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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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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婕妤在紙條打開的一瞬間緊緊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才慢慢睜開一只眼,露出一點縫隙,去瞄紙條上的題,仿佛這樣題目就可以迎刃而解,她輕輕念出聲:“桌上共有幾果?”

她發出呵的一聲輕笑,狀似隨意的把紙條丟到桌子上,紙條輕飄飄落下,似乎代表著她松弛下來的心。

眾人見她如此,再看唐渡盯著紙條一副愁眉深鎖的模樣,心下皆有了決斷,饒是趙采女耍了個花招,也蓋不住豬一樣的隊友拖後腿啊。

唯有趙州橋雙手環胸,寬大裙擺擋住的一雙腳跟電動馬達似的有節奏的晃動著,面目舒展,很是悠然自得,她坐在椅子上,咬了口蘋果,身體微微前傾,眼睛興致勃勃地盯著場地中央。上座的淑妃不著痕跡地瞪了趙州橋一眼,她才訕笑一聲,兩腿並攏,電動小馬達也熄火了。

而場地中央,唐渡還沒有任何反應,董婕妤上前一步,卻沒有率先拿起擺在桌上的彈弓,而是伸出右手食指,很認真地數起來,“一個蘋果,兩個蘋果,三個蘋果,四個…誒,不對,數錯了,再來一次,一個蘋果,兩個……”

在場的人:……

吃果群眾趙州橋都看不下去了,湊過去幫她數,手指頭從左向右挪,“一個,兩個…七個,正好七個。”趙州橋數完戳了戳董婕妤的肩膀跟她說,董婕妤縮了縮肩膀,不耐煩地用胳膊把趙州橋抵到一旁,眼睛還黏在前面的蘋果上,口中念念有詞,“兩個,三個,誒,你別吵,我都快數清楚了,又給打亂了。”說著手指頭又挪到最初一個蘋果的方位,“一個蘋果,兩個……”

趙州橋站在原地,耳朵裏循環播放著董婕妤一次又一次數蘋果的聲音,靈光一閃,她利落地打了個響指,騰騰騰快步走到幾米外擺放蘋果的長條桌面前,抓起一個蘋果對董婕妤說:“這樣,你數一個,我咬一口做個標記,就不會弄混了。”

董婕妤狐疑的目光對上趙州橋眼中的真誠和躍躍欲試,最終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場的人耳朵裏開始循環播放以下聲音:

董婕妤:“一個蘋果”

趙州橋:哢嚓

董婕妤:“兩個蘋果”

趙州橋:哢嚓

……

董婕妤:“一個蘋果”

趙州橋:哢嚓

董婕妤:“不對,你剛才好像少咬了一口”

趙州橋:哢嚓哢嚓

……

這樣的循環是在趙州橋的一聲飽嗝中結束的,趙州橋隔著布料揉了揉吃地圓滾滾的肚皮,面前的長桌上整整齊齊擺著七個蘋果核。

趙州橋無辜地攤開手,吃沒了。

董婕妤臉唰的一下子就垮下來了,指著趙州橋氣憤不已,“你是故意的,這下好了,都吃沒了,還怎麽數?”

趙州橋: “不用數了,吃沒了的話桌子上就沒有蘋果了。”

趙州橋和董婕妤眼睛同時一亮,異口同聲:“答案是零!”

尤其是董婕妤,若不是顧忌著是公開場合,只怕她連芷羅宮的屋頂都能跑上三圈,蒼天庇佑,想她董寶兒有生之年居然算對了數學題!

此時的趙州橋並不知道她為董婕妤計算數學題開辟了一片嶄新的天地————

只要把要數的東西變沒有,答案就出來了。

“我贏了,你輸了。”狂喜過後,董婕妤碎裂一地的得意的面具又像是感受到吸鐵石的召喚一般原封不動粘在臉上,厚厚一層。

趙州橋不介意再一次打碎這層面具,她意味深長地笑了,“是嗎?”

被忽略已久的唐渡終於得到了趙州橋的關註,趙州橋笑瞇瞇走近他,彎腰垂首,伸出一只白潤纖細的手緩慢而又堅定地抽走了他手中的紙條,然後利落轉身,翩然而去。

已經勉為其難決定準許趙州橋摸腦袋的唐渡:……

趙州橋並沒有感受到唐渡的怨念,她指著紙條上的字沖董婕妤挑了挑眉,“董婕妤,你還記得自己出的題目嗎?”

刺眼的陽光打在董婕妤臉上,讓她本就細長的眼睛幾乎瞇成了一道縫,趙州橋輕緩的聲音鉆進耳朵,卻像一重又一重浪花拍打,將心中燃起的勝利之火澆滅,她念道:“我的答案就是你的答案。”早知道自己能算出來,鬼才這樣寫!

內心又是點火又是澆水的,董婕妤的聲音帶著幾分有氣無力,“那就是平局咯。”

趙州橋輕輕晃了晃手指,嘴角彎彎,提醒道:“你忘了?小五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也沒有數,說明他早就算出來了。”

晴天霹靂,董婕妤心道完了,這下連火星子都沒有了。

同樣感到晴天霹靂,生無可戀的還有一幹參與賭局的太監們,輸大發了!

董婕妤離開的時候,趙州橋湊過去悄聲說道:“願賭服輸,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許反悔。”

等到董婕妤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趙州橋轉過身來,對著芷羅宮一幹人等振臂一呼:“耶,我們贏了!”

