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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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帝
穆青枝淺淺的問了一句：“你相信信念嗎？”
天歌：“相信。”
穆青枝：“我不相信。”
天歌看向穆青枝，穆青枝：“你不怕我不認賬嗎？別忘了你打不過我的。”
天歌：“本來就不怕，現在更不可能。”
穆青枝苦笑一聲：“我確實不會食言，我不想我的父母對我失望，這個世界上被背叛的犧牲者太多了。”
天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父母沒有被信念背叛。”
穆青枝：“他們用兩個元神護了不壽山一千年？這難道不顯的更可笑嗎？”
天歌：“不可笑，他們或許不是完成者，但信念延續下來了。”
穆青枝：“反正不是我。”
天歌：“不，是你。”
穆青枝楞怔的看著天歌，笑了一聲：“我真他媽後悔認識你們。”
天歌：“更後悔做梅和時沒有狠狠虐我一把。”
穆青枝：“我羨慕死梅旸了。我可能是世間唯一的怪物，半神半妖，還以人的身份活過一世，我是集神人妖的怪物，你說他們這麽做是不是故意的？”
天歌：“是天意，你以神妖的身份出生，又被人養育，你本身就證明了那個信念。”
穆青枝茫然卻又帶些堅定道：“或許吧，或許我就是那個信念……”
天歌帶穆青枝穿出天機鏡，所有人臉上都是唏噓之色，穆青枝對月老道：“我只有一個要求，解了赤魂咒，如果我們回的來，不要再讓紅菱記得那些事，你依舊是他最敬愛的師父，你可以做到嗎？”
月老點頭：“可以。”
穆青枝極鄭重的對月老說了一句：“紅菱不能是妖。”
月老：“她永不再是妖。”
穆青枝：“希望你不要食言，否則我更加不相信你們神了。”
穆青枝對月老：“動手吧。”
月老揮動拂塵掛落在枯樹上八百多年的紅緞帶飛起化作一身紅服落在紅菱身上，一道紅光進入紅菱額間。紅菱的身體融入那把殘琴，殘琴化成曾經紅遲的模樣。
紅遲對著穆青枝欣然一笑，轉身飛入半空將掌中血打在樹幹上，綠色的點點螢火從地面騰起縈繞著枯樹，枯木逢綠，滿樹梨花重新綻開。
穆青枝飛身入樹，再出來時變成一個一身粗布的青年人，與穆青枝樣貌一樣卻完全相反的氣質，此時天冊展開，紅遲挽著穆青枝的手飛入天冊之中。
須臾天冊吐出來兩個人形，是穆青枝和紅菱，月老接住紅菱，穆青枝平躺落在地面上。
月老道：“穆青枝與紅菱雖是分魂，但都已歷經過輪回，天冊將他們視為不同的魂魄，而這兩個魂魄沒有怨氣天冊並不接收。”
穆青枝醒來見自己躺在下過暴雨的地上，搞的一身泥，月老卻穩穩的抱著紅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對天歌道：“又是什麽情況！？”
天歌：“天冊不要你，嫌你不夠怨。”
穆青枝：“……你就不能也接我一下嗎？就讓我躺到泥水裏？”
天歌將眼神平移到別處不做理會，穆青枝嫌棄的拎著自己的西裝褲腿：“那他們呢？”
天歌：“入天冊了，往後世上只有一個穆青枝和一個紅菱。”
穆青枝：“算這天冊還有點良心。”
天歌起勢將天冊收回，發現天冊赫然展在半空，毫無反應？！
天冊曾經錄入的名字與數字們開始往下脫落，一觸地面就會消失，直到名字掉落完畢，天冊變成了一幅普通卷軸。
所有人嚴肅的盯著天歌手中廢掉的天冊，賀知問道：“怎麽回事啊？”
天歌看向月老，月老將紅菱交給賀知，賀知被迫接過，月老食指在紅菱額上輕輕一點，紅菱咳嗽一聲，“該來的總會來的。”月老說完一掃拂塵消失了。
