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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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風清帶著一直心不在焉的少女回了自己之前買的那個院子。
他問出的那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
預料之中。
只不過陸初雪還是沒給他解蠱。
算了，如果這樣能給她安全感的話，隨便她吧。
反正系統總會有辦法的。
說起來，好感度又加了。
隨著時間推移，天氣也愈加寒冷，已是從深秋逐漸步入初冬了。
他忽然來了興致想帶她去看雪。
於是把系統當成了匯報天氣的工具，一聽聞要下雪了就帶著陸初雪出門了。
依舊給她易了容。
結果出來半天，只見陰雲，不見雪花，質問系統後，它無奈說可能有偏差。
少女倒是笑了。
“怎麽，你失手了？”
出門前，白風清故作高深說自己是占蔔師，從未失手，說今天會下雪。
結果……
都怪系統。
“從未失手，你閉眼。”
少女笑了笑，還是乖乖閉眼。
白風清雙手掐訣，擡起手，往天上一揮，很快，雪花紛紛揚揚落下，竟是用法術造了一場雪。
但範圍不大，只在這附近可見雰雰而下的雪花。
不等白風清開口，陸初雪便睜開了眼，看見雪花落下，她微微一怔，下意識擡起手去接雪花。
雪融化在她手心。
“聽說一起看過初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白風清輕勾唇角，道。
少女沒有回話，只是也輕輕翹起唇角。
說起來，也快要到陸初雪的生辰了吧。
系統給的資料說她的生辰在臘月十一。
正在此時，雪停了。
陸初雪忽然道：“白風清，我帶你去個地方。”
少女拉著白風清朝某個方向走，步伐堅定，白風清這才發現少女對這一帶都挺熟悉的。
直到熟悉的雪山出現在眼前，他才知道這裏是哪裏了。
那山上的雪仿佛萬年不化，雪山高大，但仍有一棵巨樹在上面，似乎也四季常青。
在之前看的記憶碎片中，就是這裏，陸初雪說“師父，永別了”；就是這裏，躺下了很多屍身；也是這裏，江照眠帶她離開了，殺手暗雪誕生。
隨著雪山映入眼簾，他察覺身旁人的呼吸不穩，似乎有些緊張。
“這裏應該算是我第一次殺無辜之人了，當時還很有負罪感的。”她盡力揚了揚唇，想表現得不那麽在意，可到底聲音還是有些顫抖的。
白風清牽住她的手，溫暖的觸感傳來，仿佛是安撫。
“小酥糖如果不想說的話，就不說了。”
白風清想聽她親自告訴他她的過去，但如果那些事情於她而言真的痛苦，便也不必讓她再想起了。
而且前段時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以陸初雪在原書中的實力，沒有人能讓她武功半廢，更何況那時她大仇得報。
除非是自己弄的。
她只是想償還江照眠。
“白風清，”她低下眸，“如果我說，我天生命格不好呢。”
少年心底一震，看向她。
這句話都出口了，陸初雪的確是開始講述了自己的過去。
陸初雪是陸家掌門的女兒，按理說應當如蘇見傾一般受盡寵愛，但家裏重男輕女，只在意她的那個哥哥陸瑉。
她出生那日，天降兇兆，那年當地大旱，後有算命道士說她煞星命格，會給周圍人帶來不幸，自身也不得善終。
可嘆當時少女年紀尚小，根本不知個中緣由。
起初，陸家還挺維護她的，封鎖了消息，但是後來陸家的確開始式微。
無奈之下，只好更加忽視她。
陸初雪很堅強，沒人管她，她也盡力學習劍法，但陸家人也似乎刻意壓制她的實力，也不認真教，她只好去外面闖蕩。
十四歲時，出現了轉折點。
