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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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月
今天八月十五。
大早上，我便開始著手準備晚上的賞月宴，今年有了楊公子和我們一起，想來更會熱鬧些。
我把楊公子從床上拽起來，顧不上他的睡眼惺忪，今天我要去集市買東西，我一個人拿不過來，這家夥正好能當個力工，今天可是中秋，人一定多得要命，去晚了可就搶不到了。
集市上到處是采買的人，我鬥志昂揚，與楊公子一同在人群中左沖右突，和主婦大媽們你爭我搶，扯著嗓子和小販討價還價，總算搶到了些牛奶和瓜果。
我倆大包小裹地回到了家，不等把氣喘勻，又把香兒叫醒，推著他們兩個去翻出氈子和地桌去擦洗。直到看著他們一人一神打著哈欠，擼胳膊挽袖子地蹲在院子裏刷洗，我才放心去做我的中秋餅。
將面粉倒入大盆，倒入牛奶活面，一邊揉面，一邊加入雞蛋，油和糖粉，揉面可是個力氣活，要揉到這面團光亮亮，手上幹凈凈，盆上亮晶晶才算揉好。
我揉好了面團，滿足的在這大胖面團上拍了拍，蓋上層微濕的幹凈布，放到鍋臺邊暖著。瞅一眼院子，那兩個人果然在偷懶。
我幹咳一聲。
他二人好似學生見了教書先生一般，趕緊收起懶散的樣子，裝模作樣地低頭幹活。
我回到廚房，將煮好的紅豆拿出來，一點點用杵子將其壓成泥狀，再加入油和炒好的糖漿混勻，做好了豆沙備用。
香兒喜歡玫瑰花餅，我前幾日還漬好了一盅玫瑰醬。
“餵！刷洗好沒有！包月餅啦！”
“馬上就好啦！”楊公子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下來，看來他刷好了氈子，正把它晾在屋頂上。
香兒咚咚咚跑過來，半邊袖子還沒放下來，就急著嘗做好的豆沙，我見她小臉上臟兮兮，八成是剛才幹活時蹭上去的，趕緊先招呼她洗臉洗手，把她的小臉蛋兒擦幹凈，才放她去吃豆沙醬。
一轉頭，楊公子也將臉伸過來，笑瞇瞇的似乎也要我幫他洗似的。
呸！這麽大歲數一個神，真是不知羞……
“看好啦，教你們兩個包月餅啦！”
我想教他倆將這餡料包進面團裏，可惜他倆怎麽都學不會，眼看著一個個面團都露了陷，再這麽下去可就都浪費了，只好我自己包面團，讓他們倆用模具壓月餅定型。
我們仨邊做邊玩，最後只剩了一個面團，我挑了個百花齊放的模子壓好，這樣我也算給自己壓了個團團圓圓的中秋餅。
我們仨在自己壓好的月餅底下刻上記號，送進爐子，這才總算大功告成。
當真是腰酸背痛，我們像三條死蛇般癱在床上發呆。
當當當。
“白姑娘。”
聽到有人敲門，我只好爬起來，開門竟是文秀姑娘和蘇公子。
文秀姑娘性子直爽，拉住我的手，粲然一笑道：“上次你幫了我們大忙，我們還沒有謝你！這次中秋，家父朋友送來些蟹子，我給你拿來些。”
我瞧瞧他們兩個成雙成對，笑道：“呀～促成了你們的美滿姻緣，我也高興！”
聽我這樣說，這兩個人都一下子紅了臉，蘇公子嘿嘿一笑道：“白姑娘，你救小生於危難之中，小生沒齒難忘，也虧得有你，小生才知道與文秀的姻緣天定……”
他正說到“姻緣天定”，文秀姑娘突然“哎呀”的一聲，捂著紅彤彤的臉跑開了。
我看得一呆，原來這文秀姑娘還是這般害羞……
蘇書生連話都沒說完，趕忙追文秀姑娘而去，可惜他一介文人，哪裏追得上從小習武的文秀姑娘，我眼見著文秀姑娘如一陣風一樣消失，蘇公子喘著粗氣，艱難地追趕著。
他們身後的仆從見了，只得趕緊將裝蟹子的簍子一放，也追隨主人而去，這一大行人在小巷子裏狂奔，掀起一陣嗆人的沙塵。
