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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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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樹下,趙州橋躲在樹幹後面偏頭露出一顆腦袋來,歡快地向唐渡招手,“快來,這棵樹的槐花多!”

唐渡手裏提著竹籃,聞言慢吞吞挪過去,籃子裏的槐花隨著他的動作簌簌掉了一路,活像只甩著尾巴往岸上爬的小烏龜。趙州橋見狀捧腹大笑,“走快點,散花童子。”

唐渡依舊保持原速度不疾不徐,快走到趙州橋面前時他身形忽地一晃,似乎被什麽東西絆住了腳,連帶手裏的竹籃飛了出。趙州橋下意識伸手去接,眼前一花,由槐花瓣編織的雨鋪天蓋地將她從頭澆了個底,濃郁的香氣包裹了鼻腔,她手忙腳亂扒拉掉沾在臉上的異物,睜眼一看,腳底落花如毯,原先裝槐花的竹籃歪倒在一邊,兩手空空的唐渡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似乎對眼前的場景還沒反應過來。

趙州橋吐出灌進嘴裏的幾片槐花,咧開嘴笑了,肩上頭發上的潔白簌簌抖落。

怎麽有一種在抖頭皮屑的既視感,趙州橋囧囧地想。

“又得重新摘了,可惜了,吃著還挺甜的。”趙州橋彎腰撿起竹籃,邊走邊嘟囔。

在槐花清淺香氣的氤氳中,唐渡盯著趙州橋發間欲墜不墜的細小花瓣得意一笑,眸間蕩起的漣漪如春風微拂。

趙州橋三下兩下爬上樹,兩腿騎在樹杈上,居高臨下沖唐渡吆喝一聲,“等下我晃樹枝,你接著。”

唐渡點點頭,小竹籃緊緊抱在胸前,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肉嘟嘟的小臉緊繃著,嚴肅的像是準備沖鋒陷陣,趙州橋暗自搓搓手指,哎呀,好想捏捏小臉蛋,可惜小朋友不肯配合。

趙州橋壓下心裏的一絲遺憾,安慰自己來日方長,臉上學著唐渡的樣子緊繃,手上握著的枝杈仿佛一瞬間成了紅櫻□□,“趙將軍”大手一揮,發布命令,字正腔圓,“全軍出擊!”

話音一落趙州橋挺直地肩膀一垮,兩只手迅速握住枝杈,整個人跟被電擊了似的一路狂抖,邊抖還邊念臺詞,“啊,敵人攻上來了,防禦,快!”

唐渡:……

趙州橋晃的那半邊樹枝上都禿了一片才停手,擦了擦額間滲出的細汗,雙手叉腰,得意一笑,“全殲敵人,小五將軍,捉了多少俘虜”

趙州橋嘴角上揚的幅度隨著視線投向樹下時凝在原地,好半天沒動。

槐花樹下,趙州橋搖晃樹枝的正下方槐花瓣鋪的滿地都是,薄薄一層堆在一起。而唐渡站在一旁的空地上,手裏捧著小竹籃,裏面空空如也。微風吹過,一瓣潔白纖細的槐花打著旋兒落在他腳旁。

趙州橋顫抖著手指了指唐渡手裏的空籃子又指了指唐渡身旁不過半米外落滿一地的槐花瓣,上下嘴唇一碰,話音還沒蹦出來,只見唐渡彎下腰撿起飄到腳旁的一瓣槐花鄭重的放進竹籃子裏。他伸手將竹籃往前一遞,撲閃的眼睛似乎會說話,這不是有了嗎?

趙州橋扶額,從前也沒看出來小五這麽的單蠢啊!

他還只是個孩子,要有耐心,趙州橋輕舒了口氣,她抓住枝幹,低頭對仰頭望著她的唐渡說道:“小五,下次要站在我搖的樹枝下面,知道了嗎?”說著,趙州橋抓著枝幹的手一個借力要躍到另一邊的枝杈上。

“你在幹什麽?”突如其來的一聲呵斥乍然響起,趙州橋只覺得腳下踩著的枝幹一抖,好在她手疾眼快抓住另一條結實的枝幹才沒掉下去。趙州橋靈敏的爬下樹,待雙腳落到堅實的地面才松了口氣,轉而回身去找聲音的來源,那邊已經有個黑影蹭蹭蹭沖到趙州橋面前,趙州橋眼前籠上一層黑影,她慢吞吞擡頭就對上一張陌生女子的面龐。

那女子後退一步拉長了與趙州橋的距離,上下打量著她問了一句:“你就是趙采女”

趙州橋下意識點點頭,轉而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眼前的女子一襲橘色宮裝,配上略顯臃腫的身體,第一眼看著圓滾滾的像個橘子。大白饅頭般的圓臉上一雙扁豆似的又長又窄的眼睛直直望過來。

女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橘色宮裝包裹下略凸出的肥肉輕微抖了抖,“我就問你,淑妃娘娘可是你毒害的”

莫非她是原來淑妃的親友團,找她興師問罪來了?事情涉及母親,趙州橋不免警惕了幾分,下意識想避開回答,轉念一想總歸是沒有做過的事情,她又有什麽可怕的

“不是”趙州橋回答的幹脆利落,這時唐渡也走到趙州橋身邊,趙州橋感受到小家夥的氣息,安撫似的摸摸他腦袋,不出所料收到一記不滿的瞪視。趙州橋嘿嘿一樂,幹脆也瞪大了眼睛,誰比誰眼睛小呀?

“是不是你我也不在乎,自有官府去查,但是你的貼身宮女可是結結實實打傷了好幾個人,證據確鑿,你總不能包庇這等刁奴吧?”

