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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劍出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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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劍出山河

(“金子扇出來的風,確實是不一樣啊。”)

自陳冀被罰以鞭笞、遣返界南之後, 消息一路長了腿,短短一夜便從刑妖司傳遍上京城,諸般謠言甚囂塵上。

百姓們不明白, 前段時日還眾望所歸的劍主之資,怎麽還不到入夏,就窮途末路了?

道是東風無常,可哪裏比得上人心半分?

傾風全然不在意外界的喧擾,連著兩日沒出門,收拾好行李, 在家中吃吃喝喝地等消息。

待陳冀與先生商議好,才來告知她定下的行程。

傾風與林別敘幾人先行出發,陳冀要晚兩日行程。周師叔執意為他送行,此外還有幾人,不過不必與傾風詳敘。

陳冀只讓傾風諸事當心,盡管昂首挺胸地出去。少年縱使落魄,也要鞍馬踏塵,瀟灑無拘。

傾風應了,不過此次暫沒機會去風流策馬, 因為謝絕塵出錢為了眾人租了一輛馬車。雖不及他家中那輛華蓋香車來得奢華,也比牛車闊綽上十數倍, 實難叫人拒絕。

傾風大早便提著包袱到山腳,站在山門邊的巨石旁等候。

弟子們聞聽消息, 匆匆備了禮物前來相送。

一時間, 寥落清幽的晨間山道上多了幾分熱鬧。

傾風如今有了把劍, 恨不得能展示給所有人看。可又覺得凡事要留點懸念, 否則體現不出這柄劍的寶貴, 便找了塊綢布往劍身外面一裹, 半遮半掩,弄得神神秘秘。

這樣外人一瞧,喲,綢布包著的東西,可不得是寶貝嗎?

再來就要問,這是什麽寶劍啊?

傾風便可順水推舟,豪爽出劍,讓他們一睹神兵風采。

她私下謀劃了那麽多花樣,武器自然不能落手。

可她習慣了兩手空空,提著、抱著,都覺礙事,跟一只手被桎梏住了似的。掛在腰上又因劍身太長了打腿,嫌有失她風度。於是跟別人都不同,是一手支著,扛在肩上走的。

那招搖過市的模樣,混像個二流子。

傾風在山腳下幹站了半天,將劍在左右兩肩來回地倒騰,過來為她送行的弟子一個個都不如她願,好似不長眼,給她送來京城各地知名的糕點,朝她叩首一揖,便趕回山上聽課。

有幾人倒是註意到了,多瞥了幾次,卻荒謬地問:“陳師姐這劍是不是太沈了?”

直到林別敘從山上下來,才註意她這過於刻意的舉動。

傾風是很少與林別敘心照不宣的,回回覺得他陰險鬼祟,城府太深。心性高潔的自不能與他心意相通。

偏偏這回同他四目相對,不過是眼神短短接觸了那麽一霎,傾風就看出了他臉上在說:你這腦子裏怎麽會有那麽多五花八門的主意?

她飛速挪開視線,還是叫林別敘給逮住了,他神采奕奕地走過來,笑吟吟地問了一句:“傾風師妹,你這是什麽寶貝?”

傾風:“……”

怎麽說呢?

好好一句人話,叫林別敘搭上,就有些哽得慌。也沒了回答的興致。

林別敘從腰間摸出一把簇新的扇子,幾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捏在金色扇骨上,不緊不慢地搖著,連著發絲都要扇出點瀟灑飄逸的氣度來。

傾風一見他這做派,“附庸風雅”四個字已到了嘴邊,可轉念一想,人家對外扯出的面皮確實是真風雅,她這話聽著怪聲怪氣反像汙蔑,於是自覺憋了回去。

“妖境有白澤”,遠沒有“白澤是個潑皮”來得驚悚。偏偏這鬼故事獨她一人消受,叫她時刻有種將這人老底掀出去的沖動。

她盡力克制了,最後只沖著林別敘翻了個白眼。

這廝最喜歡在傾風這裏討沒趣,越見她臉臭,越是要貼上前來,明知故問地報上一句:“我又哪裏惹傾風師妹不開心了?”

傾風換了個方向招展,不願搭理他,敷衍地揮揮手,讓他別擋了自己視線。

林別敘不依不饒地說:“我是無意開罪我們傾風師妹的,畢竟傾風師妹可是陳年舊賬都記得清楚,隔了千八百年也能翻出來算上。要是有哪裏冒犯,我現下先同你賠個罪。”

傾風順手扯了根草枝,惡狠狠地咬在嘴裏,斜睨著道:“這話我也記著了。”

林別敘一臉暢懷舒快的笑容看得□□頭發癢,傾風想著今日要出門,先忍他三分,算作往後拿他擋刀的費用。

瞥去一眼,又瞥去一眼。

覺得他這扇子怎麽金燦燦得那麽晃眼?

她眸光微擡,從林別敘臉上蜻蜓點水似地掠了一遍,不開口詢問,光用眼神高傲地打量,望他自行領會。

“我見傾風師妹喜歡謝家的金馬車,所以也找人打了把金扇子。”林別敘手腕轉了一圈,蠱惑似地問,“好看嗎?”

