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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回首燈火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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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回首燈火闌珊

“大神,這……是人家的葬禮吧,咱們站在人家的墳堆上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不太……雅觀……?”

“此處並非墳塋。”

寧五低頭細細環視反應過來“…這是…嬰靈祭!”寧五心裏莫名升起一陣恐懼和嘔吐感

“嗯……”天歌看向寧五“你知道?”

寧五:“道聽途說”,他確實只是從一些靈異網站上看過,以為那些只是編出來嚇人的。

兩人此時落在一塊兒十米高的漢白玉墓碑上,墓碑下是一處上千米直徑的巨型廣場,廣場地面被黑色大理石覆蓋,。

在寧五眼裏這是兩種古老而神秘的材質,墓碑正處在廣場的圓心上,碑前筆直的站著五個純白西裝的男人,他們正對面圍著墓碑環形置滿了黑色金邊的小型棺槨,每個棺槨一米見長,一直延伸到廣場邊緣。

俯瞰下去,金邊如黑色深海裏的一圈圈金色漣漪,五個白色西裝的男人如浮在海上拋錨的孤帆,如此的浩瀚莊嚴之下是令人窒息的冷漠。

寧五站在墓碑之上因恐懼感有些眩暈,瞳孔被這黑色深海和金色漣漪刺透,漢白玉和大理的古老與肅穆,瞬間將他其推入一種莫名的孤寂和絕望之中,耳邊是沒入深海的千年古剎傳來的鐘鳴聲,一下一下敲進每個細胞裏,他輕輕問說出一句:“這裏有點……冷……”

天歌眼中抹過一絲悲憫之意:“是冷還是冷漠?”

寧五轉身看著天歌,牙齒有些打顫:“徹骨的冷,我有些想吐。”

天歌將手蓋在寧五後背上,一股暖流通過皮肉骨髓滲到心裏,他慢慢平靜下來,恐懼感和眩暈感漸漸被這暖流擊退。

兩人站在高高的墓碑上,遠處的夕陽將他們與墓碑融為一體,影子拉到廣場的盡頭,遮蓋在那片黑色金邊的棺材上。

西方只剩幾片殘血暮雲時,五個白色西裝的男人齊齊轉身登上墓碑的臺階,按下墓碑底座上的紅色按鈕,廣場如兩扇巨型門,向下打開,如同一座封閉千年的宮殿被後人緩緩推開,打擾了它的沈靜,不同的是它沒有厚厚的灰塵,也沒有輝煌的積澱,只有一道黑不見底的深邃,上千個棺槨前後排著隊摔入深淵,如垃圾處理場一般。

寧五只聽說過但從未見過傳說中的祭嬰禮,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不明白。

祭嬰顧名思義是嬰孩兒的葬禮,這些是最最普通的嬰兒卻又是最最不普通的嬰兒,他們沒有什麽特異功能,都是懷胎十月所生,但他們不能像嬰兒一樣享受愛護健康長大,他們是為了救人而生,為救人而死,與其說他們是嬰孩兒不如說是活器官的載體,為天梯界和部分墮雲界上層準備的備用器官,延命良藥。

寧五俯視著這一片的棺材如垃圾般傾倒進深淵裏,忽然覺得這一切有些滑稽和恐怖,他的每一塊骨頭都在顫抖,軀殼極力安撫著它們,天歌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過神來原來自己的手一直都緊緊抓著天歌的衣角,身上生了一層冷汗。

看著那五人走遠,天歌對著寧五:“走吧”

寧五問:“去哪?”

天歌擡手指著廣場巨門:“下面”

寧五的驚魂還未平覆,五官隱約扭曲大呼:“什麽啊,就去下邊,你沒看到那些棺材嗎?我在這站著就已經瘆得腿哆嗦了,你摸摸我這手都是濕的”

“我可準允你在此處獨處片刻”

寧五揉搓著有些發麻的手:“別陰腔陽調的,酸勁兒你不就是看準我膽兒小,鬼生神不熟的離不開你。”

天歌將手覆在寧五的手腕稍用力握了握,寧五以為天歌在安慰他,未說出的話梗在喉嚨裏,有些發燙,畢竟兩個大男人這樣顯得有些婆婆媽媽的。

誰知,天歌一轉身拉著他飛身進了下邊

又留下寧五一聲震天慘叫……

寧五咬牙閉眼,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頂的耳膜撕疼,但為了安全只能緊緊拽著天歌。

