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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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輸
野外求生，飲食當屬重中之重。
生存的本能使得在當前的境況下，公主、王子、鎮國公世子的身份皆無濟於事，銀錢不再有任何用處，吃喝拉撒睡才是基本需求。
萬物總有例外，正如哪怕在野外生存的環境中，撇開生存需求之外，掉落谷底的三人裏，唯二的兩位男子暗自較量，有意無意地想要在你來我往中分出勝負。
至於兩人爭奪的對象，不言而喻。
譬如此刻，山洞裏的秦相思仍在睡夢中，早半個時辰醒來的時無度與景衍對視一眼後，各自行事。
天清氣朗，陽光明媚，河水清澈見底，水岸草木蔥蘢，枝葉繁茂。
時無度向景衍借了一支箭，下水抓魚；景衍見狀，也不甘示弱，自告奮勇地去尋摘野果子。
暗戳戳的較量悄無聲息發生，時無度面色冷淡，表面似乎不甚在意，下手抓魚時卻有意將巴掌以下的小魚忽略掉，只會挑選碩大的肥魚。
景衍更不必說，他摘了一堆果子猶覺不夠，又尋了些野菇，射中幾只野鳥，懷裏塞得滿滿當當才作罷。
山洞裏的秦相思渾然不知，她一夜無夢，睡得香甜，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睜眼。
肚子傳來不適宜的叫聲，她被餓醒了。
秦相思睡眼惺忪，鼻尖卻先一步嗅到烤魚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回到京郊湖畔偶遇裴家老少三口的那日，不免懷念起那天吃到的桃花酥，味道很好，和時無度後面松來的糕點一樣好。
似是想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秦相思腦海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來不及細想，時無度的清音就順著烤魚的味道飄過來。
“思思。”
這一聲呼喚秦相思清醒了不少，她眨了會兒眼睛，垂首看到蓋在身上徹底幹透的騎裝，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把衣服穿在身上。
頭上的發冠早就不知道掉在哪裏，秦相思沒有旁的可以束發的首飾，便任由長發披在腦後，走到時無度身邊蹲下。
“好香。”
秦相思垂涎欲滴，昨晚只啃了幾顆野果充饑，此刻已是饑腸轆轆，半靠不靠地倚在時無度身畔，仿佛隨時就能倒下。
時無度微微一笑，左臂攬著秦相思的肩膀：“魚馬上好。”
景衍回到山洞，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俊美的笑顏轉瞬消失，他輕扯了扯嘴角，佯裝無事發生走到二人面前。
雙臂展開，收獲頗豐，小山似的野果堆積在樹葉上，當然還有他精心挑選的野菇及五只野鳥。
“三王子辛苦了。”時無度掃了一眼景衍的戰績，和氣道。
景衍得志滿滿，他連晚飯的量都準備好了，自然費了不少功夫，前前後後忙碌了一上午，滿頭大汗。
他渴求的目光看向秦相思，似乎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句鼓勵、肯定、亦或是讚美。
什麽都好，只要她開口和他說話。
結果卻令景衍大失所望，秦相思不僅沒有張嘴，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起，自始至終她靠在時無度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魚還沒好嗎？”
終於，她開口了，但不是說給景衍聽。
期待撲了空，景衍歡欣的眼神消卻，默默找了個位置坐下，他緩緩擡眸，目睹時無度撫摸著秦相思的烏發，輕言：“馬上。”
景衍暗自咬牙，面上卻不顯，他溫言：“相思既覺得餓，不若先吃點野果墊肚。”
話音剛落，四張眼睛皆落向他，風吹過般消失不見。
