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碧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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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碧落（上）
小山在我家住了月餘，皇上平了叛亂，改國號為周，大赦天下，小山以後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我很替她高興。
小山卻來與我辭別，她將一封書信遞給我，我定睛一看，竟是她逃亡多日的父親寄來的，也不知是怎麽找到這兒。
信上寫著他正打算和小山的姑舅去海上游歷，想來接小山。
“恭喜恭喜，你們可以團聚了！”我笑道。
她卻搖搖頭：“他扔下我的時候可沒顧及我的死活，若他好好待阿鯤，阿鯤也不會死。”
可她既然不打算去找父親，為什麽還要來辭別呢。
“我要去看海，我自己去，帶著阿鯤，”她的手輕輕放在胸口，我知道她說的是那枚鮫珠，“他以前就很想家的，我要帶他回家。”
她小小年紀，身上卻已經發生太多事，她梳了一個利落的雙刀髻，小小的臉兒看起來很勇敢堅毅，我知道已經留不住她，有些鳥兒註定不是籠中鳥，就如阿鯤絕非池中物。
我包了些錢給她做盤纏，她卻說什麽都不肯，“若是我只知道去依仗他人的錢財，豈不跟父親一樣。”
見我還是堅持，她想了想，從包袱中取出一個翠玉玨來：“這是那個徐敬業藏在我家的，我討厭他，本來也沒打算用它來換錢，不如給了姐姐吧，隨姐姐怎麽處理。”
我只好收下，祈禱她一路順風。
送走了小山，我和香兒坐在院子裏發呆，楊公子也不在，這院子好久都沒有這樣寂靜了。
前些日子，小山還在的時候，楊公子忽然說他要去天界一段時間，不能和我們一起過重陽了，我聽了不由納悶：
“神仙也過重陽節嗎？”
“倒不是，只是九九這天誕辰的神仙太多，各個都辦壽宴，各個都邀天帝碧英元君，元君實在為難，幹脆自己在天上開個大聚會，邀請眾仙家同去赴宴。他面子最大，誰都不好意思拒絕，這下誰都不用辦壽宴了，他也就省事了。”
我聽得哈哈大笑，這天帝也太狡猾了。
他幽怨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在的時候，不許把奇怪的人帶回家。”
我以為他在說小山，趕忙捂住他的嘴：“胡說什麽呢，小山多可憐。”
“女的無所謂……”他扒開我的手，嘟嘟囔囔的說。
莫名其妙，我瞪他一眼。
“不要惹麻煩。”
“嗯。”
“不要出攤子啦，碰見別人的麻煩事，等我回來再說。”
我點點頭。
“我在家裏設下結界，妖鬼不得進入，你不要離家太遠。”
“知道啦！”真是啰嗦，我自己不也好好活這麽大。
他見我不耐煩，嘆了口氣，那樣子簡直好像我很讓人不省心似的。
他想了想，忽然在我手腕上輕輕一點，被他觸碰處出現一片淡淡的綠葉。
“這是什麽？”
“萬一碰見危險，能護著你些。”
我想起那枝桃花，我說不喜歡，他就再也沒有逼著我戴過，還真是個愛操心的家夥……
“好啦，我會乖乖的等你回來，保證不惹禍，別擔心啦。”我哄他道。
他笑意燦爛：“行啊，也別太想我！”
“呸！”
這種人，就不該給他好臉色！
他說天上的時間過得慢，可能要過好些時日才能回來。
唉，已經三天了，天上的宴會還要開多久呀。
這天傍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和香兒的晚飯。
我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的劉嫂子，她丈夫前幾日出門一直未歸，我忙道：“劉嫂子，劉大哥可是有消息了？”
劉嫂子話未語，淚先流：“官差來了人，讓我去認屍，白姑娘，我……我這個心吶……”
我心裏咯噔一下，忙道：“劉嫂子先別急，也未必就是劉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她感激的點點頭，我回身囑咐香兒把門閂好。
香兒卻拉住我的袖子：“師父，楊公子說讓我看好你，晚上不許你出門。”