我將那螃蟹簍子拎回廚房，我還從沒吃過螃蟹，也不知該拿它們怎麽辦好，正好先找個陰涼地方擱著。估麽著中秋餅似乎烤的差不多了，便將那爐火撥的小些。
香兒吵著喊餓，我只好隨便煮了碗馎饦對付著吃了，看著楊公子在我身後無所事事的晃來晃去，我才忽然想起來缺了點什麽。
酒！
蟹子性涼，吃蟹子該吃些酒的嘛，雖然我酒量很差，多多少少還是該備些。
“楊公子，麻煩你出門打個酒成不成？”
楊公子點頭答應，剛要出門打酒，便見小狐王正在門口，舉著手似乎正要敲門。
“你們人類今天中秋，孤王帶來家姐做的草餅。”小狐王一臉高傲，看來他還在計較上次那個草餅吶。
這個家夥還真小氣，不過他珍愛家人，倒也令人刮目相看。
“多謝多謝，這下我們有好吃的啦。”我笑道。
他聽到了愛聽的話果然非常高興，兩只丹鳳眼一笑便不自主露出天然的媚態，喜滋滋地說：“不是孤王吹牛，家姐紅玉的手藝，天上地下都是一絕。”
“原來是紅玉姑娘做的，紅玉姑娘生得好看，性格也好，她的小寶寶也可愛的緊。”
小狐王聽我讚他家人，越發高興，大大的狐耳撲棱棱的支楞出來，那耳朵看上去可真有彈性，讓我很想再去抓上一抓。
我克制住自己的非分之想，接過草餅，笑道：“快請進來，楊公子，你陪小狐王吧，我去買酒。”
就在這時，香兒看見了進院子的小狐王，大約是也沒有忘記上次的不愉快，“哼”了一聲。
小狐王頓時搬出了自己的狐王威儀，傲慢地說：“無知的人類，今天孤王就讓你們嘗嘗什麽叫。。。。”
可惜香兒沒給他說完的機會，就冷不丁一腳踢在小狐貍腿上，香兒幼時流浪多年，打完就跑，很有經驗。。。。
那小狐王大約從來沒被人踢過，一開始似乎只是被嚇了一跳，楞了半晌，似乎拿不準要不要拿出自己的狐妖本領大幹一場，他茫然的表情十分逗趣，我和楊公子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楊公子抱起投奔他的香兒，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看小狐王嘴角抽抽就要發作，趕忙忍笑道：“狐王殿下，小女子得了些蟹子，狐王殿下要不要帶些回去。”
大約是“狐王殿下”幾個字打動了他，又或者是“蟹子”吸引了他的註意，他的怒火平覆下去，還很有威儀的答應留下來吃飯。
我將螃蟹洗好蒸上，見小狐王正被楊公子指揮著掃院子，不由失笑，我這小院子今日可真是了不得了。
螃蟹出鍋的時候，楊公子正和小狐王鋪氈子，小狐王滿頭大汗，也顧不得狐王威儀了，將袖子一縛和楊公子一起鋪氈放桌。
香兒將洗好的瓜果裝盤上桌，也不去理小狐王，打著赤腳坐在楊公子旁邊。
螃蟹蒸好，天也晚了。這忙了一天，只隨便吃過些馎饦墊肚子，這會兒可當真餓的緊。
將螃蟹上桌，我才想起來：忘了買酒啦！
“我去買吧。”楊公子起身正要出門，卻聽見門外又有敲門聲。
門外竟是小姿姑娘，她是我曾經幫過的一個老鼠精，這會兒化了個白衣姑娘，聘聘婷婷行禮道：
“白姑娘，上次你幫了奴家，奴家還沒有謝你，嗯，這是朋友送奴家的桂花釀，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她眨巴著小小圓圓的眼睛，有些羞怯地說道。
“多謝多謝！我們正缺這一壺酒！小姿姑娘來的正是時候，不如一起來和我們慶中秋吧。”我連忙打開大門，欣喜道。
“哎？可以嗎？那，那就打擾了。”小姿姑娘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裊裊娜娜地走進來，隨我坐在地桌旁。
我將小姿姑娘與小狐王互相引薦，便推杯換盞，賞月吃蟹。