秦相思沒有回答，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她昨晚睡得早，今天又醒得晚，時間快到中午，她很想大快朵頤一場。
時無度了然於心，他沒說什麽，伸手拿起一顆細細分辨後，直接扔了。
他一顆一顆篩選著，小山似的野果堆很快夷為平地，最後剩下不足十顆，時無度認真看了眼，率先咬了一口咀嚼入腹，才終於舍得遞給秦相思食用。
“時將軍若不滿景某摘的果子，直言即可，實在不必如此挑剔。”景衍目不轉睛看完這一幕，自己辛辛苦苦摘的果子就這麽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心裏頓時堵著一口氣上不來，他覺得時無度在故意找碴，語氣不甚和善。
“三王子應當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吧？”時無度隨指著擇出的野果解釋，“這種果子有毒，那種入口極酸，不宜食用。”
“還有你采菇子裏有幾顆白菇，時某建議扔掉。這種白菇看似與普通菇子無異，實則含有巨毒，毒性不亞於毒蟲毒舌，一口下去性命攸關。”時無度平靜道。
少年時代在軍營歷練，身後是大片的山林，經驗豐富的老兵傳授生存之道，卻也會告訴他顏色單一的菇子無毒，可以放心食用，直到有人一味相信經驗誤食白色的菇子後丟了性命。
時無度沒有義務如實相告，只因對方乃西淩王子，他勉為其難告知一二。
“三王子金尊玉貴，乃東祁貴客，時某身為東祁臣子，有義務確保三王子安全。”
景衍叫囂的氣焰霎時熄滅，俊美的臉龐青白交接，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身為王子，景衍錦衣玉食長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未體驗過普通百姓的生活，自然也想象不到銀錢短缺是怎樣的情況，至於野外，更不必提。
即使在沙漠，他也有一堆人照顧飲食起居，什麽野果，什麽白菇，有毒無毒，景衍並非醫士，哪裏曉得這些。
如果不是為了救相思，他不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如今聽著時無度解釋，景衍慚愧之餘深覺丟臉，餘光偷瞄秦相思的反應，發現她此刻正津津有味吃著烤魚，態度冷淡，滿臉寫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心境愈發不好受，奈何對面還有事無度，景衍即便有滿腹的心酸，面上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同為男子，景衍可不想在時無度面前丟盔棄甲。
因為這意味著勝負。
他不想輸，至少現在不想。
*
黃昏又至，金光灑滿群山，山林裏打獵的聲音從昨日起便徹底消失了。
人來人往，行色匆匆，距離秦相思等三人失蹤已經過去了一天，然而營地上上下下幾千人快將山頭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祁帝的耐心本就極差，群臣安撫堅持到現在，瀕臨崩潰。
就連最得寵愛的淑妃都不敢上前打擾，一整天窩在自己的營帳內閉門不出。
此時此刻，天子營帳內，依然留在身邊陪伴祁帝的，除了皇後，也就只有禦前近侍餘忠良。
帳外群臣跪地不起，站著的西淩使臣面露急色，而其他兩國使臣則好以整暇地觀望著。
當又一批侍衛回稟尋人未果，祁帝星眸泛紅，眉心生生擰出了“川”字。
“陛下喜怒。”江皇後心疼不已，自打明月失蹤，祁帝一夜未合眼，甚至冒出親自尋人的沖動，若非群臣跪在外面阻攔，他早就沖出營帳。
昨晚到現在都沒吃多少東西，江皇後望著丈夫臉上生出的胡子，心口說不出的滋味。
相似的場景她經歷過，當年明月無故離開東祁，很長一段時間，她面對的正是眼前的陛下。
江皇後鼻尖一酸，強忍著心口苦澀，扶著祁帝的肩膀溫言軟語：“臣妾知道陛下擔心明月，可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啊。明月回來後若看到陛下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只怕要心疼難過。”