我不禁失笑，這楊公子怎麽這樣婆婆媽媽的。
“乖香兒，師父馬上就回來，你聽話在家裏等。”
我刮刮香兒的小鼻子，她撅著嘴，但還是乖乖的聽了我的話。
天越來越暗，一個毛毛的月牙幽暗地亮著，天上一個星星都看不見，我和劉嫂子隨官差來到城西，心裏開始有了不詳的預感，這附近是那大蟒出沒之地，怎麽劉大哥這麽不小心。
官差大晚上還要幹活，大概心情不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引著我們來到一處土丘旁，指著地上的一處屍骸道：“你看看吧！”
這夜已深了，那屍骸哪還辨認得清，我們只好求官老爺將那火把挪得近些。
火把上的火焰劈啪作響，還未等官差將屍身上的席子拿開，那火星無巧不巧的嘣在了席子上，官差邊罵邊去踩滅那席子上的火焰。
一片雲遮住了月亮，陰風驟起，我忽然看見旁邊土堆上出現兩道黃光，如燈籠般盈盈照著。
“那邊是什麽人吶？”我疑惑的問道。
話音未落，只見那黃燈籠一閃一閃竟忽然騰空而起。
“快跑！”那官差尖叫一聲，我這才看清，哪是什麽燈籠啊！那分明是一雙巨大的眼睛！剛剛我以為是土丘的東西，實際上是那條大蟒盤踞的身子！
我以前還想做餌殺它吶，結果今天竟被這畜生用個死屍做餌騙到這兒啦！
我趕忙拉著劉嫂子撒腿就跑。
沒跑出幾步，只聽得一聲尖叫，竟是香兒！
我轉頭望去，香兒也許是不放心我，竟一直悄悄跟在我身後，她也沒看清那土丘就是大蟒，此時正站在它旁邊。
香兒落難，我可不能放著不管。我從懷中掏出一把符來，也管不得都是些什麽，使了個火訣便撇了過去。
那大蟒身似盤龍，頭上長角，周身布滿厚厚的鱗片，幾張火符根本耐它不得，它尾巴一甩，便把那火符打個粉碎，張口便向我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手腕一抖，腕上忽然飛出片葉子，那葉子極速飛卷，越變越多，最後竟變成個三頭六臂的高大樹人。
那樹人手臂長出許多藤蔓，將那巨蟒緊緊纏住。我趕忙去拉起香兒，唉，也是我救人心切，事後想想，當時我若是趁此機會利用火符和定身訣牽制它，也不會搞得那樣狼狽。
香兒就在那巨蟒旁邊，此時已經嚇得癱坐在地上，我正想背起她逃跑，沒想到那巨蟒忽然漲大數倍，生生掙脫了樹人的束縛。
那巨蟒越發生氣，怒吼一聲，尾巴一卷便將我和香兒卷了起來，我倆還未及尖叫，便被那巨蟒直接丟入口中，我只覺一股惡腥惡臭的味道傳來，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天庭聚會幾萬年來，總還是那個樣子。
先是天神中那幾個有頭有臉的上神，假模假式的請天帝講幾句，天帝再半推半就的說幾句陳詞濫調，眾仙家及時演出些恰到好處的敬慕，天帝再心滿意足的請西王母“指教”，西王母還要‘回首過去，展望未來’的嘮叨幾句，等到大家臉上的假笑都僵了，西王母再適時的宣布開宴。一眾仙女幾段看起來差不多的舞蹈下，眾仙家互相寒暄一陣。等到這些流程都走完，才能勉強放松一下僵直的後背，好好坐一會兒。
牡丹百無聊賴的給自己斟了杯桃花酒，這是阿芙生前的最愛，但天庭的酒不如人間醇烈，阿芙以前就很喜歡在人間四處尋覓美酒。
“牡丹，牡丹仙子。”
牡丹回過頭去，又是楊仲卿，她不快的撇撇嘴：“楊神尊，咱們就無須那些虛禮了吧。”
楊仲卿飛快的掃了一眼天帝，見天帝正忙著和西王母互相敬酒，趕忙擠到牡丹身旁：“阿芙有難，牡丹，我得下去！”
牡丹一楞，天帝的宴會上偷溜出去，楊仲卿絕對是開天辟地數一數二的瘋子。不過他既然來找自己，總還不算瘋的太過。
見牡丹不說話，楊仲卿只道她不肯幫自己打這個掩護，這確實有些棘手，此時眾仙家都在，他就這麽偷溜出去，絕無可能不被發現，若被當場揪住，救不得阿芙，自己也要受重罰。
他正猶豫之際，掌心燃燒的樹葉一下子消失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咒術已經失效。他心急如焚，決定還是先走再說，見機行事吧。
誰料他剛要離開，牡丹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坐下。”
楊仲卿見牡丹似乎已有了主意，也不二話，只坐在牡丹旁邊。
