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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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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盡緣

鬼帝是重重的摔入旋渦,身後跟著的是地獄萬鬼的哭嚎,漩渦盡頭是一道貼滿符咒的石門。

地獄萬鬼如禿鷹一般成群成群的沖上石門,被石門符咒燙成黑色的灰煙,符咒靈力被消耗的越來越淡,符咒消失後,惡鬼瘋了一般更加興奮瘋狂,將石門啃啄為粉末。

石門之後一口巨大的深井,深井低一只翠羽黑尾的啼魂鳥奄奄一息匍窩在偌大的黑石上,深井被無盡業火包圍,鳥脖處帶著一把鐵索。

鬼帝手中化出一柄劍縱身跳入深井,人火枯身,業火枯魂,啼魂鳥看見鬼帝陷入業火,通身被炙烤著,掙紮著起身對著他悲苦嘶鳴,四面業火瞬間飛出兩條火龍沖向鬼帝,那把劍被火龍侵蝕。

鬼帝胸前的衣服被業火灼透,胸前的肉被灼爛,手、臉、每一寸骨肉都被焚灼腐爛。

鬼帝魂魄被炙烤的如烈日下的水滴,蒸發的越來越弱,可他距離他的母親還很遠很遠,他終究還是失敗了,謀劃了一千年,不惜以天譴之罪他還是敗了……

鬼帝眼看著兩條火龍銜著一顆巨大的火球向著自己襲來,他已毫無力氣去抵擋,任由自己焚燒在業火中迎接那火球。

就在火球砸到鬼帝身前時,一把劍飛來擋在火球前,鬼帝睜眼是梅折!天歌進入業火之境將梅折化為劍,替鬼帝抵擋住襲來的火龍和火球。

見天歌來鬼帝狠聲罵道:“快滾,這裏不需要你”天歌沒有理會,對著兩條火龍打出兩張金符,火龍瞬間被定住,業火漸漸變弱最後熄滅。

鬼帝最終支持不住跪倒在大石地上,天歌上前扶住鬼帝:“兄長玉帝答應放出母親了。”

鬼帝錯愕的盯著天歌:“真的?”

天歌點頭:“真的。”

天歌驅趕那黑影後從漩渦掙脫出來,便接到了金龍驛的金符。

鬼帝強忍灼痛,站起身走到啼魂鳥身前,顫抖著輕撫著啼魂鳥,眼圈通紅淚流滿面:“母親,你受苦了……聽到了嗎?你可以出去了……“啼魂鳥發出一聲聲悲鳴。”

鬼帝拾起地上的劍對著那鎖鏈狠聲罵道:“一條破鏈子,你他媽給老子去死……!”

鬼帝用盡所有力氣劈向鐵索,鎖了啼魂鳥一千年的鐵索終於被砍斷,鬼帝昏死前用最後一絲意識,命令所有怨魂回來。

啼魂鳥用雙翅將鬼帝安放在自己背上,與天歌一同飛出業火之境,回到淩霄寶殿。

賀知、紅菱和眾神均已在淩霄殿等候。

賀知竟單手背巨鰲槍?!天歌頓時驚愕失色,她的手上有巨鰲槍?

他在烏雲環中的幻境裏清楚的看到賀知拿到巨鰲槍,所以只有結局是假的,那麽梅旸出現過嗎?

啼魂鳥將鬼帝輕放在大殿上,將頭輕輕蹭著鬼帝已經燒爛的臉,眼淚一滴一滴流下來,鬼帝漸漸醒過來。

鬼帝弱聲對著天歌道:“怨魂們都收回來了嗎?”

天歌回過神,點頭道:“都已收回。”

鬼帝欣慰的笑笑:“那就好。”

鬼帝跳下入業火之境時,不止天歌,全部的神都親眼看見,看見鬼帝如何闖入業火不惜受業火焚燒幾盡灰飛煙滅,神們默契的一同飛去淩霄殿跪在玉帝面前,請求玉帝開業火之境。

玉帝面色已經降至冰點,龍頭被捏的出現了一道裂痕,也預示著他從未被挑戰過的天威也即將出現一道裂痕。

他因眾神太過聽話而苦惱,但又怕眾神威脅到他。他的神們在這場災難中長出了脊骨,但這脊骨又讓他感到被冒犯。

鬼帝對玉帝並不感激,掙紮著站起身擋在啼魂鳥前,眼中皆是恨。

玉帝:“我早說過業火之境還未到開時,因為你從第一日做飛升,就不曾想過踏實做一個冥府鬼帝。”

