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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施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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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施壓

第二日一早, 又去看了公主和孩子後,蕭景離宮回府。

心亂如麻,踽踽獨行。

他滿腦子都是昨夜蕭昱的話——不是還有你嗎?

那一刻,他心中轟然一聲, 耳邊似乎有千萬只飛蟲在嗡嗡嗡, 天地瞬間只剩他形單影只。

長空飛過一只孤鴉,“哇哇”一聲, 蕭景回神。

*

臘月上旬的時候, 秦州再傳戰報, 匈奴逼臨張掖郡。

秦州文武本就不滿天子政策,若是秦州易主的話, 他們損兵折將,攻退敵人換來的地盤, 最終都要歸朝廷,倒不如保存實力,留敵自重, 讓朝廷忌憚。

秦州軍心相背, 對匈奴是且守且縱,就是不肯一口氣退敵。

天子連發十數道詔書, 敦促急切,令秦州軍退敵奪回被攻占的城池, 只是秦州路遠,朝廷對秦州的掌控有限,秦州文武陽奉陰違。

秦州府。

何參軍苦勸薛太尉起兵, 以清君側的名義東攻建安, 逼迫天子收回成命。

“清君側?”薛太尉輕笑,並不讚同, “政出天子,你要清誰?反天子不就是謀反嗎?”

自古出兵都講個名正言順,揮兵向內,不以清君側之名起兵,便是謀反,可沒有靶子,怎麽清君側?

何參軍提醒著,“當初建安便有浮雲蔽日的流言,如今建安又起皇後惑主之音。皇後乃宋氏外孫,實非佳種,只有廢後,才能給宋氏最沈重的打擊,才能再度架空天子,才無人能撼動明公的地位。”

薛太尉眉梢一動。

“明公,絕佳的借口就在眼前了,妖後不廢,六軍不發。”

何參軍慫恿試探著——

“誅妖後,清君側。”

*

建安流言已成鼎沸之勢,妖後惑君,禍亂朝綱,逼殺忠良。

他們不能直指天子,背上謀反之名,就只能攻擊皇後,以天子被妖後蠱惑了,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卸到皇後身上。

這一日,胡法境又來找裴雍。

“他是靠薛太尉坐穩的皇位,如今還想鳥盡弓藏不成?”

“最是無情帝王家,權力當頭,無論舅甥。”裴雍揚著手裏何參軍來信,幽幽道:“這是你死我活之爭。”

胡法境看完信,咬牙切齒道:“薛太尉不肯起兵,我們都沒他的號召力,必須以輿論施壓,讓他騎虎難下。”

裴雍跟她分析著當下局勢,“秦州出了那麽大亂子,薛太尉已經是騎虎難下了,他若不起兵,秦州文武就不會出兵抗敵,天子就能以涼州之事追責他。他若起兵,勝算只有五成,贏了還好,若是敗了,就是滿門覆滅。”

“那就賭一把啊!”胡法境拍案而起,“優柔寡斷,優柔寡斷,薛太尉就是顧忌太多,廢後之心根本不堅定,他就是在給自己留退路。”

留退路就是示弱之象,天子只會步步緊逼,薛太尉一旦交兵,他們就什麽仰仗都沒了,若真讓天子廢了九品中正,門閥格局就全毀了。

胡法境雙手緊攥,身子都在發抖,道:“舅舅不會不清楚皇帝做的那些事意味著什麽,若是策試改革成功,廢九品,開科舉,那些寒門庶族有了出頭之日,我們就全完了,想想我們以前是怎麽欺壓他們的?”

裴雍眼神一動。

胡法境嘴唇微顫,語氣流露出幾分絕望,“何況,我沒有兒子,那賤婢就快生了,她若再生個兒子,我就得落得個陳阿嬌一般幽禁被廢的下場!”

她不要被幽禁一輩子,她不要讓讓那賤人得意。

裴雍眉峰微蹙,東西不是早給她了嗎,那賤婢怎麽到現在還活著?詢問道:“那東西你拿走那麽久,還沒用嗎?”