她去了洛陽，買了院子，本如常在竹林中練劍，卻有一個蒙面男子摔了進來，渾身血跡。
她不認識他。
但也不妨礙她救他。
不但用丹藥吊著他的命，她還把追殺他的人都殺了。
蒙面男子幾日後醒了，不告而別。
陸初雪確實有些苦惱，本來想著救了一個人可以挾恩圖報，而且看樣子那人確實出身貴族。
結果就這麽走了，救命之恩也不報？
從洛陽回到南寧陸家後，她莫名其妙被她哥哥囚了。
但想必陸家人都知道的。
被關在了地下牢獄，四處一片黑暗，只有一個小窗口可見光，而那個窗口她還夠不到。
就這麽一直等啊等，她為了記錄時間的流逝，便用自己的血在墻邊畫痕跡。
兩年被荒廢。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過，幸運的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時常來看她，陪她聊天，隔著一面墻，偶爾那個女孩子還會想辦法從窗口拋東西進來。
十六歲那年，她被放出來了，此後陸家人對她的態度大轉折，似乎有刻意的討好。
陸瑉也告知她關著她是為了她的安全。
少女依然天真無邪，轉念一想，對啊，雖然被關著沒有人來看望自己，但是夥食不差，冬日還有暖爐，雖然睡的地方有點簡陋，但也可以忍受。
她真的以為陸家人要開始補償她了。
但她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從前陸家沒有人說過她天賦異稟，但她覺得自己還算強，學東西很快，藏書閣中的劍法她都偷學了。
被關了兩年後，似乎生疏了許多，武功上要進步也難了許多，有些力不從心。
不過沒關系，未來還長，慢慢來。
相反的，她的哥哥武功進步飛速，很快在江湖上打出了名聲。
她在陸家逐漸受待見，她哥哥也對她很好，她與同門師兄弟一同練武，學習陸家劍法。
她還認識了一個朋友，叫林瑾沅，她也在陸家學習功法。
巧的是，林瑾沅就是那個在她被囚時陪伴她的女孩子。
林瑾沅說她是無意中發現陸初雪被囚的，覺得她可憐，這才經常去陪她。
彼時少女正年少，根本沒察覺這段話有什麽不對勁。
林瑾沅也去外面闖蕩過，時間比她久，懂得也比她多，時常給她講奇聞逸事。
和林瑾沅在一起的確是很快樂很快樂的時光了。
說到這裏，白風清終是沒忍住，將少女攬入懷中。
現在陸初雪這麽恨林瑾沅。
是因為背叛吧。
所以才厭惡背叛的人。
陸初雪緩了緩，便繼續講述了。
十七歲那年，家裏破天荒給她辦了生辰宴，請了許多其他門派的人，切磋之中她也學了很多，也獲得了很多生辰禮。
但宋家不請自來。
彼時宋家風頭正盛，陸家與其交涉不深，便沒給請柬，宋家派來的正是持有令牌的少主宋時硯。
宋時硯一襲白衣，踏入陸家門，場上霎時安靜，他一笑，“宋時硯，不請自來，還望陸家見諒。”
隨後就是一番客套話。
宋時硯擡頭看了眼壽星陸初雪，對上視線的那刻，陸初雪覺得他有點眼熟。
怎麽有點像，多年前她救過的那個不告而別的蒙面男子？
他的手下將生辰禮給陸初雪過目，是一個極好的劍。
陸初雪自然開心。
而宋時硯接下來對陸家家主說的話便震住了全場：“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對陸家小姐一見如故，不知我是否夠格當貴女的師父？”
宋時硯要收徒？
要知道，當時江湖上多少門派想送人到宋時硯身邊，都被拒絕了。
甚至名聲如雷貫耳的浮夢樓樓主江照眠也曾開玩笑要與宋時硯做個朋友，也被拒了。
據說，江照眠當時氣得差點去掀了宋家老巢。
只怔了片刻，陸家家主便迅速同意了，還順帶提了提陸瑉的名字。
陸初雪雖是話題中心，但全過程沒有人問她的意見。
宋時硯先是婉拒了收陸瑉為徒的請求，隨後轉向陸初雪，莞爾：“陸初雪，你願意麽？”
