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兩涼風三戶炊煙

曲文真君被司非府府役帶到淩霄殿北偏殿，玉帝負手仰頭對著一幅巨型的六百年前的人界堪輿圖。

門外守衛進來通報，玉帝擡手示意帶進來，司非府將曲文真君交給守衛，守衛將其架到殿中，衣袍上的血蹭了一路。

守衛躬身退出閉門，殿內瞬間暗了下來，曲文真君已經清醒，強忍著跪直身子，展平已經臟皺的衣角，周身疼痛折磨的他渾身顫抖冷汗淋淋。

玉帝依舊背對著他：“撐不住可以趴著。”

曲文真君弱聲：“多謝玉帝，讀書人禮比命重。”

玉帝沒有勉強，擡手指著面前的人界堪輿圖：“記得嗎？這圖當初還是你畫的，你上來第一年，送本君的誕禮。”

“是。”

“和現在的人界比如何？”

曲文真君：“滄海桑田。”

“這就是神，人界六百年對神而言不過須臾，但對人而言窮盡一切也不可窺這演變的萬分之一。”

“是。”

曲文真君擡首忍著渾身傷口撕扯的疼，越過玉帝的背影，望向那副堪輿圖略帶哽咽：“可……那就是老朽的家鄉之貌。”說完又將頭垂低。

玉帝轉過身俯視曲文真君鮮血淋淋的脊背沈默，北偏殿只有曲文真君略顯粗重的呼吸聲，玉帝填了幾分柔和：“你若知錯，並在眾神前悔過，本君可以免你流放之刑。”

曲文真君雙手交疊在額前叩拜：“老朽懇請玉帝準允前往鬼獄見一故人。”

玉帝見曲文真君並未理會自己的寬恕，質問：“神在你眼裏就這麽一文不值？”

“神在老朽眼裏無價，正是因為無價，老朽才不可褻瀆，老朽有罪，不應享長生之福，神，手握無上法力，需完美無瑕者勝任。”

“世上沒有完美者，包括神。”

“廟堂之上，一根細發足以碾死萬人，神者更甚也。”

“既如此又為何做了六百年的神？”

“只有如此，方能鬼報鬼怨，人覆國仇，神得神懲。”曲文真君緩下一口氣咽下口中腥味：“不爭萬世之壽福，只平一族之冤辱。”

“僅此而已？”玉帝俯身挨近曲文真君蹙眉問道.

曲文真君沒有料到玉帝會突然湊近，熱氣撲來，不禁脊骨一凜，垂目回出四個字“僅此而已”，曲文真君並未擡頭看玉帝，也不知玉帝聽到是何表情，只覺得玉帝直起身長籲出一口氣。

“那冤辱可報了？”

“已報。”

玉帝先是驚詫轉而笑出幾聲輕搖頭：“看來你真的已無所顧及。”

玉帝收了笑：“君臣一場，出了此門，便再不相識。”平靜裏帶著落寞“你還有何心願？”

曲文真君：“望眾生平安。”

“僅此而已？”玉帝再次問出這四個字

“酸甜苦辣人世百味，春華夏日秋霜冬雪。人間二兩涼風，三戶炊煙，乃吾百年不可得之夢。吾乃眾生之一，眾生平安，吾便平安。”

“好，本君會盡力護爾美夢。”

曲文真君忍痛正身叩拜“多謝玉帝。”

玉帝轉身背對著曲文真君，揮袖示意衛兵將曲文真君帶下去，一旁留下等吩咐的衛兵躬身問：“是否將此圖取下？”

玉帝輕揮手，示意衛兵退下，衛兵退出偏殿再此回到暗影中，凝望著堪輿圖低聲：“這誕禮也是把覆仇的匕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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