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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千峰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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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千峰似劍

(村長說你的劍術很厲害,是這個。)

小童吃了癟, 要哭不哭,悲憤自己被迫認的師父太不靠譜,往後怕不是有的苦日子吃。

他望向村長, 想起以前調皮時村裏人對他的恐嚇,一雙黑亮的眼睛閃動起水花,委屈至極道:“真把我給賣了啊?”

還沒嚎上兩聲,被少年一掌按住腦門推了開去,揮揮手敷衍地道:“帶著你的桃桃妹妹先到別處哭。”

小童胸膛劇烈起伏,真的要受傷了, 跑到土墻的角落處,抱著雙腿蹲在地上。脊背輕顫,時不時擡手抹一把眼淚,看著受盡委屈。

桃桃跑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到他邊上,懷裏抱著鬥笠,用手輕輕推了他兩下,得不到回應,沒一會兒開始觀察起地上爬行的螞蟻。

少年不做理會, 並笑嘻嘻地攔住了想過去查看的傾風,大聲道:“走吧走吧, 難得來一趟,我帶你們去逛逛村子!”

幾道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隨之朝屋外走去, 等身後沒了動靜, 小童才緩緩轉過頭, 試探地瞥向門口。

他嘴裏不住抽著氣, 可眼睛睜得渾圓, 臉上滿是狡黠, 哪裏有半點哭過的跡象?

一眼對上少年略帶玩味的眼神,知道露餡,氣得他大叫一聲,也不裝了,拍拍腿站起來,爬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埋了進去。

傾風:“……”

少年被她深感覆雜的表情逗笑,豎起一根手指晃動道:“陳傾風,你還是太天真了啊!”

他合上門,走到院子裏,從一堆柴垛邊上翻找出幾把農具。

傾風見他還有心情出去耕種,無奈道:“我們時候出發?”

少年沖林別敘努努嘴,說:“急什麽?先叫他把傷養好,再等個恰當的時機。否則我也不敢叫你們帶著兩個小娃兒出去送死。我好不容易種出來的小妖們,少一個都要心疼的。喏,接著。”

“什麽時機?”傾風熟稔地將他遞來的鋤頭扛到肩上,“如果時機不來呢?”

少年咧嘴笑道:“那你們就一道留在這裏陪我們唄。反正村裏的人無聊透了,正缺幾個生人來陪他們解解悶兒。若不是我叫他們不要叨擾,你們連個安穩覺都撈不找。”

少年一招手,領著二人往村口方向走去。

傾風想起一事,快步跟上去問:“你知道白澤的內丹碎了之後,要怎麽拼回去嗎?”

“我怎麽知道?我就沒聽過會自碎內丹的白澤啊!”少年回頭打量著林別敘,捏著下巴評點道,“果然活得久了,無奇不有啊。是個新鮮的。”

林別敘哭笑不得,握了下傾風的手。傾風只好暗嘆一聲收回心思。

少年在還沒出村口的位置停了下來。路邊是一條開鑿出來的淺水溝,前方是一排茂盛的交雜的果樹。

分明還不到結果的時節,此刻卻樹葉發黃,果香陣陣,如被哪裏來的無名秋風催熟了一季,省去了秋日的寂寥。

“你們就在這裏玩兒吧。”少年從袖中摸出一把種子,放到林別敘掌心,指了一塊地方,說,“爭取幾百年後給你們的徒弟再種一代徒孫出來。”

這地方的靈氣極為充沛,想是少年將妖域中的靈力都集中到了附近的田地裏。

“連祿折沖都能種出幾個大妖……”傾風起了好勝心,將袖口往上紮去,望著一片輕煙籠罩的白草紅花樹影,心潮澎湃道,“往後都是我的徒孫!”

林別敘百無聊賴,幹脆提起衣擺,耐心陪著她在地上松土。

說來也怪。

外面狂風惡浪、江湖雲湧,連消愁用的杯酒都有種沸騰的喧囂,再靜的夜也平不下一湖狹小的水。可在這妖域裏,莫名覺得萬事皆空了,心神間有種別樣的參悟。

只想著今朝日落,明夜月起,就是天荒地老。

林別敘手裏抓著把松軟的土,用手指撚開潮濕的沙團,笑著叫了一聲:“傾風。”

傾風埋頭挖坑,隨口回了一句:“做什麽?”

“傾風。”林別敘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你若是欲上青天攬明月,我便做終年長流的江河水,照你萬裏征程。哪日你要是落下來了,記得要掉進我的河裏。”

傾風回過頭,有點摸不著頭腦,看著他笑,擡手擦擦臉,自己也笑道:“我攬明月做什麽?送你啊?林別敘,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稀疏的樹蔭與她燦爛的笑顏相得益彰,有種明朗而斑斕的寫意灑脫,林別敘仍是笑,這回倒是沒指責她不解風情。

傾風推了他一把,柔聲催促道:“你說啊。傻笑什麽?”