少時耳邊的風停了,寧五試探著睜開眼,一片昏暗,眼前是抓皺的素布袍衫,他整個人蜷縮在天歌身上,雙臂環著天歌的腰,頭枕在天歌胸前。

寧五緩過神,擡眼遲疑的看著天歌,尷尬而不知所措。

“可還能走?”負手直立如披雪的松柏,垂目看向寧五。

寧五忙松開手,“能……怎麽不能……多平整的地啊”寧五說著眼睛看向天歌邁出一步,等回目打量一圈四周,卻又怯怯的退回到天歌身後。

千裏丘隴,孤蓬自振,驚砂坐起,寂若幽冥。

兩人落定在一座枯峰上,眼前孤立著一處破舊的庵廟,半掩的庵門早已雕敝荒亂,塌掉的一角飛草橫生亂石頹堆,門前立著一塊石碑隱約刻著“斷塵”,斑駁的光影投在門上,石碑上有一種被世事辜負的悲涼和詭異。

寧五藏在天歌身後,雙手扶著天歌的雙肩,聲音打顫:“這……有些瘆人啊,裏邊不會有鬼吧”

“此處為鬼獄入口,有且只有鬼。”

“鬼獄?是什麽地方?”寧五跟在天歌身後亦步亦趨

天歌駐足回身:“人身難得,如尤曇花,身死為鬼,升魂降魄,魂魄不升不降者,飄入無盡深淵,巳時不分,黑白不辨,愛恨貪嗔癡雖死而不滅,唯入鬼獄。”

“不是太懂”

“漂泊不分人鬼,執念不區生死。”

寧五嫌棄:“神神叨叨的,就是鬼界的收容所唄”

……

天歌沒有答話,從袖中取出兩塊墨色玉牌“我們需偽裝成剛死的孤魂野鬼,這是通牒”

寧五接過拿在手裏趁著微弱的亮光反覆觀摩“質感是真不錯”

“收好,一點丟失將永陷此處”

寧五聽完忙乖乖收在衣服裏,問:“你哪搞的,路子真野,咱們都不是真鬼”

“你是”天歌平聲吐出兩個字

寧五一怔錘頭聳肩自嘲一聲“是啊,我是鬼了……”,隨後擡眼:“可你不是啊,再說我又不是什麽有強烈執念的鬼”

“與鬼帝在閻羅殿周邊購置房產所贈。”

!!!?寧五對這個回答很吃驚……

天歌輕輕推門,衣角帶起幾番塵土,寧五小心謹慎摸著腰跟在身後,繞過佛家萬字印的影背墻,寧五一聲尖叫從背後抱緊天歌,緊閉著眼將臉埋在天歌背上

天歌無奈:“一棵枯樹而已”

寧五試探性的擡起頭,將眼裂開個小縫,盯著看了許久,確實是一棵張牙舞爪的枯樹

寧五撫平天歌衣服上的褶皺,假笑說:“呵呵鬼種的樹還挺別致,長的跟個炸毛妖怪似的”

“因為無人修建,肆意橫長的緣故”

院內漆黑一片,腳踩在地上松松軟軟應是厚厚的一層落葉。

“大神,這裏也太恐怖了,咱要不改天再來吧,挑個天朗氣清的日子”寧五唯唯諾諾哆哆嗦嗦的說

“這裏是冥界,哪裏來的晴朗白天,你是鬼,為何要怕鬼?”

寧五反駁:“警察還有被□□害死的哪,鬼就不會被鬼吃了?話說這裏怎麽這麽荒涼啊,這是……貧鬼窟……”

天歌額間微蹙沒有理會,此時只聽到清脆的鈴鐺聲從遠處飄來,破落的房中亮起暖黃的光,穿過窗格在地上落下一塊一塊被拉伸的光影,房門打開,走出一女子。

身穿一身紅衣綠裙的婚服,看樣子有些年頭,金釵盤發,身形纖細,臉色青白,眉目秀麗,手中握著一只金色短笛,但材質並非金,有瑩透感。

笛尾墜著一朵白玉做的蓮花和玉身金舌的鈴鐺,金舌與笛身同一質地。

“鬼獄的眾鬼都休息了,不宜打擾,勞煩二位在此處等候,時辰到了安排兩位入住”說完女子輕擡手臂揮動短笛,出現兩個紅木匣子。

天歌回身對寧五輕聲說:“通牒”寧五忙從胸前取出交給天歌。

天歌接過微微俯身雙手交與女子:“姑娘客氣,這是通牒,勞煩。”

女子雙掌接過收於袖中,將兩人從頭到尾輕掃一遍,頷首施個女禮轉身離開。

寧五小聲問:“剛剛那女的是幹什麽的”

天歌:“那是鬼獄的守神”

“她為啥讓咱們到紅木匣子那休息啊”

“人界的骨灰盒,你不識?”