胡法境稍稍冷靜情緒,平靜道:“齊王對我戒備心很重,我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公主生產之夜,齊王沒有回府,我才有了機會,只是才過了月餘,暫時還沒什麽動靜。”

裴雍點頭,“這是上一任秦州牧用過的招數,既能殺人無形,又無人能查到你的身上,放心。”

胡法境沈沈“嗯”了一聲,眼中冷光一閃。

*

離開裴府後,胡法境又以探視公主和孩子的名義入宮了一趟。

即便她們私下早已暗流洶湧,還是要維持表面的和諧。

蕭玉姒客氣的向她問了問妙英的情況,胡法境只說一切安好,自妙英有孕以來,她一直都是謹慎照顧,一定會平安生產。

蕭玉姒點點頭,告訴她,“朝廷準備重用你的父親,陛下追責薛太尉,已經免了薛策的官,暫時讓你父親代他擔任領軍將軍之職。”

胡法境淡笑道:“家父一定盡忠報效天子。”

蕭玉姒點點頭,她當然不會懷疑胡軫的政治立場,只是這胡法境可不是善類。

又閑聊了幾句後,胡法境便告辭,前往顯陽殿給皇後請安。

顯陽殿。

魏雲卿正在窗前侍弄著幾枝剛折回的梅花,院中的沙門梅也開了,跟窗臺的梅花爭艷著,在這荒涼的冬季開出了一片春色。

胡法境福身請安。

魏雲卿轉身看著她,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請她上座,吩咐宮人上茶,客氣招呼了她。

“王妃今日怎麽有空來看我了?”

胡法境道:“聽聞近來建安流言沸沸揚揚,妾擔心皇後,故來探望,見皇後一切安好,妾便安心了。”

魏雲卿神色一滯,不解道:“流言?”

那浮雲蔽日的流言不是早就平息了嗎?

楊季華端茶過來,聽見這話,心中一緊,將茶放下,不緊不慢道:“哪有什麽流言,先前的已經都平息了,現在已經無人敢散播了。”

“聽說是有新的流言了,好像是秦州那邊的問題,他們好像對皇後有些不滿。”

“什麽?”魏雲卿心裏一咯噔,秦州世家,詢問著,“他們說了什麽?”

楊季華倒吸了一口氣,連連給胡法境使眼色。

胡法境卻都視若無睹,繼續自顧自對魏雲卿道:“好像說的是什麽妖後惑君,禍亂朝綱,皇後不廢,六軍不發。”

魏雲卿腦中“轟”的一聲——皇後不廢,六軍不發。

周圍陷入一片沈寂,一抹紅色漸漸爬上她的眼梢,繼而蔓延整個眼眶。

他們還是要生生把她和蕭昱推到對立面。

她沈默著,眼中含淚,面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皇後?”胡法境心中得意,嘴上還是勸撫道:“皇後別放在心上,謠言之所以是謠言,就因為它不是真的,時間久了,自會自生自滅。”

魏雲卿沒有回應,她側開臉,眨了眨眼睛,淡淡對胡法境道:“我今日有些累了,王妃先回去吧。”

胡法境嘴角微揚,微微頷首,告退。

人一走,魏雲卿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落下來。

楊季華給她擦著淚,憤憤道:“那胡氏就沒安好心,殿下別聽她胡言亂語。”

魏雲卿黯然道:“她怎敢公然欺君呢?她敢當著我的面如此說,外邊定然都是這麽傳的,你們都不告訴我,你們都瞞著我。”

楊季華連忙解釋道:“皇後身份尊貴,怎能讓這些汙言穢語汙了聖聽?何況那些謠言本是為了攻擊陛下的政策,陛下只是不想讓皇後被他連累。”

“我與他夫妻一體,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話?何況,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了,瞞的了我一時,瞞的了我一世嗎?”

楊季華默然,嘆了口氣。

夜裏簌簌下起了雪,晚間,蕭昱來到顯陽殿,情緒微微愧疚低沈。

流言之事,終是沒瞞住魏雲卿,經歷了這麽多風雨,如今再遭沖擊,她縱是難過,也可以冷靜面對了。

殿中地龍燒的暖,二人在榻上靜靜相擁著。

魏雲卿把臉埋到他的懷裏,蕭昱覺得胸口濕了一片,他擡起她的臉,在朦朧燈火下,看到她臉上兩道銀痕,閃閃發亮,她哭了。

他輕輕吻掉那痕跡,告訴她,“別怕,我們會贏的。”

她落寞道:“我如今似乎真的成了陛下的阻礙了,我不讓位,似乎就無法平息眾怒。”

