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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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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2

天歌失魂一般回到乾梅林居,站在院門前,仰首凝望著門頂上“乾梅林居”的木匾,遲遲不肯邁進去,這匾的木料是天歌取的,字是梅旸提的。

天歌將院子按照原樣封存九百年,一片枯葉一圈漣漪都不曾變過,可又不敢靠近,睹物思人挖心之痛。真的可以再見到他了……

紅菱早已從月老那裏回來,正和賀知一起打柿子,紅菱見天歌楞在門口不進來喊了一聲:“天歌哥哥怎麽不進來?”

天歌回神看向紅菱微微笑了一下,之前梅旸也是這樣將衣衫的兩個交塞在腰處,撿打下來的柿子。

梅旸性子跳脫,爬樹捉鳥,生過一場大病後,連這小小的柿子樹都爬不了了。

天歌看她們玩兒的熱鬧,只是溫聲問了一句:“寧五沒在?”

紅菱舉著竹竿轉過頭:“沒有啊,我回來就沒看到他。”

賀知彎著腰一手掏著衣衫下擺一邊撿柿子:“他說在這附近溜達溜達,應該沒走遠。”

天歌點點頭,漠然的站在院中不知道要幹些什麽,須臾擡腳出了院子,向著竹林小路走去。

天歌將寧五和賀知送回乾梅林居後,寧五總覺得心神不寧,但又不知道為什麽,一團毛線堵在胸口,籠不順。

寧五跟賀知說了一聲,獨自順著院外的一條竹林小路溜達。

本想著竹林安靜,能平覆平覆,可沒想到現在的他像個患了癡呆的老人,心底湧著莫名的惆悵,但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本應該有著厚重的過往,刻骨的回憶,然而現在飄在腦子裏的只有一縷清清淡淡的煙霧。

可是這煙霧偏偏只往眼睛裏沖,蜇得鼻酸眼酸,寧五一個人徘徊在這條深深的竹林小路上,眼淚不停的往外流,擦也擦不幹凈,可他明明並沒有什麽哭意啊。

天歌遠遠望見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背影融在綠橙交涉的餘暉裏,仿佛回到以前,天歌站在原地凝視著不敢動,生怕這一幕會消失。

在這條路上獨自盤桓的孤獨感讓他心生懼怕。

此時寧五悵然回過身來想回去,擡頭看到另一端的天歌,忙用手拍了拍臉,讓臉上的肌肉放松些。

然後提上一個標準的屬於他的笑容,揮揮手小跑向天歌,天歌徐步走著,看著跑來的寧五,心裏有一股酸楚努著他張開雙臂去接著。

曾經他每次這樣跑過來到了跟前總會摔到他懷裏,每次天歌都能接到他。

但是天歌沒有,理智告訴天歌,跑過來的不是他。

“你回來了。”寧五跑到跟前深喘一口氣故意眉眼飛舞著問

“嗯,剛回來。你……怎麽了,眼圈紅紅的?”

“哦沒事,這竹林路上好多小飛蟲,飛到我眼睛裏的”寧五擡起手揉著眼睛道。

“你在這幹嘛?”兩人同時開口問

天歌幹咳兩聲,寧五接言:“我閑著沒事出來轉轉,你不會是專門來找我的吧?”

天歌沒有回話,兩人站在晚風裏有些尷尬……

“這裏還挺安靜舒服的,除了蟲子多,”寧五幹笑兩聲緩解當前的尷尬“你常來嗎?”

天歌:“嗯,這條路我來回走過……很多次”,天歌心裏默念道三萬六千五百次。

寧五怔了一下,不知道回答什麽,只是提著臉皮笑道:“是嗎?……這地上的草生命力挺強,還……這麽茂盛……”

寧五見天歌不接話,接著問:“為什麽會走這麽多遍,這裏也不是出入的必經之路啊?”

天歌目光深深的看著寧五身後不曾變過的竹林小路:“太想一個人了,就過來走走。”

寧五“哦”了一聲,沒有問是誰。

“你還有事?”天歌問道,

寧五忙搖手回道:“沒有沒有。”

天歌道:“那你可以陪我再走一次嗎?我……有些事跟你說”

他考慮了很久,想要把鬼帝所說去往不壽山他會消失的事告訴寧五。

他本想不說,就讓寧五不知情的情況下自然而然的消失,畢竟靈魂最後的結局都是如此。

但天歌還是覺得應尊重寧五,每一個人都有權力知道自己的結局,無論好壞。

即使他只存在了兩年。

寧五應道“可以啊。”

天歌平視著前方,寧五低頭看腳下。

天歌:“我去見了鬼帝。”

寧五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天歌:“他跟我說了關於你的事。”

寧五有些驚看向天歌:“說我?我有什麽好說的?”