“天歌哥哥，賀知姐，”紅菱醒來掃了一圈人問道：“大侄子呢？還有這個做作的山神怎麽也在這？！他是壞人！”紅菱指著穆青枝鼻子語氣憤憤的。
穆青枝：“……”
賀知依舊挽著紅菱：“說來話長，以後再細說，你可有感到什麽異樣？”
紅菱倒是樂呵呵說道：“沒有啊，神清氣爽的，就像睡了一大覺。”
“青冥司君！玉帝傳召爾等速速前往天庭！”
天歌嚴肅道：“是玉帝的金龍驛傳召，天庭出事了。”
賀知：“爾等的意思是不是我們都能去？”
紅菱驚詫的盯著賀知：“賀知姐你不是最痛恨天庭的？”
賀知挑著眉看紅菱，紅菱頓時明白：“你這麽八卦的人怎麽可能錯過天庭亂子呢？”
天歌對穆青枝道：“勞煩你坐鎮不壽山，若有異動，通靈符通知我。”
穆青枝嚴肅點頭：“知道，還有半乾坤呢，她應該不會作妖了”，穆青枝說完又覺得這話有點奇怪重新措辭道：“她應該改邪歸正了。”
天歌招來銀雪白鹿，紅菱與賀知一同跳上往天界飛去，紅菱挽著賀知臂彎問道：“賀知姐姐你是怎麽醒的，天歌哥哥又是怎麽醒的，我為什麽醒的那麽晚，中間發生了什麽呀？”
賀知眼色游移到一側道：“說來話長，等安生了我再告訴你。”
紅菱撇撇嘴又問道：“大侄子呢？我怎麽連他的魂魄本體都沒見著？”
賀知尷尬的看了看坐在最前面的天歌對紅菱道：“我看你是真醒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紅菱疑惑：“怎麽了嘛？”
賀知怕紅菱心裏難過道：“人家去了好地方。”
紅菱：“什麽好地方？”
賀知：“咱們都去不了的好地方。”
紅菱：“什麽時候回來呢？”
賀知幹咳一聲道：“三五十年或者七八十年。”
紅菱：“什麽地方啊……怎麽這麽久……天歌哥哥能舍得？可惜啊也沒看到那人什麽樣……”紅菱湊近賀知：“那人，長得如何？”
“呃……小心！”賀知神色一緊忙伸手抓住紅菱，銀雪白鹿一個急轉身，紅菱險些甩出去，紅菱驚魂未定：“嚇死我了！”
天歌勒緊鹿角對身後大聲道：“抓緊銀雪白鹿受驚，不聽指揮了！”
上空突然的怨氣壓頂，白鹿直直穿入其中，一時間除了黑什麽都看不到。
一波一波的黑色氣浪朝著他們翻滾而來，耳邊狂亂嘶鳴，噬魂奪魄，紅菱緊緊捂著耳朵，依舊擾的她頭疼欲裂，銀雪白鹿受驚四處逃竄，天歌他們迷失在氣浪中。
此時羅酆山下的黑水河正劇烈的翻騰仿佛要將山體吞噬一般，無數白色、黑色的虛影猙獰著從水下湧起浮滿半空，隨後所有齊齊飛湧入天。
天歌收到穆青枝發來的通靈符，只能聽到穆青枝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壽山全是怨靈……！滿山都是……跟蝗蟲似的……！什麽情況啊！誰他媽通了怨窩……！”然後通靈符斷了。
賀知緊拽著紅菱對天歌問道：“怎麽辦！”
天歌對賀知道：“穆青枝妖王之子，不壽山的妖靈們不會傷害他，我們想辦法先去天庭，銀雪白鹿不受控，我們只能自行前往”三人同時飛身離開銀雪白鹿，銀雪白鹿一聲鳴叫亂躥著沖出了黑雲迷陣。
等天歌他們出來時發現已經在南天門外，天門大敞，整個天庭都被鬼怨之氣包裹，三十六殿七十二宮炫目的祥雲被黑壓壓的怨氣遮蔽，被燒毀的英烈殿灰燼融入其中。
玉帝肅穆端坐在淩霄殿的龍座上，下面眾神如萬只蒼蠅一般嗡嗡熱議，臉上都是驚恐之色。
天歌等人進殿，慌亂的大殿頓時靜默下來，站定在殿中，只有天歌和紅菱跪拜，玉帝對賀知的無禮無視，對天歌道：“回來了？”
天歌：“是。”
玉帝：“起身，我們一同等一個人來。”
隨後清晰的腳步聲傳來，鬼帝通身孝服打扮，走進大殿，天歌等人的目光都隨著鬼帝移動，鬼帝路過天歌身側，眼中露出一絲異樣。等定在正中對著玉帝道：“玉帝，小神這一身可是眼熟？”
玉帝盯著鬼帝，當年鬼帝飛升時穿的就是這一身，玉帝壓制住情緒保持冷靜與威嚴盯著鬼帝。
鬼帝恭敬的跪拜施禮，又自行起身，道：“小神依舊只有一個請求，開業火之境。”
