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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降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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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降禍事。

得知那天自己之所以出現在龍船上,是因為海棠投靠了皇後,又表面上與淑妃沆瀣一氣。

淑妃意在毀掉秦相思的名聲,這樣景衍與她再無可能;海棠則希望秦相思再也不要回到東祁,這一點與皇後不謀而合。

因為只有傷害到秦相思,祁帝才有可能徹徹底底地厭棄淑妃,且為了把事情做實,不給淑妃任何喘氣的機會,最好秦相思遠嫁他國,一輩子再也不會回來。

毫無疑問,景衍是最適合的奸夫人選。

這樣一來,戳到祁帝的心窩肺管子,淑妃做局毀秦相思清白,在祁帝眼裏,儼然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皇後這個看似軟禁卻在幕後推動一切的人,實實在在坐收漁翁之利。

秦相思知道這些來龍去脈,源自某天海棠的家人突然登門時府,道女兒多日不歸,且沒留下任何消息。

一開始,誰也沒有懷疑海棠出事。秦相思心事滿懷,只叫人去宮裏聯系春風殿的宮人,讓他們四處打聽;時無度忙於事務,尋找海棠一應交給了弘舟。

連著幾日都沒尋到任何蹤跡,秦相思不由得擔心起來,海棠與弘舟談婚論嫁,眼看著要到了下聘的日子,好端端一個大活人,何況還是一國長公主的貼身宮女,怎得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多方打聽,得知海棠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皇宮,秦相思幾經輾轉,廢了不少銀錢,才終於發現海棠由皇兄親自下令打入地牢,罪名卻是殿前失儀?

秦相思不信,她的人,最怕的便是皇兄,躲都來不及,豈敢失儀。

若皇兄不滿秦相思離宮數日不歸,即便要罰,合該春風殿宮人全部受牢獄之災,為何單單只是海棠?更何況,上月十六那晚,陪秦相思去無名宮的,壓根就沒有海棠。

海棠差不多是外人了,秦相思不需要她侍候,那段時日都沒有召見她,那麽海棠無緣無故為何要進宮呢?

這便是奇怪之處,秦相思想不明白海棠犯錯的緣由。

弘舟聽聞海棠在地牢中,還是聖上親自下令,當即按捺不住跪在時無度面前,全須全尾將他與海棠上月的謀劃行徑等說了出來。

海棠曾陪伴秦相思度過三年異域他鄉的時光,酸甜苦辣樣樣嘗過,兩人的羈絆是春風殿其他人都望塵莫及的。

遭受最信任宮女的背叛,於曾經的秦相思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

可在經歷一連串事情後,秦相思聽完也不過是安靜半晌,最後默默嗯了聲。

她自然是震驚、失望的,卻不似從前那般,經不起風浪,聽聞景衍再娶都能讓頭頂上的天塌下來。

前有隱秘多年的身份浮出水面,震碎她的所有感知;如今面對下人背叛,秦相思明顯冷靜了不少。

出宮後,她將海棠秘密帶回時府,又派了幾個新面孔看管。

不溫不火過了幾日,秦相思始終沒有現身,就讓海棠一個人在屋子裏,好吃好喝招待著。

有道是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本就心懷歉意的海棠日漸忐忑,不安的心焦灼難耐。直到這天,晚飯做得全是她最愛吃的食物,口味也特意按照她的喜好調整至完美。

海棠坐不住,央求守在門外的侍衛,她想見明月公主,她想自首。

三開間的屋子裏照進來幾束光,夏日炎炎,屋裏用起了冰塊,用扇子輕輕扇著,涼爽的空氣在室內蔓延。

海棠被關了幾天,以她的身份當然用不到冰塊,這些都是給上座的女子準備的,怕她香汗淋漓洇濕面容上的胭脂水粉;更怕她悶熱中暑,下人因此受到聖上責罰。

三伏天的季節,天氣酷熱,秦相思胃口缺缺,耐著性子聽完海棠說完,不甚滿意地抿了抿唇。

輕搖著手中的夏菏團扇,秦相思眼簾低垂,失望的神色溢於言表,她嘆氣:“海棠,我聽你說了許多,卻沒有一句在點子上。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的?還是說,你不敢告訴我真話。”

海棠的自首真言不日前一模一樣從弘舟嘴裏聽到過,很詳細很全面,但並不代表秦相思喜歡重覆聽,反覆聽。

她願意給海棠一個機會,可不是來聽這些已經聽過的廢話的。

見海棠咬唇不語,秦相思搖搖頭,道:“雖說如今河東江氏疲軟,但仍然是東祁第一名門望族,多少郎君意圖江氏女,不惜以高聘禮求娶。皇後許諾江氏身份,很難不令人心動。可海棠,你想成為高門貴女究竟是為了什麽?”