天歌:“下一站我們要去不壽山,那曾經是妖神的地盤,或者說是妖界。”

寧五以為天歌會覺得自己害怕,還在介意上次在廢棄醫院的事,忙道:“沒事!我什麽大世面沒見過,區區妖怪,不是還有你們嗎?”

寧五故作輕松的依舊低頭看著沒過腳面的草。

天歌默了須臾,擡手替寧五擋去即將撞上寧五頭頂的竹枝“鬼帝說去了不壽山,你,會消失……”

寧五倏的停下腳步,半尺高的草葉拍打著小腿上的褲面,安靜的只有竹葉滑風的聲音。

天歌發現寧五的頭發比剛見時長了些,劉海擋著眼睛看不清眉目,只能看到嘴角細微的抽搐。

少傾,寧五擡起頭,嘴角帶著笑,很真誠的看著天歌:“現在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會是我了嗎?”

天歌怔住了,他以為寧五會吵會嚷,會質問:“你們是不是在耍我!”。

然而此時的寧五極其平靜而真誠的問了一個他很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因為答案會再次傷害寧五。

寧五見天歌不語,失落的熄滅的眼睛垂下了嘴角:“我還是不配知道是嗎?即使我永遠都沒有機會知道……”

天歌喉頭一緊,緩和了一下才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麽稱你為中元節子時嗎?”

“嗯?”

天歌長呼一口氣平靜的說:“他名梅旸,字元符大瑞的意思,乳名暾暾,生於九百年前,死於三十六歲那年的中元節子時,並且在投胎的每一世都死於中元節子時,你是他的一縷精魂所化。當然你不是他,你就是寧五。”

寧五側歪著頭問:“他是誰?”

天歌:“我曾傷害過的人,也是我很愛很愛的人。”

這次換成寧五楞住。

天歌:“對不起。”

寧五依舊楞著沒有反應。

天歌:“一開始,我總是試圖在你的身上找他的影子。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很抱歉之前沒有將你當成一個獨立的人去對待。”

天歌看向寧五“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名為韓曇,曇花的曇,表字初晰,初見的初,明晰的晰,這表字是梅旸所授。你願意與我做新的朋友嗎?”

寧五瞳孔微顫盯視著天歌半晌,聲音暗啞:“可我很快就消失不記得了……”

天歌:“人與人相識本就不是永遠的,只在是否真,不在是否長。”

寧五倏地垂下頭再擡起時換上了一張燦爛地笑臉:“你要不是知道我會消失,應該不會這樣對我吧……挺好的,死前還能再獲得一個真朋友值了!

“我……”

寧五瀟灑的向前邁出兩步,回過身一揮手“沒事,人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雖然活的時間短,但誰有我活的牛逼死的傳奇?!”

“走啊回去吧,賀知姐和紅菱小姑姑肯定等著我做飯呢!”寧五轉過身朝乾梅林居方向走去。

天歌徐步跟上,這是第一次他跟上寧五。

寧五和天歌回去時,賀知和紅菱已經打完柿子,綁著袖子蹲在院中小溪流邊清洗,橙紅飽滿的柿子飄在水面上打著旋。

見兩人一前一後進來,紅菱瞟了一眼又落在了柿子上“這麽長時間,去哪了?”

賀知:“你一個小孩子問那麽多幹什麽,能讓你知道嗎?”

紅菱撇撇嘴:“按年齡算起來我在咱四個裏可是最大的!”

賀知撩了兩滴水在手裏彈在紅菱腦門上“但你心智最小啊。”

“我才不是!”說著紅菱轉頭指著寧五喊道“大侄子!大侄子比我小!”

賀知點點頭:“是是是你倆並列第一。”說完撩了一捧水朝著紅菱潑完就跑。

“賀知你才是第一!幼稚死了!”

紅菱弄了一身水,抓起個柿子扔向賀知,賀知一把接住咬了一口走到天歌和寧五跟前:“怎麽?看著你來這臉色怪怪的。”

按照寧五的性格,進門看到她倆洗柿子早該黏上來湊熱鬧了,今日卻冷靜的出奇。

寧五對著賀知忽地笑了:“我在考慮給你們做什麽吃!”

