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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位大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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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位大典(上)

天極之境,天後宮。

天後芷清才剛送走天帝去長清殿議事,便又聽仙侍來報,說是從魔域那邊來了封信。

真是稀奇。

今日是辰安那孩子的封位大典,她本想替璇華親自去見證他的大禮,卻因為天帝中了弒神箭需人照料而不得不擱置,又想到魔域始終還有月離顧著,她便沒有再操心。

她一臉茫然地接過信,低頭一瞟,信面艷麗的薔薇帶起濃濃花香,竟然是月離寫給她的。

芷清已經記不清月離上次給她寫信是什麽時候,大約,是月離她執意陪璇華嫁去魔域的那段日子。

月離曾經對魔族的偏見很深,百年前得知璇華與魔尊厲風相愛,她們當中極力反對的那個便是她。

後來實在拗不過,她擔憂璇華被魔族中人欺負,便幹脆自己隨璇華下了界。

那段時日,芷清每隔幾天都會收到月離的薔薇紙鶴,今天帶信說自己與玄羽衛中人打了一架,明日講講璇華與厲風的狗糧,再後日別扭地評論魔宮中人對璇華還不錯。

芷清從信使花鶴口中便知,璇華沒有嫁錯人,月離在魔域也過得很開心。

後來,璇華給她寫信,說月離愛上一個凡人,自己偷偷跑去人界,她們便再沒了她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芷清聽說魔域新上任的右使,名字叫月離。

她不是沒有嘗試去找她,可不知為何月離脫離神籍加入魔道,收養魔女左使雲落的孩子,對她也沒了來往的心思。

芷清偶爾失落,她們一路同行的三個人,璇華命殞月離入魔,沒了她們的陪伴,天宮上的日子其實也不那麽有趣。

芷清撫摸著信箋上的薔薇,想到往事心中百感交集。

她拆開信靜靜閱讀,過了一會臉上激動的神色變淡,反而覺得心裏頭很不是滋味。

自家寶貝閨女竟然為了璇華家那個臭小子偷摸摸溜去了魔域?!

但片刻後,她便又笑了出來,連帶著眼角眉梢都是和氣的笑意。

芷清將信整齊疊好,吩咐仙侍備轎,她要去長清殿尋天帝。

瑾山啊,看來咱們這女兒,終究是留不住了。

但對比過去那個行事端正,做事一絲不茍的神族長公主,她對此次女兒的“叛逆”喜出望外。

孩子,你只管一路無憂去追你所愛,娘親永遠在你身後。

*

魔域,右使府。

嘉榮謝絕管事的好意,先一步出府獨自去與神族使團會合。

待她急匆匆趕到時,嘉禾正又與季鷹拌嘴,在人群中打鬧,南竹與顏北受謝輕舟相邀也在使團名單裏,此刻正規規矩矩坐在隨行隊伍中,見到她眼神都亮了亮。

嘉禾見她進門,立刻撇了季鷹沖過來抱住她,“阿姐,你怎麽提前來都不告訴我?”

嘉榮有些心虛,她回給嘉禾一個抱抱,正不知怎麽回答,便聽嘉禾像只點燃的小炮仗,劈裏啪啦連珠炮道:“我也是臨行前才聽母後說起,原來離姨曾是神族的薔薇花神。母後好偏心啦,怎麽能讓你獨自先來拜訪漂亮姨姨,留我與明書那個古板老頭一同帶隊。”

“我生氣了。”嘉禾的語氣嬌嗔,將她越摟越緊。

嘉榮知道她在與自己鬧著玩兒,她擡頭望向不遠處正與人寒暄的明書,微微示意打招呼,本來應是她與明書一同領隊,如今卻勞煩他一路照顧小妹,她有些過意不去。

明書對她恭敬擺擺手,算是回應。

嘉榮心中長舒一口氣,她也不知母後是如何知曉她昨晚宿在離姨府中,但總歸現在沒被拆穿。

等她回到神界必要先去向父帝母後請罪,嘉榮心想。

“嘉榮,可以出發了。”季鷹漫步走近,他今日穿著魔域臣子的衣服,與往日不羈的世家公子哥模樣大不相同。

“再看我便害羞了。”季鷹環抱手臂倚在門旁,笑著打趣,“我家季老頭將我塞進理事班,非讓我以後幫著謝輕舟幹活。”