難道只是想匹配弘舟?弘舟時府出身,從時無度親隨一步步走到副將的位置,也算是鯉魚躍龍門,可即便如此,江氏女的身份他依舊高攀不起。

秦相思本就打算給海棠脫籍,不想近一兩個月經歷太多大起大落,延誤至今。其實該辦的手續也都辦得差不多了,只差些細微末節的瑣事。

這些年,光憑賞賜的東西,足以海棠三輩子吃穿不愁,她若真想要個貴女的身份,憑秦相思今時今日的地位,也不是辦不成,可偏偏她越過了她這位正經主子。

秦相思想不通的地方在於:海棠分明可以求助別人,卻前後扯上了淑妃與皇後。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淑妃之心昭然若揭,海棠明知故犯;至於中宮,海棠明明知道皇後與秦相思面和心不和,過去那些年故意對她捧殺縱容,卻還是毅然決然投靠至江靜言門下。

秦相思苦思良久,海棠不願求助她,絕非單純因為難以啟齒的緣故。

海棠對上秦相思探究的眼神,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見狀,秦相思也不和她繞彎子了,“你想要的,我給不了,抑或是,我不可能,也不願意給;所以你情願投靠與我不合的皇後,也不願來找我。”

話音稍頓,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海棠閃躲的臉色,直言:“你喜歡子義哥哥,求貴女身份自然是為匹配他,對麽。”

*

皇宮,太液池。

參天大樹樹蔭遮陽,斑駁光影錯落有致地散布在池畔。

祁帝難得丟下永遠也披不完的奏折,於太液池畔漫步小憩。

不知覺來到不系舫旁,祁帝擡頭,仔細觀察二層高的船舫半晌。

不系舫乃明月六歲時他命人所建,二樓臨窗足觀太液池一年四季最美的風景:春華秋實,夏花冬雪。

祁帝雖不喜時無度,但不可否認,他的陪伴,驅散明月的孤獨,並給予她太多歡樂。

而這裏,曾經無數次有著兩人的身影。

十數年間,偶爾經過此處,祁帝能聽見不系舫上傳來的歡聲笑語,明月發自肺腑的笑容,明媚陽光。

餘忠良躬身跟在後面,感受到陛下心情不錯,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氣。

兩日前明月公主離宮後,翌日便差人將陛下經裴翊送給她的東西悉數差人送回了宮,卻不是還給祁帝,而是一應進了春風殿的庫房。

意味著明月公主歸期將至,埋頭苦幹多日的陛下難掩喜色,陰雲密布的臉色終於轉為晴天。

天子喜怒無常,遭罪的便是近身服侍的宮人,餘忠良飽受煎熬,如今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如釋重負。

祁帝在太液池漫步約莫半個鐘頭,餘忠良算著時間該回去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一名禦前內侍急忙趕來,行禮後道:“陛下,南域關有重大事件稟告。”

內侍臉上全是汗,臉色蒼白,似乎是聽到什麽不得了的消息。

“回宮。”祁帝斂眸,匆匆回到禦書房,外面跪下一幹眾臣,其中一個大汗淋漓,顯然是疾馳趕路而至。

暑天難耐,禦書房內冰塊的涼意絲絲入扣,本該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可不知怎的,跪著的一幹人如數寒冬,大氣不敢出一個。

拜禮後,得到祁帝指示,那名將士刻不容緩呈上手信:“陛下,天降禍事,南詔起兵,直逼南域關!”

南域關與南詔國隔岸相望,乃東祁國土的南方邊塞,位處坪洲。

半個多月前坪洲互市裏發生一起打架鬥毆事件,當地一位有名的浪蕩子瞧上南詔商隊裏的一名女子,調戲未果,叫那女子的相好打了幾拳,最後發展為激烈互毆,浪蕩子下手太重,竟將那南詔男子打死了。

互市東西南北四國人魚龍混雜,商隊間各有往來,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總歸坪洲袁刺史出面安撫了南詔商隊,又將那浪蕩子關入大牢,事態得以平息。