玉帝：“業火之境還未到開時。”
鬼帝：“那小神就只有憑自己的本事拼一把了。”
玉帝面色出現細微的抽搐，大殿的祥雲霞光已被殿外的鬼影們扭曲的忽明忽暗，映照的玉帝也是忽明忽暗，底下的神嚇的大氣不敢出。
鬼帝無視一切繼續道：“玉帝天冊亦如從前，又成了一幅廢紙，你想替天消孽？恐怕不行了。天冊，棄之如荒，廢若殘墓，看來造的孽太多，天冊都凈化不了了。鬼獄已經被我打開，天冊的怨魂也都釋放入不壽山，玉帝難不成為了業火之境的一介妖鳥，親自引來一場災難？”
玉帝威然凜冽的凝著他。
鬼帝對身後壓制著他的武神道：“當年狄戎武神去不壽山剿妖，就是不想造太多殺孽，不過是替無辜的妖類求情罷了，便在他凱旋之日直接困在不壽山，狄戎武神以死明志，數十萬的天兵元神，全部被封印在不壽山鎮妖靈用。你覺得今日你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呢？”
鬼帝的話就像一把鈍銹的刀子一點一點試探著玉帝的承受底線，直到玉帝的耐心被挑戰到極點，蔑視冷冽的口吻道：“你，在找死。”
鬼帝嘴角上提一個不大的弧度，眼睛裏滿是冷漠和挑釁道：“那今日小神就鬥膽搏一搏玉帝天威，看我是否能勝天命半子。”
鬼帝話音剛落，殿外的怨鬼們更加肆意瘋狂，天庭宮殿的金碧琉璃被啃噬撞擊的嘩啦嘩啦往下掉，芝蘭玉樹毀之殆盡。
玉帝果斷招來無數天兵，候於淩霄寶殿之外，殿內武神上前將鬼帝扣押。玉帝指著殿外道：“曲曲怨靈殘鬼，也想威脅天界！”
鬼帝任由壓制，跪在大殿之上，卻失望的搖著頭苦笑。
天歌上前道：“還請玉帝開業火之境，以免陰鬼怨靈入人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玉帝眼神從天歌身上劃過冷峻道：“本君說過，業火之境還未到開時”
天歌：“敢問玉帝，何時能開？
玉帝：“天歌你今日是要替鬼帝討個公道？”
天歌：“小神也想知曉業火之境何時開啟”
玉帝神色更難看了
鬼帝被天兵壓服著，無奈的低聲說了一句：“傻子……”
鬼帝打斷天歌提聲道：“無需青冥司君為我討什麽公道，我與他也不熟，不必尋求他日，今日業火之境必開！”
紅菱還在眾神中找月老的身影，可怎麽都找不到，心裏著急這樣緊要關頭，這老頭兒去哪了？一會兒必定是有一場惡戰的，她得看著些老頭兒。
“你想欺天？”玉帝擡手一揮，天庭殺聲四起。
鬼帝森然的盯著玉帝：“是你逼我的……”
“轟隆……”天崩地裂的震響，淩霄殿都跟著晃了幾晃，天歌沖出殿外，紅菱與賀知跟著沖出去，三十六宮七十二殿瞬時全部燃起鬼火，一半的宮殿塌了……
都天靈官慌張跑入大殿：”啟稟玉帝，天冊中的三百萬怨魂全部釋出，竄入人界了……”
天兵接玉帝命令不惜任何代價，剿滅怨魂陰鬼。人界瞬間天火四下，地震狂風，人們像動物一樣憑借本能去逃串。
人界的秩序，比動物高級優越的秩序分崩離析。可是怨靈和鬼魂越滅越多，天門已關，怨靈與鬼魂就在天門外嘶吼慘叫挑釁，天庭昏暗不堪。
整個大殿凝固在一種近似恐怖的靜默裏，連呼氣都要壓的緩慢而細致，萬鬼的嘶鳴聲一遍一遍抽打著神們的耳膜，啃噬他們的血肉，他們恐懼、痛苦可是都不敢反抗，只能閉目咬牙忍著。
天歌進入殿內冷聲道：“既然玉帝寧願怨魂侵毀三界，都不開業火之境，那小神只能前往人界，與人界共生死！”
大殿內起了一層切切私語聲。天歌從清天冊的第一日起，他們每一個神都清楚的看著，看著他們在這一千年中是如何的懦弱，如何的不堪，如何為了私利丟棄神格，頻頻讓人界、妖界甚至同僚陷入災難之中，現在他們又膽小如鼠的窩在這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淩霄殿中。
