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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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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祭月

薛太尉悄悄離開了太學, 沒有驚動任何人。

而帝後也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在自顧自玩著上課的游戲。

裴雍緊跟著趕來了太學,迎面撞上離去的薛太尉,回覆道:“觀音奴果然去找事了, 我已經呵止了她, 將那考生放行了。”

薛太尉面若寒冰,“好好看著她, 再敢這般妄為, 就不只是打一頓了。”

世家與寒門本就沖突不斷, 策試是寒門學子唯一的入仕機會,她這般當街攔人, 毀人前程,若是激起民憤, 致使學子心中不平,紛紛鬧事,鬧大了很難收場。

齊州學子本來就因反對鹽禁罷考了, 這唯一代表齊州的學子上京應試, 若是被攔下不得策試,她會給薛太尉惹下大麻煩。

恩怨事小, 大局為重。

裴雍道:“那書生雖遲到了一些,不過幸得陛下開恩, 特許入場了。”

“你們舅甥,都好好感謝感謝陛下開恩吧。”

薛太尉說完,便冷冷拂袖而去, 裴雍擦了把汗。

*

江波來了幾次太師府, 宋太師都避而不見,中秋這日一早, 他又帶了大車小車的禮物來太師府拜節。

不出意外的,依然是吃了閉門羹。

只有宋瑜出來了一趟,他看著江波,好言客氣道:“您還是回去吧,父親忙於秋試之事,近期都留宿尚書臺,不在府上,您見不到人的。”

“那請問郎君,太師何時能回府上?”

宋瑜嘆了口氣,“您別忙活了,我只能提醒您一句,如今朝局多變,父親不會在此時給政敵留下把柄的。”

“我如今是沒有法子了,還請郎君跟太師說幾句好話。”他卑微的懇求著,“我這些年,也給太師做了不少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您說笑呢。”宋瑜笑著提醒道:“太師府幾時會需要您做事啊?”

江波心裏涼了半截,太師諸子中,長子宋世子早逝,二郎宋瑾是個倔強的牛脾氣,三郎宋瑜最得太師風範,笑臉迎人,口蜜腹劍,他如此說,江波便知是宋氏是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三郎,我可是你親舅舅啊。”

“我的舅舅,是少府卿王崇。”宋瑜一字一句提醒著,“您要真當我是外甥,就盡快去齊州找二哥,處理下邊的事,您不顧念我,也要顧念姨娘和家中上下老小啊。”

江波頓時面如死灰。

*

另一邊,課室內的帝後,接連對了數篇詩詞,過足了上學的癮後,準備起駕前往行宮休憩。

策試要到未時方能結束,這幾個時辰,他們都要在別處休憩,等待學子考核結束後,天子賜宴學子。

準備離去時,魏雲卿左右打量著,“季華呢?”

梁時小聲回覆道:“剛剛楊女侍出去了,說是去見宋氏那位郎君。”

“宋氏的郎君?”魏雲卿蹙眉,和蕭昱對視了一眼,“是哪一位?”

“宋逸。”梁時回道:“就是他送那位柳姓考生入場的。”

魏雲卿訝異道:“堂舅?”

蕭昱看了看她,提議道:“不如請他一起參加晚上的中秋宴吧?”

魏雲卿怔了一下,隨即搖搖頭道:“算了吧,他是往年高第的秀才,來參加新秀宴不合適。”

蕭昱沒再多言,挽著她向臨時休憩的行宮走去。

太學門外——

秋風靜靜吹動著梧桐,葉子沙沙做響,陽光透過葉隙,在相對而立的二人身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楊季華低下了眼,抿唇道:“入宮這段時間,我經歷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想我對你,或許就是一種執念。”

宋逸靜靜看著她。

“我先前是有些怨你,可入宮之後又想著,或不是因此因禍得福,我在宮裏做女官,學到了很多事情,男人可以做官,女人也可以,我這個女官做的很得心應手。”

宋逸面色沈靜,“楊姑娘適應就好。”

“我以後不會再勉強你了,或許我們可以忘掉以前的不愉快。”

“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楊季華欣慰一笑,話鋒一轉道:“可人總不能自己孤寡一輩子,我們如今年輕,可年老之後呢?”

宋逸沒有回答。

“我沒想勉強什麽,只是想著,若是有生之年,你父親的事得以解決,我們都已老去,還都是孑然一身的時候,是不是有機會再攜手呢?”

