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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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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產

那天後妙兒便沒再來過,我再次聽得她消息時,是她流產。

“說來也怪著,少夫人這兩天都老老實實待在屋裏,也沒跑沒跳竟然出了這事,聽大夫說可能是之前摔碰著了,可夫人自己又否認了,您不知道,大公子現在還在打罵少夫人身邊的人呢,已經趕了好幾個到別的莊子去了...”

我拿著杯盞的手停滯在半空。

“少夫人,小公子來看您了”

燕媽推著我進門,她依舊平躺在床上,已經快要入夏,蓋著厚重的被褥似乎還是冷的發抖。

“你們先出去”

“是”燕媽沒有多問,也拉走了試圖多嘴的小丫鬟。

我推著輪椅緩慢的靠近,發現她並不是冷的發抖,她確實在顫抖,卻是因為哭了。

“對不起”我真不想她是因為我而出事,可這實在太過巧合,她因何流產的答案我和她心知肚明。我餘光看見榻上擺放的小櫃子上散亂著兩個虎頭娃娃,更不是滋味。

我是有點氣惱他們,但並沒有存心想要害她的孩子。

“對不起”我又說了一遍,話語間的無力感比之兩日前她來我院子裏試著討好我們的關系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妙兒別著頭,死死的盯住墻壁也不肯回頭。

我看不清她的神色,猜不透她的想法,但我知道說多少遍道歉也沒有用,她失去的孩子不會因為我嘴上表示幾句輕飄飄的歉意就回得來。

來之前燕媽和我囑咐了許多話,她從沒有這麽認真過“既然少夫人不想追究,你千萬別去認了這麻煩事”她不怕自己被追究,只害怕老爺百年之後,小公子接下來日子不好過。

我明白她的意思,兄長知道真相也會礙於先前有愧於我和阿爹不會真做什麽,但像燕媽擔心的那樣,什麽損害兄弟情分以後爹不在了會不會給我使袢子純粹是多想。

我既不和韶源青爭家產,他怎麽管得了我,生母柳氏離世前留下一筆不菲嫁妝,我和爹坦白說過日後只要我母親留給我的這一份,他的家財我並不覬覦。

我多少明白妙兒從前的經歷意味著什麽,她的身體本就被折磨的脆弱如薄紙,能懷上這一次已經非常不易,我幾乎是等於害她失去今生唯一可能有的子嗣,她必定是恨死了我,可是卻沒有和任何人告知那一天的實情。

直到我離開她也依舊不言不語,那一天後又過了無數天,迎來了夏末。

在涼亭旁,被燕媽攙扶著坐下,快要入秋的風舒服的我不由得愜意的瞇起眼,迷迷糊糊間好像又看見妙兒,我最虧欠的人。

她被丫鬟小心翼翼的牽引到滿是粉嫩荷花的水潭邊輕輕蹲下,她沒有摘下它,只是默默觀賞著,蓮花盛開的再美,終究也只是株困在方寸之地的花朵,要不了太久也到了枯萎的時候。

我突然想到,我與她,與這小水潭裏的荷花多相像。

真想問問兄長,真愛這個女人為什麽不敢帶她徹底離開俞州,而是選擇讓她留下,成日遭人白眼受人非議?

也許是盯著她的那道目光過於熾熱,她擡眼看了過去。

她的眼神澄明,看見是我也沒有露出惡感,只在最初有些覆雜和難堪的抿了抿嘴角。

但她沒有走,不知什麽情緒使然,等我再清醒過來時已經到了其身邊。

“我有點冷,你去把我的披肩拿來”支走了丫鬟,她才淡淡喚了遍“小叔”

“大嫂”

這是我第一次肯認認真真叫她,她訝然的看了眼我。

“凈秋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謝謝嫂嫂沒把燕媽的事告訴大哥他們,我虧欠嫂嫂的不會忘,以後有什麽事用的到凈秋,凈秋一定不會推辭”