秦州世家堅持要廢後才肯出兵退敵,如今的局面,似乎真的到了天下與她只能選一個的地步了。

“你又沒有幹預過朝政,沒有對我造成過任何阻礙。”蕭昱面色凝重,輕輕撫著她的頭發,安撫著她。

“沒擔當的皇帝才會把責任推卸給後妃,我做的事,我一定會負責到底。他們只要想反,有的是借口,即便沒有你,他們也會推其他人出來做借口。卿卿,你一定要堅強,只要挺過去,以後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魏雲卿鼻子微微酸澀,有種泫然欲泣之感,她的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腰腹,無聲點了點頭。

蕭昱低頭,溫柔細密地吻著她的額間碎發。

*

翌日,蕭昱又召來蕭景到式乾殿議事,二人從白天論到黑夜,還在爭執。

“還記得我那一夜跟你說的話嗎?”

蕭昱看著他,目光帶著期望。

蕭景眼神微動,語氣堅決道:“不可能,我不會答應。”

蕭昱繼續勸說著,“現在局勢所迫,必須快刀斬亂麻”

“不行,那樣的代價太大了,不值得!”蕭景厲聲反對。

“不值得。”

氣氛僵持而緊張,兄弟二人各自坐在一邊的矮階上,背對著彼此,各自沈默,各自思索。

“還記得我們兒時的發願嗎?”蕭昱突然問他道。

蕭景一怔,兩個孩童的聲音似乎跨過時間的洪流,再度傳入他的耳中——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蕭昱繼續道:“我們兄弟一心,你我不分彼此。”

“陛下。”

蕭景哽咽了,他緩緩回過頭,看著自幼與他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兄長,從他沈重的背影中,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與此同時,蕭昱也轉過了頭,兄弟二人視線交匯。

蕭昱對他伸出手,蕭景艱難擡手,掌心似有萬斤,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將自己的手,放在天子的手掌之上。

*

夜深後,蕭景回府。

胡法境迎了上來,殷勤的幫他拂著身上的風雪,她今晚必須留下他,她必須盡快生下子嗣。

蕭景推開她的手,冷冷問她,“你去找皇後了?”

胡法境一怔,面不改色道:“嗯,去探望公主,順便給皇後請了安。”

“你把那些流言都告訴皇後了?”

胡法境眉梢微挑,冷笑道:“殿下緊張什麽?她如何關你什麽事,緊張的好像她是你的皇後一樣。”

“你放肆!”

胡法境微翻白眼,手指又沿著蕭景的手臂撫了上去,“政鬥激烈,以後對她的打擊會越來越多,坐在最高位,就是要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風雨,如果她脆弱成這般,連這點兒流言的打擊都承受不住,還怎麽母儀天下。”

“你夠了。”蕭景厭惡地抽回手臂,“皇後如何,輪不到你操心。”

說完,就要拂袖離去。

胡法境攔下他,“徐氏月份大了,不宜侍候殿下,今晚讓我侍候殿下安寢吧。”

蕭景心中立刻升起一股難以言述的厭惡,他仿佛看到了什麽臟東西一樣,無視了胡法境。

胡法境拉著他的袖子,放低了姿態,苦苦挽留,“殿下,你不能走,你必須給我一個孩子。豈止是皇後飽受流言攻擊,殿下至今不碰我,我又何嘗不是?只要給我一個孩子,讓我有一個孩子相伴就好,有了孩子,我以後絕不再糾纏殿下。”

蕭景厭惡地推開她的手臂,“放手。”

胡法境不依不饒,她必須留下他,他不碰她的話,她根本沒有懷孕機會,沒有兒子,她就沒有依靠,有了兒子,她隨時能從王妃變太妃,甚至日後扶持她的兒子登基也未嘗不可。

她必須跟他要個兒子,哪怕一次不行,找其他男人借子,也需要他先破了她的身。

就在二人糾纏拉扯時,婢女心急火燎來回話,“殿下,不好了,徐女史要生了。”

蕭景和胡法境雙雙怔住。

蕭景瞳孔微張,妙英的胎像一直很穩定,現在明明還不到日子,明明還差兩個月,怎麽突然要生了,他心亂如麻,匆匆往吳妙英房中去。

胡法境手上落空,她看著蕭景的背影,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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