“你覺得呢?”楊季華看著他。

宋逸避開了眼,腦子裏浮現的卻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身影,她紮著兩個總角髻,打扮成一個小男童的模樣,鉆行在李子樹間,樹影紛紛映照在她身上,小團子往他的紙墨間,丟了兩個新摘的李子。

——那是少年的宋逸,第一次見到魏雲卿。

*

黃昏的時候,太學廳堂開宴,帝後高座上位,官員與學子依次列坐。

席間觥籌交錯,學子談古論今。

內監來請柳弘遠,將他帶到了天子跟前。

魏雲卿坐在蕭昱身邊,觀察著他。

“你的文章,朕看過了,寫的不錯,你是河東人?”

柳弘遠答道:“祖籍河東解縣,因故落籍齊州,得公主舉薦秋試。”

蕭昱點點頭,對他勸勉道:“你的情況,朕先前聽齊王說過一些,你很有志氣,也很有膽色,不阿權貴,不墜青雲,以後當始終如是。”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草民始終堅信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好一個初心。”蕭昱吩咐內監,“用朕的金杯,賜酒。”

內監端來酒杯,皇後親手斟酒,令內監送去,與天子一同禮賢下士。

柳弘遠頷首接過內監手中的酒杯,謝恩後,一飲而盡。

蕭昱註視著他,道:“朕很期待你明日在議論會上的表現。”

柳弘遠頷首,“草民定不負聖望。”

*

夜深後,帝後起駕回宮,眾官員學子揖手相送。

車架上,魏雲卿抱著蕭昱的胳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蕭昱看著她犯困的小臉,手托著她的下頜,免得她的頭滑落下去。

“原來做皇帝這麽累。”魏雲卿閉著眼,喃喃著,“這麽多的交際,這麽多的應酬,還有各種節慶的典禮儀式,還有那麽多的奏折朝政,陛下雖終年難得出一次宮,但還真是挺忙的。”

“嗯,最近是比較忙,之後的議論會,大約還有個三天左右。”蕭昱思索著。

魏雲卿睜開了眼,三天,三天後就是八月十九了,她想著,她是不是該主動提一提,問問他想要什麽禮物呢?畢竟忙起來,可能就沒時間提了。

到時候,她定然要給他準備一份大禮的。

就在魏雲卿出神之際,蕭昱又感嘆道:“我這一生,都與這建安宮不可分離了,卿卿,以後你也離不開這建安宮了,你會不會覺得很寂寞?”

“為什麽會寂寞,不是有陛下陪著我嗎?”魏雲卿仰頭看著他,“那我沒進宮之前,陛下一個人會不會寂寞?”

蕭昱心中一動,認真回答她,“會,很寂寞。”

“以後我們互相陪伴,就不會寂寞了。”

蕭昱笑了,手指撫著她的鬢發,“往後餘生,我們都要困守宮中,不動如山,動了,反倒是動亂的根源。”

魏雲卿蹙蹙眉,“不動都這麽累,動了豈不是更累?”

“嗯,動起來是挺累的。”蕭昱回應著,話鋒又突然一轉,換了個意思對她道:“不如,今日換你動一動?”

魏雲卿擡起眼,疑惑道:“我怎麽動?”

蕭昱附耳跟她說了幾句悄悄話,直臊的魏雲卿滿臉通紅,她難為情地擰了蕭昱的手臂一把,便又閉上眼不理會他了。

蕭昱輕輕一笑。

回宮後,二人徑直去了顯陽殿。

走在院中時,二人又坐到了廊下,看著天上的明月,長空萬裏,月若銀盤,清輝明亮。

二人賞著月,宮人又端來了月餅和果茶。

秋冬幹燥,容易火氣重,故而太醫調配了一款生津潤燥的果茶給帝後保養身體,此茶可生津止渴,清熱解暑,深得魏雲卿之心,入秋以來,每日都要飲用。

蕭昱拿起一塊月餅,遞給她道:“吃個月餅墊墊肚子,你晚上在宴會上都沒吃什麽。”

宴會上,面對文武公卿和各州學子,魏雲卿必須得維持著皇後的端莊體面,所以在宴會上幾乎沒怎麽動筷吃東西,回來的路上只覺得困,如今看到美食,倒真覺得餓了。

她接過月餅,剛欲啟口時,突然想到什麽,又道:“差點忘了,今日中秋,我們還沒有祭月,不能分月餅。”

她把月餅覆又放回盤中,拉著蕭昱的手,眼睛亮閃閃道:“我們現在祭月許願吧。”

蕭昱端詳著她,點點頭,“好。”

夜色深沈。

宮人們在院中擺上祭案,案上置香爐和月餅瓜果一眾貢品,兩邊各置一支紅燭,案前鋪設錦墊。

宮人悉數退散後,帝後來到案前,雙雙在錦墊上跪下,對著天上的月亮,雙手合十發願祭拜。

三拜之後,二人將香插入香爐之中,香霧在夜色中裊裊散開。

蕭昱問她,“你許了什麽願?”