今夜萬裏無雲，月光皎潔明亮，繁星點點，千家萬戶傳來言笑鬥酒之聲，往年只有我和香兒冷冷清清的過中秋節，今年卻有這麽多人陪我們一起過，我想起師父曾給我托夢之語：我不會孤獨。
香兒第一次吃蟹，一時被這覆雜的家夥弄得手足無措，我對這吃蟹也不熟悉，現下也是無從下手。小狐王倒是精通此道，他嫌棄我們笨手笨腳，便當起了“吃蟹先生”，教我們如何拆解這蟹子。
楊公子對這吃蟹顯然意趣不大，桂花酒更對他的胃口。
“這草餅真是好吃，沒想到白姑娘竟有如此好手藝！”小姿姑娘讚道。
我臉一紅，那草餅確實好吃，清香軟糯，入口即化。我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那麽好吃的草餅，趕緊道：“這是狐族的紅玉姑娘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好手藝。”
小狐王臉上顯出得意神色，炫耀的目光向香兒投去。
香兒只顧埋頭拆那蟹子，全然沒註意小姿姑娘的話，見小狐王看她，她也只狠狠瞪他一眼。
“白姑娘手藝也很好。”楊公子笑笑，仔細挑了一個月餅道。
月餅都一樣，不是玫瑰就是豆沙，其實也沒什麽好挑的。
“分我一半吧，一整個我吃不了。”我向他伸出手。
他掰開那玫瑰月餅分給我，那月餅的底下畫了個小花。
哈，原來他正挑了個我做的。
“小狐王，你不用和家裏人一起過中秋嗎？”我奇道。
“我們狐族不過中秋，一到月圓，那狼族就喜歡狼嚎鬼叫，誰還有心情看月亮，跟他們做鄰居可真是愁煞人。”小狐王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望了望月亮道。
我們想象那場景，確實挺瘆人，怪不得眷戀家人的小狐王今夜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夜。
“今天月光甚好，奴家願為大家跳舞助興。”小姿姑娘起身作揖道。
我們連忙拍手，我想起家中還有一副拍板，趕緊拿出來，讓香兒為小姿姑娘打節奏。
“哈哈，不如白小姐唱首歌，這就更好啦！”小狐王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向楊公子看去，他正笑瞇瞇看著我。
我臉一紅，橫下心來，管他幹什麽，唱就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我對唱歌一向很有信心，但是今日在座可有兩個見過世面的大家夥，我的那點雕蟲小技又怎麽能給這兩個見過天仙狐妖的人見呢，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在字面意義上的“獻醜”。
“唱的什麽啊？根本聽不懂嘛。”
“這是八百多年前的一個人類寫的詩句，描寫的是一個山中神女等待愛人的故事。”楊公子輕輕的說，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感傷，我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往事。
“我唱得難聽，對不住……”我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
“唱得很好聽，比天上仙女的歌聲還要好聽。”楊公子溫柔的說，他不過是安慰我，但聽到他的誇獎，我仍是覺得很高興。
“歌唱得好，舞跳的好，就是打拍子的太糟糕。”
唉，這小狐王也真是的，不能怪香兒用草餅去丟他。