傾風伸長了脖子,見那扇骨雕花精細,手藝精巧,是紈絝子弟才會拿著把玩的珍寶,冷冷別開臉,當是不讒。

林別敘主動遞過來說:“給你看看?”

傾風不客氣地接了過來。

今日天氣正是不冷不熱,扇點涼風還算舒服。

傾風喜形於色,眉眼舒展,說:“金子扇出來的風,確實是不一樣啊。”

柳隨月剛過來就聽見這一句,一言難盡地道:“……可能是因為,它扇的是某種窮酸吧。”

林別敘失笑道:“小財迷。”

傾風一手寶劍,一手金扇,先不管氣質如何,覺得自己此刻十分富貴照人。於是看著林別敘也順眼起來,對他容忍的肚量上了個新的臺階。

林別敘說:“說來,昨夜我本想拉你入夢,不想竟然失敗了。”

“你沒事拉我入夢做什麽?有什麽事不能當面說?”傾風語氣漸高,手上扇子的金光反了一下,又勉強低回去,“你怎麽成日不務正業?算命騙不到人,就連覺也不給好好睡?”

“我何時耽誤過你睡覺?”林別敘說,“我是奇怪,少有人能擋得住我的術法,連陳師叔也不能。不該如此啊。”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有什麽好奇怪的?”傾風當他是在拍馬,今日高興,心比天高的胡話也敢吹一吹,“要誇我,不如直白一些。”

林別敘還在有條有理地分析:“大抵是從儒丹城回來之後開始,想必也是山河劍為你一動劍意的原因。能擋得住我,那天下間的幻術、魅術,我不說十成,起碼九成以上該拿你沒有辦法。”

傾風大笑:“我這麽厲害?”

林別敘不言語,只微笑著盯著傾風。

他不說話時,那溫和卻不達眼底的笑意容易叫人脊背發涼。

傾風仿佛撒野的途中被人硬生生拽了回來,混不吝的態度褪去些,手上動作一頓,說:“我真沒做什麽啊,你不是一直同我在一起嗎?救完霍拾香我就暈過去了,只覺得做了一場漫長的夢。”

她仔細想想,醒來後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確實強烈得反常,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循著那微妙而詭異的直覺往裏深入,腦海中忽然電光火石地一閃,出現了林別敘年幼時被人捆綁著行走在冰天雪地裏的一幕。

這場景極為清晰,她擡起頭道:“夢到了只年少老成的白毛大狗!還瞪我了!”

林別敘:“??”

柳隨月聽一嘴是一嘴,不管什麽前因後果,高聲叫道:“睡覺就可以領悟劍意了嗎?!我以前也喜歡做夢!難道是睡得還不夠多?”

張虛游在對面搭腔:“我看你是白日做夢!”

柳隨月不滿道:“那也好過你!你跟來做什麽?給人端茶倒水嗎?”

柳望松站在背光處,手裏一管玉笛平指,恥笑道:“你們兩個最不能打的倒是嫌棄來嫌棄去。”

“什麽我倆最不能打,分明是——”柳隨月手擡了一半,被林別敘輕輕一斜,心下發慫地轉了半圈,指向對面,話鋒也緊急改了,“我二人能分個勝負!單論打架,我定然比張虛游厲害!”

張虛游叫囂:“可你打不到我啊!”

柳隨月挽起袖子,沖過去與他對罵。

傾風驚道:“不是吧,他二人也要跟著我走?”

柳望松解釋說:“他們同陳師叔一起走。我父親說了,兵將沒有臨陣脫逃的道理,叫我跟著你長長見識。”

傾風用劍柄碰了碰林別敘,小聲道:“你快,給他們算算,人多是吉是兇啊?”

林別敘低下頭,與她靠得極近:“現下你又信我了?可惜算不了了。”

周師叔站在長階上,遙望著山下的小輩,看眾人打鬧成一團,頷首欣慰,剛要開口說話,手臂吃痛,快要被陳冀掐出傷來,趕忙抽手一甩,罵道:“陳冀!你徒弟要走了,你不去相送,打我做什麽!”

陳冀兩只手無處安放,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山底,看那兩道身影談笑風生,從他角度近似依偎在一起,氣得呼吸都要窒住,嘴裏不住嘟囔:“不對勁……她還想哄我!”

周師叔見他表情嚴峻,當是出了什麽大事,也是如臨大敵,沈聲問:“什麽不對勁?”

陳冀問:“我要是問你,你喜歡個什麽樣的人,你該是怎麽說?”

周師叔笑罵道:“你這老匹夫!”

陳冀急說:“我認真的!”

“自然是照著我家夫人的模樣說。”周師叔探手要去試他額頭,“該不是氣出病來了?”

陳冀煩躁將他推開:“我就說是這樣!連你這榆木腦袋也是這樣!要真只是隨口胡謅,哪能每一條都對到那小白臉身上!習武之人,看什麽臉長得俊俏,頂個什麽用?”

他心裏憋了一句:還不如是真看上先生了,起碼先生絕對流水無意,摁死了她那條心。

陳冀說話間,見那二人靠得更近,簡直不堪入目,拂袖叫道:“哎呀!”決定還是眼不見為凈,“回家去回家去!送什麽送,這逆徒!”

說罷忿忿然往高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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