鬼帝:“所以如果我不這樣,你永遠都不會放過我。我終於明白只要我一日有反判之心,你就不會開業火之境,直到有一日我成了一個聽話的傀儡鬼帝,你才會放過我母親,因為那時我根本就不關心我母親的死活。”

玉帝:“你掌握著人鬼兩界,只有徹底放棄俗世情緣,無情無義,才能真的成為一個合格的冥府統治者。”

鬼帝:“那我寧願不要!我十世淪為蟲蟻乞丐也不會變成一個無心無情的神。”

玉帝:“那你就做十世蟲蟻乞丐吧。”

天歌上前打斷道:“還請玉帝準允啼魂鳥投胎入人道。”

玉帝帶著一絲怒氣:“本君自是一言九鼎!天歌,別忘了你的任務。”

“是”天歌走出大殿,站於南天門外,重新將天冊取出對著天地三界道:“前世虛妄 ,靈相支離,八方歸零,如夢一場”那些釋出的怨魂們從各處集結而來,湧入天冊,天冊上的名單重新亮起。

天歌將天冊握在手中,突然覺得沈澱無比,自此他終於完成了這趟任務,他也丟失了他所有能丟失的。

天歌回到大殿將天冊呈上:“啟稟玉帝,天冊已成,請玉帝發往西天凈池超度。”

玉帝兩指輕揮,天冊落入他的手中。

玉帝:“天歌,你想要什麽獎賞?”

天歌:“小神完成任務之日起,便可用回原名,再不是青冥司君天歌,而是無職散神韓曇。”

玉帝到沒有不悅而是改口道:“韓曇,好,韓曇你想要什麽職位?隨你挑選,即便入玄泰三省也可。”

天歌看了鬼帝一眼道:“小神,請任北方鬼帝一職。”

玉帝極細微的閃過一抹異色,道:“此事再議。”

最後玉帝將鬼帝革去神職,除名南鬥生死簿,落十世畜生道方能成人,且永不可入南鬥簿。

鬼帝欣然接受,如此他心安理得。

玉帝也並未追究眾神忤逆之罪,底下提心吊膽的神們長籲一口氣。

朝會散罷,玉帝在玉清宮私下召見天歌,玉帝依舊在廊廳擺了棋局,見天歌來擡手道:“無需跪拜,過來坐。”

天歌坐到玉帝對面,玉帝擺弄著棋子道:“可知這是誰留的殘棋?”

天歌:“曲文真君吧。”

玉帝點點頭:“要不要接著下?”

天歌:“玉帝贖罪小神不會下棋。”

玉帝捏著棋子的手指微頓,隨後將棋子放在棋盤上的一個空位道:“可惜了……為何想要去做鬼帝?”

天歌:“因為我足夠無情,兩界鬼帝都敗在有情。”

玉帝嘆口氣道:“你是不是也怨恨本君?”

天歌不語。

玉帝:“我飛升前也做過人,能做玉帝,因為我不會因為救一個人而去碾死一只螞蟻。”

天歌:“玉帝想說平等二字?”

玉帝望著南天門的方向道:“玉帝會犯錯,但天不會,罪由天出。”

天歌:“可您代表天。”

玉帝搖頭:“我不是天,南鬥簿、生死簿、天冊,三冊才代表天,人心一動神鬼知,神鬼一動天冊知。神要平視眾生,而不是以人的角度看眾生,當你眼中一棵草與一個人沒有區別的時候,最無情也最有情。”

天歌:“天道無情。”

玉帝:“對,天道無情,你確實最適合做冥府鬼帝。”

天歌起身行禮道:“多謝玉帝恩準。”

天歌走時,玉帝說了一句:“韓曇,等學會了下棋,咱們一同切磋。”

天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又行了一次禮離開了。

天歌心裏始終想著在烏雲環中梅旸出現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

黃泉路前鬼帝對韓曇道:“弟弟,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叫你韓曇了……哥哥我闖下那樣大的禍,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韓曇搖頭。

鬼帝:“我自知身上罪孽深重,但身為人子,我實在無法看著母親在業火之境受無盡折磨,我本應是地獄之罪,這樣的下場很滿足了。”

韓曇:“兄長,黃泉路黑,好好保重,母親已經投胎我親自去看過,人家很好,你可放心。”

鬼帝:“那些死去的人……”

韓曇:“都已妥善處理。”

鬼帝欣慰一笑:“多謝老弟。”

韓曇遲疑了須臾還是開口問道:“兄長,我從地府金門將梅旸的魂魄送去投胎,他真的已經走了嗎?”

鬼帝沒有正面回覆只是說道:“等緣分到了你自會知曉的。”

韓曇拉住鬼帝小臂:“兄長何意?”