須臾司非府主神卻站了出來，肅聲道：“玉帝，臣為一府主神，受人界供奉千年，不敢窩於天庭，請命前往人界。”
司危府主神跟著站出來：“小神願與司非真君一同。”
上青天醫院真君也站出來：“小神願前往人界。”
……
殿內頓時靜下來，除了鬼怨嘶鳴眾神靜默如斯，神們張開他們的眼睛，神色從慌亂漸漸變的肅正
。最後全部跪下請命前往人界。
淩霄殿已有千年沒有如此陣仗，天歌幾乎已經忘了這大殿裏的每一位神從前都是功績卓絕的人，他們曾經人人都是頭顱可落，脊骨不可斷。
玉帝將冷冽的目光尋過跪拜在地的眾神，沒有任何言語，眾神自行起身跟著天歌走出淩霄殿，只留下玉帝依舊端坐在龍椅上。
眾神聯手在不壽山和羅酆山布下一層結界，以阻止再有怨魂外洩竄入人界，然後再化出分身下人界去救人。
他們在驟降的天雷天火、密密麻麻的怨靈陰鬼下如暴雨中負著米粒前行的螞蟻，微弱不堪，但這是他們作為神的使命和職責，與力量大小無關。
中途天歌利用通靈符終於聯系到穆青枝，穆青枝原本就一身泥的西裝被剮的破破爛爛，整齊的頭發也成了鳥窩
。穆青枝一邊驅趕怨靈一邊沒好氣的說道：“幹嘛啊，沒看忙著。”
天歌：“不壽山如何？”
穆青枝：“能好到哪裏去，好在半乾坤和錦瑟幫忙，死不了。我說這究竟是怎麽了啊，玉帝不管管嗎？”
天歌：“說來話長，一定要困住不壽山的怨靈不要下人界！”
穆青枝：“知道了知道了，這都什麽事啊……”
天歌搜尋半天，終於看到站在羅酆山頂的鬼帝。
鬼帝居於高位望著如煉獄般慘烈的人間，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鬼帝對大殿裏的玉帝嘶吼道：“死去的人都會變成怨魂，玉帝你派再多的天兵也滅不完的，只會越來越多無盡的循環，除非人界滅絕，到時候你們這些神也會隕滅！”
天之上沒有任何反應，鬼帝垂目凝著腳下，如此的觸目驚心，都是他造成的，就在剛才他清晰的看到爬在廢墟中的一個小女孩兒，身邊躺著被砸碎的屍體，躲在一個矮矮的神廟中，舉著滿是傷口的小手虔誠跪拜。
鬼帝幾乎崩潰孤絕的說著：”你為什麽就不能打開業火之境呢？曾經母親可是埋葬了幾萬人，她即使化為啼魂鳥還在記得救人，她不配得到一個輪回嗎？”
鬼帝癡癡的念著：“我不是鬼帝，我是阿傷，在家中排行老十。神妖之戰，渚水河畔死了那麽多人，我的九個哥哥都死了，我母親為了護住我也死了。她日日縈繞墳前為那成堆成堆的荒野屍體哭泣，因為悲怨之氣無法消散，她的鬼魂化為了啼魂鳥，即使成了妖鳥她依舊記得要救人，她將渚水河畔死去的每一個人當成自己的孩子，將他們的屍體一個一個撿回來，她怎麽可能私逃出去傷人呢？她那樣善良卻在業火之境被焚灼千年……為什麽啊……因為我做了鬼帝嗎？是因為我做了鬼帝嗎……”
天歌還未接近羅酆山，一聲破天裂地的巨響，羅酆山在天歌面前傾倒了！廢石裹著幽藍的鬼火鋪天蓋地砸向人界。
黑水翻滾溢出攜著無數水鬼湧入人界，河面上伸出密密匝匝的鬼手，青白的手骨，在半空抓撓著……天歌穿過雜亂的山石，見鬼帝絕望嘶啞笑著凝望傾倒的羅酆山廢墟。
“兄長……快停下來……一切還未到絕處……”天歌小心翼翼的對鬼帝道。
鬼帝無助茫然的看向天歌：“弟弟，你來了……”
天歌：“兄長快停下來……”
鬼帝茫然無助的喃喃道：“我的良知與善意在一千年的折磨中消耗殆盡了，我每次去見母親，看到她所受的折磨，都覺得自己是個無能的廢物，我必須要讓她離開業火之境。停不了了。”
鬼帝空洞的望著因他而造成的破碎的天，腐爛的地，嘶笑著痛哭著，孤立無援，萬念俱灰，他沒有玉帝心狠，他做不到了……
“兄長！”天歌驚慌大喊。
