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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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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之物

時無度停在幾步外的距離,靜靜地看著她踢小石子,聽著她蹲在湖邊,發出長長的嘆息聲。

秦相思每踢一顆石子,時無度的神色便暗上一分,思及適才種種,眼神比湖面還要灰暗。

兩情相悅香,她買過,總不是給他這個冒名夫君用的。

那藥館掌櫃說得清楚,這香產自西淩。

應當是真的買錯了,所以她在嘆息什麽?是在為沒能如約而至的情動而可惜?難道在西淩,他們小意溫存了三年還不夠?

心情莫名煩躁,時無度連看著灰暗的湖面都覺得刺眼,偏生此刻聽到身邊的嘆息聲。

臉色頓時陰霾密布,似烏雲籠罩,暗沈無光。

垂眸瞧見腳邊躺了塊石頭,他右腳一蹬,拳頭大小的石頭落入湖面,傳來撲通聲響的水花,幾滴水濺到岸邊,留下點點水漬。

游走的秦相思被不合時宜的聲響驚到,神思霎時回籠,她轉向音源所在地,看見立定岸邊的熟悉人影。

“時……”她沒能喊出他的名字,寥寥幾個字卡在唇畔,怎麽也張不了口。

他分明著了身月白色,可不知為何,落在秦相思的眼中,覺得像是籠上一層朦朧,比天色還要灰,比湖水還要暗,陰沈沈的,讓人不敢靠近。

時無度的目光飄過來,如她所料,冰冷無溫。

他生氣了。

“回去。”聲音提前由秋入了冬,沒有預兆地突然變冷。

留下這兩個字,時無度拂袖離去,秦相思心頭微驚,默默跟在後面。

從前兩人時常吵架拌嘴,多數其實是秦相思單方面滔滔不絕,時無度悶聲聽著,偶爾蹦出一兩個字,堵得她啞口無言,然後她再喋喋不休,直至對方徹底閉嘴。

但吵架拌嘴和生氣是不同的,嬌蠻如秦相思,也不敢在生氣的時無度面前逞威風,哪怕他很少有動怒生氣的時候。

她親眼見到過,有人不識好歹,趕在時無度面前,嘲笑他無父無母,非要和他動武比試,結果那人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半身不遂。

岸旁是小山坡,馬車停靠在山坡上的平路,路旁至岸邊樹木錯立,枯葉紛飛。

秦相思跟在後面走,奈何時無度走得太快,她才走到山坡腳,一擡眼只能看到月白衣影。

“等等我。”她朝白影輕喊,加快了爬坡的步伐。

時無度置若罔聞,他心緒不寧,大步流星向上走,片刻也不停。

恍惚中聽到身後驚叫一聲。

他倏然立定,回眸往下看,入眼可見幕離藤架,帽裙緊挨著地面,僅有半個人高,完全將女子的身軀遮掩。

時無度稍微琢磨便知是出了意外,周身怒火漸褪,他眸眼微瞠,三兩步至幕離面前。

“怎麽了?”

餘光一瞥,方才在上看不到的畫面此刻映出全貌,幕離後的女子蹲著身子,兩手扶在左腳踝旁,輕輕揉捏著。

原是崴了腳。

時無度當即伸手要去看秦相思受傷的腳踝。

秦相思阻擋了他,“我沒事,先回去吧。”

對面不依,右掌傾上前,秦相思虛虛擋著他的手掌前進,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時無度登時覺察出了異樣。

以前她磕磕絆絆擦傷,從沒阻攔過他查看,正如她會替他上藥般,他亦是會幫她處理傷口。

今日反常,時無度略微沈吟,手掌忽然伸向帽裙,驀地掀開。

露出一張竊竊含笑的容顏,大抵是憋得狠了,秦相思忍不出笑出聲,杏眸彎月,明亮蘊光。

果不其然,她在誆他。

黑瞳驟縮,時無度眉頭蹙著,怒意盡散,但臉色依然難看。

秦相思見他頭也不回地走,連忙站起身喚他,“時無度,我不是故意的。”