果不其然，提到明月可能會為他擔憂，祁帝神色稍霽，眉宇微松。
餘忠良立在一旁趕忙附和：“是啊，明月公主此刻定也在顧念陛下，說不定正盼望著盡快與陛下相見，陛下千萬要保重龍體。”
祁帝闔眸，神色凝重。
他何嘗不知要保重身體，何嘗不知要穩重冷靜，喜怒不形於色。
身為帝王，暴露軟肋乃是大忌，群臣竭力阻止祁帝感情用事，概因於此。
明月只失蹤了一天，一天而已。
當年群臣，皇後，甚至祁帝自己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明月只不過是貪玩，離開了一天而已。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一年、兩年、三年。
祁帝不可能不擔心，他擔心明月這一次重蹈覆轍，如同當年那般不告而別，他親手疼愛寵大的明珠，再一次不見蹤影。
擔心過猶，便是恐懼。
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他無法忍受明月再一次離開他的視線，離開他可以掌控的範圍。
在場的兩人何嘗不知祁帝此刻的心思呢，為了穩住他，江皇後和餘忠良難得上下一心。
江皇後：“陛下切莫擔心，明月身邊還有準駙馬，時將軍驍勇善戰，有他在，明月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餘忠良：“時將軍待明月公主的心思，陛下最是清楚不過，兩位貴人婚約在身，時將軍說什麽也會保護明月公主平安無事。
兩人一唱一和，言語刻意加重了“準駙馬”，“時將軍”這幾個字眼。
祁帝未嘗想不到這層，然而這時候，他亦需要有人在旁邊不斷地提醒他，讓他平覆情緒，冷靜思考。
當年，正是時無度暗中協助，明月才能順利離開東祁。
祁帝曾將所有的罪責推在時無度身上，事實他也如此做了，不顧太皇太後的顏面，將其貶斥。
現在祁帝不會這麽想，時無度確實和明月一同失蹤，但這一次，時無度再不可能像當年那樣協助明月離開。
因為他即將是明月的丈夫，祁帝親手加蓋的玉璽，親手擬定的賜婚詔書，不管從前他多麽討厭時無度，現在，他竟然感到無比慶幸。
慶幸一己之私，準允明月與時無度定親，以至於現在，祁帝將希望寄托在了時無度身上。
有這一紙婚約，時無度不可能放明月離開。
祁帝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曾經不被他看好的婚事，如今成了可以安慰他的希望。
思忖半晌，冷靜後的祁帝沈聲道：“既然山頭找不到人，即刻派人去山谷尋找，動作務必要快。”
江皇後和餘忠良見狀，俱是一喜，可很快，新的問題就產生了。
“可是陛下，南山那麽大，漫無目的地去往山谷，恐怕十天半個月都……”餘忠良應道。
下到山谷不難，難得南山方圓綿延數百裏，山谷亦是如此，況此次春蒐侍衛不過千人，人多力量大的重要性在宛如龐然大物的南山谷底顯得不值一提。
何況以祁帝的心思，巴不得明天就能看見明月公主。
“侍衛尋找一天，除了人，可尋到旁的東西？”祁帝思忖片刻，問餘忠良，“比如，時子義的馬，現在在何處？
主仆眼神交匯，餘忠良很快知曉祁帝的意思，不禁感到心驚。
明月公主和時將軍消失了一天，按理說不應該平白無故就沒了蹤影，除非事發突然，他們來不及叫人。
譬如掉落谷底。
以時將軍的為人，他應當會留下痕跡讓人發覺。
營地上上下下都知道時將軍和明月公主在一起，同時跟隨的還有時將軍的駿馬。
可問題是，這匹駿馬自個兒跑回來了，就在眾人忙於尋找三人下落的當口，沒人註意到駿馬什麽時候回到的營地，也沒有知道它從哪個方向回來的。
餘忠良一五一十地將情況告訴了祁帝，同時也表明山林及四周都沒有發現旁的東西，香囊、玉佩、匕首、弓箭等，什麽都沒有。
祁帝神色越來越差，沈默的臉上飄了一層化不開的濃霧，陰沈得可怕。
和方才的怒火攻心完全判若兩人，不僅江皇後噤若寒蟬，就連餘忠良也不敢打擾。
良久，祁帝才張口，音聲冷若冰霜，如至數九寒冬。
