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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心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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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心沸騰

這些日子沒能見著邱嵐,尹溶風心裏其實思念得緊。

上次那番誤會之後,他越發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卻也比之前更謹慎。

想要追求邱嵐,想要幫她解決阻攔在面前的障礙,想讓她恢覆女子的身份,很多事情都需要一步一步來,他必須要仔細行事才行。

自己身為睿王,經得起折騰,可嵐兒是一介平民,又是女子,萬一自己行差踏錯一步,都有可能給她帶來滅頂之災。

尹溶風身在高位,清楚地知道權勢之上更有權勢,他不是無所不能,也不敢恣意妄為,說什麽“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能護住你”的妄言。

那是蠢人才會說的話,聰明的人,要從一開始就避開這些危險,力求一路平安地走到終點。

因此他暫時先把重心放在籌備聯賽這件事上,難得父皇沒有提出反對,他希望能盡快把這事辦成,將來若有裨益,功勞也可歸於邱嵐,可讓父皇母後對她高看一眼。

今日中午,尹溶風便在酒樓設宴,請了赫都裏排得上號的百戲團團首們一起來議事,把聯賽的想法跟大家挑明。

團首們雖然都沒念過什麽書,大道理不懂,但都在市井混跡多年,一個個比猴還精明,一聽就知道這是件好事。

確切地說,對松茂團之外的其他百戲團而言,是大大的好事。

由於京城的水秋千被松茂團獨領風騷,勉強有跟他們競爭實力的也只有峭雲團,每年要爭的無非是個禦前表演,兩個團分去了半壁江山,其他百戲團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若是搞這什麽聯賽,即便最後能禦前獻藝的還是松茂團的人,但至少這個聯賽期間,別的技手也能被人看見。

而且聯賽期間售賣門票,會有很多觀眾參與,每一場比賽得分會由睿王、觀戰團首的意見加上到場觀眾的投票相加得出,勝負就不再是以前睿王的一言堂了。

峭雲團的團首冷歡雖然也感覺到了壓力,但想著孔恕之才是那個最不好過的,心裏簡直要樂出花來。

“讓所有的水秋千技手都有展示的機會,自然是件好事。”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昔日師兄道,“就是不知道孔團首怎麽想,畢竟這聯賽一開展,比賽結果由觀眾投票選出,大家偏好不同,萬一最後的勝者不再是你們松茂團的技手,那豈不是丟了大人?”

孔恕之確實有點不爽,感覺這個什麽聯賽就是針對他們松茂團,於他而言,恨不得徹底把持住這禦前表演的機會,最好松茂團變成皇家禦用百戲團,不給其他人留任何出頭的機會。

也不能怪他格局小,謀生不易,機會自然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好,給別人分一點去,自己就少吃一點。

但顯然,睿王並不僅僅滿足於為他的父皇尋找最佳的技手,而是要把這個作為一項可以做大的事業,給更多的技手機會,讓大家都有飯吃。

立場不同,想法不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知道睿王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湯,好整以暇道:“真金不怕火來煉,若是我們有真本事,自然也不怕比試,難道冷團首覺得此前比賽的結果都不公允麽?”

這話一下子就把冷歡給噎住了。

之前決出禦前獻藝人選的是各家百戲團團首共同打分、睿王拍板,但各家團首肯定要看睿王的眼色,方才他那麽說,確實有點暗中嘲諷殿下不夠公正似的。

他連忙向尹溶風解釋:“殿下,我沒有那個意思——”

孔恕之立刻接口道:“其實能夠開展聯賽,對我們松茂團也有好處,我們的技手多了在更多觀眾面前展示的機會,好讓百姓們也知道,真正的優秀是什麽樣的,況且,每場比賽都能售賣門票,就等於我們每個百戲團都多了賺錢的機會,這樣一舉兩得的建議,我自然舉雙手讚同。”他恭敬地看向尹溶風,“殿下真是睿智,如此為我們百戲團著想,草民感激不盡。”

在場之人紛紛跟著拱手道:“草民感激不盡!”

冷歡:“……”

他也只好立刻跟著行禮,之後才沒好氣地覷了孔恕之一眼,心中暗暗啐了對方一口。

但不管怎麽樣,這件事對他們峭雲團來說也是好事,他心裏還算是喜悅的。

能在禦前獻藝,除了無上榮光之外,自然還是惦記那些賞銀,畢竟榮光不能當飯吃,真金白銀才是他們升鬥小民奮鬥的目標。

之前是兩樣都撈不著,但若是開展聯賽,門票錢多少算筆收入,也就不算百戲團白養這些水秋千技手了。

大家都對聯賽表示認可,尹溶風心中自然很高興,便叫他們回去寫下自己的需求,以及對賽制的想法,便於自己采納、匯集意見,好寫出具體可行的方案,拿到朝堂上討論。

議事結束後,他便乘馬車回了王府,剛進門就得了喜訊——邱嵐給他送謝禮來了,剛走沒多久。

尹溶風心裏既激動又遺憾,險些沒掩飾住臉上的神情,他很想沿路追過去,但是又怕見了面不知道該說什麽,還會暴露自己目前對這份感情無措的狀態,於是堪堪壓住了胸中這洶湧澎湃的情緒。

他屏退左右,親手拎著這織錦包袱皮包裹的食盒,進了前廳之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圓桌上,先打開信箋看了眼,上邊是邱嵐那一手歪歪扭扭的字跡——這事兒不好假手於人,毛筆字再差,邱嵐也只能硬著頭皮寫,桑原的字比她還不如,因此只在落款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尹溶風非常自然地忽略了桑原的名字,要不是想保留這張信箋的完整,他甚至有心想把桑原簽名的那一角給撕去。