十七歲的少女，正是不服輸的時候。
這人看著比她大不了多少歲，一來就要收徒，自然不服。
少女迅速拿了生辰禮中的劍，上前與宋時硯對打，陸家家主沒想到這個場面，當即扶額想叫停。
卻聽宋時硯輕笑一聲，避開她這一招，微微彎腰撿起地上的樹枝，還真和陸初雪切磋起來了。
不出幾招，宋時硯的樹枝便直指少女脖頸。
“既如此，我便答應了。”
雖然輸了切磋，卻不見陸初雪有任何不滿，只笑著道。
於是，生辰宴也成了拜師宴。
少女恭敬行了拜師禮，也遞了茶。
陸家的江湖地位隨之提升。
之後她便隨著宋時硯在江湖上闖蕩了，只不過每隔一段時間還是要回陸家探望的，若宋時硯有時間，便是兩人一起回來。
即便如此，也不見她和林瑾沅有何生疏，還經常有信件往來。
之後，出了事。
離王封地本在揚州，他卻忽然請旨去了南寧，接著，陸瑉被他殺了。
陸初雪知道這些事的時候離南寧很遠，而宋時硯在前一天遵照聖旨去洛陽進宮面聖。
離開前，宋時硯低眸看著自己的愛徒，笑了笑，給了她一個紅色的香囊為禮物。
“若酥，等為師回來給你過生辰。”
陸初雪趕回南寧的時候已經臘月初九了，離她生日僅有兩日。
陸瑉死得不明不白，陸家卻不敢追查，也不敢去和皇室離王叫囂。
不過陸家其餘人都未曾被牽連。
她只好留在陸家安慰父母，陪著同門，而林瑾沅也不知所蹤。
她直覺這件事不簡單。
臘月初十，下了雪。
平日裏陸初雪最喜歡雪日了，她父母也說陸初雪出生時正是初雪。
故得此名。
同時她也很喜歡師父給她取的小字，若酥。
夜幕降臨，少女照常回房間，見到了不速之客。
林瑾沅來了。
她十分隨意，甚至給自己斟茶喝。
“你之前去哪裏了？”
此時，陸初雪終於有了些警惕之心。
“陸初雪，我真是可憐你，一直被蒙在鼓裏，多慘啊。”
從這句話開始，之後的事情陸初雪簡直不能接受。
陸初雪雖煞星命格，但天生劍骨，天賦極高，一開始陸家人未曾察覺。
一直到少女十四歲，蘇家蘇南羽派暗衛追殺落單的宋時硯，想辦法弄到令牌，宋時硯卻闖入了她的院子。
然後，她救了宋時硯，殺了那群暗衛。
彼時少女不懂要補刀這種事，有一個人命大活了下來，把事情稟告給主子蘇南羽，蘇南羽這才察覺到少女的天賦。
蘇、陸兩家聯盟人盡皆知，除此之外，其他的正派也分為幾派，但實力不強，再就是皇室實力強勁，魔教亦可。
浮夢樓不參與爭鬥。
於是陸家也知道了。
所以，陸初雪回去後就被關起來了。
她以為自己只是被關了兩年，並不知道被關的第一天她就被陸家人用邪門歪道轉移了天賦。
她的天賦，盡數到了哥哥陸瑉那裏。
為了防止落人口實，陸家人幹脆直接把她囚了起來，對外稱陸初雪得病靜養。
本想一直這樣囚下去，林瑾沅卻發現了她。
的確是無意中發現的。
巧的是，林瑾沅一直想入陸家學習劍法，資格卻不達標，因為陸家不想和皇室有牽扯，偏偏林瑾沅是離王義女。
林瑾沅拿陸初雪被囚的秘密要挾，這才進了陸家。
此為威脅。
而陸家上上下下，不論是林瑾沅等同門，還是陸初雪的親生父母和親哥哥，對她的情誼都是假的。
沒有一個人在她被囚被轉移天賦的時候求情。
此為欺騙。
然而前段時間，陸初雪在天賦被剝奪的情況下依然被宋時硯收為徒弟，闖蕩江湖光芒萬丈，激起了某個人內心的嫉妒心。
林瑾沅讓她的義夫將陸初雪的事情上報給陛下，陛下自然同意離王收歸江湖勢力。
所以離王奉旨殺了如今劍骨加身的陸瑉，轉移到了林瑾沅身上。
此為背叛。
宋時硯也被離王朝堂上的勢力強迫調回宮。
而蘇南羽，無所作為。
蘇家不想被卷入皇室和陸家的鬥爭中，早早退出，結束了和陸家的結盟。
聽完這些，陸初雪氣到手都在顫抖，隨手將身邊的茶杯扔過去，林瑾沅避開，笑意不變。
茶杯碎掉的聲音，仿佛昭示著少女心中什麽也在碎裂。