“餘忠良，派人去問最後見到明月的人，時間，地點務必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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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求生，飲食當屬重中之重。
生存的本能使得在當前的境況下，公主、王子、鎮國公世子的身份皆無濟於事，銀錢不再有任何用處，吃喝拉撒睡才是基本需求。
萬物總有例外，正如哪怕在野外生存的環境中，撇開生存需求之外，掉落谷底的三人裏，唯二的兩位男子暗自較量，有意無意地想要在你來我往中分出勝負。
至於兩人爭奪的對象，不言而喻。
譬如此刻，山洞裏的秦相思仍在睡夢中，早半個時辰醒來的時無度與景衍對視一眼後，各自行事。
天清氣朗，陽光明媚，河水清澈見底，水岸草木蔥蘢，枝葉繁茂。
時無度向景衍借了一支箭，下水抓魚；景衍見狀，也不甘示弱，自告奮勇地去尋摘野果子。
暗戳戳的較量悄無聲息發生，時無度面色冷淡，表面似乎不甚在意，下手抓魚時卻有意將巴掌以下的小魚忽略掉，只會挑選碩大的肥魚。
景衍更不必說，他摘了一堆果子猶覺不夠，又尋了些野菇，射中幾只野鳥，懷裏塞得滿滿當當才作罷。
山洞裏的秦相思渾然不知，她一夜無夢，睡得香甜，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睜眼。
肚子傳來不適宜的叫聲，她被餓醒了。
秦相思睡眼惺忪，鼻尖卻先一步嗅到烤魚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回到京郊湖畔偶遇裴家老少三口的那日，不免懷念起那天吃到的桃花酥，味道很好，和時無度後面松來的糕點一樣好。
似是想到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秦相思腦海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來不及細想，時無度的清音就順著烤魚的味道飄過來。
“思思。”
這一聲呼喚秦相思清醒了不少，她眨了會兒眼睛，垂首看到蓋在身上徹底幹透的騎裝，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把衣服穿在身上。
頭上的發冠早就不知道掉在哪裏，秦相思沒有旁的可以束發的首飾，便任由長發披在腦後，走到時無度身邊蹲下。
“好香。”
秦相思垂涎欲滴，昨晚只啃了幾顆野果充饑，此刻已是饑腸轆轆，半靠不靠地倚在時無度身畔，仿佛隨時就能倒下。
時無度微微一笑，左臂攬著秦相思的肩膀：“魚馬上好。”
景衍回到山洞，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俊美的笑顏轉瞬消失，他輕扯了扯嘴角，佯裝無事發生走到二人面前。
雙臂展開，收獲頗豐，小山似的野果堆積在樹葉上，當然還有他精心挑選的野菇及五只野鳥。
“三王子辛苦了。”時無度掃了一眼景衍的戰績，和氣道。
景衍得志滿滿，他連晚飯的量都準備好了，自然費了不少功夫，前前後後忙碌了一上午，滿頭大汗。
他渴求的目光看向秦相思，似乎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句鼓勵、肯定、亦或是讚美。
什麽都好，只要她開口和他說話。
結果卻令景衍大失所望，秦相思不僅沒有張嘴，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起，自始至終她靠在時無度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魚還沒好嗎？”
終於，她開口了，但不是說給景衍聽。
期待撲了空，景衍歡欣的眼神消卻，默默找了個位置坐下，他緩緩擡眸，目睹時無度撫摸著秦相思的烏發，輕言：“馬上。”
景衍暗自咬牙，面上卻不顯，他溫言：“相思既覺得餓，不若先吃點野果墊肚。”
