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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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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4)

昨日晴好後,今日又覆灰蒙蒙一片,就算窩在床上,庭院內獵獵風聲也不絕於耳。元宵打簾進來後,瞧沈幼安已然坐起,稀奇道:“姑娘今日怎麽起得這般早?”

“昨夜一宿都醒著,我想著反正左右睡不著,索性還不如起早些。”沈幼安揉了揉痛得發脹的額頭,而後深深地打了個哈欠,手撐著頭又半瞇了起來。

“姑娘若是睡眠不好,不如點根安神的香再睡會兒?”

“不了。”沈幼安擺擺手起身,“我昨夜思索了一晚上才終於定下要送什麽給叔父,眼瞅著叔父快要回來了,我還是趕一趕比較好。”

“我原以為姑娘是忘了這一茬,正準備提醒著,沒想到姑娘竟是個有主意的。”元宵頓了頓,又斟酌道:“只是姑娘可得把握好時間,而且,不知姑娘女工做得如何?”

沈幼安看出元宵的擔憂,淡笑安撫道:“我雖每日功課愛拖延,但你何時見過我真被它難住了?”

至於女工嘛……

對於她養父母那種家庭,遠居北地,光靠種地養菜只能勉強維持活計,養母只好多做些女工活來貼補家用。而沈幼安的養母雖性格強勢,嘴不饒人,但做起女工來卻極有天賦,沈幼安幼時跟在她身邊耳濡目染地也學了不少,等再大些,沈幼安能在旁幫襯一二了,做出的物件更是入了當地知名繡娘的眼。

只是可惜,因近些年戰事頻繁,壓在身上的賦稅徭役跟著加重,所以哪怕那繡娘有意要收沈幼安為徒,養父母也是斷然不能同意的,畢竟做徒弟賺的銀錢見效慢,而且他們還有意送沈幼安去縣爺府做妾,那繡娘卻又是個清高的,聽聞此事,絕口不提收徒之事,只冷淡相對。

思及過往,沈幼安唏噓了一會兒,很快,又恢覆如初,定聲道:“今日先且把花樣子描完。”

“那我去給姑娘備好材料。”元宵抿唇一笑,不再多言。

昨日雖想了一夜才定下要送什麽,早起時說的話聽起來也算是十拿九穩,但她其實並未怎麽學過畫,所描出的花樣子全憑一雙眼去瞧,一雙手去慢慢摸索。

元宵和小棉便這樣看著沈幼安拿著針線在窗邊枯坐一上午,待到午時,那雙眼才開始靈動起來。小棉想勸沈幼安起身吃些東西,不料,沈幼安卻先她一步動了起來,兩人以為沈幼安要開始描花樣子了,都謹慎地不敢動作,擔心擾了沈幼安的心緒。

誰知,當兩人再擡眸時,沈幼安已走至兩人跟前,催促道:“到飯點了,怎麽都不動?”

元宵、小棉:“……”

沈幼安疑惑地看了一眼兩人,而後低頭整整裙子,邁著步子繞過二人,見兩人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好回頭嘆道:“放心吧,我吃完飯回來肯定快快地繡。”

因為剛得了靈感,沈幼安此時心情略顯舒適,所以話說完,難得調皮地眨了下眼,誰知,綠珠涼涼的聲音又在月門處響起。

“姑娘,順德公主又遞了封信過來。”

沈幼安止住了腳步,接過綠珠手中的信,不避嫌地打了開來。

順德公主寫信向來如她人一般,直擊要點,上來先問了沈岑的近況,而後才找補地問候了一下沈幼安,末了還不忘提醒沈幼安不要忘了她提過的那個小報。

看到這,沈幼安越發好奇齊明月是個什麽樣的“妙人”了,於是她順嘴問道:“你們知道齊……哦,不,小報嗎?”

“小報?當然知道啦!”小棉小跑到沈幼安身邊,自覺可以給沈幼安做些事,整張小臉頓時因興奮而變得紅通通的,綠珠盯著她的腳,生硬道:“你慢些,若是磕著摔著了,還不是多添了麻煩。”

沈幼安早註意到小棉和綠珠關系不淺,小棉雖性子軟,誰都能捏上一捏,但她對上綠珠卻與在其他人面前顯出的那種乖順不同,像是多了幾分……嬌氣?

果不其然,下一瞬,小棉雖收住了腳步,但還是絞著手指小聲嘟囔道:“知道啦……”

但沈幼安向來不愛窺探別人的隱私,況且兩人也沒有表露的意思,她便不再多想,只是一雙眸子望向小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小棉會意,連忙道:“姑娘,京城的小報分官報和民報,官報上大多是一些無趣的事情,姑娘看書都能睡著,我估摸著看那玩意也差不多。”

沈幼安笑容一滯,很想反駁一下,但見小棉說時神情生動,便耐心聽了下去。

“最有趣的當然要屬民報啦!上面有私人四處搜集而來的京城趣事,我哥哥便是其中好手,姑娘若是想看的話,我這就讓哥哥送幾份進來。”

沈幼安點了點頭,又沈吟了下說道:“最好是多含些關於京城人物的。”

小棉重重點頭:“嗯!”