“抱歉哦，辜負你對我的信任和情誼了。”林瑾沅拿起一摞信封，晃了晃展示給陸初雪看，語氣揶揄，“你給我寫的信情真意切，我也只好給你寫回信了。不過呢，現在陸家知道事情遲早暴露，準備連夜逃跑呢，你現在去殺人還來得及。”
陸初雪沒有動，時至今日，她也不願相信這些事情。
畢竟曾經於她而言極其重要的親情與友情如今都破碎了。
她怎麽敢相信。
林瑾沅笑了笑，似乎猜到了陸初雪的反應，也不以為意，垂眸看著桌上的棋盤，道。
“你應該很看重你的師父吧。你師父拒絕收陸瑉為徒，可是扛下了很大的壓力，你還不知道當時外界都傳你不僅多病體弱還天賦差吧？”
所以啊，宋時硯付出的代價就是，宋家和陸家綁在一起了。
他遲早會遭到皇室的懷疑。
一旦宋家有與別家結盟的意圖，這懷疑只會愈演愈烈。
而如今宋時硯已經從少主變成家主了，宋家出事，他第一個死。
月黑風高夜，少女執著林瑾沅“好心贈予”的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便見靜悄悄的房間中燈火通明，的確有人在收拾東西。
都準備逃跑，也沒人在意陸初雪。
少女冷笑，直到現在，她居然才徹底明白過去的情誼都是假的。
少女穿著黑色的衣服，隱於夜中，先將在外面巡邏的侍衛盡數屠殺，隨後進入一個一個房間屠殺。
血液四濺，窗戶上，門上，地上都是。
少女繼續走，殺完屋子裏的人，去殺後院的人，幾乎將整個陸家屠盡。
她忘不掉她出劍殺那些人時，他們驚恐的表情，以及他們口中求饒的話。
她輕輕一笑。
還好師父不在。
師父要是知道她殺了這麽多人，會如何呢？
少女最後去的是自己父母的房間，沒見到人，東西卻都收拾跑了，一番摸索後她發現了暗道。
從暗道追了出去。
少女輕功追著，身輕如燕，逐漸發現了那兩個身影。
不止兩個，周圍還有些親傳弟子。
哦，重要的弟子都帶著一起跑，自己的女兒不重要。
少女攔住他們的路，陸家家主，也就是她的父親，怒道：“陸初雪，你幹什麽！？”
她淡道，“我都知道了。”
眾人驚慌了一瞬間，她唇邊浮現嘲諷的笑容。
少女出劍，與幾人對打，不過須臾，死了一片。
只剩她父母了。
“陸初雪，你不得好死！”她母親大喊道。
遠處有火光。
原來他們找了人支援啊。
她就說嘛，怎麽可能江湖上立足這麽久，一個人都幫不了忙。
她輕笑一聲，“可惜，我不會落得這個下場的。我無所愛，亦無所懼。”
她殺了他們。
少女踱步到父親屍體旁邊，將事先佩在腰間卻沒用來殺人的宋時硯贈的劍扔到地上。
她唇邊勾起一個弧度，補充完了自己的話。
“無所軟肋，世人亦無從下手。”
一夜之間，陸家滿門被屠，無一幸免，陸家小姐陸初雪不知所蹤，眾人大驚。
臘月十一，陸初雪的十八歲生辰。
今年，徹底沒有人陪她了。
雪紛紛揚揚地下，臘月十一又有了一場初雪。
她去了杭州，杭州也下了雪。
她想去殺了蘇南羽，殺了蘇家報仇。
然而，之前前來支援她父母的人也追殺到了這裏，她為了防止吸引到官兵的註意，逃到了雪山上。
她當時其實很累了，一下子接受那樣子殘酷的事實，加上她殺了好多熟悉的人，她其實不想活。
但是當她持劍殺人時，愉悅的感覺又回來了。
所以，她把那群人也殺了。
這回應該算是殺了無辜人。
少女倚著巨樹，似哭似笑。
“師父，永別了。”
之後的事情白風清就都知道了，於是他沒有讓小酥糖繼續說下去，一吻落在少女額上。
輕柔無比，好似安撫。
“小酥糖，沒事了，都過去了。”
少女無語片刻，白風清以為陸初雪只是沈浸在過去傷心的心情裏，準備給她私人空間緩和一下。
卻在轉身要離開的那瞬間，少女抓住了他的衣角。
抓得很緊，似乎怕他真的離開。
“白風清。”
她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和害怕，但尾音有些顫抖。
“你別怕我。”
我只為報仇，我是個瘋子，我無所不用其極。