趙州橋今日穿了一襲天青色蘭花刺繡裙,俏生生立在那,讓人不由聯想起春雨後破土而出的筍兒,筍身猶帶朝露宿雨向著高遠而又湛藍的天,姿態昂揚,生機勃發。

唐渡的目光從趙州橋的笑靨上移開,望向遙遠的虛空,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常常讓他所謂的心計與謀略淪為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發笑的自擾之舉。

他以為她志在取勝,容不得失敗,容不下他。

可是結果呢

她勝了,他卻沒能得了他所願看清的果,亦不知他以為她所求是否恰如她所心願。

落在肩膀上的力度將他的目光從虛空拉回面前的實景,趙州橋走到唐渡身邊一只手輕柔而堅定的搭在他肩膀上,她的目光在四周人群中逡巡,臉上掛著淺淺的笑,說:“早前在我身邊的宮女小五被調走了,現在跟著我的是她的兄長小五子,我們主仆二人承蒙淑妃娘娘關照,暫住於此,日後與諸位相處,還望各自諒解。”

唐渡身體一僵,忍不住動了一下,這家夥,搞什麽,就這樣給他換了身份,未免太過兒戲了吧?趙州橋感受到唐渡的“不安”,安撫似地拍拍他的肩膀,從唐渡仰望的視角裏,陽光下她的側臉勾勒出一道淡金色的柔和輪廓,心莫名安定下來。

趙州橋做出這個決定是有一番考量的,自從那日唐渡的身份被母親一語道破趙州橋就意識到這樣讓唐渡扮作宮女不是長久之計。幾番思索她幹脆來了個簡單粗暴,一點過渡也沒有直接讓唐渡換上太監服,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把旁觀的人都搞糊塗了,反倒夾縫中得安全。至於小五子的宮牌自有母親給解決,就說是母親賞的。

唐渡和趙州橋無所謂了,芷羅宮在場的宮女太監可不這麽想,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所謂的小五和小五子是同一人,趙采女心裏打得什麽閻王算盤。

身份低的,一肚子問號不敢出聲,林女官就沒那麽多顧忌了,她向前一步指著趙州橋的臉呵斥道:“大膽!當著淑妃娘娘的面竟敢指鹿為馬,胡言亂語,你該當何罪”

趙州橋兩顆眼睛睜得圓溜溜地,一副聽不懂的模樣,“林女官此言何意,這芷羅宮是淑妃姐姐的寢宮,又不是禦獸苑,哪來的鹿,哪來的馬”話音一落,還沒等林女官想出話來辯駁,趙州橋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張大了嘴,手指者林女官,聲音帶著三分顫抖兩份震驚,“你的意思是說淑妃姐姐與野獸為伍嗎?”

林女官氣得憋紅了臉,尖銳的話剛到嘴邊就被趙州橋噗嗤一聲輕笑打斷了,趙州橋擺擺手,略帶歉意地說道:“抱歉啦,林女官,我和你開玩笑的。”

林女官也不是吃素的,徑直向淑妃告狀,“娘娘,奴婢伺候您這些年,事事為了娘娘您著想,從無二心,奴婢是什麽脾性您是最清楚不過的,今日趙采女這般誹謗奴婢,奴婢能忍,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在娘娘面前耍心思,這般行徑致娘娘威嚴於何處,奴婢忍不了,也不能忍,娘娘您要明白奴婢的心啊。”說到最後哽咽不成語,眼眶泛紅,分明是一副鞠躬盡瘁為主子著想的忠仆形象。

若不是趙州橋已經深深了解了她的為人,知曉了她對小五的所作所為,只怕她心裏也會有幾絲感動。

可惜晚了!不就是裝模作樣耍心機嗎,誰不會呀!

林女官像模像樣的抹了抹勉強擠出來的幾滴眼淚,準備好的煽情話剛到嘴邊趙州橋噗嗤一聲輕笑打斷了,趙州橋擺擺手,略帶歉意地說道:“抱歉,林女官,我和你開玩笑的,你怎麽就當真了呢?快擦擦眼淚,哭花了臉淑妃娘娘瞧著該多心疼啊!”

林女官眼角的幾滴淚是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因抽噎而上下起伏的胸膛僵在哪,趙州橋這番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樣子倒襯得她故作矯情,借機表衷心了。

狡詐的女子,林女官憤憤然,眸中劃過一絲狠毒。

“行了!”淑妃出聲打斷了趙州橋意欲乘勝追擊的話,淡淡威嚴讓眾人噤了聲

收到母親的暗示趙州橋乖乖聳了聳肩膀,住嘴了,轉臉就偷偷沖著唐渡做了個鬼臉,唐渡繃著臉淡淡一瞥就轉開了視線,眼底卻盛滿笑意。

林女官自以為淑妃意在袒護自己,下巴微微沖趙州橋的方向昂起,眼淚也不擦了,乖乖站在淑妃身後。

趙州橋撇撇嘴,連個眼神都不給她,想太多。

“如趙采女所言,今後小五子就跟在她身邊,本宮會另指一名宮女暫時照料趙采女起居。趙采女住在芷羅宮,就是本宮的客人,怠慢了她,就是怠慢本宮,你們聽懂了嗎?”

眾人無不應諾,林女官更是臉青一塊白一塊的,估計憋得夠嗆。芷羅宮一幹人等看的發笑歸發笑,心裏皆明白,既然淑妃娘娘發話了,今後他們認得的只是太監小五子而非宮女小五了。

想到這裏眾人不由在心中咋舌,淑妃娘娘待趙采女當真是恩寵無二,連這種不明不白的荒唐行徑都默認了,甚至公開給撐腰。

趙州橋不知道的是那天以後芷羅宮的地下賭局又新開了一局:究竟是趙采女變態到把宮女打扮成太監還是趙采女變態到把太監打扮成宮女

人們眾說紛紜,賭局的結果一直到趙州橋離宮都沒能得出,不過人們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趙采女是個變態,而且是個有靠山的變態,惹不得,只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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