魏雲卿仰頭看著月亮,紅燭月色輪番映在她的臉上,女子的輪廓愈發柔和,“惟願年年如此夜,人月兩清。”

燭火微動了一下,蕭昱的心也跟著動了一下。

“陛下呢?”她問。

蕭昱看著她,忽而笑了一下,“不告訴你。”

魏雲卿臉上笑意一收,不滿地嘟著嘴,捶了他一下,“太討厭了,騙我說出來,自己又不說。”

蕭昱握住她的小拳頭,在她耳邊淺笑道:“惟願歲歲如今夕,此情不渝。”

魏雲卿心中一動,臉上燒紅了半邊,“怎麽會有人許一樣的願望,定是你先聽了我的願望,才這樣說來哄我的,不公平。”

“那你怎麽知道不是我們心有靈犀呢?”

魏雲卿避開他的視線,吹滅了案上了紅燭,掩蓋自己開始紅了一片的面容,庭院中瞬間漆黑一片,只剩廊下燈籠閃爍,高空明月灼灼。

“好了,現在可以分月餅了。”

魏雲卿避開他的話鋒,拿起祭案上的月餅,掰成兩半,二人一人一半。

蕭昱拿著那塊月餅,卻遲遲沒有去吃,直到魏雲卿的都快吃完了,才發現他的月餅一動都沒動。

“你不吃嗎?不吃的話給我吃,不要浪費了。”

浪費?

蕭昱的人生中,似乎不曾聽過有人跟他說這樣的字眼,他彎了彎嘴角,將月餅遞到了嘴邊。

松軟香甜的口感在唇齒間彌漫,松軟的餅餡一抿即化,唇齒留香,那味道香香的,軟軟的,就好像是她的唇一樣。

蕭昱想著,便微直起身子,把魏雲卿抱到了懷裏,月餅從指縫間滑落,摔到地上,碎屑濺到帝後的衣袍上。

天子白皙修長的手指攏入她的鬢發之中,把她的臉一點一點拉近自己,他收攏了手臂,二人腰腹相抵,男人身上馥郁的沈香氣息將魏雲卿團團包圍。

“卿卿。”他輕輕的道:“讓我嘗一嘗。”

清冷纏綿的語調纏繞在耳邊,魏雲卿怔了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嘗什麽的時候,天子溫涼的唇瓣便貼了上來。

魏雲卿心跳有一瞬靜止,她看著月色下闔眸親吻自己的天子,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中投下一片陰影,一點點的熱意從腹部直抵心頭,在體內亂竄著。

她閉上了眼。

在這個安靜的秋夜,魏雲卿好像聞到了遠處傳來的幽幽月桂花香,甜膩香郁,令人心曠神怡。

天子的唇附著在她的唇上,像一塊軟軟滑滑的糯米糍,然後,她就大膽地咬了一口,嘗了嘗那味道甜不甜。

唇上突如其來的痛意,讓蕭昱恢覆了清醒,他喉頭滾動了一下,緩緩離開了她的唇,他看著月色下女子,她做了壞事後面容卻依舊那麽無辜,他對她說了一句,“嗯,比月餅更甜,更軟。”

魏雲卿擡眸,和他對視,她也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

夜黑風高。

太尉府。

薛太尉手指輕叩著一個漆木匣子。

江波忐忑跪地,宋瑜的話,無異於讓他去死,他為宋氏奔波了半輩子,如今卻被棄如敝屣,左右都是死,他們不給他活路,就別怪他不義了。

“這是姐姐交給我,曾經向宋氏賄賂過的官員名單,草民走投無路,以此投誠,懇求太尉大人的庇護。”

江波伏倒在地,頭深深埋下。

薛太尉瞇眼打量著他,宋氏的人,求到了他的頭上,想來已是宋太師棄子,準備魚死網破了。

這些庶族,靠著宋氏積累如此家產,一旦宋氏不給他兜底,財富頃刻便會土崩瓦解,他們雖為權貴驅使,卻也報覆心極強。

曾經能為一些後宅爭執,散播無牙謠言背刺皇後,如今便能為了保命向宋氏政敵投誠,出賣宋太師。

“這裏邊的東西,你看過嗎?”

江波搖搖頭,“沒有,事關重大,草民不敢亂看。”

薛太尉手指敲著那個木匣子,目光沈沈道:“這個匣子裏的東西,除了你們姐弟二人,還有誰知道?”

“沒有別人了,只有我和我姐姐知道。”

薛太尉若有所思,“東西留下,你回去吧。”

江波忐忑試探道:“太尉大人肯保我一命嗎?”

“我幾時說過要你的命?”

江波眼光一閃,心中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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