香兒和小姿姑娘都飲不得酒，我們便在院中鬥起茶來，楊公子和小狐王被迫做了我們的裁判，這小狐王酒量不錯，可竟然醉茶，不多時便手舞足蹈，興高采烈，混不記得自己的狐王威儀，在院中跳起胡旋舞，逗得香兒哈哈大笑。
楊公子實在見不得他這副樣子，直捂眼嘆息，慨嘆狐族家門不幸，我聽他說的有趣，也笑得停不下來。
我們幾個耍到半夜，家家戶戶似乎都漸進入夢鄉，喧鬧的中秋之夜終於寂靜下來。我喝了酒，迷迷糊糊地窩在氈子上打瞌睡，香兒枕在我腿上，小姿姑娘現了原形，蜷縮成一團在桌子一角睡著。醒茶的小狐王正在和楊公子低聲說話，楊公子將外衫脫下為我披上，我裹著他的外衫，漸漸在氈子上睡了過去，反正有楊公子在，也沒有什麽好擔心……
“你看你亂說話，惹巫山神女生氣了吧。”是楊公子的聲音嗎？像，又不像，那聲音頗像個少年。是在作夢嗎？我想努力看清那夢中少年的模樣，無奈四周是一片撥不開的濃霧，讓我連那人的身影都看不見。
“我哪有亂說，她這樣總是追著人類跑，早晚有一天要出事。”一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女孩聲音說道。
“嘖嘖嘖，自以為是惹人厭的家夥。”
“怎麽啦，討厭我啦？小蛇精？”那女聲笑嘻嘻道。
“我才不是蛇精。”
那少女咯咯笑起來，道：“不是蛇精，你為什麽拜個龍妖做師父？”
“我師父才不是龍妖，她是龍王的女兒。”
“哎呀呀，小蛇精生氣啦。”
那聲音緩緩遠去，我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楊公子似乎正在抱我回屋裏去，我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清香，我將頭埋在他懷中，沈沈睡去，剛剛做的夢便一點也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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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八月十五。
大早上，我便開始著手準備晚上的賞月宴，今年有了楊公子和我們一起，想來更會熱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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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到處是采買的人，我鬥志昂揚，與楊公子一同在人群中左沖右突，和主婦大媽們你爭我搶，扯著嗓子和小販討價還價，總算搶到了些牛奶和瓜果。
我倆大包小裹地回到了家，不等把氣喘勻，又把香兒叫醒，推著他們兩個去翻出氈子和地桌去擦洗。直到看著他們一人一神打著哈欠，擼胳膊挽袖子地蹲在院子裏刷洗，我才放心去做我的中秋餅。
將面粉倒入大盆，倒入牛奶活面，一邊揉面，一邊加入雞蛋，油和糖粉，揉面可是個力氣活，要揉到這面團光亮亮，手上幹凈凈，盆上亮晶晶才算揉好。
我揉好了面團，滿足的在這大胖面團上拍了拍，蓋上層微濕的幹凈布，放到鍋臺邊暖著。瞅一眼院子，那兩個人果然在偷懶。
我幹咳一聲。
他二人好似學生見了教書先生一般，趕緊收起懶散的樣子，裝模作樣地低頭幹活。
我回到廚房，將煮好的紅豆拿出來，一點點用杵子將其壓成泥狀，再加入油和炒好的糖漿混勻，做好了豆沙備用。
香兒喜歡玫瑰花餅，我前幾日還漬好了一盅玫瑰醬。
“餵！刷洗好沒有！包月餅啦！”
“馬上就好啦！”楊公子的聲音從屋頂上傳下來，看來他刷好了氈子，正把它晾在屋頂上。