鬼帝突然一躍跳下黑水河，天歌跟著飛身而下試圖抓住鬼帝，惡臭渾濁的黑水湧出一條通往深淵的漩渦，鬼帝與天歌一同落入旋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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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枝淺淺的問了一句：“你相信信念嗎？”
天歌：“相信。”
穆青枝：“我不相信。”
天歌看向穆青枝，穆青枝：“你不怕我不認賬嗎？別忘了你打不過我的。”
天歌：“本來就不怕，現在更不可能。”
穆青枝苦笑一聲：“我確實不會食言，我不想我的父母對我失望，這個世界上被背叛的犧牲者太多了。”
天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父母沒有被信念背叛。”
穆青枝：“他們用兩個元神護了不壽山一千年？這難道不顯的更可笑嗎？”
天歌：“不可笑，他們或許不是完成者，但信念延續下來了。”
穆青枝：“反正不是我。”
天歌：“不，是你。”
穆青枝楞怔的看著天歌，笑了一聲：“我真他媽後悔認識你們。”
天歌：“更後悔做梅和時沒有狠狠虐我一把。”
穆青枝：“我羨慕死梅旸了。我可能是世間唯一的怪物，半神半妖，還以人的身份活過一世，我是集神人妖的怪物，你說他們這麽做是不是故意的？”
天歌：“是天意，你以神妖的身份出生，又被人養育，你本身就證明了那個信念。”
穆青枝茫然卻又帶些堅定道：“或許吧，或許我就是那個信念……”
天歌帶穆青枝穿出天機鏡，所有人臉上都是唏噓之色，穆青枝對月老道：“我只有一個要求，解了赤魂咒，如果我們回的來，不要再讓紅菱記得那些事，你依舊是他最敬愛的師父，你可以做到嗎？”
月老點頭：“可以。”
穆青枝極鄭重的對月老說了一句：“紅菱不能是妖。”
月老：“她永不再是妖。”
穆青枝：“希望你不要食言，否則我更加不相信你們神了。”
穆青枝對月老：“動手吧。”
月老揮動拂塵掛落在枯樹上八百多年的紅緞帶飛起化作一身紅服落在紅菱身上，一道紅光進入紅菱額間。紅菱的身體融入那把殘琴，殘琴化成曾經紅遲的模樣。
紅遲對著穆青枝欣然一笑，轉身飛入半空將掌中血打在樹幹上，綠色的點點螢火從地面騰起縈繞著枯樹，枯木逢綠，滿樹梨花重新綻開。
穆青枝飛身入樹，再出來時變成一個一身粗布的青年人，與穆青枝樣貌一樣卻完全相反的氣質，此時天冊展開，紅遲挽著穆青枝的手飛入天冊之中。
須臾天冊吐出來兩個人形，是穆青枝和紅菱，月老接住紅菱，穆青枝平躺落在地面上。
月老道：“穆青枝與紅菱雖是分魂，但都已歷經過輪回，天冊將他們視為不同的魂魄，而這兩個魂魄沒有怨氣天冊並不接收。”
穆青枝醒來見自己躺在下過暴雨的地上，搞的一身泥，月老卻穩穩的抱著紅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對天歌道：“又是什麽情況！？”
天歌：“天冊不要你，嫌你不夠怨。”
穆青枝：“……你就不能也接我一下嗎？就讓我躺到泥水裏？”
天歌將眼神平移到別處不做理會，穆青枝嫌棄的拎著自己的西裝褲腿：“那他們呢？”
天歌：“入天冊了，往後世上只有一個穆青枝和一個紅菱。”
穆青枝：“算這天冊還有點良心。”
天歌起勢將天冊收回，發現天冊赫然展在半空，毫無反應？！
天冊曾經錄入的名字與數字們開始往下脫落，一觸地面就會消失，直到名字掉落完畢，天冊變成了一幅普通卷軸。
所有人嚴肅的盯著天歌手中廢掉的天冊，賀知問道：“怎麽回事啊？”
天歌看向月老，月老將紅菱交給賀知，賀知被迫接過，月老食指在紅菱額上輕輕一點，紅菱咳嗽一聲，“該來的總會來的。”月老說完一掃拂塵消失了。
“天歌哥哥，賀知姐，”紅菱醒來掃了一圈人問道：“大侄子呢？還有這個做作的山神怎麽也在這？！他是壞人！”紅菱指著穆青枝鼻子語氣憤憤的。
