送好禮才能換得一個觀看水秋千的席位。

但當那件事發生之後,官家心灰意冷,不願再看水秋千,他們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僅遭受眾多冷嘲熱諷,甚至其他技藝的表演也備受為難,有時候雜耍、說書之類的表演進行到一半,會突然有許多官兵闖入,用這樣那樣的借口勒令他們結束表演。

松茂團的生意一落千丈,險些支撐不下去,孔恕之的父親遭受驚嚇,又因現狀而傷心,重病纏身,勉強堅持了幾年,總算等到事情淡去,各項表演又能慢慢恢覆,可他卻沒能看到再創輝煌的那天,含恨撒手人寰。

孔恕之接手松茂團,同他父親一樣,只希望大家都能往好裏發展,並不糾結於當年的“冤案”,他甚至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因此當聽荊和說要給邱念遠翻案之時,他的心裏就一直沒能安生。

但他當時也沒有太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翻案難於登天,就算真的請睿王和睿王妃幫忙,人家也沒必要為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蹚這趟渾水。

直到舊冊庫被入侵的事情發生,他才不得不重視起來。

於是這天見邱嵐從訓練館出來,他便將人攔住:“王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當然可以。”雖然說過多次不要這麽稱呼自己,但對方仍不改,邱嵐也沒辦法,只能隨他們去了。

到了會客廳裏,孔恕之屏退左右,親自給她倒了水,態度十分恭敬。

“團首,有什麽事您直說便是了。”邱嵐見他這般謹小慎微,大致已有猜測。

孔恕之沈吟片刻,一咬牙一橫心,直接道:“娘娘,康祺、荊和二人是否曾拜托您幫忙,給那邱念遠翻案?”

“邱念遠?”邱嵐猜中了,心下了然,佯裝詫異。

“您也曾聽說過二十年前那件事吧,實不相瞞,那事給咱們松茂團可算是致命的打擊。”孔恕之嘆息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想起來還是會後怕。”

邱嵐疑惑道:“我自然是聽說過的,而且大家都覺得那是冤案,現在有人替他翻案,也能還咱們團清白,難道不好嗎?”

“若能還他清白是好事,可這件事太難了!萬一弄不好,使得官家龍顏大怒,咱們團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孔恕之痛心道。

對於他的態度,邱嵐多少也能揣測到七八分,但聽他這麽說,她還是感覺痛心。

“當年邱念遠給松茂團也算帶來了不少榮耀,您不考慮一下他的感受嗎?”她不禁道,“難道您忍心看著他蒙受不白之冤,就這麽白白死去?”

孔恕之無奈道:“我當然也為他感到遺憾,可是松茂團上下百十口子人總得吃飯,而他已經去世多年,又無子嗣,宗族也沒太受牽連,就算不翻案,也不影響什麽……”

人性本就自私,邱嵐並不意外,只是覺得悲哀:“若易地而處,團首您會甘心嗎?”

她語調中並無嘲諷之意,孔恕之卻覺得有些難為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並無過錯:“我沒辦法這樣假設,生者總比死者更重要一些。”

邱嵐沈默了許久,才道:“你希望我怎麽做?”

“若是康祺倆人求娘娘和殿下幫忙,希望您二位能獨善其身,免得被此事牽連。”孔恕之垂眸道,“兩位年紀輕,不知道當年此事掀起多大的波瀾,若不是先皇不想在君裏南國使臣面前丟臉才草草結案,這案子至少會被定性為叛國罪,然而後來只是問了個‘未盡全力,有損國威’之罪,就此揭過。現在若是翻案不成,萬一追加罪名該如何是好?!”

“竟會如此嚴重?”

孔恕之連忙道:“世事難料,何必自尋煩惱呢!”

“團首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向殿下轉達。”邱嵐淡淡道,“只不過康祺兩位前輩還不曾同我提及此事,或許他們可能會找別的門路——比如邱念遠的宗家,他們一定希望自己家族冤案能夠被平反昭雪。”

孔恕之冷笑一聲:“那可未必。”

但邱嵐沒再多問,與他告辭離去。

等她走後,孫時波和鄭茂兩人才從門口一側走過來,看了看她的背影,連忙問道:“團首,她怎麽說?”

“她答應了,但又說康祺他倆沒提過這事,也不知道他們又找了什麽關系。”孔恕之嘆道,“咱們也得再跟他倆談談。”

然而當他們尋到康祺家、說明來意之後,便遭到了對方的拒絕。

“你們不必多慮,上次老荊只是隨口一說,我們哪有那個本事翻案。”康祺連連擺手,“吃飯就免了,免得說多錯多,再讓你們懷疑。”

孔恕之三人面面相覷,對他的說法半信半疑。

“真的?”孫時波忍不住問,“若是你們沒打算查,為什麽會有人潛入舊冊庫,翻找當年那幾個小廝的詳情?”

康祺聞言一怔:“有這事兒?”

孔恕之細細打量他的神情:“你真不知?”

