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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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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退親

“思思。”

時光倒流,似乎又回到了那天,那間偏僻的院落。

時無度猶如幹涸的沙漠,兜兜轉轉終於尋的一片冰川雪地,他縱情享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暢然的低嘆自喉嚨深處溢出,受傷昏迷的男子眼簾微動,嘴裏不自覺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春光明媚,洋洋灑灑照進屋內。

東院的光線比那間偏僻的院落充足,某中程度上,彰顯著主人在府中的地位。

偌大的房間,趴在床上入睡的男子囈語不斷,每一個字都一模一樣。

背後傷痕累累,舊傷加新傷,即便是鋼鐵也扛不住。

時無度燒了幾日,斷斷續續昏睡著,夢裏常常有人拜訪,好巧不巧,夢中情景無一例是壽宴那日的場景。

情到深處,他一遍遍喊著思思,額頭布滿了細汗。

今日亦不例外。

正在為他擦汗的人影聽見他的夢話,冷不伶仃身軀凝滯,握著巾帕的手也定然不動。

咬著牙堅持下來,秦相思擦完汗,不動聲色地離開。

手腕倏地被人握住,秦相思心裏咯噔一聲,果不其然再度聽見了時無度的聲音。

“思思?”

這一次,換成了疑問,繼而轉化為驚喜。

秦相思來不及掙紮,一眨眼就被人帶到溫熱的胸膛。

時無度眼神含光,語氣也有些激動:“思思,你來了。”

秦相思沒有回應,低著頭不說話。

“思思,你在生我的氣?”時無度放松的心轉瞬變得緊張起來,他自知理虧,語氣不覺軟了幾分。

“那日是我不好,行事欠妥,思思,對不起。”

秦相思閉口不言。

時無度心急如焚,繼續道:“要打要殺隨你處置。”

半晌後一句:“別不理我。”

兩人膠著有了一會兒,秦相思雖然沈默不語,但始終沒有推開他的懷抱。

時無度顯然有所察覺,他忍痛坐下,也不管背後傷勢如何,順其自然地擁著秦相思,將她抱在懷中。

入目是她瑩白的側臉,細膩無瑕,一同徘徊的還有淺淺的胭脂香氣,和那天的一模一樣。

時無度喉嚨發緊,默然少傾,雜亂的情緒先放在一邊,他定神歉道:“思思,我錯了,對不起。”

“我不該那樣對你。”

聞言,秦相思終於有了反應。

淚水破眶而出,嚇了時無度一跳。

他抱緊她,立時手足無措,“思思,我,”

他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

那日起兩人之間似乎存在了一些距離,她不願見他,幾次三番拒絕了他的請求。

時無度心裏明白,他的所作所為到底傷了秦相思的心。

他和她的關系本該循序漸進,可卻因為一場算計“突飛猛進”。

這一切本不該發生,從頭到尾,從他失去理智的那一刻,行為舉止皆違背了秦相思的本意。

時無度當然記得那天她抽抽嗒嗒的泣聲,然而在中藥的他耳中,像毒藥在五臟六腑化開,欲罷不能。

他根本就停不下來。

兒時皇宮相伴的日子,她的身份如何金尊玉貴時無度再清楚不過。

換言之,他知道她嬌養長大,親身經歷後,才知道她竟然這麽嬌,這麽軟,泣聲鶯啼,媚得他不知天地為何物,愛不釋手。

剎那恍然大悟,難怪有的人沈溺於溫柔鄉,不願醒來。

那一刻他也誕生了永遠不要結束的念頭,只想長長久久地將人留在身邊,舍不得放開。

“你混蛋!”秦相思淚流滿面,她抽回手,沒有甩給時無度一巴掌,而是握拳不停地捶打他的胸膛。

“你怎麽可以那樣對我……我討厭你!”

不堪回首的經歷重現腦海,秦相思憤懣難消,難以言說的委屈在此刻悉數爆發。

她知道自己說了慌,內心並不討厭時無度,可那天情形歷歷在目,無不超出了她的接受程度。

像一夜之間白了頭,既震撼,又心酸。

時無度盡力了,她知道他盡力了,或許他本意並非如此。

但就是,羞於啟齒。

秦相思哭成了淚人,瑩白的鐵拳一遍遍捶打在時無度的胸膛。

“你混蛋……”

“思思,對不起。”時無度抱緊她,任由秦相思發洩她的委屈。

好一會兒,她才終於停了下來,依舊小聲地啜泣著。

皓腕搭在時無度的肩膀,她靠在他身上,一言不發。

時無度覷她的神情,此時的秦相思淚盈於睫,眼眶紅彤彤的,鼻尖亦是如此。

他試探性道:“思思,原諒我一次。”

秦相思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揚起頭,嬌嗔瞪了他一眼。

這一記眼神看得時無度心癢難耐,呼吸凝滯,他眼光發熱,流連在腰畔的手臂不覺用力收緊。

懷中秦相思現在的模樣,活脫脫像個勾人的妖精,誘人下沈。

“思思……”他忍不住喚她。

“今後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再那樣對我了。”秦相思氣鼓鼓地瞪他,態度語氣十分堅定。

那樣,哪樣?

