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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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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的緣故,小石階上零零散散蓋著幾簇槐花,趙州橋撿起一瓣,也不嫌臟,放在嘴裏嚼了嚼,清甜的味道充溢舌尖,改天多摘點讓膳房做槐花餅吃,她漫不經心地想著。

日頭有些高了,晴空暖日,曬得人懶洋洋的,趙州橋側耳聽著屋裏的動靜,小孩子家家的怎麽洗這麽久,該不會是跌了跤吧!

小家夥不能說話,出了什麽意外她也不能叫人,趙州橋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人也坐不住了,一口吐出嘴裏正嚼著的槐花瓣,轉身沖屋裏叫喊了幾聲,沒有回應,便要推門而入。

手還沒碰到門邊,緊閉的房門露出一條小縫,橫裏扔出來一團黑影,糊在趙州橋臉上。

趙州橋把東西從臉上扒拉下來,手上赫然一套粉色宮女服,趙州橋對著手上的衣服幹瞪眼,琢磨不透哪裏不對

孩子心,海底針。

站在原地琢磨了許久,在各種腦細胞接二連三的冒死沖鋒下,趙州橋一拍腦門,終於豁然開朗,小家夥肯定是不喜歡衣服的顏色。還好她早有準備,向其他小宮女買衣服的時候多拿了幾件。

自以為想明白一切的趙州橋興沖沖的沖門裏嚷嚷:“你不喜歡這件,沒關系,房間櫃子裏還有其他款式的衣服。”

趙州橋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房間裏還是沒有什麽動靜,這時,房間裏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隨即是什麽東西折裂的聲音。

什麽也顧不得了,趙州橋跟上膛的子彈似的嗖的一聲沖破房門、布簾、屏風等等一切障礙物,然後看到了讓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精致漂亮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圓睜,滿臉無辜,及腿的長發濕噠噠滴著水,潤濕了罩在身上的寬大外衫,下身某個部位凸出一塊,而“她”肉嘟嘟的手還握著半塊木頭碎片,根據木料的顏色和紋理,趙州橋可以確定它屬於她那可憐的黑木大衣櫥。

趙州橋有些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你,你……”趙州橋顫抖的指著眼前的小家夥,一會看向被丟在地上的衣櫥門,一會又看向小家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憋出一句話來,“你…你是男的”

居然把他當做女孩,唐渡簡直無法想象,世間竟會有如此愚蠢的女子,天知道他看見滿櫥櫃花花綠綠的衣服,內心遏制不住想殺人的沖動。

他急怒之下,內力匯聚,竟沖破了第一層屏障,恢覆了一部分功力,這倒是意外之喜。唐渡嫌棄的丟掉手中的殘片,才能折斷這麽一小塊木頭,讓江湖上的人知道還不笑掉大牙。若是他恢覆了十成功力,這個破衣櫥早就是一堆粉末了。

耳邊傳來女子因震驚而變得支離破碎的質問,唐渡擡眸對上女子蹬的圓溜溜的眼睛,胸腔中的愉悅之感幾乎難以抑制,仿佛一陣涼風拂過,通體舒暢,這幾日的憋悶感幾乎一掃而空。

心情極好的唐公子愉快的給趙州橋又插了一刀,他清清嗓子,朗聲說道:“如假包換”,

他會說話!

雖然略帶稚嫩,但這樣清脆舒朗的嗓音無異是少年所有。趙州橋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是蒼天吶,你有本事再賜她一道雷啊,劈死她算了,饒是趙州橋如此厚臉皮的人也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耳朵捂起來,眼睛蒙起來,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餵,清醒一下!”唐渡的聲音將趙州橋從僵化狀態拉回來,趙州橋掩飾性的幹咳兩聲,不敢看他的眼睛,說起來她還挺對不住他的,好好的一個男孩子被她當女孩子打扮,還花瓣澡,汗顏。

不過,

“你既然能說話,為何不直接告訴我”趙州橋覺得困惑。

唐渡翹著二郎腿,小小的身子靠坐在圈椅裏,眉頭一挑,“我為什麽要說”

趙州橋一噎,默默咽下一口淚,內心的小人滿臉悲痛,她的乖巧小蘿莉啊,遠去了。

饒是如此,趙州橋也不是吃素的,她很快就抓住了談話的關鍵,扳回一局,“你不是宮女,更不可能是太監,那你是誰?”

