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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劍出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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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劍出山河

(幸有山河劍現世,免於饑饉)

張虛游給陳冀擦了擦臉上的水, 又往他身上輸了些內力,一面讓人去拿炭火和幹凈的衣服來,一面往手心哈了兩口熱氣, 再小心翼翼地貼到陳冀的手腕上。

陳冀察覺到右手手心正握著什麽東西,下意識想要松開查看,指尖摩挲了下,依稀記起是在自己意識朦朧之際,白澤塞入他手中的。猜到大抵是蜉蝣的遺骨,精神為之一陣, 又蜷縮著手指握緊。

一劍蜉蝣過後,陳冀深知自己已要消隕,縱然白澤以自身氣運驅用蜉蝣遺骨,為他逆轉一寸光陰,這等法寶亦沒有那般大的神通,可以令他恢覆往昔。

是以他此刻只能靜躺,聽著眾人鬼哭狼嚎,費好大勁才微微睜開眼,卻無力多說一句話。

張虛游把了半天脈, 也不知該如何表述。陳冀的脈象太殘破了,全然不似修煉幾十年的劍道高手。

周師叔見他緊皺著眉, 不敢驚擾,在一旁不停地拍手。又將身側的同伴往後推去, 嫌他喘氣聲太重, 切莫將這回光返照的一點命火給吹熄了。

張虛游斟酌半晌, 不敢再嚇人, 只委婉地道:“沒有性命之危, 好好休息, 可以調養。”

“那就好,那就好!無礙就成!”周師叔眼裏蓄著的一池淚此刻才敢落下來,今日面子丟大了,也顧不上多這一回,擦著臉笑罵道,“陳冀,你這老小子,一次兩次大難不死,光會嚇唬我等!再有下回,我當真動手打你!”

他朝邊上一瞥,看見自己那不著調的徒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哎呀!我說你!你這孩子!”

周師叔用長袖甩了下柳隨月,斥責了聲。

他怎麽會有這麽個徒弟?

柳隨月邊哭邊笑,臉上的表情就寫著“詼諧”二字,順勢撚起師父的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大悲大喜之後,腦子裏總算能擠進來些新的東西,抽著氣問:“那先生呢?”

周師叔怕了聽她說話,覺得這孩子今日特別晦氣,往日慢半拍的習慣都改了,飛速回了句:“之前先生的真身出現在劍閣附近。絕塵師侄已帶人過去查看了。”

張虛游招呼了幾人,合力將陳冀擡到塌上去。

先前派出去的弟子也利索地捧著床幹凈被褥回來了,給陳冀披到身上,並在床榻前生了盆碳火,煮一壺驅寒的熱湯。

另一弟子跑來回報說,陳冀山下的那間草屋不幸被一棵倒塌的古樹砸出個大洞,裏頭物品都浸了水,這兩日怕是不能住人。也沒翻見什麽幹凈衣服,於是找別的師叔先借了兩身。

張虛游叫閑雜人等都且退去,不要圍在這裏旁觀,搬過屏風遮了視線,給陳冀換下濕衣服。

眾人依依不舍,還想再看看陳冀那張老臉。尤其是對方瞪著雙目一副怒火中燒,卻無可奈何的模樣,實在是太過罕見。那些個積壓多年的舊怨,總算有了得報的機會。又因他死而覆生的喜悅,更加蠢蠢欲動起來。

方才還淒淒慘慘的師叔們表情一變,各個往陳冀身邊貼去,擠眉弄眼地取笑。還是被弟子們半推半勸,才拖到前方的廳堂。

弟子們這才見識到,陳冀當年得罪的人可真不少。能憑一己之力,將整個刑妖司的人都開罪一遍,實屬驚人。

這邊剛手忙腳亂地處理完,眾人正在商議山中善後的庶務,沒說兩句,那頭狐貍抱著面萬生三相鏡,哭嚎著走進殿來。

眾人見狀,剛松下來的心便又是一沈,自發給他讓出了條道。

狐貍哭得涕泗滂沱,一路過來嗓子都幹啞了,近乎要背過氣去。用袖口不住抹著淚,坐到一旁的空座上,舉起三相鏡照了照臉。

看見頭上那撮還沒長好的碎發又亂了開來,他擡手壓了壓,沒能壓下去,便任由它橫七豎八地翹著,繼續一波三折地發洩起來。

眾人聽他哭聲哀怨,手中拿著三相鏡,而白澤又久未回歸,自然以為是先生遭遇了什麽不測。

端著熱茶過來分發的弟子手上一抖,杯盞險些滑摔下去,強撐著把托盤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眼淚奪眶而出,哀慟地哭了出來:“先生!”

周師叔被他這一嚎,再次頭暈目眩起來,今日這番起起落落,將他心緒砸了個稀碎,聲音嘶啞不堪道:“怎會如此!妖王雖轉走了人境國運,可傾風師侄不是拔出社稷山河劍了吧?先生只要撐得口氣在,天道重新贈予的氣運,該能叫他續得一命!”

“怕是為助傾風師侄拔劍,先生冒險與妖王跟龍脈抗爭,連那點新得來的修為也用了出去。當時劍閣上何等壯闊的動靜,我們遠隔在山門之外都能有所聞聽,先生亦是獨木難支啊。”

“如何能擔先生這等大恩!”