元宵也笑道:“姑娘這是終於打算多拓寬拓寬社交圈了?不過話說回來,姑娘有什麽想問的,大可來問我們。”元宵眸中含笑,一指小棉道:“這事啊,她最在行了。”

聞言,沈幼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棉,內心忽然升騰起了一陣急迫感,嘗試著問道:“公主昨日和我提到了齊明月,你可知她是何人?”

聽到這個名字,小棉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身子微微前傾,似有一股腦的話將要吐露出來,綠珠卻嗤笑一聲,打斷道:“姑娘這是有危機感了?”

“危機感?”沈幼安心猛地跳了一下。

“是啊。滿京城的誰不知道那齊明月與謝家世子爺從小一起長大,兩人青梅竹馬,志趣相投,任誰見了都得誇一句郎才女貌,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綠珠已經退出了月門,聲音隔著簾子襲來一陣寒意:“其實對於姑娘來說,與其打聽來打聽去磨著自己,不如放任他去,反正自己是左右比不上的,早些認清也好,總比強插進去做襯強。”

這話說完,綠珠雖輕悄悄地沒了身影,整個屋內卻陷入了沈默。小棉張口欲言,接觸到沈幼安眼神的那一刻,卻再次啞然。

半晌,沈幼安才聳了聳肩,輕松地對二人道:“走,吃飯去。”

*

把花樣子描完後,沈幼安的日子算是徹底充實了起來,每日不是坐在窗前刺繡,便是在案前讀書,有時恰逢柳夫人有事,還能偷懶片刻。期間,與順德公主來往的書信也如羽片般出入碎玉軒,這也導致了先前極愛來管他的兄長隔三差五地就被順德公主分去視線,訓導沈幼安的次數便越來越少。

沈幼安樂得清閑,與順德公主的書信往來便愈加密切,而順德公主是個玩心大的,每每得了什麽新奇的事都在信裏繪聲繪色地描述著,碎玉軒的主仆幾人總能被她的描述逗得笑聲一片,只是今日小棉聽著信中內容,一張小臉皺成了一團。

“姑娘,二爺快回來了,您繡的怎麽樣了?”

“公主對這事倒是幸災樂禍。”沈幼安看著信,隨口評道,而後將信仔細收好,語帶調笑地對小棉道:“我都還沒愁呢,你愁什麽?”

小棉眨著眼“啊”了一聲,驚道:“姑娘,您不是說繡好了嗎?”

“對呀。”

“那您愁什麽?”小棉更驚恐了。

“當然是愁你一天天地瞎擔心。”說完,沈幼安拉開櫃子,示意小棉去看,“喏,這不是繡好了嗎?”

小棉半信半疑地湊近,待看見櫃中之物後,臉上霎時顯出驚訝的神色,眼裏盡是讚嘆,望著沈幼安話都說不連貫了:“這、這真是姑娘親自繡的?”

沈幼安關上櫃門,“騙你幹嘛?”

“哎?姑娘,我還沒看夠呢!”

沈幼安抿唇一笑,剛想笑話她幾句,元宵卻進來催道:“姑娘,二爺回來啦!大夫人讓你快些!”

“這就來。”沈幼安連忙吩咐小棉拿好繡畫,而後簡單的收拾下,主仆三人便出了碎玉軒。

還沒踏進前廳的門,沈幼安便聽見沈又夏道:“爹爹,大姐姐來了。”

沈幼安順著聲音看去,只見沈又夏身旁正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氣質溫潤,相貌俊美,與女子較之也毫不遜色,想來便是她的叔父沈玨了。

沈玨全程嘴角含笑地看著沈幼安自進來起便挨個行禮問好,待輪到自己時,微微點頭道:“是個知禮懂事的好孩子。”

沈幼安垂眸道:“叔父待幼安好,幼安自是要感謝的。”

“你指那箱禮物?”沈玨低笑一聲,“算不了什麽的,只是一點心意,你喜歡便好。”

“心意遠大於一切,自是該被好好記著的,所以幼安也打算回叔父一份禮。”沈幼安從小棉手中接過紅漆木匣遞上。

“你倒是有心。”沈玨頷首,接過木匣後打開瞧了一眼,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卻頓住了,半晌後,他合上木匣笑道:“幼安畫藝如何?”

沈幼安搖頭道:“不曾學過。”

“不曾學過?”沈玨眼裏起了絲興味,“我瞧你所繡的雪中紅梅算是把梅花的魂給描出來了,這份禮物襯我心極了。”

沈玨的評價向來中肯,如今他既這樣說了,那便足以說明沈幼安繡得確實好,這倒讓在座的其他人驚訝了一把,沈將軍看著沈幼安目有猶疑,最終還是道:“二弟實話實說便好。”

柳夫人也道:“這書畫一體,幼安的字寫的只能算是入眼。”

“大哥大嫂何曾見我說過謊?”沈玨不緊不慢地回道,“至於字嘛,有這天分下些功夫練練便好。正好那趙儒近來新收了一愛徒,名喚宋墨書,寫的字也如其名般,稱得上是上等,到時幼安多請教一二便好。”

宋什麽?

宋墨書?!

一直低著眸的沈幼安猛地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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