但你能不能，不要害怕我，也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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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風清帶著一直心不在焉的少女回了自己之前買的那個院子。
他問出的那個問題，沒有得到回答。
預料之中。
只不過陸初雪還是沒給他解蠱。
算了，如果這樣能給她安全感的話，隨便她吧。
反正系統總會有辦法的。
說起來，好感度又加了。
隨著時間推移，天氣也愈加寒冷，已是從深秋逐漸步入初冬了。
他忽然來了興致想帶她去看雪。
於是把系統當成了匯報天氣的工具，一聽聞要下雪了就帶著陸初雪出門了。
依舊給她易了容。
結果出來半天，只見陰雲，不見雪花，質問系統後，它無奈說可能有偏差。
少女倒是笑了。
“怎麽，你失手了？”
出門前，白風清故作高深說自己是占蔔師，從未失手，說今天會下雪。
結果……
都怪系統。
“從未失手，你閉眼。”
少女笑了笑，還是乖乖閉眼。
白風清雙手掐訣，擡起手，往天上一揮，很快，雪花紛紛揚揚落下，竟是用法術造了一場雪。
但範圍不大，只在這附近可見雰雰而下的雪花。
不等白風清開口，陸初雪便睜開了眼，看見雪花落下，她微微一怔，下意識擡起手去接雪花。
雪融化在她手心。
“聽說一起看過初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白風清輕勾唇角，道。
少女沒有回話，只是也輕輕翹起唇角。
說起來，也快要到陸初雪的生辰了吧。
系統給的資料說她的生辰在臘月十一。
正在此時，雪停了。
陸初雪忽然道：“白風清，我帶你去個地方。”
少女拉著白風清朝某個方向走，步伐堅定，白風清這才發現少女對這一帶都挺熟悉的。
直到熟悉的雪山出現在眼前，他才知道這裏是哪裏了。
那山上的雪仿佛萬年不化，雪山高大，但仍有一棵巨樹在上面，似乎也四季常青。
在之前看的記憶碎片中，就是這裏，陸初雪說“師父，永別了”；就是這裏，躺下了很多屍身；也是這裏，江照眠帶她離開了，殺手暗雪誕生。
隨著雪山映入眼簾，他察覺身旁人的呼吸不穩，似乎有些緊張。
“這裏應該算是我第一次殺無辜之人了，當時還很有負罪感的。”她盡力揚了揚唇，想表現得不那麽在意，可到底聲音還是有些顫抖的。
白風清牽住她的手，溫暖的觸感傳來，仿佛是安撫。
“小酥糖如果不想說的話，就不說了。”
白風清想聽她親自告訴他她的過去，但如果那些事情於她而言真的痛苦，便也不必讓她再想起了。
而且前段時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以陸初雪在原書中的實力，沒有人能讓她武功半廢，更何況那時她大仇得報。
除非是自己弄的。
她只是想償還江照眠。
“白風清，”她低下眸，“如果我說，我天生命格不好呢。”
少年心底一震，看向她。
這句話都出口了，陸初雪的確是開始講述了自己的過去。
陸初雪是陸家掌門的女兒，按理說應當如蘇見傾一般受盡寵愛，但家裏重男輕女，只在意她的那個哥哥陸瑉。
她出生那日，天降兇兆，那年當地大旱，後有算命道士說她煞星命格，會給周圍人帶來不幸，自身也不得善終。
可嘆當時少女年紀尚小，根本不知個中緣由。
起初，陸家還挺維護她的，封鎖了消息，但是後來陸家的確開始式微。
無奈之下，只好更加忽視她。
陸初雪很堅強，沒人管她，她也盡力學習劍法，但陸家人也似乎刻意壓制她的實力，也不認真教，她只好去外面闖蕩。
十四歲時，出現了轉折點。
她去了洛陽，買了院子，本如常在竹林中練劍，卻有一個蒙面男子摔了進來，渾身血跡。