香兒咚咚咚跑過來，半邊袖子還沒放下來，就急著嘗做好的豆沙，我見她小臉上臟兮兮，八成是剛才幹活時蹭上去的，趕緊先招呼她洗臉洗手，把她的小臉蛋兒擦幹凈，才放她去吃豆沙醬。
一轉頭，楊公子也將臉伸過來，笑瞇瞇的似乎也要我幫他洗似的。
呸！這麽大歲數一個神，真是不知羞……
“看好啦，教你們兩個包月餅啦！”
我想教他倆將這餡料包進面團裏，可惜他倆怎麽都學不會，眼看著一個個面團都露了陷，再這麽下去可就都浪費了，只好我自己包面團，讓他們倆用模具壓月餅定型。
我們仨邊做邊玩，最後只剩了一個面團，我挑了個百花齊放的模子壓好，這樣我也算給自己壓了個團團圓圓的中秋餅。
我們仨在自己壓好的月餅底下刻上記號，送進爐子，這才總算大功告成。
當真是腰酸背痛，我們像三條死蛇般癱在床上發呆。
當當當。
“白姑娘。”
聽到有人敲門，我只好爬起來，開門竟是文秀姑娘和蘇公子。
文秀姑娘性子直爽，拉住我的手，粲然一笑道：“上次你幫了我們大忙，我們還沒有謝你！這次中秋，家父朋友送來些蟹子，我給你拿來些。”
我瞧瞧他們兩個成雙成對，笑道：“呀～促成了你們的美滿姻緣，我也高興！”
聽我這樣說，這兩個人都一下子紅了臉，蘇公子嘿嘿一笑道：“白姑娘，你救小生於危難之中，小生沒齒難忘，也虧得有你，小生才知道與文秀的姻緣天定……”
他正說到“姻緣天定”，文秀姑娘突然“哎呀”的一聲，捂著紅彤彤的臉跑開了。
我看得一呆，原來這文秀姑娘還是這般害羞……
蘇書生連話都沒說完，趕忙追文秀姑娘而去，可惜他一介文人，哪裏追得上從小習武的文秀姑娘，我眼見著文秀姑娘如一陣風一樣消失，蘇公子喘著粗氣，艱難地追趕著。
他們身後的仆從見了，只得趕緊將裝蟹子的簍子一放，也追隨主人而去，這一大行人在小巷子裏狂奔，掀起一陣嗆人的沙塵。
我將那螃蟹簍子拎回廚房，我還從沒吃過螃蟹，也不知該拿它們怎麽辦好，正好先找個陰涼地方擱著。估麽著中秋餅似乎烤的差不多了，便將那爐火撥的小些。
香兒吵著喊餓，我只好隨便煮了碗馎饦對付著吃了，看著楊公子在我身後無所事事的晃來晃去，我才忽然想起來缺了點什麽。
酒！
蟹子性涼，吃蟹子該吃些酒的嘛，雖然我酒量很差，多多少少還是該備些。
“楊公子，麻煩你出門打個酒成不成？”
楊公子點頭答應，剛要出門打酒，便見小狐王正在門口，舉著手似乎正要敲門。
“你們人類今天中秋，孤王帶來家姐做的草餅。”小狐王一臉高傲，看來他還在計較上次那個草餅吶。
這個家夥還真小氣，不過他珍愛家人，倒也令人刮目相看。
“多謝多謝，這下我們有好吃的啦。”我笑道。
他聽到了愛聽的話果然非常高興，兩只丹鳳眼一笑便不自主露出天然的媚態，喜滋滋地說：“不是孤王吹牛，家姐紅玉的手藝，天上地下都是一絕。”
“原來是紅玉姑娘做的，紅玉姑娘生得好看，性格也好，她的小寶寶也可愛的緊。”
小狐王聽我讚他家人，越發高興，大大的狐耳撲棱棱的支楞出來，那耳朵看上去可真有彈性，讓我很想再去抓上一抓。
我克制住自己的非分之想，接過草餅，笑道：“快請進來，楊公子，你陪小狐王吧，我去買酒。”
就在這時，香兒看見了進院子的小狐王，大約是也沒有忘記上次的不愉快，“哼”了一聲。
小狐王頓時搬出了自己的狐王威儀，傲慢地說：“無知的人類，今天孤王就讓你們嘗嘗什麽叫。。。。”
可惜香兒沒給他說完的機會，就冷不丁一腳踢在小狐貍腿上，香兒幼時流浪多年，打完就跑，很有經驗。。。。
那小狐王大約從來沒被人踢過，一開始似乎只是被嚇了一跳，楞了半晌，似乎拿不準要不要拿出自己的狐妖本領大幹一場，他茫然的表情十分逗趣，我和楊公子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楊公子抱起投奔他的香兒，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看小狐王嘴角抽抽就要發作，趕忙忍笑道：“狐王殿下，小女子得了些蟹子，狐王殿下要不要帶些回去。”
