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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劍出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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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劍出山河

(猶如逆千萬人,已至末路的行道者。)

“你……”

暮影沈沈,孤寂寥廓中,袁明終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困惑,自以為委婉地開口問道:“你怎麽還活著?”

傾風隱約波動的心神收了回來,回頭看了他一眼,自己也覺得驚嘆,笑道:“是啊,我命真的很大。”

到刑妖司的路太過久遠,幼童暈倒在石碑下時,妖力已經通行全身,甚至皮膚上都有被妖氣割裂的細小傷口。

如果不能領悟妖王的遺澤,或者襲承更為強大的妖族神通,這股妖力會在她血脈裏繼續肆虐,藥石無醫。

袁明上下打量著她,猶疑道:“你領悟的是妖王的遺澤?”

“不。”傾風搖頭,又是笑,“我真的沒有大妖遺澤。你們已經問過我三次了。”

袁明皺眉:“可是你之前……”

他想說,在蜃樓裏,傾風越過他去救柳隨月的那一刻,身上有一道淺淡的青光,分明是妖力。

說到一半,實在是不想與人爭辯,又怕會觸及什麽家族隱秘,覺得還是算了。

他略一停頓,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模樣,輕輕掀過:“沒什麽。”

真是個沒有好奇心的人。

傾風並不介意,順著他的話題感慨了句:“說來,若是天道真的垂青妖族,人族又為何能領悟大妖的神通呢?”

數百年前,天下遠沒有那麽多妖。上古神話中那些能梵天滅地的大妖基本已經隕滅,少量妖族混在人界隱匿生存。

後來少元山那條蜿蜒盤伏的龍脈長久受人族生意蘊養,參悟了天地道意,修出了生靈的靈性。

自此人間靈氣大盛,萬生啟慧。妖族大興,人族亦群雄輩出。

人族的修士發現,凡是妖族參悟天道修煉出的法術,人族同樣有機緣能在妖力灌體下領悟他們的一部分神通。哪怕是上古大妖曾經的威能也能襲承一二。

彼時人、妖兩族相處還算融洽,因此人族將這參悟出的神通稱為大妖遺澤。

矛盾始於何時已不可考究。

妖想奴役人,人想鎮壓妖。

當時人族作戰的主力是獲得妖澤的修士,以及部分喜好和平的大妖。雙方實力尚能互相牽制,彼此顧忌,都在積極尋求和解之道。

可是權力的爭鬥隨著兩族天驕的犧牲變得無止無休,雙方越打越慘烈,局勢不可協調,屍體順著戰線埋在少元山下。

那一日的景象與後來橫蘇頗為相似。

少元山龍頭所在的北面,在烈烈夏日忽然飄起鵝毛大的冬雪,白霜從山腳一路凝至雲霧籠罩的峰頂,又在日之將落的黃昏染成一片艷麗的紅。

那片紅仿佛是從深土裏浸透出來的血。日出之後,寒霜融化,血色的霧氣順著清晨的風向四野飄蕩。

凡是被那道邪異妖氣侵蝕過的生靈,血脈深處的冷酷暴戾如被鐵水潑醒,俱是失去理智。不過數日,死去的生靈何止百萬。

空中蕩過的雲、落下來的雨,以及從上流順延而下的江水都是紅色的。

街上到處都是殘缺的屍體,而人們還舉著武器在腐朽的屍骨上屠戮廝殺。

有人說,這是天道降下的懲戒。

眼見少元山溢出的紅霧隨著戰場的死傷越發濃郁,人、妖兩族縱然追悔也無計可施。

這是如今刑妖司的司主白澤第一次現世。他警示世人,這股狂暴的妖氣是由於那條尚未真正出世的巨龍被人間的戾氣逼瘋。

於是第一任社稷山河劍的劍主,為了保全剩餘的人族,執劍斬斷了龍脈。

至此,天下分兩界。

柳望松忽地吐出口氣,似諷似笑地說了句:“天道啊……”

傾風聽著覺得古怪,正想調侃一句,又聽他說:“那位劍客的最後一劍,就是‘蜉蝣’。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得,你們看清了嗎?”

柳隨月頓時驚呼:“什麽?!”

她方才註意力都放在阿芙身上,不忍去看那劍客負傷決鬥,草草兩眼,只見他青絲轉瞬成白發,劍光皓耀灼亮,卻未能看清他是怎麽出的劍。

柳望松說:“不錯。陳氏族人襲承的遺澤,也大多是來自‘蜉蝣’。”

袁明是半個啞巴。傾風自己就是陳冀的弟子,想必私下清楚。柳隨月看了二人一眼,戰戰兢兢地舉手,試探詢問:“是我知道的那種蜉蝣嗎?許是我不喜歡念書,沒有冒犯的意思。是水上的那種蟲子嗎?”

她實在是好奇太久了。

“蜉蝣”之名雖如雷貫耳,可在世人眼中更多是隱暗神秘,連刑妖司裏見過這一劍的人都極少,關於“蜉蝣”之名的由來更有諸多猜測。

自然也有人清楚,可陳氏今已亡族,與小輩談論這些顯得大逆不道,不會同他們透露。

柳隨月心底只感嘆,一生只能出一次的劍,該是何其的霸道啊?

柳望松目光虛落在長空:“是。蜉蝣這種朝生暮死,只能隨波逐流的蟲子,原本應當永遠無緣參悟天地規則。相傳,世間第一只白澤於蒼生蒙昧之時現世傳道,後無聲隕滅於某處江河。將死之際,一只蜉蝣恰巧落在他的眼睛上,蒙他臨終點化,襲承萬生智慧,得一瞬之永恒,又於一瞬湮滅,自此在天地留下了這道能掌控光陰的神通。”

“光陰?!這麽厲害!”柳隨月倒抽了口氣,“凡人如何能掌控光陰?”

她還想再問,整座孤城忽地一震,廣袤的蒼穹連接著頹敗的大地,仿佛都被一股莫大的力量所撼動,有了風雨飄搖的脆弱。

可惜不待打破,很快又被籠罩在上方的妖力所鎮壓。

袁明猝然回頭,肅穆望向劍光襲來的地方,小聲喚道:“陳冀!”

石碑之外,城門之口,站著一個黑衣黑發的青年,滿身風塵,孤身執劍。

他腳上只穿了一只鞋子,另一只腳血跡斑斑。長發披散在肩。身上帶傷,衣上帶血,可擡起臉,目光黑得深沈,年輕的臉龐上俱是堅毅與兇狠。

渾圓落日下,枯寂古道中,只他一個孤零憔悴的身影。猶如逆千萬人,已至末路的行道者。

饒是傾風也面露詫異,似是不認得這人,朝前走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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