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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駕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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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駕歸來

兩年的時光流逝,南北外敵至今沒能越過邊關,東京城相安無事。

上月,北域關已傳來喜報:北燕軍全線潰敗,東祁大獲全勝,聖駕不日回鑾。

今天,禦駕的隊伍已然踏足京郊,還有幾個時辰就要抵達宮門了。

城墻高樓上,秦相思俯瞰整個東京城,期盼的目光凝望遠處。

過去這兩年,皇宮還算太平,前朝的事大多不需要秦相思處理,自有朝臣按部就班的代天子批閱奏折;涉及用印的大事,則來叨擾陛下臨行前親任的護國公主。

期間也發生過兩件大事:其一,淑妃背後那些與西淩北燕暗中勾結的東京官員徹底浮出水面,他們打著為宗廟社稷擔憂的幌子,要求秦相思當眾公開祁帝留下的詔書,即立秦桓為太子,並昭告天下。

此事剛發生時,祁帝才剛剛抵達北域關,秦相思初出茅廬,經驗不足,與這些經驗老道的奸佞打交道,險些栽了跟頭。

幸而祁帝留給她的不僅僅魚龍混雜的爛攤子,更有幾千精兵、百名暗衛,及一幹忠心耿耿的朝臣。

在這些人的幫助下,秦相思有驚無險,將賣國賊等悉數拿下。

攘外必先安內,內患除盡,有些秘密於秦相思便不再是秘密。

譬如秦桓的身世,他並非淑妃的血脈,而是堂堂正正的東祁人。

秦相思一度懷疑他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畢竟兩人飲食習慣如出一轍,且慧妃也曾說過,祁帝一幹兒女中,數秦桓和她長得像。

不止她如此懷疑,皇後江靜言更是深信秦桓就是祁帝與裴瑩環的孩子。

江皇後多年前知曉了裴瑩環的存在,也知道了秦相思的真實身份,她開始懷疑自己過去遲遲懷不上孩子,是因為祁帝在她的坐胎藥裏做了手腳,甚至當年她頭一胎小產,也是祁帝暗中為之,目的則是為了讓裴瑩環之子成為嫡長子。

後來秦桓出生,江皇後看著這個與秦相思越來越像的皇子,更加篤定了長久以來的猜測。

當得知祁帝打算將秦桓歸入中宮名下,立為太子,江皇後隱忍多年的恨意與委屈悉數爆發,不惜與祁帝決裂也要揭穿秦相思的身世。

她不知道,裴瑩環與秦相元唯有一女;她也不知道,秦桓的生母不過是宮外一個普通女子。

皇宮大行選秀前,祁帝膝下實在雕零,太皇太後都不免起疑,認為後宮子嗣雕零,有皇後之故。

皇後經年無子,意圖家族能送幾個女子入宮,誕下孩子後歸入她的名下。

祁帝與太皇太後卻不願意再有河東江氏的女子入宮,無他,江氏龐大,若再安排人進宮,誕育皇子公主,日後削減門閥勢力,總有掣肘。

秦桓生母家世清白卻貧寒交迫,長輩重病,需要大筆銀錢,太皇太後正是看上這點才選中她,秘密送入慈安殿。

祁帝每日來慈安殿給老人請安,一來二去,那女子很快有了身孕。

可惜沒趕上好時候,偏偏就那麽巧,一直沒能有孕的江皇後竟然也在這段時日查出有孕。

秦桓,名義上年紀最小,實則比清寧還要大三天。他本來是祁帝送給皇後的養子,卻因為皇後突然有了身孕暫且作罷。

沒多久,淑妃也查出有孕,祁帝心裏盤算一盤大棋,那時起便決定無論淑妃生男生女,她的孩子對外必須是個皇子。

後來便有了貍貓換太子的故事:皇後難產,女胎兒繞頸窒息而死;淑妃早產,又剛好生了個女兒。

第二件大事,則是河東江氏一族多次啟奏,以天子離宮,太皇太後病逝,皇宮不可一日無主為由,要求解除皇後禁足,東祁如今南北夾擊,應由國母掌管皇宮,安撫百姓。

河東江氏無非是仗著祁帝不在東祁,見風使舵,逼迫秦相思這個初涉政務的女子就範。

好在有其餘士族竭力反對,加之江皇後從太皇太後口中得知秦桓的身世,頗受打擊,後又被告知祁帝親臨戰場,大抵是聯想到先帝先後的故事,日日頹喪似的呆在椒房殿,自此兩耳不聞窗外事。

