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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無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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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無情(中)

我穿著男裝,戴著面具,悶悶不樂地陪在文秀姑娘身邊,來到太平公主在樂游原的府邸。

廳堂敞闊,流水曲殤,沒有硬板板的矮桌,只有松軟花哨的胡毯和毛絨絨的羊皮靠墊。

幾個娘子已經帶著男伴來了,親密地依偎在幾張軟墊上,低聲說著話。

“她們怎麽全戴著面具?”我悄悄問文秀姑娘。

“這些人可不止未出閣的姑娘、喪了夫的寡婦,還有些大膽的夫人呢,帶著的男伴也多半是些不正經的家夥,自然要帶著面具遮羞。”

我不敢四處張望,又生怕被人看出女兒身,只瑟縮在燈光昏暗處。

一會兒,公主娘娘被一個戴面具的男人橫抱著,堂而皇之地出現,滿不在乎地歪在一張最大最軟的毯上,底下這些娘子見公主出現,稍收斂些坐好,卻聽那公主微笑道:“各位嫦娥,月宮霜重,何不抱得緊些。”

眾位娘子癡癡笑起來,放松下來,又各自依偎在男伴身邊。

文秀有樣學樣,把兩條玉臂往我脖子上一扣,整個人掛在我的肩上,我瘦弱的肩膀禁不住她這冷不丁一掛,整個人都塌了一些。

靡靡之音適時響起,俊秀溫順的孌童奉上果蔬美酒,精壯有力的漢子隨著節奏跳起胡旋舞。娘子們調笑著,時不時勾一勾手指,將某一個看中的男子挑到身邊親昵,或餵酒,或索吻,或挑逗。

看到這場景,我真想把眼睛挖出來洗洗。

“文秀,咱們走吧……”

“你學我,不要去看。”她怕引人懷疑,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裏,外人看著我倆也是同樣的親密。

“我不想看……可我又忍不住……”

音樂越來越激烈,舞者們轉得越來越快,四周傳來放肆的嬌笑。

“文秀,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啊……”

文秀姑娘也膩煩極了,懶得再去裝相,一顆接一顆地把葡萄塞進嘴裏:“什末味道?木有聞套……”

她嘴裏塞滿葡萄,連話都說不清楚,我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味道,沒有聞到。

“有一股甜膩膩,腥臊味兒……”

她搖搖頭:“木有,胡萄好吃,你乃嘗嘗。”

那腥味熏得我難受,不想吃什麽葡萄。

“文秀,你有沒有見到紫色的煙啊?”

她還是搖搖頭,把酒倒進嘴裏。

可我看見這廳堂內升起濃濃的紫色煙霧,越是歡愉的人身上,那紫色的煙霧越是濃郁。

我被那煙霧嗆得咳嗽起來,忽然,太平公主依偎的男人擡頭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聽到我咳嗽的聲音,若是被他發現我是女兒身……

那人沒有戴面具,他長得跟那個張易之很像,只是更加白皙精致,眉心有一處紅點,顯得乖巧可人,明明是個高大的男子,卻有一股奇特的柔媚。

太平公主叫他“六郎”,想來大約是張易之的兄弟……

那位張六郎回頭看著我,他的眼神詭譎難測,我想勇敢地回望過去,卻覺得整個人被那陰異的目光吸了進去……

回過神,奢靡享樂的宴會不見了,音樂和舞妓不見了,玉秀和其他人也全都不見了,只有我在黑漆漆空曠地廳堂中。我嚇了一跳,想站起來,卻覺得腳一軟,低頭一看我整個人跌入了不知哪兒來的泥潭之中,泥潭冰冷濕膩無處著手,已經陷到我的腰部!

“文秀!文秀!”我開口大叫卻無人回應,難道我要一個人沈在這泥潭裏冷冰冰死去嗎?

我拼命掙紮起來,卻越陷越深,泥濘沒到胸口時,連氣都喘不上來。

“救……救……救命……”我想張口呼救,可是哪裏還能說得出話。

四周是沈沈的黑暗,我怕極了,我才十七歲,我怎麽能這麽早死去,楊公子若是知道了該有多傷心,還有香兒……

泥潭中似有無數雙手將我往深處拖去,我拼命仰著頭,或許我再撐一會兒,楊公子就會來救我了,可是我瞞著他來這該死的青玉宴,他根本不知道我在這兒……

我不想死在這種地方,泥潭已經沒到我的下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泥潭水沒過眼睛,我的世界徹底陷入黑暗,我要死了嗎?

