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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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家
138.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班裏開始流行“養蠶”。
幾乎是每個人，不論男生女生，都拿著一個文具盒或者鐵皮盒做成的蠶盒，裏面鋪著鮮嫩的桑葉和黑芝麻一樣的蠶寶寶。
從報紙上的黑色小點到白胖胖的蠶寶寶，這中間需要的是無數次的付出與心血，我們也真真切切地懂得了“春蠶到死絲方盡”的偉大。
我家後院種了幾棵桑樹，每年春天我奶奶都會養好多蠶，我放學回家的時候會幫著她摘桑葉、換桑葉，黑乎乎的蠶屎經常淋得我滿身都是。
這樣辛苦四十天左右，白胖胖的蠶寶寶會吐絲變成蠶蛹，我奶奶會用這些蠶蛹吐出來的絲線為我縫制冬天穿的小棉襖。
盡管我爸媽一再勸我奶奶不用這麽費心，棉衣直接去商場買比這樣折騰方便多了。
可我奶奶卻很堅持，她是個閑不住的老人，也執著地認為自己親手做的比外面買來的好多了。
“破繭成蝶是不是說，只要捅破了蠶蛹就有蝴蝶飛出來？”我不止一次問過奶奶這個問題。
“蠶蛹裏只能飛出蛾子，哪有什麽蝴蝶？”奶奶把變成白色絨球狀的蠶蛹架在枯枝上。
“蛾子？那什麽可以變成蝴蝶？”我窮追不舍。
“毛毛蟲。”
“啊？”我感到一陣惡心，實在無法把毛毛蟲和美麗的蝴蝶聯系起來。
139.
第二天去上學的時候，我從奶奶的蠶蛹裏偷偷拿走兩個帶去了學校。
從陳嘉木桌子旁經過的時候，看到他正在埋頭吃早飯。
“我給你帶了好東西？”我把攥緊的拳頭伸到他跟前。
“什麽？”
我攤開手掌，兩個白乎乎的蠶蛹就這樣冒了出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白色的絨毛上，閃閃發亮。
“可以吃嗎？”陳嘉木盯著我掌心裏的蠶蛹。
“啊？你，你……”我嚇得縮回了手。
“瞧把你嚇得。”陳嘉木咧開嘴大笑起來。
我松了一口氣，半笑道：“這兩個蛹就送你了。”
“謝啦！”陳嘉木接過蠶蛹放進了自己的文具盒裏。
“下午放學，你有時間嗎？”他突然問了一句，很隨意的語氣。
“有啊！”
“那我們一起去騎自行車玩吧，北坡那邊的油菜花開了，可好看了。”
“好啊！”
那天傍晚放學後，我們騎著自行車在約定的地方碰面，然後一起沿著鄉村小路向著油菜花田出發。
春光正好，四月的微風拂過耳畔，田野裏的陣陣清香鉆入鼻孔，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詩情畫意。
他騎得很快，我在後面怎麽也追不上，幹脆站起來，屁股離開座位，使勁踩著腳踏板，終於氣喘籲籲地趕到了他身旁。
“你幹嘛騎得那麽快？”
“啊？我擔心天黑得太快，我們得趕在太陽下山之前看到油菜花。”他回頭笑著說，又對我努了努眼神，“再堅持一會兒吧，快到了。”
我只得使出全身力氣騎啊騎，累得滿頭大汗。
甚至有點後悔，不該來看什麽油菜花的，真是自討苦吃。
可是，當我看到景色的那一刻，就覺得再累都是值得的。
金色的油菜花一直延伸到了天邊，隨著風的方向波動著、翻湧著，儼然一片黃色的海洋。
清淡的花香陣陣襲來，沁人心脾。
再多的詞語都無法描述眼前的那種讓人陶醉的美，就好像我的身體已經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化成一只蝴蝶，飛在這片花海裏，成為了它的一分子。
我們把自行車停在一棵長滿新葉的大槐樹底下，走到花田中間，大口大口吸氣吐氣。
一只淡藍色的蝴蝶揮動著翅膀落在一朵花蕊上，狡猾的我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靠近，然後伸出手去捉。
聰明的蝴蝶撲棱著翅膀從我手中飛走，笨拙的我卻蹭了一鼻子花粉。
我回頭，陳嘉木看著我的鼻子大笑不止。
“你別笑了。”我瞪他一眼。
“好。”陳嘉木話剛落下又忍不住撲哧一聲。
“有那麽好笑嗎？”我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結果手上的花粉再次沾到臉上，更像一只花臉貓了。