河東江氏吃了閉門羹,卻不願放棄,兩年來三番五次在秦相思面前提及放皇後出來,主持大局。

日久見人心,除明確與河東江氏勢不兩立的士族之外,其餘各族官員、甚至最初祁帝安排協助護國公主處理要事的忠臣,也紛紛附和,力求國母出面。

秦相思被搓磨得頭疼不已。遙想兩年前,不說全部,朝中七七八八士族門閥見了她,恭敬有禮。

那時她的背後是祁帝,即東祁的權力頂峰,所以無人敢置喙。

可如今,她成為權力本身,卻無形中遭受到來自朝臣的壓力,稍有不慎,他們便以女子頭發長見識短、秦相思年輕氣盛,不懂朝綱來說事。

直到聖上回宮的消息傳至京城,江氏一族才終於消停下來,而秦相思也難得從朝臣步步緊逼、陰陽怪氣的漩渦中喘口氣。

前朝爭吵不休的大事如今就這麽一件,其餘瑣事無需秦相思操心,不像後宮,不論大小,事無巨細都會傳到她的耳朵裏。

淑妃縱橫跋扈後宮多年,幾乎將宮裏的宮嬪得罪了遍。

如今雖死了,可種下的果卻因此波及到秦桓身上,他似乎成為了後宮公敵,兩位姐姐更是看他不順眼。

若非秦相思庇護,就憑祁帝離宮這局面,秦桓的日子定然不好過。

每當姐弟之間推搡爭執時,秦相思方能體會祁帝為何要她來掌管皇宮,眼下偌大的後宮之中,只有她可以做到公平公正。

說來也奇怪,皇後素來與淑妃不和,但兩個名義上的孩子兩年來關系斐然,清寧與秦桓,像洪流中的兩根浮萍,緊緊相依,相互扶持,相互陪伴。

兩個孩子在一起久了,前些天,清寧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她在喊“母後”。

清寧的生母是淑妃,但宮人都知道,她喚的是江皇後,那個曾經傷害過她,但名義上仍是她母親的皇後。

秦相思喟嘆一聲,她從前被保護的太好了,對比清和,清平,清寧乃至秦桓,她比四個妹妹弟弟過得都要無憂無慮,沒心沒肺。

她甚至可以獨占祁帝的父愛。

想到此節,秦相思神智回籠,盯著城門的方向。

乍暖還寒的初春,吹過的風似要吹到人的骨子裏。

餘忠良見明月公主在城樓期盼多時,不忍道:“長公主,今兒風大,不如先回宮裏,等聖駕臨近城門,奴才定第一時間稟報。”

“本宮不冷。”秦相思搖頭拒絕。

站在城墻上俯瞰全城,秦相思回想這兩年的點點滴滴,心頭湧起無限情緒。

當她忝居高位,四面八方湧來朝臣接二連三的阻礙,恍惚回到二十多年前,與初登皇位的秦相元意識重疊。

她的父親,當年大抵也是這般與朝臣斡旋,鬥智鬥勇,從一個不谙世事,游山玩水的皇子,成長為一代明君。

當年正值亂世,祁帝所處的境地應當比現在的秦相思的經歷更加兇險。

至少她的身邊有母親,有裴家,有忠仆,還有希望。

高處不勝寒,秦相思設身處地,對祁帝僅有的一絲埋怨也徹底淡如雲煙。

只剩下思念,像當初不希望祁帝禦駕親征般,如今無比期望她的父親回來,一家人在無名宮團聚。

*

“陛下回宮。”

午後,浩浩湯湯的隊伍似游蛇蜿蜒曲折,緩慢踏進皇宮。

宮人高亮的叫喊將文武百官、後宮嬪妃、皇子公主的目光吸引過去。

祁帝的穿著與離開時如出一轍,金黃的鎧甲,在午後陽光下,閃閃發光,似神似佛,為東祁帶來安定。

秦相思泫然欲泣。

時無度與祁帝離開已經兩年了,她的思念與日俱增。

今日,懸掛的心終於能稍緩些許。

因為皇兄回來了。

她的阿耶回來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祁帝翻身下馬,先與幾名重臣聊了幾句,再大步流星走到皇室成員面前。