時無度想裝傻充楞,但看見她淚水浸濕的容顏,心頭驀地一軟。

他低聲細語地哄她,態度言辭甚是虔誠。

“好,一切都聽思思的。”

秦相思反覆確認:“你保證?”

時無度對天發誓:“我保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秦相思心情這才緩和下來,抽抽噎噎著止住眼淚。

時無度拿起她的絲帕一點點擦拭她滿臉的淚痕,結束後安安靜靜地抱著她一動不動。

恍惚發覺兩人的舉止十分暧昧。

他攬她入懷,而她側身坐在他雙膝之上,肩膀和腰際搭著他的手臂。

秦相思依靠在他的肩膀,似乎沒有覺得二人舉止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她今日著了件淺杏的齊胸襦裙,下裙繡制折枝的桃花,朵朵盛開綿延及腰。

時無度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下移,秦相思此刻被他摟在懷裏,甫一斂眸,正好看見裙子上一朵吐著花蕊的桃花。

眸光瞬時又熱又沈,似乎要穿透探尋。

發覺明晃晃的眼神,秦相思順著他的視線一路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登時耳根通紅,急忙用手捂上他的眼睛。

“不準看,不準想別的,聽見沒有。”

語氣十分霸道,可玉容的紅雲出賣了她。

時無度口幹舌燥,他抿著嘴,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謹遵思令。”

半個時辰後,秦相思離開,時無度療傷不宜下床,管家親自將人迎出門。

與秦相思的隔閡消弭,時無度趴在床上,目光望著一旁的金創藥出神。

他抱著她坐了半個時辰,她亦不曾掙紮離開過。

唇角情不自禁上揚,愉悅的情緒自心口四處蔓延開來。

他大概是體會到幸福了吧,五味中,他唯獨不知甜滋味,可方才,他實實在在體會到了。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熱烈盼望著明天的太陽。

秦相思是否也是如此?

時無度欣悅地想,回味著方才的時光,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今後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再那樣對我了。”

秦相思靠在他的懷中啜泣,說了這麽一句話。

什麽意思?

如果她同意了,他就可以……

“世子心情很好。”

端藥進來的小廝打斷了時無度的思緒,笑著說,“方才小的在外面,聽管家和長公主身旁的內侍聊了幾句,一向只知道長公主千金之軀,不想公主竟親自繡制婚服,可見公主十分在意和世子您的婚事。”

晴天一個霹靂砸下來,時無度驚愕不已,不確定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奴才說長公主親力親為,繡制大婚吉服,足以見得公主對世子……”

小廝笑瞇瞇地捋著胡須,話還沒說完,忽然眼前一陣清風吹過,他楞在原地,定睛一看,床上空空如也,早就沒有了時無度的影子。

一抹人影在時府穿梭,路過的下人目光投向像風吹過的世子,面面相覷。

世子受了傷,跑這麽快是要作甚?

沒人知道答案。

*

時無度迫切想見到秦相思。

迫切地希望他可以立時瞬移到她的面前,時府那麽大,東院到正門,幾分鐘的路程似乎萬年長遠,時無度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奮力奔跑過,上一次,是在皇宮,祁帝答應了兩人的婚事,他和秦相思在長廊相遇。