穆青枝：“……”
賀知依舊挽著紅菱：“說來話長，以後再細說，你可有感到什麽異樣？”
紅菱倒是樂呵呵說道：“沒有啊，神清氣爽的，就像睡了一大覺。”
“青冥司君！玉帝傳召爾等速速前往天庭！”
天歌嚴肅道：“是玉帝的金龍驛傳召，天庭出事了。”
賀知：“爾等的意思是不是我們都能去？”
紅菱驚詫的盯著賀知：“賀知姐你不是最痛恨天庭的？”
賀知挑著眉看紅菱，紅菱頓時明白：“你這麽八卦的人怎麽可能錯過天庭亂子呢？”
天歌對穆青枝道：“勞煩你坐鎮不壽山，若有異動，通靈符通知我。”
穆青枝嚴肅點頭：“知道，還有半乾坤呢，她應該不會作妖了”，穆青枝說完又覺得這話有點奇怪重新措辭道：“她應該改邪歸正了。”
天歌招來銀雪白鹿，紅菱與賀知一同跳上往天界飛去，紅菱挽著賀知臂彎問道：“賀知姐姐你是怎麽醒的，天歌哥哥又是怎麽醒的，我為什麽醒的那麽晚，中間發生了什麽呀？”
賀知眼色游移到一側道：“說來話長，等安生了我再告訴你。”
紅菱撇撇嘴又問道：“大侄子呢？我怎麽連他的魂魄本體都沒見著？”
賀知尷尬的看了看坐在最前面的天歌對紅菱道：“我看你是真醒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紅菱疑惑：“怎麽了嘛？”
賀知怕紅菱心裏難過道：“人家去了好地方。”
紅菱：“什麽好地方？”
賀知：“咱們都去不了的好地方。”
紅菱：“什麽時候回來呢？”
賀知幹咳一聲道：“三五十年或者七八十年。”
紅菱：“什麽地方啊……怎麽這麽久……天歌哥哥能舍得？可惜啊也沒看到那人什麽樣……”紅菱湊近賀知：“那人，長得如何？”
“呃……小心！”賀知神色一緊忙伸手抓住紅菱，銀雪白鹿一個急轉身，紅菱險些甩出去，紅菱驚魂未定：“嚇死我了！”
天歌勒緊鹿角對身後大聲道：“抓緊銀雪白鹿受驚，不聽指揮了！”
上空突然的怨氣壓頂，白鹿直直穿入其中，一時間除了黑什麽都看不到。
一波一波的黑色氣浪朝著他們翻滾而來，耳邊狂亂嘶鳴，噬魂奪魄，紅菱緊緊捂著耳朵，依舊擾的她頭疼欲裂，銀雪白鹿受驚四處逃竄，天歌他們迷失在氣浪中。
此時羅酆山下的黑水河正劇烈的翻騰仿佛要將山體吞噬一般，無數白色、黑色的虛影猙獰著從水下湧起浮滿半空，隨後所有齊齊飛湧入天。
天歌收到穆青枝發來的通靈符，只能聽到穆青枝斷斷續續的聲音：“不壽山全是怨靈……！滿山都是……跟蝗蟲似的……！什麽情況啊！誰他媽通了怨窩……！”然後通靈符斷了。
賀知緊拽著紅菱對天歌問道：“怎麽辦！”
天歌對賀知道：“穆青枝妖王之子，不壽山的妖靈們不會傷害他，我們想辦法先去天庭，銀雪白鹿不受控，我們只能自行前往”三人同時飛身離開銀雪白鹿，銀雪白鹿一聲鳴叫亂躥著沖出了黑雲迷陣。
等天歌他們出來時發現已經在南天門外，天門大敞，整個天庭都被鬼怨之氣包裹，三十六殿七十二宮炫目的祥雲被黑壓壓的怨氣遮蔽，被燒毀的英烈殿灰燼融入其中。
玉帝肅穆端坐在淩霄殿的龍座上，下面眾神如萬只蒼蠅一般嗡嗡熱議，臉上都是驚恐之色。
天歌等人進殿，慌亂的大殿頓時靜默下來，站定在殿中，只有天歌和紅菱跪拜，玉帝對賀知的無禮無視，對天歌道：“回來了？”
天歌：“是。”
玉帝：“起身，我們一同等一個人來。”
隨後清晰的腳步聲傳來，鬼帝通身孝服打扮，走進大殿，天歌等人的目光都隨著鬼帝移動，鬼帝路過天歌身側，眼中露出一絲異樣。等定在正中對著玉帝道：“玉帝，小神這一身可是眼熟？”
玉帝盯著鬼帝，當年鬼帝飛升時穿的就是這一身，玉帝壓制住情緒保持冷靜與威嚴盯著鬼帝。
鬼帝恭敬的跪拜施禮，又自行起身，道：“小神依舊只有一個請求，開業火之境。”
玉帝：“業火之境還未到開時。”
鬼帝：“那小神就只有憑自己的本事拼一把了。”