秦相思正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不止秦相思,他的妃嬪,他的幾個孩子都大眼瞪小眼,兩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祁帝環顧左右,一如既往地,先看向秦相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月,朕回來了。”他的微笑,慈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這兩年,宮裏宮外你做得很好,朕心甚慰。”

祁帝平日如何疼愛明月公主大家有目共睹,可眼下的狀況非比尋常,祁帝離家兩年方歸,身為父親,夫君,比起向來疼愛的皇妹,總得先緊要自己的孩子和女人吧。

可面對親人,他偏偏掠過了後宮一幹人,直接走到秦相思面前。

祁帝特意提及兩年來秦相思作為護國公主為東京,為皇宮所做的一切。這讓在場之人多少有幾分理解,但年幼的公主皇子仍然睜著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向祁帝。

“皇兄平安歸來,明月喜不自勝。”秦相思眼眶濕潤了,她知道祁帝所言不過給眾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身為天子,率先與明月公主交談,並非私心,而是為了國家、百姓。

可實際上,他最在意,掛念的就是她。

秦相思能從祁帝深沈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思念。

她明白他的苦心,於是不忘補充道:“明月受皇兄所托,不敢懈怠,好讓百姓安心,也讓沙場上的將士無後顧之憂。”

兩年征戰,祁帝容顏更顯滄桑,臉上的胡須都堆疊一層,讓秦相思一眼想到曾經在西域關與時無度重逢時,他的模樣。

想到時無度,秦相思鼻尖一酸,眼眶倏然紅了。

皇兄回來了,那麽他呢,他何時才能平安歸來?

*

東祁與北燕一戰,北燕四十萬兵力全軍覆沒,但東祁也好不到哪裏去,戰爭結束的那天,清點人數,林林總總不過千人生還。

時維英,即時無度的父親替天子擋了一劍,身負重傷,幸而無性命之憂。

祁帝本意是讓他回京療養,但時維英以邊關不能無人值守為由謝拒,餘下的一千多人大多負傷,能堅持戍守邊關的,勉勉強強湊足五百之數,比先前十萬人馬比起來,猶如滄海一栗。

邊關要塞,只有幾百人戍守顯然不妥,可南邊在打仗,抽不出多餘的兵力來,再三權衡之下,祁帝將原本戍守西域關的一半兵力,約莫三萬人撥至北域關。

此令一下,朝中無人反對,不為別的,西域關幾裏外便是沙漠,西淩遠在沙漠深處,千百年來沒有一次派兵侵犯東祁邊境。

沙漠廣袤無垠、加之天氣惡劣,並不適合長時間行軍打仗得益於此,西淩受沙漠庇護,每逢天下大亂,總能置身事外,安然無恙。

就事論事,沙漠保護的不僅僅是西淩,還有東祁的西部。

哪怕有一天,西淩真的要攻打東祁,隔著一片茫茫沙漠,等士兵長途跋涉來到東祁邊境,筋疲力盡,需要時間休整;而東祁早就整裝待發,隨時可以作戰。

但朝臣還是篤定西淩不會攻齊,甚至還有人提議直接往北域關調八成兵力,祁帝沒有采納意見,最終敲定五成。

半個月後,西域關邊境。

高樓上眺望可見茫茫大漠,戍守的士兵全神貫註盯著金燦燦的沙漠,不敢有一絲懈怠。

可惜沒有人發現,視線落向的沙漠盡頭,盡頭向西,原本還是茫茫的沙漠之地,卻在一年前,支起無數頂大大小小的帳篷,安放了足夠的物資。

半個月前,十七萬西淩士兵先後抵達沙漠裏的軍營,稍作休整。

軍營安置在東祁戍守士兵的視線盲區,但為保萬全、不引起西域關的懷疑,景衍收編了在沙漠為非作歹的馬匪,命令他們一如既往地打劫商隊,該退則退,見好就收。

西域關的將士們守護邊塞同時,也保護沙漠十裏以內的商隊安全,不覺有異。

這一天,扮作商人的西淩斥候跟隨商隊來到西域關,發現這裏的士兵減半,忙不疊趕回軍營,將所見所聞悉數告訴給景衍。

景衍喜不自勝,西域關如今只有三萬人,以十七萬抵三萬,正是猛獸對上螻蟻,攻打東祁的絕佳時機。

當即決定挑選合適日子進攻。

沒幾日,南邊也傳來消息,南域關以李將軍為首的幾名將領在一次作戰中,掉入南詔的陷進,無一幸免,全部陣亡。

其中便有時無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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