話音剛落，四張眼睛皆落向他，風吹過般消失不見。
秦相思沒有回答，情不自禁舔了舔嘴角，她昨晚睡得早，今天又醒得晚，時間快到中午，她很想大快朵頤一場。
時無度了然於心，他沒說什麽，伸手拿起一顆細細分辨後，直接扔了。
他一顆一顆篩選著，小山似的野果堆很快夷為平地，最後剩下不足十顆，時無度認真看了眼，率先咬了一口咀嚼入腹，才終於舍得遞給秦相思食用。
“時將軍若不滿景某摘的果子，直言即可，實在不必如此挑剔。”景衍目不轉睛看完這一幕，自己辛辛苦苦摘的果子就這麽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心裏頓時堵著一口氣上不來，他覺得時無度在故意找碴，語氣不甚和善。
“三王子應當沒有野外生存的經驗吧？”時無度隨指著擇出的野果解釋，“這種果子有毒，那種入口極酸，不宜食用。”
“還有你采菇子裏有幾顆白菇，時某建議扔掉。這種白菇看似與普通菇子無異，實則含有巨毒，毒性不亞於毒蟲毒舌，一口下去性命攸關。”時無度平靜道。
少年時代在軍營歷練，身後是大片的山林，經驗豐富的老兵傳授生存之道，卻也會告訴他顏色單一的菇子無毒，可以放心食用，直到有人一味相信經驗誤食白色的菇子後丟了性命。
時無度沒有義務如實相告，只因對方乃西淩王子，他勉為其難告知一二。
“三王子金尊玉貴，乃東祁貴客，時某身為東祁臣子，有義務確保三王子安全。”
景衍叫囂的氣焰霎時熄滅，俊美的臉龐青白交接，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身為王子，景衍錦衣玉食長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未體驗過普通百姓的生活，自然也想象不到銀錢短缺是怎樣的情況，至於野外，更不必提。
即使在沙漠，他也有一堆人照顧飲食起居，什麽野果，什麽白菇，有毒無毒，景衍並非醫士，哪裏曉得這些。
如果不是為了救相思，他不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如今聽著時無度解釋，景衍慚愧之餘深覺丟臉，餘光偷瞄秦相思的反應，發現她此刻正津津有味吃著烤魚，態度冷淡，滿臉寫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心境愈發不好受，奈何對面還有事無度，景衍即便有滿腹的心酸，面上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同為男子，景衍可不想在時無度面前丟盔棄甲。
因為這意味著勝負。
他不想輸，至少現在不想。
*
黃昏又至，金光灑滿群山，山林裏打獵的聲音從昨日起便徹底消失了。
人來人往，行色匆匆，距離秦相思等三人失蹤已經過去了一天，然而營地上上下下幾千人快將山頭翻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祁帝的耐心本就極差，群臣安撫堅持到現在，瀕臨崩潰。
就連最得寵愛的淑妃都不敢上前打擾，一整天窩在自己的營帳內閉門不出。
此時此刻，天子營帳內，依然留在身邊陪伴祁帝的，除了皇後，也就只有禦前近侍餘忠良。
帳外群臣跪地不起，站著的西淩使臣面露急色，而其他兩國使臣則好以整暇地觀望著。
當又一批侍衛回稟尋人未果，祁帝星眸泛紅，眉心生生擰出了“川”字。
“陛下喜怒。”江皇後心疼不已，自打明月失蹤，祁帝一夜未合眼，甚至冒出親自尋人的沖動，若非群臣跪在外面阻攔，他早就沖出營帳。
昨晚到現在都沒吃多少東西，江皇後望著丈夫臉上生出的胡子，心口說不出的滋味。
相似的場景她經歷過，當年明月無故離開東祁，很長一段時間，她面對的正是眼前的陛下。
江皇後鼻尖一酸，強忍著心口苦澀，扶著祁帝的肩膀溫言軟語：“臣妾知道陛下擔心明月，可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啊。明月回來後若看到陛下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只怕要心疼難過。”