誰曾想,商隊剛回南詔國不久,便傳出那位被打死的男子乃南詔皇室一脈,此次和王妃外出游玩,這才與商隊結伴。

南詔王爺客死他鄉,事出有因,源於東祁浪蕩子膽大妄為,竟敢當眾調戲異國王妃,南詔國不滿東祁不輕不癢的處理方式,借機發兵。

袁刺史意識有詐,連忙去查探那位鬧事的浪蕩子,結果可想而知,趕到時,浪蕩子屍體都涼了。

挑起事端的人一死,無法當面與南詔國對峙,證明浪蕩子失誤打死南詔王爺前,其實根本並不知道對方身份。

然木已成舟,當事人都死了,王妃更是以身殉情,加劇了事態的嚴重性,一場戰爭必不可免。

袁刺史和駐守南域關的李將軍發覺大事不好,八百裏加急命人將急報傳入東京,請聖上定奪。

消息到今日傳入祁帝耳朵,南邊已經有了兩次小規模的戰鬥。南詔出兵不多,略略幾千人,對駐守多年的李將軍而言不過小菜一碟,但顯然南詔此次進攻是個危險的訊息,是以他需要得到聖上的指示,如有必要,增派兵力。

祁帝默默聽完,喜怒不形於色,下首跪著一批與坪洲南域關相幹的上級朝臣,各個惴惴不安。

坪洲刺史或許燈下黑,他們卻了然於胸:什麽王爺王妃、南詔皇室,什麽游玩與商隊結伴,都不過是虛頭。

即便沒有那位好色的浪蕩子,南詔那兩個夫妻也定然以其他方式死在東祁人手上,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而已。

目的則是借機發難,攻打東祁。

東祁朝臣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南詔突然進攻,事先沒有一點預兆。雖說兩國關系不怎樣,但畢竟兩三月前剛剛出使過東祁,表面應盡的禮數也都盡了,怎得說翻臉就翻臉。

祁帝思忖少傾,冷肅道:“著令,坪洲刺史斬立決,一幹人等打入大牢,聽候發落。”

此話一出,下首的朝臣哆嗦著伏身在地,唯恐下一個倒黴的人就輪到自己。先前發生在坪洲互市的鬥毆事件袁刺史早已上報,但因事情得以解決,他們都沒怎麽放在心上,如今想想,倘若一開始就上報給陛下,也許此刻早就能夠未雨綢繆了。

祁帝自上而下斜睨了一眼,沒說什麽,只是吩咐報信的將士嚴守邊塞。

待人得令離開,祁帝負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冷眼睥睨著幾人,“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東祁不養無用之臣。”

說罷,革職的革職,貶黜的貶黜,袁刺史的直接上級如他本人一樣,斬立決。

禦書房立時傳出幾絲嘈雜的音聲,很快就被壓了下去,屋內靜悄悄的。

瓷缸裏積滿了冰水,幾塊冰悠悠漂浮在上面。

祁帝身上冷,表情更是陰郁,又夾雜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想當初西淩使團離京,不久後傳來西淩三王子私下與北燕南詔暗探會面的消息,只是不知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麽。

如今卻明了了。

三國暗探會面後不久,緊接著發生坪洲互市打架鬥毆事件,剛好死的人是南詔皇室,給了南詔可以出兵的理由。

東祁朝臣不明白南詔為何突然與東祁拔刀相向,可結合景衍私見南北暗探一事來看,南詔不由分說出兵,必然以為自己旗開得勝,大獲成功,也許是從景衍嘴裏獲悉某個事實,叫南詔有了可以與東祁開戰的錯覺。

南詔不過是個開胃小菜;若說與東祁有著血海深仇的,當屬北燕,其實力僅次東祁,遠在南詔西淩之上。

南詔都出兵了,北燕還會遠嗎?可想而知,景衍能說動南北兩國與東祁撕破臉皮,刀鋒相對,必是給出了對方一個不容拒絕的條件。

而基於這個條件所產生的巨大誘惑,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可能了。

淑妃之子,秦桓,名義上有一半的西淩血統,且是祁帝唯一的皇子。

只要祁帝死了,秦桓就是下一任東祁皇帝,毋庸置疑。

西淩拿下東祁也是遲早的事,屆時再瓜分世間最強國,對北燕南詔而言,可不就是一塊肥肉,唾手可得麽。

想到此節,祁帝微不可察陰笑了下,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唇角的笑意似有若無。

南詔發兵,是為起火,既如此,他何不火上澆油,讓火勢越燒越旺,燒得不可避免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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