彼時秦相思奔赴向他,笑靨絢如煙花。

時至今日,再去回想當時情景,時無度渾身的血液自下而上地湧動,沖到心腔,熱血沸騰。

他早該明白的,從沒想過自己竟然糊塗到這般地步,異樣早就察覺,楞是沒有細究。

一路奔波,心頭似乎有什麽東西隱隱作祟,欲沖破桎梏,噴薄而出。

時無度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此刻的心境。

十二歲離宮,再無法隨心所欲留在秦相思的身邊,因著鎮國公暗中殘害母親家族,愛屋及烏的反面即恨屋及烏,祁帝對他的厭惡簡單而直白,那時起,隱忍似乎成為了習慣。

與秦相思見面似乎成為一種奢求,幸而長輩太皇太後開明,兩人的陪伴未曾止步。

無論秦相思與景衍有著怎樣的過去,都無法掩蓋時無度內心深處名為後悔的事實,他再不想經歷第二次失去,當秦相思陷入擇婿風波,為了能從中脫穎而出,時無度算計了任何人。

祁帝、太皇太後、鎮國公、秦相思……任何能夠算計的,時無度一個不落。

他自詡能夠成功,事實也的確如他所料,可是啊,他算計、利用人心、預估無數次可能的結果,應對的方法,事態發展雖偏離方向,但最終依然走在了他預想的明路上。

然而他還是失算了。

因為他算計了所有人的心思,卻獨獨沒有算計到秦相思的。

秦相思答應定親伊始,他得意忘形,沈迷小人行徑,以至大意疏忽。

他怎麽這麽傻。

如果是秦相思,如果真的是他深以為然的秦相思,只為擺脫擇婿困境,何以數日不下決斷。

換作從前,她早就毫不猶豫一拍即合,答應他提議的“偽婚”,事後尋機退親。

但她沒有。

他總以為自己織了一張大網來暗中誘惑秦相思跳下,殊不知原來他才是真真正正被蜘蛛網套住的那個人。

一瞬間,雲開霧散,月明星稀,那些縈繞在心頭零零星星的疑惑相遇匯合,答案呼之欲出。

時無度半刻也不想等,他只想見到秦相思,現在,立刻,馬上,他要見她。

“思思!”

所幸,時間都來得及。

遠遠看見皇宮的馬車,宮人簇擁著秦相思,正攙扶她上車。

聽見他的聲音,剛踏出一只腳的秦相思瞬間一楞,聞聲尋望,看見滿頭大汗的他朝她的方向奔跑而來。

姣好的面容煞時蒼白,秦相思忙不疊後退踏上地面,急匆匆走向他。

“你瘋了?背上全是傷,趕快回去休息。”

兩人在半路相遇,她下意識伸手摸上他的臂彎,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要求他回去。

時無度不為所動,他雙眸炙熱地凝著秦相思的臉,盯了少許,一聲不吭,忽地抱起人就走。

事發突然,皇宮和時府的下人都驚呆了。

宮人心想時將軍行為反常,往日好歹會先打發他們離開,

時府的下人卻覺得世子的架勢,像是要把明月公主生吞活剝了般。

雙方各執己見,本質上是殊途同歸,都覺得時無度與平日裏不一樣,不約而同偷偷跟了上去。

花園裏,六角亭下,時無度放下秦相思,讓她坐在石桌上。

不等她開口,他雙手撐在石桌邊緣,身軀將嬌小的人兒團團圍住。

兩人近在咫尺,他甫低頭,額頭與她相抵。

熟悉的記憶湧上腦海,秦相思霎時憶起陸齊成婚的夜晚,她也是坐在亭子的石桌上,與面前的人首度親吻。

雖說乃時無度酒醉為之,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沒有推開他。

“你帶我來這裏做甚?”往事浮現,突然被動來到此處的秦相思慍色漸消,只是瞪著眼睛看著時無度。

她離開東院尚不足一柱香的時間,實在想不到時無度行事突兀的原因。

時無度沒有立刻回答,慢條斯理地拾起右手,粗糲的指尖熟稔地在凝脂般的頰畔來回摩挲。

秦相思不舒服的感覺就和那晚一樣,她恍惚以為時無度意欲重蹈覆轍,嘴角下撇,隱隱不悅。

她方與他約法三章,結果不到一柱香,他就要反悔不遵守承諾了?

思及伸手,當即就要推開他的手臂。

時無度反客為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如炬。

“還記得嗎,陸齊大婚那天晚上,你就是這樣坐著,而我,在偷吻你。”他忽然開口。

秦相思愕然,未幾,一朵紅雲攀上面頰,心跳加速。

那晚兩人都以為對方酒醉,結果是心照不宣,她怎麽也沒想到時無度會在她如此清醒的時刻將這件事點破。

更讓她震驚的在後面。

時無度面無表情,眸黑似玉一瞬不瞬盯著秦相思看。

他繼續道:“太皇太後壽宴當晚,你主動閉上眼睛,讓我吻你。”

秦相思覺得眼前白光炸裂,腦袋也是嗡嗡作響,紅緋淹沒臉頰,又順著脖頸徑直向上。

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顯然對方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她。

“最後,那日,我中藥了,你我坦誠相見,思思,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我全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時無度直接點破所有,最後一句話令秦相思瞬間崩潰。

“你,你,你……不要臉。” 她羞憤欲死,指著他的鼻尖訓斥道,  “光天化日,說這些作甚!”

內幃之事當面和盤托出,可她與他畢竟尚未成婚,何況這裏甚至不是他的臥房,而是時府的花園!

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若剛才的話叫別人聽去了,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時無度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反應仿佛十分冷漠,但他的回答令人意外。

“我們之間發生這麽多事,思思,你說,將來我們當如何退親?”

陷入羞愧的秦相思剎那渾身一僵。

她擡頭,怔楞地望著他。

電光火石間,四目相撞,沈默散開,兩人寂靜無聲,留下彼此輕輕淺淺的呼吸於半空交匯。

“我沒想過退親。” 良久,秦相思張口,看著時無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他。

“從一開始。我不想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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