不!不!

突然,我的靈臺處有一股力量沖了出來,這力量發著金色的光芒,頃刻蕩空了眼前的黑暗。

我大口喘著氣,眼前一下子明亮。

“芙姑娘,怎麽了?”

文秀姑娘在我眼前出現,關切地道。

我低頭看看自己,沒有泥潭,我仍在吵鬧燥熱的宴會上,紫色煙霧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六郎!六郎!你怎麽了?”

太平公主衣衫帶褪,滿面潮紅,玉體橫陳,衣衫與張六郎的衣衫糾纏在一起。

此時的張六郎捂著額頭,似遭受了什麽重創,正痛得咬牙切齒,不耐煩太平公主的關切,竟揮手將她甩開。

太平公主被他這兇狠的樣子驚住,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張六郎捂著額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目露兇光地瞪著我,居然要朝我走過來。就在這時,一個白衣端酒的孌童一躍而起,大叫道:“大家還等什麽呢!”

說著,把手中的酒壺酒碗一扔,變成一只白色的獅子貓,“喵嗚”一聲,一抓子撓向張六郎,其他孌童也跟著將手裏的果蔬酒菜嘩啦啦丟掉,變狐的變狐,變蛇的變蛇,七手八腳對著張六郎又撕又咬;場中的男舞伎也化熊的化熊,化虎的化虎,紛紛撲了上去。

眾人被這混亂的場景嚇呆,也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大夥這才如夢初醒,前呼後擁地抱頭逃走。

文秀把我拉起來,急道:“芙姑娘,你跟著大夥逃走吧!”

“你不逃走?”

“我不能不管太平!”她說完,丟下我,提起沈重的燈柱,砸開一只呲牙的狼妖,向太平公主奔去。

………………………………………………………………

折騰了一夜,我灰頭土臉到家的時候,已經二更了。

正想悄咪咪摸黑回房,卻聽見院中一聲冷笑,道:“白姑娘回來的早哇!”

我渾身一哆嗦,扭臉看見楊公子冷著臉站在院子當中。

“嘿……嘿嘿……”

他上下打量我,皺著眉頭道:“你白日托人送信說你去玉秀家參宴,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都想去她家把你揪回來了!”

我陪著笑臉,嘿嘿傻笑。

他大約看出我心裏有鬼,湊上來嗅了嗅,道:“怎麽一股子青樓的腥臊味?你說!去哪兒了!”

他這樣子,十足像個去煙花地抓丈夫的悍婦,我更加心虛,真想招了算了,可是那青玉宴實在讓人難以啟齒。

“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他矮下身,直直註視著我,他眼睛裏有怒火在熊熊燃燒……

我吞吞口水,決定奮力一搏。

“楊公子啊!”我向前一撲,緊緊將他摟住,痛哭流涕道:“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去,我只想好好陪著你呀!你待我這麽好,我卻讓你這麽擔心,簡直不是人吶!”

他被我一唬,氣勢頓時減了七八分,口氣一下子軟了:“別說這麽難聽……那……你去哪兒了……”

我一聽這招好使,繼續裝作痛改前非的樣子道:“那個文秀說讓我陪她去樂游原赴宴,我哪知道那等不入流的宴會,我可什麽都沒幹,不過早知道會害得你擔心,我就是豁出去跟她撕破臉,也絕不陪她去的!”

可憐的文秀姑娘,被我當了擋箭牌,我心中暗道一聲抱歉。

“唉,那倒也不必,我只是怕你出事。”他輕輕親吻我的發頂,柔聲說:“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擡起頭看著他,他的目光多柔和,眼神溢出憐愛的光,他的唇角微微翹起,我知道他大約已經不計較了。

“你不生氣了麽?”

他微微笑著:“我沒有生氣……有一點……現在不生氣了。”

我把頭埋在他胸前,他待我真好,這種七八歲的孩子耍賴的手段都能把他哄過去,只是因為他不想真的與我生氣而已。

“對不起。”這次真的是誠心誠意。

他輕輕撫摸我的頭發,他的氣息清朗柔和,他的懷抱溫暖安寧。

忽然,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早上,我好像說再也不理他來著,這個登徒子,我怎麽這麽快把這事給忘了......

不過,這時候他倒規矩得很,用手臂將我環在懷中,用臉頰輕輕蹭著我的發頂。

好吧,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他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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