前面絲毫沒有要停下等她的意思,秦相思朝月白背影輕哼一聲,繼續往上爬。

少傾,時無度走到山坡上,眉眼冷淡地往下看,頭戴幕離的女子行動緩慢非常,猶如烏龜慢爬。

沒有猶豫的,時無度再度來到她的身邊,這次他動作迅速,手掌須臾間掀起女子的裙裾,半褪羅襪,原是纖細白玉般的腳踝呈現出不協調的紅腫。

“你……”時無度瞪眼看她,氣結之餘,又仔細端詳看了看,好在沒有傷到骨頭,心頭稍舒。

“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勿用掀開帽裙,時無度便能想象的到白紗後應是怎樣的神色,玉容浮現帶有歉意的笑容,與她此時的音色相得益彰。

她本意是想時無度能稍減怒意,殊不知讓他如此生氣的正是她,更消說她分明受了傷,還要誆弄他一番。

時無度此時的心緒很難用生氣來形容了,他何嘗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她歪了腳,他如何都不願發作。

強忍著不悅的情緒,他不由分說地將人扛在肩上,第三次往上走。

來不及反應的秦相思感到天地旋轉,再睜眼時她頭朝地面,時無度的肩膀很結實,咯得她不十分舒服。

“時無度,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秦相思覺得自己像碼頭搬運的貨物,掙紮著就要下來。

男子長臂箍緊,斥道:“別亂動,你想把人都招來嗎?”

湖邊人不多,但零星也有十來人,秦相思現在頭朝下,帽裙向外翻轉落地,遮面不過是掩耳盜鈴。

一聽這話,秦相思果然安靜了。

她不再亂動,但被人扛在肩頭的滋味不好受,時無度也沒在意她的感受,前進的動作飛快,還好是早飯吃的早,不然秦相思覺得她一定會悉數吐出來。

心想如斯,她氣不過,揚起拳頭錘在時無度的背後,可是方向倒置的她力氣如毛毛雨,落在寬闊結實的男子身上,聊勝於無。

時無度的動作依舊不減分毫,秦相思腰腹遭受擠壓,疼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覆是地轉天旋,她感到呼吸變得輕松,雙眸微瞇,看到了深色的車頂。

秦相思被帶上了馬車,她摘掉幕離,整理淩亂的發髻,靠在車壁上緩緩吐息。

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瓶罐與抽屜碰撞產生的,秦相思的註意力還在腰腹上,她方才觸碰了一下,有點疼。

更疼的還是腳踝,頃刻間就將秦相思的神智吸引,她倒吸口涼氣,兩手緊緊扣著軟墊,脖頸一仰,露出雪白嬌嫩的肌膚。

瑩白轉瞬而逝,時無度擡眼時,幾步外的螓首恢覆平常,她咬著牙,杏眸染紅了一片,淚眼盈盈地盯著他,似泣非泣。

正在給腳踝上藥油的手掌頓住,時無度斂眸,吐息卡在喉嚨中無法動彈。

他見過她哭泣的模樣,初來月信那日,她惶恐不安,哭得梨花帶雨,沖到他的身前說,自己命不久矣。

她不知這是女子長大的第一步,難得露出驚慌害怕的神色,圓潤的眼眸哭得紅腫,得知實情後,害羞地埋進他的懷中,白玉似的頰畔堪比晚霞。

這是為數不多的,時無度見到秦相思羞赧的模樣,記在心底許久。

此刻相似的場景再現,雖不比當初,但她眉眼染上羞意,堪比深秋的楓葉,紅緋似火,盛開燦爛。

這樣的美好曾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他人,大抵有過許多次,她與景衍之間,琴瑟和諧的時刻。

時無度不曾深思於此,可一旦深思了,胸腔裏燃起的無名火堵得他呼吸凝滯。

每每想到此節,開始悔不當初,合該不管不顧地將人囚在身邊,而不是放任她自由。

心想如斯,手腕的動作用了力,似要將掌中的腳踝揉碎,揉到骨子裏。

“嘶——時無度,輕,輕點。”秦相思痛出兩滴淚,半個身軀向後仰,蜷縮著想要躲開時無度的掌心。

結果當然是不能的,她稍稍一動,時無度的手掌便握緊不放,掌心沾滿了藥油,覆在腳踝上,熱得發燙。

“別動。”時無度乜她,右手用藥油細細塗抹著。

重逢時他便發覺了,秦相思清瘦許多,遠不比當年珠圓玉潤,笑起來臉頰有肉,不似現在只剩皮囊,好比她的腳腕,他毫不費力就能握在掌心。

她掙脫不得,猶如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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