說著走到紅菱身旁蹲下撈了個柿子對著賀知問道“甜嗎?這可是之前的柿子啊裏面會不會長蛆?”

賀知看了看自己在柿子上咬的那個豁口白了寧五一眼:“反正怎麽吃也不會讓你再死一次!”

寧五臉上的笑瞬間凝了一下,轉而馬上咬了一大口道“也是”。

天歌也跟著楞了一下。

賀知用拿著柿子的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問:“你去上邊和下邊,都有啥消息嗎?那新神怎麽樣了?”

天歌:“新神重生到人界去了。”

賀知點著頭“不愧是繼承了幻神的神骨,這麽不給玉帝面子,不過,玉帝也挺高興的吧,處理了一個刺頭。”

天歌點頭。

“鬼帝老兒那裏呢?”賀知接著問

天歌眼尾看了一下寧五:“他讓我們去不壽山。”

聽到不壽山三個字,紅菱噌的站起來,手上的水甩了寧五一臉,寧五也不擦靜靜蹲在一旁吃柿子。

紅菱跑到天歌跟前:“不壽山都被玉帝封了一千年了,誰都不許靠近,咱們怎麽去?而且……那裏是妖神大戰的古戰場,聽說很可怕!大侄子可不僅僅是嚇暈了……”

此時,傳來寧五連續劇烈的咳嗽聲,天歌紅菱賀知紛紛轉身看向寧五,寧五漲紅著臉邊忍著咳邊囫圇道:“沒事……沒事,吃柿子嗆著了……”

紅菱詭笑著走到寧五身旁蹲下一只胳膊搭在寧五肩頭上調侃“你是不是聽我說那些話嚇到了?”

說著將架著的那只手拍了兩下寧五的背“你放心,我們哪次沒保護你?信不過我倆,你還信不過天歌哥哥嗎?”

紅菱轉頭對著天歌“是吧天歌哥哥!”

天歌目光微閃點了一下頭。

寧五站起身,紅菱胳膊垂下來也站起身,寧五將剩的柿子皮扔到一旁的梅樹下“誰說我怕了,我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這柿子越吃越餓,我去做飯了,你們吃嗎?”

賀知紅菱齊搖頭“不吃不吃。”

寧五邊往廚房走邊吐槽:“說著不吃,等我做完了一個一個都來了。”

紅菱突然想起什麽,神神秘秘跟著寧五去了出放,挨著他:“大侄子,猜猜我從老頭兒那帶什麽回來了?”

寧五鼓搗著竹筍敷衍道:“什麽啊?”

“麻將啊!麻將!你老說這院子沒意思,以後咱們就可以打麻將了!”

寧五幹活的手頓了一下:“我不會打,活著的時候沒人教過我也沒人跟我玩兒過。”

“我教你啊,我可是得了老頭兒的真傳,你不打三缺一。”

寧五低聲酸楚的說了一句“你們很快就不三缺一了。”

“什麽?”紅菱沒聽清湊近問道,

寧五將紅菱扒拉開走到竈火傍,提高聲量:“我說,我餓死了,你又不幫我,別在這搗亂了。”

紅菱覺得寧五怪怪的,以為天歌哪裏惹到他,心情不好,忙湊過去:“要不要幫你生火?”

寧五此時只想自己在廚房帶著,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當著紅菱的面哭出來,這個紅菱之前老懟自己,今天怎麽突然這麽好還這麽啰嗦了。

寧五讓開身子:“點吧,點著了就出去等著吧,否則我做的不好就怨你。”

紅菱捏著咒,竈火嘭著著了,紅菱閃開邊往外走邊說:“你看你,上次我沒在這你不照樣做了兩盤黑炭,走了走了,看你自己能做出什麽山珍海味。”

寧五見紅菱走遠,立馬松了一口氣,也不知是煙熏的還是心裏酸堵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外掉個不停。

等寧五端著兩盤黢黑的東西近屋子時,正中已經擺放好了上次吃飯時的木墩桌子,還擺了四把木墩座。

桌上正中擺著個綁的緊緊的紅包袱,寧五將盤子放在桌角上,彎下腰環視著紅包袱問:“這是什麽啊,包的這麽嚴實?”