這麽幼稚的行為他只是在心中想了想,並沒有付諸實施,之後就把信箋仔仔細細地疊好,放回信封中,才輕手輕腳地打開那包袱皮。

或許是怕織錦太滑,邱嵐這扣系得死緊,尹溶風指甲修剪得極短,摳了好一會兒都沒摳開,等終於解開的時候,他已經出了一頭汗。

包袱皮下包裹的食盒也很精致,看得出來是特意買的,黑底描牡丹的木盒,看起來就典雅大方,打開第一層,桂花香氣立刻就飄進了鼻子裏。

身為皇子,尹溶風自然是多麽精致的糕點都見過,眼前的桂花糕,若論手工,其實很一般,糕點邊緣都沒切齊,粗粗拉拉,毛毛糙糙。

他覺得桑原只是個水秋千技手,沒聽說此人會烹飪,那這些糕點肯定都是邱嵐所做,因此這些糕點在他眼中,就是絕世精品。

尹溶風懷揣著激動的心情,將五個食盒全部打開,看到那些琳瑯滿目的各種點心,感覺像是突然得了世上最珍貴的寶藏,連日以來的濃稠思念在這一刻化解,卻又在下一刻變得更加濃稠起來。

他舍不得吃這些糕點,卻又迫不及待地品嘗,仿佛只要吃一口,就能感受到邱嵐的心。

哪怕那顆心暫時並不屬於自己,哪怕這只是簡單的謝意。

尹溶風把食盒重新蓋好,把包袱皮蓋上,生怕被人看見似的,然後才叫來下人,將收藏的最好的一套點茶器具端上來,伴著香甜的桂花氣息,用七湯點茶法,做出了一盞泡沫豐盈、乳霧洶湧的茶湯,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塊桂花糕,鄭重地咬下第一口。

味道自然是無可比擬的,他覺得這就是世間最難得的美味,不僅桂花糕,那碧玉糕、和包裹了蛋黃的奇異小餅也都是那麽好吃,甜而不膩,鹹香四溢,他就像一個從未品嘗過糕點的孩童,被香得魂飛天際。

尹溶風從未覺得,食物是可以這般撫慰人心。

他平時從不放縱口腹之欲,在進食方面頗為節制,而且外面送來的吃食,按理來說,他是不該吃的,應當賞給下人,可他連叫人看一眼都舍不得,這次破天荒地每一種糕點都吃了一整塊,又喝了一盞茶,現在胃裏撐得有些難受,那起伏不定的情緒仍舊沒有消散。

剩下的這些該怎麽辦?若是自己吃,肯定吃不完就壞了,若是賞給別人,他真的……不想。

尹溶風覺得自己從沒有這樣吝嗇過。

明確對邱嵐動了心之後,他才懂得,男女之愛與世間其他的愛有什麽不同,它強烈又自私,具有極強的排他性,絕對不可能在第三個人身上共存,會讓一個寬厚的人變得狹隘,讓一個與世無爭的人,變得野心勃勃。

仿佛為對方做什麽都值得。

好在現在晚間天氣涼爽,這些糕點應當能放一兩天,尹溶風把包袱包好,再召來下人,要他們尋個陰涼的地方儲存,絕對不許自己打開。

之後他覺得胃脹難耐,便在花園裏遛彎,欣賞著那花團錦簇的景致,消化著自己遲遲無法安靜下來的情緒。

然而沒過多久,尹溶風便覺得開始腹痛,起初只是覺得吃多了糕點積食,畢竟自己從未一口氣吃過這麽多東西,誰知情況愈演愈烈,他開始腹瀉不止,同時伴隨高熱。

要知道他身體向來康健,鮮少生病,這一下子可嚇壞了顧南雲和沈北雁,連忙請來了宮裏的禦醫為他診治。

禦醫檢查過後,聲稱是“食菜物中毒”,詳細問過了尹溶風這一天的吃食,顧南雲和沈北雁派了王府侍衛出去打探,得知中午與殿下一同進食的幾位百戲團團首都沒有異樣,而早膳是在王府用的,若有問題,也不會等到現在才發作,排除這些之後,大家便將疑點鎖在了這邱小五和桑原一同送來的糕點上。

這糕點是新做的,並未腐化,若是真有問題,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腳!

此刻的尹溶風十分虛弱,面如金紙,因高熱而變得頭腦昏沈,但他咬牙撐著不肯昏睡過去,生怕事情會超出自己的掌控。

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邱嵐會給自己下毒,認定是有人眼紅她跟自己走得近,想要嫁禍於她,因此拼命想將事情壓下來,要顧南雲和沈北雁封鎖消息,不許別人知道。

然而睿王請禦醫的事還是傳到了皇後的耳朵裏,她立刻乘車來了睿王府,看見自家這向來活蹦亂跳的兒子如此病懨懨的模樣,心疼得不行,立刻大怒,要派官兵把邱嵐和桑原兩人抓起來嚴加審問,是尹溶風苦苦哀求,皇後才不得已後退一步,答應他不聲張,低調調查。

是以顧南雲和沈北雁去松茂團的時候,才直接去見邱嵐,悄麽聲地將她帶走。

桑原那邊也是同樣待遇,被另外兩個王府侍衛帶回了睿王府。

這飛來黑鍋當頭一扣,直接把他給扣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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