“不可能”趙州橋想也不想就反駁道。小五才多大,這短胳膊短腿的,縱使有幾分力氣,那能頂多大用。

女子以為趙州橋有意包庇,眼睛一瞪,“我有證據,你休想抵賴!”說著她一個眼神掃過去就有一個膀大腰圓嬤嬤模樣的人從她身後走出來,指著唐渡聲聲控訴,“董婕妤,就是她,打傷了我們好幾個人,奴婢的肩膀現在還腫著,都是這個小賤蹄子害得。”

趙州橋和董婕妤眉頭同時一皺,尤其是董婕妤,她本以為嬤嬤口中打傷她的宮女約莫也是個身形魁梧的,到頭來她指的竟是眼前這麽個小蘿蔔頭,臉上肉嘟嘟的,一看就是不經打的,反觀像她哭訴的嬤嬤膀大腰圓的,估計單手就能把“小蘿蔔頭”連根拔起。董婕妤心中懷疑的種子越紮越深,看向嬤嬤的目光冷淡了幾分。

令趙州橋皺眉的是嬤嬤的辱罵之詞,她眼中倏地竄起一簇小火苗,灼熱滾燙,直刺的那口出惡言的嬤嬤頭皮一陣陣發麻,她才開口:“道歉。”那嬤嬤求助般地將目光投向董婕妤,董婕妤視若罔聞,自顧自的用帕子扇風,涼涼道:“趙采女和你說話呢,沒聽見嗎?”

嬤嬤終於意識到情形不對了,她面露幾分焦急,急急忙忙沖董婕妤解釋:“婕妤娘娘,奴婢沒說謊,您要相信奴婢呀,真的是她!”

董婕妤斜睨了她一眼,不吭聲。

嬤嬤無法,一咬牙低著頭向唐渡道了歉,趙州橋並不在意她話裏的不情不願,轉而教育唐渡:“小五,看到了嗎?不可以隨便罵人,這樣很沒有教養的行為。”

唐渡眸中是強忍的笑意,面上卻很是正經的點了點頭。

“行了”董婕妤不耐煩地打斷兩人之間“主仆和樂”的氣氛,說道:“我父親傳訊這個小宮女,她卻中途跑了,此確為事實。趙采女你有淑妃做擔保,自是不必再應訊,但是這個小宮女必須跟我回去,接受父親的傳訊,順便調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膽敢打傷宮婢。”

趙州橋自然不允,她把唐渡往身後一擋,問:“你父親是誰,有何權力隨便抓人?”

董婕妤下巴一擡,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驕傲之色,“我父親就是當朝刑部尚書董懷瑾,奉聖命查案。”

誒?趙州橋懵了,小哨子明明說董懷瑾的閨女待字閨中的,她連忙追問:“那你是誰,是來做什麽的?”

“你們主仆損了我父親的顏面,我父親膽小不敢追究,我這個做女兒的可不怕,她今天必須跟我走。”董婕妤說著就要自己上前抓唐渡,趙州橋沒有絲毫猶豫用手擋住她伸過來的手。兩人的手在半空交接,竟是誰也沒能推開誰,趙州橋擡眸,只見董婕妤眼中流露出和她同樣的興味。

於是原本是圍繞唐渡去留的爭論演變成兩個珠翠滿頭宮裝加身的宮妃互不相讓的掰手腕大賽。

周圍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搞得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兩人毫無形象地擼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兩個手肘抵在石桌上。

董婕妤大刀闊斧坐在涼亭的石凳上,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腕上停留一瞬,勾唇一笑:“祝你不會輸得太慘。”

趙州橋絲毫不讓步,冷笑一聲,圓潤的眼睛黑芒閃爍,“這話該我對你說吧?”

目光交接處火光四濺,來呀,怕你!

一刻鐘,兩刻鐘……時間一點點流逝,趙州橋額間滲出細密的汗,董婕妤的嘴唇也有些發白,可兩人相握的手仍如同靜止一般,沒有倒向任意一方的傾向。空氣中安靜的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董婕妤不動聲色地加力,手臂剛有些偏斜,轉瞬又被趙州橋扳正回來。

鹹澀的汗珠順著額頭滾落,滑過的痕跡帶著細微卻無法忽視的癢意,像是一只小蟲子慢吞吞爬著,這時一方帕子覆額頭幹脆利落的將一切抹了個凈。

唐渡收回帕子隨手丟在一旁,雙手環胸靠在樹幹上,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趙州橋在心裏喟嘆一聲,她家小五就是賢惠又體貼,許是被趙州橋得意的眼神刺激到了,那邊董婕妤怪叫了一聲,“人呢?擦汗!”這才有小宮女上前用帕子小心翼翼為她擦拭額頭的汗,沒擦幾下,董婕妤又嫌棄地讓她走開。

大槐樹下,落英繽紛,一朵槐花飄飄蕩蕩落在趙州橋鼻尖,清淺的槐花香氣鉆進鼻孔,趙州橋鼻尖一動,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董婕妤下意識躲閃,手上卸了些氣力,被趙州橋扳倒扣在石桌上。趙州橋甩了甩發酸的手,用力抽了抽鼻子,慢吞吞站起來,招呼唐渡,“走了,小五。”

“等一下!”董婕妤叫住趙州橋,“這局不算,咱們再比一次。”

“不要,我累了。”趙州橋擺擺手,狐疑的目光上下掃視了她一番,問道:“說話算數,我贏了,你今天就不能帶走小五,你不會食言吧?”

趙州橋懷疑的目光刺激到了董婕妤,她漲紅了臉,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這局不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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