林別敘沒作聲,只覺得同她解釋什麽風花雪月是一件太煞風景的事情。她便是那種樹梢照滿春光顏色,也不像能開出花來的榆木。

但接天碧葉、玉枝暖陰,能掛得住冬雪圓月,縱然是棵不結什麽花的樹,也是很好看的。

傾風見他一聲不吭,嘴裏嘟囔兩句,只好作罷。

林別敘低下頭,看向滾到腳邊的一顆石子。

“餵——”

是那小童跟了過來。

他跑到林別敘身後,揚起頭,人小鬼大地說:“你送我一樣禮物,我就叫你師父,怎麽樣?我想要村長的草鞋!”

林別敘拍去手裏的土,嫌棄道:“我看不上啊。”

小童急道:“我看得上啊!”

傾風插了一嘴:“你們村長的頭發你要不要?”

小童一個勁點頭:“可以可以!”

傾風服氣道:“你小子真是什麽垃圾都要啊?”

小童義正辭嚴道:“你懂什麽?近朱者赤!我是為了成為像村長那樣的大妖!”

林別敘開明地說:“你現在不想叫我師父也沒關系。天底下多的是人想做我的學生弟子,我既身為白澤,應當廣而納之,教化天下英才,以待某日禮樂覆興。”

小童叉著腰道:“你吹牛吧?你現在有多少弟子了?”

林別敘和善笑說:“我這麽年輕,徒弟還是第一次收。既然你不願意當大師兄,等你什麽時候想叫我師父了,再來做小師弟吧。”

小童只覺吃了大虧,當即跳腳道:“那怎麽能行!我是你第一個徒弟,我只能做大師兄!”

林別敘笑瞇瞇看著他不說話。

小童回去逛了一圈,找到跟在後面挖泥土的女娃兒,與她商量道:“桃桃,我跟你換個師父怎麽樣?”

桃桃用一塊石頭刨泥巴,假裝沒有聽見。

小童見她不上當,只能嘆一口氣,重新走到傾風面前,繃著一張臉,鄭重其事地做最後的嘗試:“我要是現在躺到地上哭著打滾,你能換給我做師父嗎?”

“就為了一頂鬥笠?”傾風用沾著泥的手往他臉上揉了一把,“你也太沒出息了。”

小童比了個大拇指:“村長說你的劍術很厲害,是這個。官兒也大,能管好幾個村哩。你教我唄,桃桃太小了還不能學。有什麽事,我給你擋在前面,起碼比我師父能打。”

傾風無情地拒絕:“當然不能。”

小童失望至極:“為什麽啊?!”

傾風指著林別敘,笑道:“你怎麽不想想,我們兩個是什麽關系,你當著我們的面在這兒挑唆,不大好吧?”

小童淚水滾動著望她一眼,見她不吃這一套,病懨懨地垂下了頭,又轉向林別敘,悶聲問:“師父,那你總得有比她厲害的地方吧?”

林別敘將一把小鋤頭拍到他手上,語重心長地道:“我徒啊,為師教你的第一個道理,便是讓你小小年紀能體驗一番,什麽叫身不由己。像你那個桃桃妹妹,就沒有這番心境的歷練,只知道開開心心地玩泥巴。”

小童狐疑地眨巴著眼睛,按捺著一絲欣喜問:“那這有用嗎?”

林別敘說:“沒用。”

小童:“……”

他臉色幾次變幻,唇角緊抿,似乎是徹底放棄了。在傾風以為他要哭鼻子的時候,小童又重振旗鼓,腰板一挺,竟反過來安慰林別敘,搭著他的肩老氣橫秋地道:“師父,沒關系,雖然你哪哪兒都比不上別人,但是你的徒弟一定比別人的都強!往後我就是你的長處了!”

傾風忍俊不禁,差點笑倒在地上,指著他說:“要是放他跟狐貍在一塊兒吹牛,他倆不定能侃到天荒地老。”

小童另辟蹊徑,轉道對著傾風說:“師娘,你跟我師父既然是這種關系——那你應該也能教我劍術,對吧?”

傾風瞟一眼林別敘,捏著小童的臉往邊上一轉,警告道:“別亂叫啊,我不打你就很好了。”

小童皮實,飛速跑到遠處,蹦蹦跳跳地叫道:“師娘!師娘你教教我唄!師父師父!你快磨磨她!”

傾風朝林別敘灑了一把土,說:“你又笑什麽?還不管管你的首徒!”

林別敘不以為意,欣慰道:“徒弟收得還算值。”

傾風給了他一腳。

仲夏日長,天清氣和。

就這麽荒度了幾日。初晨,少年拎來一把剛削好的木劍,送給傾風,說:“你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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