牡丹盈盈起身，走到舞池中央，嬌聲說：“還請元君允許牡丹為眾仙家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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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在我家住了月餘，皇上平了叛亂，改國號為周，大赦天下，小山以後也不必再躲躲藏藏。
我很替她高興。
小山卻來與我辭別，她將一封書信遞給我，我定睛一看，竟是她逃亡多日的父親寄來的，也不知是怎麽找到這兒。
信上寫著他正打算和小山的姑舅去海上游歷，想來接小山。
“恭喜恭喜，你們可以團聚了！”我笑道。
她卻搖搖頭：“他扔下我的時候可沒顧及我的死活，若他好好待阿鯤，阿鯤也不會死。”
可她既然不打算去找父親，為什麽還要來辭別呢。
“我要去看海，我自己去，帶著阿鯤，”她的手輕輕放在胸口，我知道她說的是那枚鮫珠，“他以前就很想家的，我要帶他回家。”
她小小年紀，身上卻已經發生太多事，她梳了一個利落的雙刀髻，小小的臉兒看起來很勇敢堅毅，我知道已經留不住她，有些鳥兒註定不是籠中鳥，就如阿鯤絕非池中物。
我包了些錢給她做盤纏，她卻說什麽都不肯，“若是我只知道去依仗他人的錢財，豈不跟父親一樣。”
見我還是堅持，她想了想，從包袱中取出一個翠玉玨來：“這是那個徐敬業藏在我家的，我討厭他，本來也沒打算用它來換錢，不如給了姐姐吧，隨姐姐怎麽處理。”
我只好收下，祈禱她一路順風。
送走了小山，我和香兒坐在院子裏發呆，楊公子也不在，這院子好久都沒有這樣寂靜了。
前些日子，小山還在的時候，楊公子忽然說他要去天界一段時間，不能和我們一起過重陽了，我聽了不由納悶：
“神仙也過重陽節嗎？”
“倒不是，只是九九這天誕辰的神仙太多，各個都辦壽宴，各個都邀天帝碧英元君，元君實在為難，幹脆自己在天上開個大聚會，邀請眾仙家同去赴宴。他面子最大，誰都不好意思拒絕，這下誰都不用辦壽宴了，他也就省事了。”
我聽得哈哈大笑，這天帝也太狡猾了。
他幽怨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在的時候，不許把奇怪的人帶回家。”
我以為他在說小山，趕忙捂住他的嘴：“胡說什麽呢，小山多可憐。”
“女的無所謂……”他扒開我的手，嘟嘟囔囔的說。
莫名其妙，我瞪他一眼。
“不要惹麻煩。”
“嗯。”
“不要出攤子啦，碰見別人的麻煩事，等我回來再說。”
我點點頭。
“我在家裏設下結界，妖鬼不得進入，你不要離家太遠。”
“知道啦！”真是啰嗦，我自己不也好好活這麽大。
他見我不耐煩，嘆了口氣，那樣子簡直好像我很讓人不省心似的。
他想了想，忽然在我手腕上輕輕一點，被他觸碰處出現一片淡淡的綠葉。
“這是什麽？”
“萬一碰見危險，能護著你些。”
我想起那枝桃花，我說不喜歡，他就再也沒有逼著我戴過，還真是個愛操心的家夥……
“好啦，我會乖乖的等你回來，保證不惹禍，別擔心啦。”我哄他道。
他笑意燦爛：“行啊，也別太想我！”
“呸！”
這種人，就不該給他好臉色！
他說天上的時間過得慢，可能要過好些時日才能回來。
唉，已經三天了，天上的宴會還要開多久呀。
這天傍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和香兒的晚飯。
我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的劉嫂子，她丈夫前幾日出門一直未歸，我忙道：“劉嫂子，劉大哥可是有消息了？”
劉嫂子話未語，淚先流：“官差來了人，讓我去認屍，白姑娘，我……我這個心吶……”
我心裏咯噔一下，忙道：“劉嫂子先別急，也未必就是劉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她感激的點點頭，我回身囑咐香兒把門閂好。
香兒卻拉住我的袖子：“師父，楊公子說讓我看好你，晚上不許你出門。”
我不禁失笑，這楊公子怎麽這樣婆婆媽媽的。
“乖香兒，師父馬上就回來，你聽話在家裏等。”
我刮刮香兒的小鼻子，她撅著嘴，但還是乖乖的聽了我的話。