季鷹眉毛一橫,嘴角帶著笑,“他那三界貴公子的左使名號這麽響,小爺我才不想接他的班。”

看季鷹這一臉臭屁的模樣,嘉榮沒憋住笑出聲,面子換了裏子沒換,還是原來那個口直心快的季公子。

嘉禾扭過頭,她的雙手還掛在嘉榮脖子上,她兩眼亮晶晶地沖對面人狡黠一笑,“以後的季左使,怕不是會鬧出個一問三不知的名聲吧?”

“嘉禾。”季鷹眉頭皺著,眼角卻笑意不減,輕輕扯了扯嘉禾的長發,“借您吉言。”

“阿姐~”嘉禾將臉埋進嘉榮的肩膀,理直氣壯地告狀,“你看,他又欺負我。”

“我哪有?”

“你就有!”

“......”

“好啦。”嘉榮忍不住出來主持公道,小妹與季鷹見面幾乎天天鬥嘴,她早已習慣,“咱們確實該出發了。”

跟在使團隊伍裏進宮,嘉榮才有空仔細瞧瞧眼前這座叢林殿宇,昨日夜色漆黑,她什麽都無緣瞧見。

魔域與天極之境的風格截然不同。

天極之境明亮而溫暖,每日早早便能等來晨曦的問候,眼下的魔宮被遮天蔽日的巨樹擁覆著,綠意無邊卻不怎麽見太陽,甚至此時林中還起了霧,高處的焱雲殿被掩進霧裏,嘉榮又想到昨日經過的火炎城中草木零星的熱鬧集市,心中不由感慨地態奇妙。

不過,眼下這座宮殿嘉榮倒是很喜歡。

她是掌管世間草木的神女,這裏於她而言,不僅不陌生,反而處處自在。

她能感受到草木對她們釋放的善意。

“我們到了。”前頭領隊的季鷹大聲喊。

嘉榮聞聲擡頭,氣勢恢宏的焱雲殿傲立在叢林之中,仿佛一頭雄獅俯瞰著整座魔宮與魔宮之外方圓萬裏的火炎城。

“阿姐,這裏是不是很不錯?”嘉禾已不是第一次進魔宮,她雖屬桃花神女,但對這無數草木生靈也是天生來的親和力。

“這裏的氣息,比我上次來時要純凈很多。”嘉禾小聲呢喃。

嘉榮回她:“主事之人變了,是此方生靈的福氣。”