玉帝面色出現細微的抽搐，大殿的祥雲霞光已被殿外的鬼影們扭曲的忽明忽暗，映照的玉帝也是忽明忽暗，底下的神嚇的大氣不敢出。
鬼帝無視一切繼續道：“玉帝天冊亦如從前，又成了一幅廢紙，你想替天消孽？恐怕不行了。天冊，棄之如荒，廢若殘墓，看來造的孽太多，天冊都凈化不了了。鬼獄已經被我打開，天冊的怨魂也都釋放入不壽山，玉帝難不成為了業火之境的一介妖鳥，親自引來一場災難？”
玉帝威然凜冽的凝著他。
鬼帝對身後壓制著他的武神道：“當年狄戎武神去不壽山剿妖，就是不想造太多殺孽，不過是替無辜的妖類求情罷了，便在他凱旋之日直接困在不壽山，狄戎武神以死明志，數十萬的天兵元神，全部被封印在不壽山鎮妖靈用。你覺得今日你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呢？”
鬼帝的話就像一把鈍銹的刀子一點一點試探著玉帝的承受底線，直到玉帝的耐心被挑戰到極點，蔑視冷冽的口吻道：“你，在找死。”
鬼帝嘴角上提一個不大的弧度，眼睛裏滿是冷漠和挑釁道：“那今日小神就鬥膽搏一搏玉帝天威，看我是否能勝天命半子。”
鬼帝話音剛落，殿外的怨鬼們更加肆意瘋狂，天庭宮殿的金碧琉璃被啃噬撞擊的嘩啦嘩啦往下掉，芝蘭玉樹毀之殆盡。
玉帝果斷招來無數天兵，候於淩霄寶殿之外，殿內武神上前將鬼帝扣押。玉帝指著殿外道：“曲曲怨靈殘鬼，也想威脅天界！”
鬼帝任由壓制，跪在大殿之上，卻失望的搖著頭苦笑。
天歌上前道：“還請玉帝開業火之境，以免陰鬼怨靈入人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玉帝眼神從天歌身上劃過冷峻道：“本君說過，業火之境還未到開時”
天歌：“敢問玉帝，何時能開？
玉帝：“天歌你今日是要替鬼帝討個公道？”
天歌：“小神也想知曉業火之境何時開啟”
玉帝神色更難看了
鬼帝被天兵壓服著，無奈的低聲說了一句：“傻子……”
鬼帝打斷天歌提聲道：“無需青冥司君為我討什麽公道，我與他也不熟，不必尋求他日，今日業火之境必開！”
紅菱還在眾神中找月老的身影，可怎麽都找不到，心裏著急這樣緊要關頭，這老頭兒去哪了？一會兒必定是有一場惡戰的，她得看著些老頭兒。
“你想欺天？”玉帝擡手一揮，天庭殺聲四起。
鬼帝森然的盯著玉帝：“是你逼我的……”
“轟隆……”天崩地裂的震響，淩霄殿都跟著晃了幾晃，天歌沖出殿外，紅菱與賀知跟著沖出去，三十六宮七十二殿瞬時全部燃起鬼火，一半的宮殿塌了……
都天靈官慌張跑入大殿：”啟稟玉帝，天冊中的三百萬怨魂全部釋出，竄入人界了……”
天兵接玉帝命令不惜任何代價，剿滅怨魂陰鬼。人界瞬間天火四下，地震狂風，人們像動物一樣憑借本能去逃串。
人界的秩序，比動物高級優越的秩序分崩離析。可是怨靈和鬼魂越滅越多，天門已關，怨靈與鬼魂就在天門外嘶吼慘叫挑釁，天庭昏暗不堪。
整個大殿凝固在一種近似恐怖的靜默裏，連呼氣都要壓的緩慢而細致，萬鬼的嘶鳴聲一遍一遍抽打著神們的耳膜，啃噬他們的血肉，他們恐懼、痛苦可是都不敢反抗，只能閉目咬牙忍著。
天歌進入殿內冷聲道：“既然玉帝寧願怨魂侵毀三界，都不開業火之境，那小神只能前往人界，與人界共生死！”
大殿內起了一層切切私語聲。天歌從清天冊的第一日起，他們每一個神都清楚的看著，看著他們在這一千年中是如何的懦弱，如何的不堪，如何為了私利丟棄神格，頻頻讓人界、妖界甚至同僚陷入災難之中，現在他們又膽小如鼠的窩在這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淩霄殿中。
須臾司非府主神卻站了出來，肅聲道：“玉帝，臣為一府主神，受人界供奉千年，不敢窩於天庭，請命前往人界。”
司危府主神跟著站出來：“小神願與司非真君一同。”