這回輪到唐渡語窮了,趙州橋目光灼灼,似乎想透過眼前的男孩看穿什麽,她早該想到的,這樣精致漂亮的人物絕不可能是個普通的仆役。就是說他是今上的私生子她也是信的,歷史上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皇帝與宮女私通產子,為了避免孩子遭到受寵的貴妃的迫害而選擇把孩子藏起來,待到合適時機,父子相認,皆大歡喜。

唐渡沈默不語,陽光將他的大半邊臉擋在陰影裏,辨不清神色,趙州橋突然有些心疼,對一個孩子來說,這樣的逼問是不是太過殘忍?其實說不說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他願意,她不會趕他走的。

“你聽說過掖幽庭嗎?”陰影裏的男孩緩緩擡起頭,露出被光亮浸潤著的精致眉眼。

掖幽庭是什麽,趙州橋雙手撫上胸前,透過衣料摸著玉哨子的外壁輕聲問道。

【罪臣家眷關押之所】

罪、臣、家、眷,趙州橋的心撲通撲通在跳,她知道古代刑罰通常實行連坐制,一人犯案,全家受罰,沒想到今日她親眼見到了這個制度下的受害者。

該怎麽辦呢?趙州橋不傻,她很清醒,留下這個男孩就等於留下一顆□□,可是,有些事情眼不見或許可能會冷漠,可當它真真實實擺在你面前,叫人又如何硬得下心腸。

“你還有親人嗎?”趙州橋問。

親人唐渡平靜的面龐劃過一絲厭惡,聲音快速而冷漠,“沒有”。

趙州橋默嘆一口氣,眼睛有些酸楚,不知是為他,還是為了她自己,她曾經有母親,如今也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個了,既然如此,就讓他們相依為命吧。

趙州橋猛的一擊掌,用歡快的嗓音驅走有些傷感的氣氛,“那以後你就跟著我混吧,對了,我帶你參觀一下這個小院吧!”

說完不等唐渡反應就拉起他的手圍著房間的擺設介紹起來,唐渡目光停留在自己被緊握的手,他本可以掙開的,不知為何選擇了沈默。

本來只是一場試探,如果趙州橋退卻了,他會毫不遲疑的離開,另覓藏身之所,即使她拆穿了自己也沒什麽可怕的,畢竟他什麽都沒說,一切都是她的臆想而已。可是當她決定接納他這個“麻煩”時,唐渡自認為冷硬的心竟有了小小的期待,大概是接納這個詞太過美好,可是女子慣是偽善,她的話又能信幾分?

唐渡抿了抿嘴,犀利的眸光定格在身側歡快如鳥兒的女子。

“二樓是書房,”趙州橋推開窗子,讓唐渡看到外面的風景,“這個閣樓是我和東屋的文采女共用的,你可能還沒見過文采女,她生病了不常出門。”

唐渡點點頭,耳畔趙州橋嘰嘰喳喳的聲音突然止住了,他擡頭,目露不解。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趙州橋後知後覺,“我重新自我介紹一次,你好,我叫趙州橋,宮裏的人叫我趙采女,你可以叫我趙姐姐。”說著趙州橋左手抱右拳行了個抱拳禮,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自己先忍不住嘻嘻笑了。

唐渡不語,餘光看到桌案上擺著一張寫好了的字,念道:“糯米粉七兩,糖半錢……”趙州橋伸手揭起紙張,三折兩疊塞進前襟,嘴裏嘟囔著,“這是要給小秋的點心方子,等我有錢了,讓膳房做給我倆吃。這個不急,別打岔啊,你的名字。”

趙州橋頓了一下,目光在四處逡巡,哪來的香味,觀察了半天,沒發現哪裏有異常,便拋到腦後,眼巴巴盯著唐渡,眼睛裏只有倆字,名字!

唐渡瞥了趙州橋一眼,遂提筆潑墨揮毫寫下幾個大字,趙州橋好奇的湊過來,忍不住發出陣陣讚嘆,婉轉綿延如行雲流水,而又不失力度,一起一落之間溝壑自成,鋒芒顯而不露,好一副狂草!

趙州橋眉眼間的驚艷毫不加掩飾,唐渡看的清明,眉頭一挑,眼中的興味更濃了,“你會賞字”

“那是自然了”,趙州橋下巴一揚,眼睛亮晶晶的,“看不出來吧,你姐姐我也是學過的,懂不懂,小弟弟”

“哦,那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唐渡放下毛筆淡淡道,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促狹。

呃,這個,趙州橋沈默了,她幹笑兩聲,“這個,會欣賞不一定看得懂啊。”

“那沒辦法了”,唐渡做出個傷腦筋的姿勢,“我已經告訴你了,你卻看不懂,這可如何是好?”

唐渡伸手將寫好的字揭起來,放在一邊用鎮紙壓住,無情的補上一刀,“我的名字已經在這了,就等趙采女解謎了。”

會心一擊,趙州橋捂胸長嘆,現在的小孩子啊,真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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