她不認識他。
但也不妨礙她救他。
不但用丹藥吊著他的命，她還把追殺他的人都殺了。
蒙面男子幾日後醒了，不告而別。
陸初雪確實有些苦惱，本來想著救了一個人可以挾恩圖報，而且看樣子那人確實出身貴族。
結果就這麽走了，救命之恩也不報？
從洛陽回到南寧陸家後，她莫名其妙被她哥哥囚了。
但想必陸家人都知道的。
被關在了地下牢獄，四處一片黑暗，只有一個小窗口可見光，而那個窗口她還夠不到。
就這麽一直等啊等，她為了記錄時間的流逝，便用自己的血在墻邊畫痕跡。
兩年被荒廢。
甚至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過，幸運的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時常來看她，陪她聊天，隔著一面墻，偶爾那個女孩子還會想辦法從窗口拋東西進來。
十六歲那年，她被放出來了，此後陸家人對她的態度大轉折，似乎有刻意的討好。
陸瑉也告知她關著她是為了她的安全。
少女依然天真無邪，轉念一想，對啊，雖然被關著沒有人來看望自己，但是夥食不差，冬日還有暖爐，雖然睡的地方有點簡陋，但也可以忍受。
她真的以為陸家人要開始補償她了。
但她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從前陸家沒有人說過她天賦異稟，但她覺得自己還算強，學東西很快，藏書閣中的劍法她都偷學了。
被關了兩年後，似乎生疏了許多，武功上要進步也難了許多，有些力不從心。
不過沒關系，未來還長，慢慢來。
相反的，她的哥哥武功進步飛速，很快在江湖上打出了名聲。
她在陸家逐漸受待見，她哥哥也對她很好，她與同門師兄弟一同練武，學習陸家劍法。
她還認識了一個朋友，叫林瑾沅，她也在陸家學習功法。
巧的是，林瑾沅就是那個在她被囚時陪伴她的女孩子。
林瑾沅說她是無意中發現陸初雪被囚的，覺得她可憐，這才經常去陪她。
彼時少女正年少，根本沒察覺這段話有什麽不對勁。
林瑾沅也去外面闖蕩過，時間比她久，懂得也比她多，時常給她講奇聞逸事。
和林瑾沅在一起的確是很快樂很快樂的時光了。
說到這裏，白風清終是沒忍住，將少女攬入懷中。
現在陸初雪這麽恨林瑾沅。
是因為背叛吧。
所以才厭惡背叛的人。
陸初雪緩了緩，便繼續講述了。
十七歲那年，家裏破天荒給她辦了生辰宴，請了許多其他門派的人，切磋之中她也學了很多，也獲得了很多生辰禮。
但宋家不請自來。
彼時宋家風頭正盛，陸家與其交涉不深，便沒給請柬，宋家派來的正是持有令牌的少主宋時硯。
宋時硯一襲白衣，踏入陸家門，場上霎時安靜，他一笑，“宋時硯，不請自來，還望陸家見諒。”
隨後就是一番客套話。
宋時硯擡頭看了眼壽星陸初雪，對上視線的那刻，陸初雪覺得他有點眼熟。
怎麽有點像，多年前她救過的那個不告而別的蒙面男子？
他的手下將生辰禮給陸初雪過目，是一個極好的劍。
陸初雪自然開心。
而宋時硯接下來對陸家家主說的話便震住了全場：“我有個不情之請，我對陸家小姐一見如故，不知我是否夠格當貴女的師父？”
宋時硯要收徒？
要知道，當時江湖上多少門派想送人到宋時硯身邊，都被拒絕了。
甚至名聲如雷貫耳的浮夢樓樓主江照眠也曾開玩笑要與宋時硯做個朋友，也被拒了。
據說，江照眠當時氣得差點去掀了宋家老巢。
只怔了片刻，陸家家主便迅速同意了，還順帶提了提陸瑉的名字。
陸初雪雖是話題中心，但全過程沒有人問她的意見。
宋時硯先是婉拒了收陸瑉為徒的請求，隨後轉向陸初雪，莞爾：“陸初雪，你願意麽？”
十七歲的少女，正是不服輸的時候。
這人看著比她大不了多少歲，一來就要收徒，自然不服。
少女迅速拿了生辰禮中的劍，上前與宋時硯對打，陸家家主沒想到這個場面，當即扶額想叫停。