果不其然，提到明月可能會為他擔憂，祁帝神色稍霽，眉宇微松。
餘忠良立在一旁趕忙附和：“是啊，明月公主此刻定也在顧念陛下，說不定正盼望著盡快與陛下相見，陛下千萬要保重龍體。”
祁帝闔眸，神色凝重。
他何嘗不知要保重身體，何嘗不知要穩重冷靜，喜怒不形於色。
身為帝王，暴露軟肋乃是大忌，群臣竭力阻止祁帝感情用事，概因於此。
明月只失蹤了一天，一天而已。
當年群臣，皇後，甚至祁帝自己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
明月只不過是貪玩，離開了一天而已。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一年、兩年、三年。
祁帝不可能不擔心，他擔心明月這一次重蹈覆轍，如同當年那般不告而別，他親手疼愛寵大的明珠，再一次不見蹤影。
擔心過猶，便是恐懼。
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他無法忍受明月再一次離開他的視線，離開他可以掌控的範圍。
在場的兩人何嘗不知祁帝此刻的心思呢，為了穩住他，江皇後和餘忠良難得上下一心。
江皇後：“陛下切莫擔心，明月身邊還有準駙馬，時將軍驍勇善戰，有他在，明月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餘忠良：“時將軍待明月公主的心思，陛下最是清楚不過，兩位貴人婚約在身，時將軍說什麽也會保護明月公主平安無事。
兩人一唱一和，言語刻意加重了“準駙馬”，“時將軍”這幾個字眼。
祁帝未嘗想不到這層，然而這時候，他亦需要有人在旁邊不斷地提醒他，讓他平覆情緒，冷靜思考。
當年，正是時無度暗中協助，明月才能順利離開東祁。
祁帝曾將所有的罪責推在時無度身上，事實他也如此做了，不顧太皇太後的顏面，將其貶斥。
現在祁帝不會這麽想，時無度確實和明月一同失蹤，但這一次，時無度再不可能像當年那樣協助明月離開。
因為他即將是明月的丈夫，祁帝親手加蓋的玉璽，親手擬定的賜婚詔書，不管從前他多麽討厭時無度，現在，他竟然感到無比慶幸。
慶幸一己之私，準允明月與時無度定親，以至於現在，祁帝將希望寄托在了時無度身上。
有這一紙婚約，時無度不可能放明月離開。
祁帝哭笑不得，萬萬沒想到，曾經不被他看好的婚事，如今成了可以安慰他的希望。
思忖半晌，冷靜後的祁帝沈聲道：“既然山頭找不到人，即刻派人去山谷尋找，動作務必要快。”
江皇後和餘忠良見狀，俱是一喜，可很快，新的問題就產生了。
“可是陛下，南山那麽大，漫無目的地去往山谷，恐怕十天半個月都……”餘忠良應道。
下到山谷不難，難得南山方圓綿延數百裏，山谷亦是如此，況此次春蒐侍衛不過千人，人多力量大的重要性在宛如龐然大物的南山谷底顯得不值一提。
何況以祁帝的心思，巴不得明天就能看見明月公主。
“侍衛尋找一天，除了人，可尋到旁的東西？”祁帝思忖片刻，問餘忠良，“比如，時子義的馬，現在在何處？
主仆眼神交匯，餘忠良很快知曉祁帝的意思，不禁感到心驚。
明月公主和時將軍消失了一天，按理說不應該平白無故就沒了蹤影，除非事發突然，他們來不及叫人。
譬如掉落谷底。
以時將軍的為人，他應當會留下痕跡讓人發覺。
營地上上下下都知道時將軍和明月公主在一起，同時跟隨的還有時將軍的駿馬。
可問題是，這匹駿馬自個兒跑回來了，就在眾人忙於尋找三人下落的當口，沒人註意到駿馬什麽時候回到的營地，也沒有知道它從哪個方向回來的。
餘忠良一五一十地將情況告訴了祁帝，同時也表明山林及四周都沒有發現旁的東西，香囊、玉佩、匕首、弓箭等，什麽都沒有。
祁帝神色越來越差，沈默的臉上飄了一層化不開的濃霧，陰沈得可怕。
和方才的怒火攻心完全判若兩人，不僅江皇後噤若寒蟬，就連餘忠良也不敢打擾。
良久，祁帝才張口，音聲冷若冰霜，如至數九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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