天越來越暗，一個毛毛的月牙幽暗地亮著，天上一個星星都看不見，我和劉嫂子隨官差來到城西，心裏開始有了不詳的預感，這附近是那大蟒出沒之地，怎麽劉大哥這麽不小心。
官差大晚上還要幹活，大概心情不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引著我們來到一處土丘旁，指著地上的一處屍骸道：“你看看吧！”
這夜已深了，那屍骸哪還辨認得清，我們只好求官老爺將那火把挪得近些。
火把上的火焰劈啪作響，還未等官差將屍身上的席子拿開，那火星無巧不巧的嘣在了席子上，官差邊罵邊去踩滅那席子上的火焰。
一片雲遮住了月亮，陰風驟起，我忽然看見旁邊土堆上出現兩道黃光，如燈籠般盈盈照著。
“那邊是什麽人吶？”我疑惑的問道。
話音未落，只見那黃燈籠一閃一閃竟忽然騰空而起。
“快跑！”那官差尖叫一聲，我這才看清，哪是什麽燈籠啊！那分明是一雙巨大的眼睛！剛剛我以為是土丘的東西，實際上是那條大蟒盤踞的身子！
我以前還想做餌殺它吶，結果今天竟被這畜生用個死屍做餌騙到這兒啦！
我趕忙拉著劉嫂子撒腿就跑。
沒跑出幾步，只聽得一聲尖叫，竟是香兒！
我轉頭望去，香兒也許是不放心我，竟一直悄悄跟在我身後，她也沒看清那土丘就是大蟒，此時正站在它旁邊。
香兒落難，我可不能放著不管。我從懷中掏出一把符來，也管不得都是些什麽，使了個火訣便撇了過去。
那大蟒身似盤龍，頭上長角，周身布滿厚厚的鱗片，幾張火符根本耐它不得，它尾巴一甩，便把那火符打個粉碎，張口便向我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我手腕一抖，腕上忽然飛出片葉子，那葉子極速飛卷，越變越多，最後竟變成個三頭六臂的高大樹人。
那樹人手臂長出許多藤蔓，將那巨蟒緊緊纏住。我趕忙去拉起香兒，唉，也是我救人心切，事後想想，當時我若是趁此機會利用火符和定身訣牽制它，也不會搞得那樣狼狽。
香兒就在那巨蟒旁邊，此時已經嚇得癱坐在地上，我正想背起她逃跑，沒想到那巨蟒忽然漲大數倍，生生掙脫了樹人的束縛。
那巨蟒越發生氣，怒吼一聲，尾巴一卷便將我和香兒卷了起來，我倆還未及尖叫，便被那巨蟒直接丟入口中，我只覺一股惡腥惡臭的味道傳來，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天庭聚會幾萬年來，總還是那個樣子。
先是天神中那幾個有頭有臉的上神，假模假式的請天帝講幾句，天帝再半推半就的說幾句陳詞濫調，眾仙家及時演出些恰到好處的敬慕，天帝再心滿意足的請西王母“指教”，西王母還要‘回首過去，展望未來’的嘮叨幾句，等到大家臉上的假笑都僵了，西王母再適時的宣布開宴。一眾仙女幾段看起來差不多的舞蹈下，眾仙家互相寒暄一陣。等到這些流程都走完，才能勉強放松一下僵直的後背，好好坐一會兒。
牡丹百無聊賴的給自己斟了杯桃花酒，這是阿芙生前的最愛，但天庭的酒不如人間醇烈，阿芙以前就很喜歡在人間四處尋覓美酒。
“牡丹，牡丹仙子。”
牡丹回過頭去，又是楊仲卿，她不快的撇撇嘴：“楊神尊，咱們就無須那些虛禮了吧。”
楊仲卿飛快的掃了一眼天帝，見天帝正忙著和西王母互相敬酒，趕忙擠到牡丹身旁：“阿芙有難，牡丹，我得下去！”
牡丹一楞，天帝的宴會上偷溜出去，楊仲卿絕對是開天辟地數一數二的瘋子。不過他既然來找自己，總還不算瘋的太過。
見牡丹不說話，楊仲卿只道她不肯幫自己打這個掩護，這確實有些棘手，此時眾仙家都在，他就這麽偷溜出去，絕無可能不被發現，若被當場揪住，救不得阿芙，自己也要受重罰。
他正猶豫之際，掌心燃燒的樹葉一下子消失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咒術已經失效。他心急如焚，決定還是先走再說，見機行事吧。
誰料他剛要離開，牡丹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坐下。”
楊仲卿見牡丹似乎已有了主意，也不二話，只坐在牡丹旁邊。
牡丹盈盈起身，走到舞池中央，嬌聲說：“還請元君允許牡丹為眾仙家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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