上青天醫院真君也站出來：“小神願前往人界。”
……
殿內頓時靜下來，除了鬼怨嘶鳴眾神靜默如斯，神們張開他們的眼睛，神色從慌亂漸漸變的肅正
。最後全部跪下請命前往人界。
淩霄殿已有千年沒有如此陣仗，天歌幾乎已經忘了這大殿裏的每一位神從前都是功績卓絕的人，他們曾經人人都是頭顱可落，脊骨不可斷。
玉帝將冷冽的目光尋過跪拜在地的眾神，沒有任何言語，眾神自行起身跟著天歌走出淩霄殿，只留下玉帝依舊端坐在龍椅上。
眾神聯手在不壽山和羅酆山布下一層結界，以阻止再有怨魂外洩竄入人界，然後再化出分身下人界去救人。
他們在驟降的天雷天火、密密麻麻的怨靈陰鬼下如暴雨中負著米粒前行的螞蟻，微弱不堪，但這是他們作為神的使命和職責，與力量大小無關。
中途天歌利用通靈符終於聯系到穆青枝，穆青枝原本就一身泥的西裝被剮的破破爛爛，整齊的頭發也成了鳥窩
。穆青枝一邊驅趕怨靈一邊沒好氣的說道：“幹嘛啊，沒看忙著。”
天歌：“不壽山如何？”
穆青枝：“能好到哪裏去，好在半乾坤和錦瑟幫忙，死不了。我說這究竟是怎麽了啊，玉帝不管管嗎？”
天歌：“說來話長，一定要困住不壽山的怨靈不要下人界！”
穆青枝：“知道了知道了，這都什麽事啊……”
天歌搜尋半天，終於看到站在羅酆山頂的鬼帝。
鬼帝居於高位望著如煉獄般慘烈的人間，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鬼帝對大殿裏的玉帝嘶吼道：“死去的人都會變成怨魂，玉帝你派再多的天兵也滅不完的，只會越來越多無盡的循環，除非人界滅絕，到時候你們這些神也會隕滅！”
天之上沒有任何反應，鬼帝垂目凝著腳下，如此的觸目驚心，都是他造成的，就在剛才他清晰的看到爬在廢墟中的一個小女孩兒，身邊躺著被砸碎的屍體，躲在一個矮矮的神廟中，舉著滿是傷口的小手虔誠跪拜。
鬼帝幾乎崩潰孤絕的說著：”你為什麽就不能打開業火之境呢？曾經母親可是埋葬了幾萬人，她即使化為啼魂鳥還在記得救人，她不配得到一個輪回嗎？”
鬼帝癡癡的念著：“我不是鬼帝，我是阿傷，在家中排行老十。神妖之戰，渚水河畔死了那麽多人，我的九個哥哥都死了，我母親為了護住我也死了。她日日縈繞墳前為那成堆成堆的荒野屍體哭泣，因為悲怨之氣無法消散，她的鬼魂化為了啼魂鳥，即使成了妖鳥她依舊記得要救人，她將渚水河畔死去的每一個人當成自己的孩子，將他們的屍體一個一個撿回來，她怎麽可能私逃出去傷人呢？她那樣善良卻在業火之境被焚灼千年……為什麽啊……因為我做了鬼帝嗎？是因為我做了鬼帝嗎……”
天歌還未接近羅酆山，一聲破天裂地的巨響，羅酆山在天歌面前傾倒了！廢石裹著幽藍的鬼火鋪天蓋地砸向人界。
黑水翻滾溢出攜著無數水鬼湧入人界，河面上伸出密密匝匝的鬼手，青白的手骨，在半空抓撓著……天歌穿過雜亂的山石，見鬼帝絕望嘶啞笑著凝望傾倒的羅酆山廢墟。
“兄長……快停下來……一切還未到絕處……”天歌小心翼翼的對鬼帝道。
鬼帝無助茫然的看向天歌：“弟弟，你來了……”
天歌：“兄長快停下來……”
鬼帝茫然無助的喃喃道：“我的良知與善意在一千年的折磨中消耗殆盡了，我每次去見母親，看到她所受的折磨，都覺得自己是個無能的廢物，我必須要讓她離開業火之境。停不了了。”
鬼帝空洞的望著因他而造成的破碎的天，腐爛的地，嘶笑著痛哭著，孤立無援，萬念俱灰，他沒有玉帝心狠，他做不到了……
“兄長！”天歌驚慌大喊。
鬼帝突然一躍跳下黑水河，天歌跟著飛身而下試圖抓住鬼帝，惡臭渾濁的黑水湧出一條通往深淵的漩渦，鬼帝與天歌一同落入旋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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