他終於不笑了，隨手摘了一朵油菜花拿在手裏把玩。
我摘了兩朵小一點的花苞，別在自己的耳朵上當耳環，又摘了一朵最好看的插在了馬尾上，還想摘一些用來編織花環，被陳嘉木攔住了。
他說我像個采花大盜，還是特別貪得無厭那種。
可是，哪有我這麽善良的采花大盜啊！
我慢慢地走在花海裏，特別想躺下去直到繁星滿天，可一想到我今天早上剛換了一件衣服，弄臟了免不了又要挨一頓臭罵。
還是算了吧。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以前，我們才依依不舍地推起自行車往回家的方向走。
沒走多久，“哎？我的車鏈子怎麽掉了？”我蹲下來撥動腳踏板。
陳嘉木湊過來，用手在車輪裏搗鼓了半天也沒搗鼓好。
“這可咋辦呀？”我摸了一把額頭，黑色的機油弄得滿額頭都是，而我卻不自知。
陳嘉木擡頭笑得很調皮：“你真的很可愛啊！張曉琪。”
“呃，我該怎麽回家呀？”當時的我腦子裏只有車鏈子，只想著怎樣才能盡早回家，根本沒來得及擡頭去看陳嘉木臉上那種美好又純真的笑容。
這好辦，你坐我自行車後面，我送你回家唄。”
“那，我的車子咋辦？”
陳嘉木撓撓頭想了一會兒，說：“那我陪你一起走回家吧。”
於是，我們兩個小孩子，推著自行車走在夕陽西下的鄉間小路上。夕陽慢慢下墜，遠處的鐵軌若隱若現。
“張曉琪？”
“嗯？”我盯著前方的路。
“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吧。”陳嘉木把手裏的油菜花揉搓出黃色的汁液，悄悄瞥了我一眼。
“好啊！”我笑著回答。
他咧開嘴笑得一臉純真。
“說好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停下來，伸出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他也伸出小拇指。
那天傍晚，他一直將我送到家門口才轉身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消失在夜色裏。
曾經在某部小說裏看到：“一起回家”這四個字，不管在哪個生命歷程，都有很浪漫的意義。
“一起”代表這件事一個人無法獨立完成，“回家”意味著背後的溫馨情愫。
第一次與你一起回家的人，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多年以後，我從地鐵裏出來，獨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還是會想起曾經和我並肩回家的那個小小少年……
那份獨一無二的純真與美好，從來不曾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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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班裏開始流行“養蠶”。
幾乎是每個人，不論男生女生，都拿著一個文具盒或者鐵皮盒做成的蠶盒，裏面鋪著鮮嫩的桑葉和黑芝麻一樣的蠶寶寶。
從報紙上的黑色小點到白胖胖的蠶寶寶，這中間需要的是無數次的付出與心血，我們也真真切切地懂得了“春蠶到死絲方盡”的偉大。
我家後院種了幾棵桑樹，每年春天我奶奶都會養好多蠶，我放學回家的時候會幫著她摘桑葉、換桑葉，黑乎乎的蠶屎經常淋得我滿身都是。
這樣辛苦四十天左右，白胖胖的蠶寶寶會吐絲變成蠶蛹，我奶奶會用這些蠶蛹吐出來的絲線為我縫制冬天穿的小棉襖。
盡管我爸媽一再勸我奶奶不用這麽費心，棉衣直接去商場買比這樣折騰方便多了。
可我奶奶卻很堅持，她是個閑不住的老人，也執著地認為自己親手做的比外面買來的好多了。
“破繭成蝶是不是說，只要捅破了蠶蛹就有蝴蝶飛出來？”我不止一次問過奶奶這個問題。
“蠶蛹裏只能飛出蛾子，哪有什麽蝴蝶？”奶奶把變成白色絨球狀的蠶蛹架在枯枝上。
“蛾子？那什麽可以變成蝴蝶？”我窮追不舍。
“毛毛蟲。”
“啊？”我感到一陣惡心，實在無法把毛毛蟲和美麗的蝴蝶聯系起來。
139.