“投胎時間到了,別耽誤我找個好豬圈。”說著扒開韓曇的手躬身行禮道:“兄長就此拜別,你好好保重。”轉身頭也不回走進漆黑的黃泉路。

韓曇孤身望著鬼帝消失的背影,躬身回禮:“就此別過。”

韓曇盯著漆黑的黃泉入口,猶如他茫然沒有盡頭的未來,眼神裏空洞無物。

韓曇剛被貶到冥界時,鬼帝日日陪著郁郁寡歡的自己,帶他一起喝酒一起賭錢,鬼帝每次都痛哭流涕找他借錢,而且每次都說他想做人。

這許多年鬼帝對他無所不應,他是自己在天界唯一的兄弟,現今也從這裏離開了。

梅旸如果已經投胎,應該也是從此處離開,鬼帝卻硬要給他留下這麽一根刺。

不知他現下在何處,過黃泉路時是否會如從前那樣怕黑。

想來此他應是欣喜的吧,梅旸一生追求自由,卻從未獲得過自由,死後魂魄也被困在當歸橋處八百多年,自己與他而言是永遠虧欠的。

他是新的鬼帝,掌人界生死緣分,但卻掌不了自己的命運。他突然覺得曾經的自己就像一個乞討者向命運討一些殘羹冷炙,討到些自己想要的邊角,可命運狠心的踹了他一腳。

他無數次幻想他與梅旸會在怎樣的情景下見面又在怎樣的情境下分開,他想說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八百多年,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

他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得到自己想要的,總是差那麽一點。

總是那麽猝不及防,總是那麽無助無奈。就如他最後沒有得到的答案。

這一路過來,他發現被拿捏被傷害的永遠是不夠自私的,不管是人是神還是妖。

而他能成功完成任務,是因為對因果頓悟未被心魔吞噬,頓悟代表著冷血與無情,鬼帝與玉帝一樣需要冷血無情,如此才能視天地生靈為芻狗,才不會偏頗。

韓曇無力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韓曇接管冥府後,重修鬼獄,賀知沒有聽從玉帝安排去做天庭女武神,而是重新回到鬼獄做守門人。

韓曇問她:“為何不去做武神?或者去重新做人也好。”

賀知卻道“做神太心煩,做人太心寒,再說鬼獄守門人雖小但好歹也是個鬼官,我啊就是要讓玉帝知道我的存在,讓他不安生。”

韓曇笑道:“神想盡辦法不做神,人想盡辦法不做人,神羨慕人,人卻羨慕鬼。”

月老在天冊之戰那日,沖在前殺怨鬼,活活給累死,靈力耗盡打回了原形,他火燒英烈殿、以及從前的的事沒有再提及,紅菱將其原形供在月老廟中,希望有朝一日能再修成神形。

月老走前,已將姻緣盤和月老法器過給紅菱,紅菱暫代天庭月老職,稱為天庭有史以來唯一一位女月老,一個不懂情愛為何物的月老。

穆青枝做回了不壽山山神,而半乾坤是不壽山妖王,兩人算是姑侄關系,當然誰也不會再為難誰。

一日紅菱耷拉著臉來找他又是吐槽穆青枝:“穆青枝一個山神,怎麽天天和不壽山上的妖混在一塊兒,每次去找他玩兒,身上都一股子妖味兒。”

韓曇笑道:“你可以不去啊。”

紅菱:“誰讓他那好玩兒的東西多啊,人界流行什麽他門清,哎我方才去找賀知姐,她怎的不在?”

韓曇:“八成又去喝酒了吧,入鬼獄的魂魄少,她清閑的很。”

紅菱撇撇嘴:“還是賀知姐有遠見,給自己選了個清閑的鐵飯碗,我啊現在才知道,老頭兒之前有多不容易,光一個大朝會我能站著睡好幾覺,真是又臭又長啊。”

韓曇:“恰巧今日我有件事需拜托你,冥界定居的魂魄越來越多,我從前在冥界買過許多院子,要騰出來。”

紅菱:“你堂堂一個北方鬼帝,自己親自安排這等小事,還支排派我一個堂堂天庭月老?”