“識當然識,就是在這個地方見到一時反應不過來。”寧五又問“那咱們來這幹嘛?”

“尋人”天歌留下兩個字擡步到樹下,雙掌交疊腹前閉目等候。

寧五跟上前在天歌身旁依靠著樹幹“尋人?來這尋人?你不是說這裏只有鬼嗎?”

“生前為人,此為統稱。”

“那咱們為啥要裝成鬼啊,直接進來拿不就行了?你可是神啊”

天歌擡眸看了寧五一眼,沒有說話,兩人倚靠著那棵枯樹靜靜等著。

不多時,那紅衣綠裙的女子再次出現,走到天歌和寧五面前:“兩位時辰已到,可以進去了”

天歌俯身揖禮:“勞煩”,寧五站在一旁照著天歌的模樣也敷衍了一下。

女子對著兩人道:“麻煩讓一下”天歌和寧五略有尷尬的退到一旁

女子從袖中取出兩冊通牒,金笛在冊上劃過,隨後一掌打在枯樹上,瞬間無數金色光線如樹脈一般向上延伸開來,順著樹根向每一個樹梢攀爬,枯樹如久逢甘霖一般活了過來,開始伸展搖晃,只是……依舊沒有葉子。

整個破敗的院落就像籠罩在佛光中,一切頹廢與破亂都被遮掩在這耀眼的佛光下。

天歌與寧五被光刺得擡起袖子擋住雙眼,少時光芒褪去,原來枯樹的位置落化成一座五層八角飛天雲樓,每個樓角上墜著一只金鐸,晃蕩如猙獰的黑鴉。歪斜得牌匾上寫著“鬼獄”二字,隱約可以看出這字曾經是金色的。

“陣勢這麽大,光這麽閃,咋出來的樓還是這麽破”寧五小聲在天歌耳邊吐槽

女子慚愧:“兩位見笑了,這裏已經六百年沒有修葺過,確實破舊了些,兩位從這裏穿門而入即可,裏面已安排好了床位,按照名字尋得即可。”女子指著緊閉的大門

“你不進去嗎?”寧五問

“我無權進入,兩位請吧”

天歌和寧五相看一眼,準備穿門而入,忽然耳邊響起空靈女音“入獄者自囚其魂,望早坎紅塵,出囚籠……”

“這是啥啊烏漆嘛黑的,跟地牢似的”寧五環顧左右前後一排排望不到邊的小房間,淹沒在昏暗的霧霭裏,像考古記錄片似的昏沈色調。

話音剛落一扇扇門吱呀呀打開,每個門縫露出兩雙眼睛,綠色的光,如半夜闖入深山老林撞上不著邊際的狼群,不同的是這些眼神沒有殺氣只有沈沈的死氣。

寧五馬上閉嘴,鞠躬哈腰:“各位以後都是鄰居鬼友,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呵呵……呵呵”

房門裏的眼睛並未做理會,啪的徑自關上門,門上的黃舊的符咒隨風飄起尾巴。

天歌徑直前行,寧五悄悄攥著天歌垂下的衣袖,緊跟其後。

“這房間也太小了,還是上下鋪這是什麽老古董”,寧五拍打著深褐色的木制雕花上下床床,激起薄薄的一層灰塵,透著淡淡的冷白光,如黎明的晨霧,房間裏除了床鋪,兩把圈椅一張方案,別無他物。

“你看這地方連灰塵都透著枯寂詭異,住鬼屋多不吉利”寧五繼續抱怨

“你很忌諱嗎?”天歌問,聲音裏透著一絲絲的隱憂。

“如果我沒死,我肯定不忌諱,我都不信這世上有鬼神,現在不得不信啊……”寧五癱坐在圈椅上

“你在上還是在下?”天歌用手擦拭著茶桌上的灰塵問

“什麽?”寧五一臉驚慌的看著天歌

“床鋪”

“哦哦哦,我上鋪上鋪,下鋪太嚇人了,萬一有個鬼來串門子,還有你擋著,話說咱還真的要住這啊”

寧五爬到上鋪,頭枕雙臂,雙腳撐在床沿處躺著,眼睛空空的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懶洋洋的說:“實話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是我,這一路上我沒幫上你任何忙,為什麽找我啊……每天死那麽多人,比我優秀的一把一把的,為什麽是我呢?”

天歌坐在圈椅上低著頭:“你什麽都不用做……”

寧五歪過頭問:“什麽?”