卻聽宋時硯輕笑一聲，避開她這一招，微微彎腰撿起地上的樹枝，還真和陸初雪切磋起來了。
不出幾招，宋時硯的樹枝便直指少女脖頸。
“既如此，我便答應了。”
雖然輸了切磋，卻不見陸初雪有任何不滿，只笑著道。
於是，生辰宴也成了拜師宴。
少女恭敬行了拜師禮，也遞了茶。
陸家的江湖地位隨之提升。
之後她便隨著宋時硯在江湖上闖蕩了，只不過每隔一段時間還是要回陸家探望的，若宋時硯有時間，便是兩人一起回來。
即便如此，也不見她和林瑾沅有何生疏，還經常有信件往來。
之後，出了事。
離王封地本在揚州，他卻忽然請旨去了南寧，接著，陸瑉被他殺了。
陸初雪知道這些事的時候離南寧很遠，而宋時硯在前一天遵照聖旨去洛陽進宮面聖。
離開前，宋時硯低眸看著自己的愛徒，笑了笑，給了她一個紅色的香囊為禮物。
“若酥，等為師回來給你過生辰。”
陸初雪趕回南寧的時候已經臘月初九了，離她生日僅有兩日。
陸瑉死得不明不白，陸家卻不敢追查，也不敢去和皇室離王叫囂。
不過陸家其餘人都未曾被牽連。
她只好留在陸家安慰父母，陪著同門，而林瑾沅也不知所蹤。
她直覺這件事不簡單。
臘月初十，下了雪。
平日裏陸初雪最喜歡雪日了，她父母也說陸初雪出生時正是初雪。
故得此名。
同時她也很喜歡師父給她取的小字，若酥。
夜幕降臨，少女照常回房間，見到了不速之客。
林瑾沅來了。
她十分隨意，甚至給自己斟茶喝。
“你之前去哪裏了？”
此時，陸初雪終於有了些警惕之心。
“陸初雪，我真是可憐你，一直被蒙在鼓裏，多慘啊。”
從這句話開始，之後的事情陸初雪簡直不能接受。
陸初雪雖煞星命格，但天生劍骨，天賦極高，一開始陸家人未曾察覺。
一直到少女十四歲，蘇家蘇南羽派暗衛追殺落單的宋時硯，想辦法弄到令牌，宋時硯卻闖入了她的院子。
然後，她救了宋時硯，殺了那群暗衛。
彼時少女不懂要補刀這種事，有一個人命大活了下來，把事情稟告給主子蘇南羽，蘇南羽這才察覺到少女的天賦。
蘇、陸兩家聯盟人盡皆知，除此之外，其他的正派也分為幾派，但實力不強，再就是皇室實力強勁，魔教亦可。
浮夢樓不參與爭鬥。
於是陸家也知道了。
所以，陸初雪回去後就被關起來了。
她以為自己只是被關了兩年，並不知道被關的第一天她就被陸家人用邪門歪道轉移了天賦。
她的天賦，盡數到了哥哥陸瑉那裏。
為了防止落人口實，陸家人幹脆直接把她囚了起來，對外稱陸初雪得病靜養。
本想一直這樣囚下去，林瑾沅卻發現了她。
的確是無意中發現的。
巧的是，林瑾沅一直想入陸家學習劍法，資格卻不達標，因為陸家不想和皇室有牽扯，偏偏林瑾沅是離王義女。
林瑾沅拿陸初雪被囚的秘密要挾，這才進了陸家。
此為威脅。
而陸家上上下下，不論是林瑾沅等同門，還是陸初雪的親生父母和親哥哥，對她的情誼都是假的。
沒有一個人在她被囚被轉移天賦的時候求情。
此為欺騙。
然而前段時間，陸初雪在天賦被剝奪的情況下依然被宋時硯收為徒弟，闖蕩江湖光芒萬丈，激起了某個人內心的嫉妒心。
林瑾沅讓她的義夫將陸初雪的事情上報給陛下，陛下自然同意離王收歸江湖勢力。
所以離王奉旨殺了如今劍骨加身的陸瑉，轉移到了林瑾沅身上。
此為背叛。
宋時硯也被離王朝堂上的勢力強迫調回宮。
而蘇南羽，無所作為。
蘇家不想被卷入皇室和陸家的鬥爭中，早早退出，結束了和陸家的結盟。
聽完這些，陸初雪氣到手都在顫抖，隨手將身邊的茶杯扔過去，林瑾沅避開，笑意不變。
茶杯碎掉的聲音，仿佛昭示著少女心中什麽也在碎裂。
“抱歉哦，辜負你對我的信任和情誼了。”林瑾沅拿起一摞信封，晃了晃展示給陸初雪看，語氣揶揄，“你給我寫的信情真意切，我也只好給你寫回信了。不過呢，現在陸家知道事情遲早暴露，準備連夜逃跑呢，你現在去殺人還來得及。”