韓曇:“畢竟那是我的產業。”

紅菱聽到產業二字突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又有些失落,道:“清天冊覺得是上輩子的事似的,有點想大侄子了呢。”

韓曇:“若是有緣會再見到的。”

紅菱一改失落,八卦的問道:“天歌哥哥哦不是,韓曇哥哥你究竟被鬼帝坑了多少房子啊,我真的很好奇。”

韓曇看向紅菱,從被坑錢開始,他確實從未去過鬼帝手裏買來的院子:“不也不清楚,需得數數。”

韓曇與紅菱飛身到鬼街最高的樓頂,按照鬼帝曾經做的標註,一一點過去,他竟然不知自己已經買過上百套院子,可見是如何一筆巨款。

紅菱咋著舌:“怪不得你那樣扣,手上是真沒錢啊,全扔到這裏了。”

兩人正要下樓打算一處一處去看,卻突然見那些被點過的院落竟然都亮起星點,一時之間成千上萬盞明黃色的天燈隨窗而出。

冥界定居者們紛紛出來觀賞,清冷陰森的鬼街變的溫暖,就像人界節慶一樣熱鬧璀璨,讓韓曇想到了梅旸生辰宴城樓上見過的夜色。

紅菱驚嘆到目不暇接:“韓曇哥哥……這是鬼帝留的嗎?”

韓曇凝望著天燈,忽明忽暗的臉上平靜如水:“不是鬼帝,是梅旸。”

“誰?”

“梅旸……”

韓曇從懷中取出曾經梅旸送他的匕首,在手中化作一顆明珠,隨天燈飄浮到半空,猶如一輪皎潔的明月,冥界從沒有太陽也從沒有月亮。定居者們更加激動歡欣。

紅菱忽然拍打天歌的胳膊:“韓曇哥快看快看啊!”

韓曇轉身順著紅菱的指向看去,一盞天燈正直直的超他們飄飛而來,最後停在韓曇身前,天燈上悠悠顯出兩行字“贈我以燭光,報之以和陽。”

韓曇仿佛再次看到了梅旸那張笑臉,明月如霜,燈若星燦,梅旸揮著手笑的那樣開心,然後漸漸消失在燭火裏。

那盞印著字的天燈最後飄入了黃泉路,從此黃泉路有了一盞永明燈,為所有來往的魂魄照路。

冥界廣廈萬間,卻從沒有一縷光穿過,生命可敬,鬼魂可怖,然死者方知,生者無悟,可為太息。

從此,梅旸真的可以永遠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四季常欣的生活。而他與梅旸的雙人雙影,人間煙火,也都隨風散盡。

從此,他真的只是一個鬼帝,掌管三界生死情緣的鬼帝。

韓曇將眼睛裏沒滴出的淚收回去,朦朧的光點變成清晰的璀璨。他目光溫暖的俯視鬼街,一本黃舊的牛皮紙冊子落在他手上,是鬼帝前世錄。

上面浮現出一行字:冥界第壹萬捌仟肆百六拾捌位鬼帝,韓曇。

韓曇將冊子翻到記錄前鬼帝的地方。冥界第壹萬捌仟肆百六拾柒位鬼帝。

名阿傷,生於不壽山腳下義周國,居於渚水河旁打魚為生,共兄弟十人,排行第十。

神妖大戰累及人界,九兄及其母均死於大戰之中,其母化為怨鬼啼魂鳥,日日繞墳啼哭。

阿傷見屍首累累,不忍為孤魂,一月之久為上萬百姓收埋屍骨,並為其守墳七七四十九天,玉帝感懷在其死後任為鬼帝掌管冥界。鬼帝為謝其母養育之恩,求玉帝將啼魂鳥養於冥界。玉帝恩準。

隨後不壽山下義舟國與烏良國因搶奪牲畜糧食大戰於渚水河畔,傷亡數十萬血流成河,啼魂鳥悸動狂癲逃出冥界,殘害百姓,玉帝派兵捉拿困於地獄業火之境。

玉帝慈悲免鬼帝失察監管不力之責。然阿傷不念玉帝恩德屢屢觸犯天威革職入輪回。

天歌再往後翻,便什麽也沒有了。

紅菱盯著那冊子有些沮喪:“哥,我們做了那麽多,鬼帝做了那麽多有意義嗎?”

天歌道:“有意義。”

天冊,是眾生靈魂最後的執念與底線,它生神生,它亡神亡。天冊提醒著神,可以自私,但不能犯錯。

天上的神靈為三界創造了一種安全感,三界在這種安全感中毀滅重生。

人心一動神鬼知,神鬼一動天冊知。

天歌走到黃泉路口,梅旸的天燈從那時起將永遠亮著,前來的魂魄以後都不用再擔心走夜路,或許他還有一個目的是轉世的魂魄不要再因此與任何的神有任何的牽扯。

梅旸答應鬼帝前往不壽山時,提出一個要求,要在冥界供奉三萬盞天燈,他要將韓曇贈他的光都還回去,贈我以燭光,報之以和陽,從此人為人,神為神兩不相欠。

韓曇依舊會在每年固定問一次判官,他來了沒有,判官說來了,他便點點頭回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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