大約是“狐王殿下”幾個字打動了他，又或者是“蟹子”吸引了他的註意，他的怒火平覆下去，還很有威儀的答應留下來吃飯。
我將螃蟹洗好蒸上，見小狐王正被楊公子指揮著掃院子，不由失笑，我這小院子今日可真是了不得了。
螃蟹出鍋的時候，楊公子正和小狐王鋪氈子，小狐王滿頭大汗，也顧不得狐王威儀了，將袖子一縛和楊公子一起鋪氈放桌。
香兒將洗好的瓜果裝盤上桌，也不去理小狐王，打著赤腳坐在楊公子旁邊。
螃蟹蒸好，天也晚了。這忙了一天，只隨便吃過些馎饦墊肚子，這會兒可當真餓的緊。
將螃蟹上桌，我才想起來：忘了買酒啦！
“我去買吧。”楊公子起身正要出門，卻聽見門外又有敲門聲。
門外竟是小姿姑娘，她是我曾經幫過的一個老鼠精，這會兒化了個白衣姑娘，聘聘婷婷行禮道：
“白姑娘，上次你幫了奴家，奴家還沒有謝你，嗯，這是朋友送奴家的桂花釀，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她眨巴著小小圓圓的眼睛，有些羞怯地說道。
“多謝多謝！我們正缺這一壺酒！小姿姑娘來的正是時候，不如一起來和我們慶中秋吧。”我連忙打開大門，欣喜道。
“哎？可以嗎？那，那就打擾了。”小姿姑娘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裊裊娜娜地走進來，隨我坐在地桌旁。
我將小姿姑娘與小狐王互相引薦，便推杯換盞，賞月吃蟹。
今夜萬裏無雲，月光皎潔明亮，繁星點點，千家萬戶傳來言笑鬥酒之聲，往年只有我和香兒冷冷清清的過中秋節，今年卻有這麽多人陪我們一起過，我想起師父曾給我托夢之語：我不會孤獨。
香兒第一次吃蟹，一時被這覆雜的家夥弄得手足無措，我對這吃蟹也不熟悉，現下也是無從下手。小狐王倒是精通此道，他嫌棄我們笨手笨腳，便當起了“吃蟹先生”，教我們如何拆解這蟹子。
楊公子對這吃蟹顯然意趣不大，桂花酒更對他的胃口。
“這草餅真是好吃，沒想到白姑娘竟有如此好手藝！”小姿姑娘讚道。
我臉一紅，那草餅確實好吃，清香軟糯，入口即化。我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那麽好吃的草餅，趕緊道：“這是狐族的紅玉姑娘做的，我可沒有這樣的好手藝。”
小狐王臉上顯出得意神色，炫耀的目光向香兒投去。
香兒只顧埋頭拆那蟹子，全然沒註意小姿姑娘的話，見小狐王看她，她也只狠狠瞪他一眼。
“白姑娘手藝也很好。”楊公子笑笑，仔細挑了一個月餅道。
月餅都一樣，不是玫瑰就是豆沙，其實也沒什麽好挑的。
“分我一半吧，一整個我吃不了。”我向他伸出手。
他掰開那玫瑰月餅分給我，那月餅的底下畫了個小花。
哈，原來他正挑了個我做的。
“小狐王，你不用和家裏人一起過中秋嗎？”我奇道。
“我們狐族不過中秋，一到月圓，那狼族就喜歡狼嚎鬼叫，誰還有心情看月亮，跟他們做鄰居可真是愁煞人。”小狐王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望了望月亮道。
我們想象那場景，確實挺瘆人，怪不得眷戀家人的小狐王今夜願意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夜。
“今天月光甚好，奴家願為大家跳舞助興。”小姿姑娘起身作揖道。
我們連忙拍手，我想起家中還有一副拍板，趕緊拿出來，讓香兒為小姿姑娘打節奏。