陸初雪沒有動，時至今日，她也不願相信這些事情。
畢竟曾經於她而言極其重要的親情與友情如今都破碎了。
她怎麽敢相信。
林瑾沅笑了笑，似乎猜到了陸初雪的反應，也不以為意，垂眸看著桌上的棋盤，道。
“你應該很看重你的師父吧。你師父拒絕收陸瑉為徒，可是扛下了很大的壓力，你還不知道當時外界都傳你不僅多病體弱還天賦差吧？”
所以啊，宋時硯付出的代價就是，宋家和陸家綁在一起了。
他遲早會遭到皇室的懷疑。
一旦宋家有與別家結盟的意圖，這懷疑只會愈演愈烈。
而如今宋時硯已經從少主變成家主了，宋家出事，他第一個死。
月黑風高夜，少女執著林瑾沅“好心贈予”的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便見靜悄悄的房間中燈火通明，的確有人在收拾東西。
都準備逃跑，也沒人在意陸初雪。
少女冷笑，直到現在，她居然才徹底明白過去的情誼都是假的。
少女穿著黑色的衣服，隱於夜中，先將在外面巡邏的侍衛盡數屠殺，隨後進入一個一個房間屠殺。
血液四濺，窗戶上，門上，地上都是。
少女繼續走，殺完屋子裏的人，去殺後院的人，幾乎將整個陸家屠盡。
她忘不掉她出劍殺那些人時，他們驚恐的表情，以及他們口中求饒的話。
她輕輕一笑。
還好師父不在。
師父要是知道她殺了這麽多人，會如何呢？
少女最後去的是自己父母的房間，沒見到人，東西卻都收拾跑了，一番摸索後她發現了暗道。
從暗道追了出去。
少女輕功追著，身輕如燕，逐漸發現了那兩個身影。
不止兩個，周圍還有些親傳弟子。
哦，重要的弟子都帶著一起跑，自己的女兒不重要。
少女攔住他們的路，陸家家主，也就是她的父親，怒道：“陸初雪，你幹什麽！？”
她淡道，“我都知道了。”
眾人驚慌了一瞬間，她唇邊浮現嘲諷的笑容。
少女出劍，與幾人對打，不過須臾，死了一片。
只剩她父母了。
“陸初雪，你不得好死！”她母親大喊道。
遠處有火光。
原來他們找了人支援啊。
她就說嘛，怎麽可能江湖上立足這麽久，一個人都幫不了忙。
她輕笑一聲，“可惜，我不會落得這個下場的。我無所愛，亦無所懼。”
她殺了他們。
少女踱步到父親屍體旁邊，將事先佩在腰間卻沒用來殺人的宋時硯贈的劍扔到地上。
她唇邊勾起一個弧度，補充完了自己的話。
“無所軟肋，世人亦無從下手。”
一夜之間，陸家滿門被屠，無一幸免，陸家小姐陸初雪不知所蹤，眾人大驚。
臘月十一，陸初雪的十八歲生辰。
今年，徹底沒有人陪她了。
雪紛紛揚揚地下，臘月十一又有了一場初雪。
她去了杭州，杭州也下了雪。
她想去殺了蘇南羽，殺了蘇家報仇。
然而，之前前來支援她父母的人也追殺到了這裏，她為了防止吸引到官兵的註意，逃到了雪山上。
她當時其實很累了，一下子接受那樣子殘酷的事實，加上她殺了好多熟悉的人，她其實不想活。
但是當她持劍殺人時，愉悅的感覺又回來了。
所以，她把那群人也殺了。
這回應該算是殺了無辜人。
少女倚著巨樹，似哭似笑。
“師父，永別了。”
之後的事情白風清就都知道了，於是他沒有讓小酥糖繼續說下去，一吻落在少女額上。
輕柔無比，好似安撫。
“小酥糖，沒事了，都過去了。”
少女無語片刻，白風清以為陸初雪只是沈浸在過去傷心的心情裏，準備給她私人空間緩和一下。
卻在轉身要離開的那瞬間，少女抓住了他的衣角。
抓得很緊，似乎怕他真的離開。
“白風清。”
她極力掩飾著自己的不安和害怕，但尾音有些顫抖。
“你別怕我。”
我只為報仇，我是個瘋子，我無所不用其極。
但你能不能，不要害怕我，也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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