天歌坐在右裏側的圈椅上看書,擡起了眼,將書放下。

紅菱從左側屋裏出來:“麻將啊,我不是跟你說過?這可是居家必備,出行必帶的神器,一摸一打賽神仙。”

紅菱解開包袱嘩啦啦一陣清脆的聲音。此時賀知從屋外走進來到左側的木墩上隨意擺動著麻將塊兒:“我可是有年頭沒摸過這個東西了。”

“是啊,我跟老頭兒磨了好久才給我的,玩兒不玩兒,玩不玩兒……”紅菱轉著身子問了一圈,

“天歌哥哥,玩兒呀?”說著拉著天歌的胳膊坐到賀知對面的木墩上。

“我本來就不會,還跟你們一群神仙玩兒?欺負鬼呢?”寧五一語雙關。

“你以為我們都是鬼帝啊,那麽沒有節操,輸急了招小鬼偷牌,我們可是正經神仙。你玩不不玩兒?”

寧五搖搖頭:“不玩兒不玩兒,我要先吃飯,我吃完了在給你們騰地方。”

紅菱將包袱一拎放到最裏面的梅花長案上:“吃,咱們一起吃,吃完了再一起玩兒。”

四個人圍著兩盤黢黑的東西坐了下來,紅菱用筷子指著其中一盤:“我猜這又是筍吧。”

賀知:“你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紅菱撇撇嘴:“算了,就算吃也不一定能吃的出來。”

然後對著對面埋頭苦吃的寧五道:“大侄子你得練練手藝啊,這往後日子長著呢,我們總不能次次都吃這個。”

寧五夾到半空的筷子頓了一下,隨後將菜塞進嘴裏敷衍的點了頭悶“嗯”了一聲。

賀知:“你說去不壽山?怎麽進去呢?”

天歌:“不壽山情況很覆雜,我們需提前打探打探。”

賀知:“怎麽打探?”

天歌看了一眼還在埋頭吃飯的寧五:“若是打麻將,我倒是有個人選。”

紅菱:“誰啊?”

天歌:“山神,據說他前兩天又偷偷賣了一座山的管轄,手頭很是寬裕,他總領各地山神,必然很清楚其中的一些事情。”

紅菱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天歌:“嘖嘖嘖,天歌哥哥真是夠腹黑的啊。”

吃完飯,寧五收拾碗筷到廚房,天歌依舊過去幫忙。

天歌:“鬼帝只是說去不壽山你會消失,但是並未說何時消失。”

寧五:“沒事,我想得開,人不也一樣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死嗎?”

見天歌不語,寧五:“你知道我們人有一種病叫精神分裂嗎?”

天歌看向寧五,寧五笑笑:“就是在你的精神世界裏會出現另一個人,他會有獨立的人格,獨立的思想,獨立的行為。”

天歌點頭示意聽懂了。

寧五:“但當這個病治好了,分裂出的那個人格就會消失,所有人包括患者自己都會為康覆而開心慶祝,沒有人會再想起那個因病而出現的獨立人格,可是他真的來過這個世界,真的活過,可惜出現的方式不對。你放心我想開了,我就當自己是那個分裂出的人格,是個病原體,我消失了,你愛的人就回來了,就好了。我的出現和消失都是有很美好的意義的不是嗎?”

天歌因寧五的善良而感動,為自己曾經的不真誠而自責,想說的話哽在喉頭,說不出來只能深深的凝著寧五。

寧五從天歌停滯的手裏取過洗了半截的碗筷:“別這樣看著我,我會以為你喜歡上我了,我跟你說,我在人界的時候可是公開出過櫃的。”

“啊?”天歌回過身來。

寧五:“沒事,我就是想跟你說,這人一生下來就知道一定會有死的一天,但活著活著就忘了這事。我啊以寧五的身份,該怎麽活怎麽活,你們呢也都當不知道這檔子事。至於其他的,聽天由命。”

天歌微微躬身:“你說的有理,是我淺薄了。”

“不是你淺薄,而是你們活的夠長……走吧收拾完了,你們不是還要找山神打麻將打聽消息?”說著寧五轉身向客廳走去。

天歌再次跟上,這是天歌第二次跟上寧五。

此時客廳中紅菱已經將所有家夥式都擺好,就等山神下來上套。

天歌打開通靈符招呼了山神,不一會兒,山神駕著霧落到了乾梅林居的院子。天歌和紅菱早在院子裏迎接。

山神借著瑩亮的月光環視了一圈乾梅林居景置讚嘆道:“怪不得青冥司君不願住在青冥司裏,我那山神廟跟你這個地方比簡直茅草屋啊!”

天歌忙躬身:“山神謬讚了,小小寒舍,見笑了。”

紅菱拉著山神的袖子:“山神爺爺快,咱們屋裏去,麻將都準備好了,這裏設了結界誰都不會知道,保準您老玩兒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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