“哈哈，不如白小姐唱首歌，這就更好啦！”小狐王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向楊公子看去，他正笑瞇瞇看著我。
我臉一紅，橫下心來，管他幹什麽，唱就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我對唱歌一向很有信心，但是今日在座可有兩個見過世面的大家夥，我的那點雕蟲小技又怎麽能給這兩個見過天仙狐妖的人見呢，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實在是在字面意義上的“獻醜”。
“唱的什麽啊？根本聽不懂嘛。”
“這是八百多年前的一個人類寫的詩句，描寫的是一個山中神女等待愛人的故事。”楊公子輕輕的說，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感傷，我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麽往事。
“我唱得難聽，對不住……”我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
“唱得很好聽，比天上仙女的歌聲還要好聽。”楊公子溫柔的說，他不過是安慰我，但聽到他的誇獎，我仍是覺得很高興。
“歌唱得好，舞跳的好，就是打拍子的太糟糕。”
唉，這小狐王也真是的，不能怪香兒用草餅去丟他。
香兒和小姿姑娘都飲不得酒，我們便在院中鬥起茶來，楊公子和小狐王被迫做了我們的裁判，這小狐王酒量不錯，可竟然醉茶，不多時便手舞足蹈，興高采烈，混不記得自己的狐王威儀，在院中跳起胡旋舞，逗得香兒哈哈大笑。
楊公子實在見不得他這副樣子，直捂眼嘆息，慨嘆狐族家門不幸，我聽他說的有趣，也笑得停不下來。
我們幾個耍到半夜，家家戶戶似乎都漸進入夢鄉，喧鬧的中秋之夜終於寂靜下來。我喝了酒，迷迷糊糊地窩在氈子上打瞌睡，香兒枕在我腿上，小姿姑娘現了原形，蜷縮成一團在桌子一角睡著。醒茶的小狐王正在和楊公子低聲說話，楊公子將外衫脫下為我披上，我裹著他的外衫，漸漸在氈子上睡了過去，反正有楊公子在，也沒有什麽好擔心……
“你看你亂說話，惹巫山神女生氣了吧。”是楊公子的聲音嗎？像，又不像，那聲音頗像個少年。是在作夢嗎？我想努力看清那夢中少年的模樣，無奈四周是一片撥不開的濃霧，讓我連那人的身影都看不見。
“我哪有亂說，她這樣總是追著人類跑，早晚有一天要出事。”一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女孩聲音說道。
“嘖嘖嘖，自以為是惹人厭的家夥。”
“怎麽啦，討厭我啦？小蛇精？”那女聲笑嘻嘻道。
“我才不是蛇精。”
那少女咯咯笑起來，道：“不是蛇精，你為什麽拜個龍妖做師父？”
“我師父才不是龍妖，她是龍王的女兒。”
“哎呀呀，小蛇精生氣啦。”
那聲音緩緩遠去，我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楊公子似乎正在抱我回屋裏去，我又聞到了他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清香，我將頭埋在他懷中，沈沈睡去，剛剛做的夢便一點也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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