哭聲斷斷續續地連成一片。

“你們哭什麽?”狐貍抽了抽鼻子,一臉的莫名其妙道,“我哭是因為我回不去妖境,先生又沒死,你們跟著瞎湊什麽熱鬧?”

眾人今次醞釀出的情緒屢次被打斷,聞言瞪向狐貍的眼神都帶了點兇惡。

“先生沒死,不過確實重傷,僥幸被山河劍保住了半條命,目下需要閉關修養。”狐貍渾然未覺,再次舉起三相鏡,觀察了下自己的儀容,“謝絕塵背他去後山了。刑妖司諸多事宜,今後轉由陳冀負責。”

張虛游側耳傾聽外面的談話,聽到這句,才跟活過來一般又有了反應。稍稍轉動身體,便感覺四肢仿佛註了鉛,連關節都變得滯澀。忙放下端著的滾燙姜茶,扶著床榻小心坐下。

他長長嘆了口氣,暗道類似的情形再來幾回,他娘胎裏的舊疾都要跟著覆發。

張虛游緩了緩神,眼皮困倦得快睜不開,使勁揉了揉臉,重新端起陶碗要給陳冀餵藥。

見陳冀嘴唇翕動,以為他要說話,立即附耳過去,聽了半天沒聽見聲音,才一拍額頭直起身來,去讀陳冀的嘴型。

張虛游伸長了腦袋,對外面問:“小狐貍,那傾風呢?”

“不知道啊!”狐貍大聲回道,“我當時被祿折沖的鷹犬追得滿山跑,等回去時她已經不見了。”

這個問題戳到了狐貍的傷心處,他嗷嗷叫嚷著道:“還能去哪裏?社稷山河劍尚在,證明她好好活著,無故沒了蹤跡,定然是到妖境去了!她去妖境,竟不帶我!虧我冒死回來幫她,她卻不想著撈我一把!”

這次不僅回不去妖境,連能說話的傾風也不見了,庇佑他的先生更是閉關深眠,不知何日出山。留他一只從妖境來的小狐貍,在這濁世泥潭裏打滾,說到煢煢孑立、孤苦無依,指的便是他了。

他可怎麽辦啊?

狐貍思到悲憤處,覺得眾人看他的眼神也是不和善的,都夾槍帶棒,恨不能把他按著揍上一頓,分明是將其視為異類。

而今先生不在,他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唯一還能算得上半個依靠的,也就是陳冀。

狐貍霍然起身,沖到屏風後面,推著陳冀的手臂可憐道:“陳冀,陳冀你快點好起來啊!傾風她不孝,丟下你跑了,往後我來給你做徒弟!”

眾人手上還有一大堆的瑣碎雜務,懶得搭理他,整理好各自心情,覆又聚在一起商討,指派任務。

弟子們需沿著刑妖司遠近幾十裏的山道詳盡搜尋一遍,登記損壞的建築與塌堵的山道,安排人手前去清理。並幫著附近的農戶洩水救洪,搭建臨時的居所。

祿折沖身邊有幾位擅長迷惑的大妖,眾人此番清點人手,才發現失蹤了幾名弟子。撥開後山的草叢一陣搜查,果然從中翻出十幾名巡衛弟子的屍體。

懷著悲痛將人都搬到前殿去,通知了他們的親屬,等著挑選吉日將他們好生安葬。

朝廷那邊收到消息時終歸是晚了一步,天上暴雨已至,差役與士兵們行動間頗受掣肘。

好在這場大雨收歇得快,傷亡不算慘重。只是城中一片大亂,人心惶惶,熬到第二日清晨,主事的官員才抽出一點空來,親自到刑妖司詢問昨日的戰況。

陳冀被張虛游灌下幾碗藥,確見成效,已能勉強起身。倚在床頭聽謝絕塵說了玉坤與望登兩座城裏發生的事,沈默點了點頭,讓他扶著自己出門,與朝廷的幾位大臣互通有無。

陛下失蹤,紀欽明又已亡故,而今朝廷無主,全靠一幫老臣支撐,有枯木將倒之勢。

縱是紀欽明離去前早有布置,也擋不住朝中生出蠹蟲。

所幸祿折沖掀起的這番血雨將那幫宵小嚇得夠嗆,沒敢生事。先前禦史公等人因顧忌白澤不敢大刀闊斧地處置,趁此機會連敲帶打地震懾了一番,連夜收拾了幾名包藏禍心的賊子,在朝局動蕩之前,便將其穩定下來。

禦史公擦著額頭冷汗道:“幸有山河劍現世,免於饑饉,百姓暫無糧米之憂。否則怕真是禍端難除,頹勢難挽啊。”

昨日看著那暴雨,幾人淋在雨中,是連戰火燎原,手足相殘的局面都設想了一遍。無望中甚至生出點死志來。

不料下午放晴,傍晚時分積沈的水流便盡數退去。幾人相會之時,禁不住淚眼婆娑,執手相望,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陳冀平靜聽著他們講述,跟了一句:“我等也是如此。”

張尚書一直緘默,臨離去前,才感觸萬分地對陳冀說了一句:“紀先生……可惜了。”

陳冀五指攥緊,欲言又止,最後只搖了搖頭。

這幾日,刑妖司弟子俱披縞素,為亡者送行。

待刑妖司安定之後,陳冀乘車前去望登,面見陳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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