嘉榮與嘉禾明書一起被季鷹請進殿中,其餘人被安置在焱雲殿外。

嘉榮剛進門便撇到前不久才見的熟面孔,是謝淵。

這樣的場合,人皇謝之行派謝淵替人族出席,嘉榮想來他這儲君的位置應當是快坐得穩。

謝輕舟還沒入殿,魔域十二城主已經恭恭敬敬坐在席上,殿旁站著的魔將不茍言笑,嘉榮看見他們人人的手背上都印了一簇火焰,她猜想這應該就是傳聞中的玄羽衛。

殿內安靜,一時無人搭話。

“吉時到!”殿外傳來一聲長長的通報。

“恭迎尊上!”殿外開始騷動。

“恭迎尊上!”殿內魔域中人皆跪拜在地,齊齊行禮。

嘉榮領著神族,與人族使臣一樣,微微傾身表示禮節。

門外腳步漸近,嘉榮擡眸,看見謝輕舟在眾人擁簇下走進殿中,他的右邊站著月離,左手邊護著他的是已升為玄羽衛侍衛長的行桑。

大塊頭還是沒放棄他那頭綠毛。

離姨今日比昨天還要更好看。

嘉榮的眼神左閃右避,但就是不願將目光移向謝輕舟。

白日果真比黑夜更讓人理智些,嘉榮一想到昨夜與他的荒唐事,紅暈便悄悄爬上耳根。

她又懊惱自己的不爭氣,即使這樣刻意回避,眼角餘光還是會不由地掃向他的臉。

她瞥到,謝輕舟好像在看她。

謝輕舟確實從進門便註意到了嘉榮。

她一襲神女長公主的雪白宮服,紅唇粉頰,比往日見到她時更加明艷幾分。

想到昨夜她為他偷偷下界,與他私定終身,謝輕舟揚起的嘴角便如何也下不來,可是現在她為何不願意看他?

難道是反悔了?謝輕舟莫名生出幾分煩躁。

“噌。”

月離在旁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謝輕舟才註意到自己已經走神片刻。

他重新緩緩移步,走過嘉榮身邊時卻突然停下步子。

場上的空氣瞬時仿若靜止。

嘉榮低垂眉眼,始終避著他的視線,謝輕舟這種緊要關頭到底想幹什麽?先不說他還沒去天極之境提親,眼下可是他的封位大典,難道他想親自攪了這場局嗎?

嘉榮替他擔心,慌張與不安悄悄爬上她的脊背,她羞得不願擡頭,但又焦慮謝輕舟做出什麽更出格的事情。

一黑一白,魔尊與神女盛裝之下,兩顆心貼近又拉遠,無聲對峙。

嘉榮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她聽見謝輕舟的長靴步步邁近,在安靜的焱雲殿中發出達達聲響。

片刻,魔尊著身的黑衣下擺出現在她眼簾,她註視著謝輕舟金線蜿蜒的長靴在她案前站定。

不得不擡頭。

嘉榮挺直脊背正視起眼前人,許是被他激得,她倒要看看他想如何收場?

擡眼便對上謝輕舟那雙深邃的藍眸,他眉間的璇花神印流動著銀色的光輝,嘉榮透過那張臉,恍惚覺得看見了百年前與她相遇的那個他。

謝輕舟站在她面前一言不發,旁人也不敢吭聲。

嘉榮的心仿若被一根琴弦繃著,謝輕舟便是那撫琴之人,自他進殿起便被他撩撥著,忽上忽下。

嘉榮與他對視。

謝輕舟的眼眸裏仿佛裝著望不見底的深情,他的湖藍瞳孔就如一汪潭水,湧入嘉榮四周,將她淹沒,讓她無路可逃。

她窺見他的洶湧愛意,感受到他澎湃的愉悅心情,還有那麽一點點委屈?

嘉榮正心中不解他為何委屈,便見一雙指節分明的修長的手握著酒杯遞到她面前。

“多謝長公主今日賞臉。”謝輕舟的聲音響在耳畔,不似昨夜的磁性沙啞,清清亮亮一如今日風光無限的少年郎。

話音剛落,焱雲殿中便騷動起來,新魔尊還未封位便先給神族公主行禮算什麽事兒?雖說嘉榮公主也乃少年英才、正兒八經的神族儲君,可今日可是他們少主的即位大典。

月離在謝輕舟身後,看著看著便氣笑了,這小子看來還是欠打。

她瞟了眼座上賓客,魔域十二城主中有些是厲風的舊部,此刻他們都只是哈哈笑著看來並無怪罪之意,反倒很是開心,剩下的便是謝輕舟最近才提拔的新主,應當招不來閑話。

月離心中有了底,索性隨他胡鬧。

“不接嗎?”謝輕舟的語調落了落,目光緊鎖著嘉榮的臉,又追問道。

嘉榮這才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她伸手準備接過他手中的酒,卻在低眉的那一瞬忽地楞住。

她此刻細瞧才發現,謝輕舟提著酒盞的手腕處,紋著一簇嘉榮草的圖案——

一如當年,人間八月半,他送她的那盞梨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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