“確實不知,不信你去打聽打聽,最近幾日我和老荊下了工就回家,從沒出去過。”康祺認真道。

不過他也很快反應過來,此事定是邱嵐所為,心想這丫頭下手倒是挺快。

三人見他表情驚訝不似作偽,便也沒再多問,轉頭又去堵了荊和,得到的是同樣的反應,原本是松了口氣,但後來想想,還是放心不下。

“會不會背後想翻案的另有他人?”回去的路上,鄭茂突然說,“沒準別人自以為得了什麽證據。”

孔恕之也百思不得其解:“誰呢?邱念遠的宗家早就與他割席,當年也不曾為他挺身而出,總不可能現在才反應過來,要為他要個說法吧?”

“那這麽說來,這宗家應當是跟我們一夥的,不如拉他們幫忙。”孫時波提議道,“聽說他們家財大氣粗,應該比咱們有主意。”

孔恕之自嘲地笑道:“人家當年就看不上咱們,怎麽會出手相助?”但他想了想,又道,“不然我修書一封,若是他們在意,就主動來找我們商談,若是不在意,那我們就不管了。若是阻止不了幕後之人翻案,就算牽扯起來,也是他們邱家更遭罪。”

第二天,這封信就送到了邱家老祖宗手上。

她看過之後,眉頭緊鎖:“你說這是不是邱嵐那丫頭在搞鬼?”

“我想除了她也沒別人。”身旁嬤嬤恭敬道,“尤其她現在又是未來的睿王妃,憑借睿王的勢力,有恃無恐。”

老祖宗將信紙放在蠟燭上點了,面無表情地看著火舌舔舐著紙張,最後將殘片扔在了地上。

“看來松茂團的人還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她冷聲道,“現在也沒必要讓他們知道了,我們自己處理就好。”

嬤嬤微微躬身:“可是近日來,總有兩個女侍衛跟在她身邊,還有那個叫桑原的技手,也同她形影不離,實在不便下手。”

“想想辦法,總能把他們都支開。”老祖宗眼中閃過一抹殺意,“一直心慈手軟,耽誤了時機,現在必須要斬草除根才行了!”

孔恕之的信寄出去,如同石沈大海,毫無反應,他對此倒是並不意外,便不打算再管,只跟孫時波和鄭茂商量如何應對。

“我覺得重點還是在康祺荊和兩人身上,只要他們倆閉嘴,此案就沒有人證,也就翻不成案。”鄭茂提議道,“我覺得之前咱們的誠意不夠,不如還是請他們吃頓好的,再送上一些厚禮,表示一下心意如何?”

孫時波立刻讚同:“我覺得不錯!聽說他們兩家老小過得也不怎麽好,肯定需要錢,若是我們慷慨些,他們估計也就不那麽執著翻案了——他倆想翻案,其實也是為了自己吧,畢竟當時他們也被懷疑來著,興許是覺得翻案之後可能還收點補償什麽的。”

“也行,一人五十貫錢,也算夠了吧?”孔恕之琢磨著,“夠他們去鄉下買些田地,或者做點小生意了。”

三人商議好,再次一起出動,只不過沒有去康祺與荊和的家門口,而是去了他們幹活的瓷窯,在下工的時候將兩人攔住,生拉硬拽地將他們帶去了飯莊的雅間。

坐在桌邊,康祺無奈道:“恕之,你們何必這樣?難道還信不過我們?”

“就是啊,我們根本沒那個本事翻案,難道我倆不要命了?”荊和看起來非常不爽。

孔恕之把兩個沈甸甸的布袋放在他們面前:“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們吃了不少苦,這些是給你們的補償,有銅板也有散碎銀子,合起來每人五十貫——”

“你這是做什麽?!”康祺話中帶了怒意。

孔恕之誠懇道:“不是我信不過你倆,但我總覺得,你們留在京城,還是會有危險,不如收了這筆錢,離開這裏,過點好日子去,怎麽樣?”他滿懷希望地望著他們,“京城也不是什麽好地方,你們覺得呢?”

荊和看了看康祺,嘆了口氣:“其實說起來,哪兒都不好活,”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錢袋子上,微有貪婪之意,“不過有錢還是能強點兒,老康你說呢?”

“那當然了,誰願意當窮光蛋啊!”康祺眼神閃爍,意味不明地說。

孫時波和鄭茂見狀,立刻打蛇隨棍上,跟著連聲勸告,總算把他倆勸得收下了錢,並答應盡快搬離京城。

既然談妥了,五人便一起開開心心吃了頓飯,喝酒吃肉,好不快活,直到喝得酩酊大醉,這才相互攙扶著離去。

康祺和荊和一人抱著一袋錢,踉踉蹌蹌地走在昏暗的小巷中。

“老康,你打算什麽時候搬?”荊和迷蒙著眼,勉強認著路。

康祺腳步虛浮,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搬?我憑什麽搬?好不容易才回來安定下來,為什麽走?”

“可咱、咱不都答應了嗎?”荊和像抱著寶貝似地摸摸懷裏的袋子,“錢都收了。”

月光下,康祺表情陰冷:“這錢就是給我倆的補償,是我倆該得的!還有清白,都是他們欠我們的!”

“露餡了吧?”兩人身後,一個低沈的聲音驟然傳了過來,“果然還是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康祺和荊和醉醺醺地轉過身去,看到對方手裏雪亮的利刃,頓時酒醒,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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