天歌擡起頭:“走吧,我們去找人”

寧五猛地坐起來“現在啊”

“嗯”

“不是,你早說啊……我這上來一趟多不容易,早知道我在你那下鋪躺著了……”說著寧五又吭哧翻身下來“找誰啊?去哪找?”

“此人名寧安,枉死於六百年前。”說完天歌開門出去,寧五緊跟在身後。

兩人順著方位站定在幾間稀落的舊屋前。

寧五問:“為什麽這裏的屋子這麽少?”

“心願已了或執念已破,出鬼獄入輪回”

寧五看著這些屋子,感嘆:“時間真是把殺豬刀啊,不僅殺顏值還殺心。”

“殺心?”

“是啊,不過挺好的,都成鬼了還執著個鬼啊”

“你無執念嗎?放下不可惜嗎?”

“有什麽惋惜的?投胎就全忘了,做人呢絕望的時候還能想死了就好了,死了就結束了。鬼又不能再死一次,何必執著,千年萬年的苦下去?有什麽意義?所以我才不要有那種刻骨銘心的執念。你記住我這句話再深的執念,只要肯動馬上就放下了,放下了就會發現從前好傻。能死也是一種活下去的希望,可惜我已經用了。”

“千年萬年的苦下去……能死也是一種活下去的希望……”天歌低頭苦笑著輕聲重覆一遍這句話,神比人到底高貴在了哪裏呢?

人沒有過去,只有鮮活的未來。

神沒有未來,只有無盡的過去。

寧五指著眼前的房屋道:“咱們怎麽確定哪個是寧安,總不能一間一間去敲門吧”

“無需”天歌閉目手心閃現一枝折扇長短的紅梅枝條,拋至空中壓低嗓音念出一個‘現’字,每個門上隨即出現一張破舊的宣紙門條,其中一張上寫著“雍舟國京都平安巷,寧安”

天歌收起紅梅:“就是這間”

天歌上前輕叩木門,無人響應,再敲幾次依舊無人應答。

寧五心急上前用力一推,聽到一聲門閂斷裂的聲音,木門吱呀沖開。

只見一瘦弱蒼白的書生盤坐在床上,見來人嚇的一臉驚慌無措向後傾靠躲閃。

“為啥他是單間?!”寧五指著靠墻處的床榻問

天歌看了寧五一眼示意噤聲。

天歌上前俯身揖禮緩聲問:“敢問閣下可是寧安?”

書生匆忙從枕邊抓過巾帽戴在頭上,窘迫的站起身,展平掛在身上的寬大破舊的白色襕衫俯身回以學士禮,諾諾的小聲問:“敢問來著何人?有何貴幹?”

“敢問可是壅舟國京都人士寧安?”天歌再次問

書生有些恍惚輕搖頭:“寧安?這個名字已經多久沒有人提過了……”

天歌:“我等是為他人來尋你”

“尋我?還有誰會尋我?”

“安寧”

聽到這個名字書生後撤一步險些沒有站穩,眼中透著慌亂,寬大的袍子仿佛千金之重壓在身上。天歌想要伸手去扶,卻被書生擋了回來。

書生閉目穩住心緒,擡眼直視天歌,聲音雖依舊柔弱但透著冷冽:“安寧?安寧早在六百年前就已入輪回,你們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她並未入輪回”

“不入輪回,何處藏魂?何必誆我?”書生盡力提聲回懟

“就在外面,一門之隔”

書生再次陷入慌亂,襕衫下骨瘦的軀體不停的顫抖。向前邁出一步將手覆在天歌衣袖上追問:“何為一門之隔?”

寧五急說:“一門之隔還不懂嗎?你在這裏面傻乎乎幾百年,她在門外面傻乎乎幾百年”

此時寧五方反應過來回身對天歌問:“你是說外面的那個女人?”

天歌點頭,對書生:“她並不知你在此處。”

“我如何信你?”書生覆在天歌衣袖上的手加了幾分力,蒼白的手指陷在布料裏。

“交與我一件信物”

寧五見書生遲疑急崔:“要有你就給他,你自己再留一萬年也沒意義啊,他真的能幫你”

書生看了寧五一眼,遲疑半刻松開手從胸前掏出一方折疊整齊的帕子,交給天歌,天歌接過:“你在此處安心等我。”

隨後擡手施禮,寧五學著他的模樣躬一下身,離開將房門輕合上,微弱的暗光也擋在了門外。書生回神癱坐在床榻邊。

天歌與寧五出鬼獄,再次落在來時的那個破院的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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