第二天去上學的時候，我從奶奶的蠶蛹裏偷偷拿走兩個帶去了學校。
從陳嘉木桌子旁經過的時候，看到他正在埋頭吃早飯。
“我給你帶了好東西？”我把攥緊的拳頭伸到他跟前。
“什麽？”
我攤開手掌，兩個白乎乎的蠶蛹就這樣冒了出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白色的絨毛上，閃閃發亮。
“可以吃嗎？”陳嘉木盯著我掌心裏的蠶蛹。
“啊？你，你……”我嚇得縮回了手。
“瞧把你嚇得。”陳嘉木咧開嘴大笑起來。
我松了一口氣，半笑道：“這兩個蛹就送你了。”
“謝啦！”陳嘉木接過蠶蛹放進了自己的文具盒裏。
“下午放學，你有時間嗎？”他突然問了一句，很隨意的語氣。
“有啊！”
“那我們一起去騎自行車玩吧，北坡那邊的油菜花開了，可好看了。”
“好啊！”
那天傍晚放學後，我們騎著自行車在約定的地方碰面，然後一起沿著鄉村小路向著油菜花田出發。
春光正好，四月的微風拂過耳畔，田野裏的陣陣清香鉆入鼻孔，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詩情畫意。
他騎得很快，我在後面怎麽也追不上，幹脆站起來，屁股離開座位，使勁踩著腳踏板，終於氣喘籲籲地趕到了他身旁。
“你幹嘛騎得那麽快？”
“啊？我擔心天黑得太快，我們得趕在太陽下山之前看到油菜花。”他回頭笑著說，又對我努了努眼神，“再堅持一會兒吧，快到了。”
我只得使出全身力氣騎啊騎，累得滿頭大汗。
甚至有點後悔，不該來看什麽油菜花的，真是自討苦吃。
可是，當我看到景色的那一刻，就覺得再累都是值得的。
金色的油菜花一直延伸到了天邊，隨著風的方向波動著、翻湧著，儼然一片黃色的海洋。
清淡的花香陣陣襲來，沁人心脾。
再多的詞語都無法描述眼前的那種讓人陶醉的美，就好像我的身體已經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化成一只蝴蝶，飛在這片花海裏，成為了它的一分子。
我們把自行車停在一棵長滿新葉的大槐樹底下，走到花田中間，大口大口吸氣吐氣。
一只淡藍色的蝴蝶揮動著翅膀落在一朵花蕊上，狡猾的我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靠近，然後伸出手去捉。
聰明的蝴蝶撲棱著翅膀從我手中飛走，笨拙的我卻蹭了一鼻子花粉。
我回頭，陳嘉木看著我的鼻子大笑不止。
“你別笑了。”我瞪他一眼。
“好。”陳嘉木話剛落下又忍不住撲哧一聲。
“有那麽好笑嗎？”我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結果手上的花粉再次沾到臉上，更像一只花臉貓了。
他終於不笑了，隨手摘了一朵油菜花拿在手裏把玩。
我摘了兩朵小一點的花苞，別在自己的耳朵上當耳環，又摘了一朵最好看的插在了馬尾上，還想摘一些用來編織花環，被陳嘉木攔住了。
他說我像個采花大盜，還是特別貪得無厭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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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算了吧。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以前，我們才依依不舍地推起自行車往回家的方向走。
沒走多久，“哎？我的車鏈子怎麽掉了？”我蹲下來撥動腳踏板。
陳嘉木湊過來，用手在車輪裏搗鼓了半天也沒搗鼓好。
“這可咋辦呀？”我摸了一把額頭，黑色的機油弄得滿額頭都是，而我卻不自知。
陳嘉木擡頭笑得很調皮：“你真的很可愛啊！張曉琪。”
“呃，我該怎麽回家呀？”當時的我腦子裏只有車鏈子，只想著怎樣才能盡早回家，根本沒來得及擡頭去看陳嘉木臉上那種美好又純真的笑容。
這好辦，你坐我自行車後面，我送你回家唄。”
“那，我的車子咋辦？”
陳嘉木撓撓頭想了一會兒，說：“那我陪你一起走回家吧。”
於是，我們兩個小孩子，推著自行車走在夕陽西下的鄉間小路上。夕陽慢慢下墜，遠處的鐵軌若隱若現。
“張曉琪？”
“嗯？”我盯著前方的路。
“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吧。”陳嘉木把手裏的油菜花揉搓出黃色的汁液，悄悄瞥了我一眼。
“好啊！”我笑著回答。
他咧開嘴笑得一臉純真。
“說好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停下來，伸出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他也伸出小拇指。
那天傍晚，他一直將我送到家門口才轉身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消失在夜色裏。
曾經在某部小說裏看到：“一起回家”這四個字，不管在哪個生命歷程，都有很浪漫的意義。
“一起”代表這件事一個人無法獨立完成，“回家”意味著背後的溫馨情愫。
第一次與你一起回家的人，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多年以後，我從地鐵裏出來，獨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還是會想起曾經和我並肩回家的那個小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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