她沒有回應,我以為她還是不願意和我說話於是沒再勉強,正待轉身時,她說,“我沒有怪你”

...什麽?我以為聽岔,她卻重覆“我沒有怪你”

妙兒看出來韶凈秋的的詫異,淒然的笑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怎麽想的,一個妓子娶來作正妻實在辱沒門楣,我也不怕和你道句真心話,我不愛源郎,可是我沒得選,對不起,他是我唯一脫離那個魔窟的機會”

我啞然,她哽咽著,竭盡全力忍住哭腔,好像認了命,“我開始是恨了你,可是現在我不恨了,你也忘了那件事吧,那也許是老天對我耽誤你大哥的報應”

怎麽有人會這樣癡傻,把所有錯攬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胸口漲的人難受,我覺得口幹舌燥,愧疚和心疼幾乎折磨瘋了我,我原來想不通曾經也算得上俞州有名的才子的兄長為什麽會對一個相貌平平,胸無點墨的女人動心,可就在剛剛,我似乎有一點理解了。

她雖然出身泥潭,卻比大哥見過的許多人都純粹。

對不起,我在心底又道了一次歉。

“你要愛惜好自己的身子,我這一走就要兩三月才回得來”撫著女人柔順的黑發,面容清雋的青年嘆了口氣,眉宇間是怎麽也解不開的愁煩,他放心不下一走就是三兩月,拋下她獨自面對爹娘“我和爹說一說,帶你一起走”

妙兒梳妝的手一停,拉住他,忙道“這點小事就別再麻煩爹了,我就在家等你,你快些處理好事快些回來就好了”

“可我怕你...”他猶豫不定。

“相公,爹娘不滿意我但也總歸不會害我”她提醒到。

韶源青沒再多說,緩緩點了點頭,隨即俯下身親吻女人的額頭,又從額頭一路蜻蜓點水般將臉龐埋到脖頸下,輕松的解開她的衣衫。

妙兒情動的仰著頭,問他愛不愛她,他一邊做著最原始的動作一邊粗喘著回應有多愛她。

因為歉疚,還因為一點不可言說的心思,我總是從旁人那得了什麽好東西,又轉手派人送去我“大嫂”的院子裏。

她次次原封不動的歸還,還叫丫鬟傳話“少夫人說...”她戰戰兢兢的,欲言又止,我讓她直說。

丫鬟鼓足勇氣,豁出去了一般道“少夫人說這些東西太過精貴,她用不著這麽好的東西,請小公子您別再送了”

如她所願,我沒有再送任何東西去,她既然覺得是麻煩,我再送她也不會收,那再糾纏下去便違背了我送禮的初衷。

是夜,燕媽已經在下房睡下。

我悄默默自己爬起來,腿腳使不上一點力氣,沒有旁人幫忙格外的吃力。輪椅就放在床腳邊,只有一步之遙。但當我嘗試從床上只靠兩只手拖動下半身把自己移到椅子上還是高估了自己,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木階梯剛好撞在手肘上,一下便紅腫了起來。

“呃嗯...”還好聲音不大,我吞下悶哼,又花了不短時間才坐穩了椅子,這時候連蟲鳴都沒幾聲了,我垂下眼無聲的扯了扯唇,連自己起床都如此難以做到。

我搖著輪椅到了銅鏡前,借靠素輝凝視著裏面的比月光還要慘白的少年。

我撫著自己的臉頰,我和大哥實在稱不上相像,他生的像父親,我像我的生母柳氏,他們說她曾是俞州出了名的美人,可惜早早的就因為得了癆病走了。

我突然淒笑起來,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為什麽我只得到一副還算不錯的臭皮囊,為什麽不肯給我留下一具正常的身體,我突然怨恨起娘來,我知道這怪不了任何人,正因為明白事實我才更為憎恨,沒有具體恨某一個人,只是單純的恨著。

我摔碎了那面銅鏡,因為不想看見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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