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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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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鋒芒

射圃之中, 天子親射。

射禮須由天子開第一弓,故而蕭昱換了一身勁爽獵裝,英姿神武,軒然韶舉。

天子挽弓搭箭, 一氣呵成, 正中紅心,百官紛紛叫好。

魏雲卿在看臺遠遠望見, 也同眾人一般, 客氣地輕輕拍了兩下手, 讚美著天子的勇武。

天子拉開第一弓後,公卿們也紛紛挽弓搭箭。

蕭景好武事, 能挽力弓,公卿們多用輕弓比劃做個樣子, 唯他取了重弓認真習射。

蕭昱向他走來,掂了掂箭筒的箭,取出一支後, 低聲對他道:“皇後已向裴氏女示意, 想來裴氏心裏應該有底了。”

蕭景點頭,搭箭, 飛箭射出,直上紅心。

蕭昱看著靶上微顫的箭, 轉頭往看臺方向尋去,可看臺之上,已經沒有了魏雲卿的身影……

*

另一邊, 魏雲卿帶著眾貴女來了射圃, 女郎們都不曾接觸過射禦,個個都滿臉好奇, 躍躍欲試。

內監們擡來弓架,貴女們各自取弓,也學著男人的樣子搭箭,可女兒家身子嬌弱,沒有力氣,哪怕是最輕的弓,也拉不開多少,她們胡亂拉著,箭簇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

裴智容知曉胡法境弓馬嫻熟,便想讓她教一教自己。

胡法境敷衍著她,取出手絹,在掌心繞了一圈,活動著手腕,默不作聲走到弓架前,一張一張的過著,不時掂起一張試著。

魏雲卿觀察著她的神色,便知她是常練習射之人,主動上前詢問道:“你能挽開幾石弓?”

“三石。”胡法境隨口回覆著,又掂了掂一張杉木弓,“太輕了。”

魏雲卿微微訝異,拉開一石弓,是參軍士兵的基礎標準,士族中能開三石的男子都是寥寥,何況是女子?

她平日裏習射用的也不過一石罷了,可胡法境竟能開三石?心裏不由升起一絲佩服,想要試試她的深淺。

魏雲卿擡手招呼個內監詢問著,“可有三石弓?”

內監回道:“今日多是為公卿射禮備弓,故而都是輕弓,只因齊王習射習慣不同,所以只有齊王手上那把是三石的。”

魏雲卿思索著,士大夫們多不通騎射,故而沒有準備太多重弓。這端午射禮本就是做個樣子,給公卿們準備的都是輕弓,用來比劃一下,一時還真不好給她找重弓。

這時,胡法境主動道:“那不如就暫借齊王的一用?”

魏雲卿神色一動,看向胡法境,少女神色如常,語氣平靜。

互換香囊後,貴女們應該已經知曉皇室的意思了,看胡法境這般磊落言行,應該也沒有其他心思,或許只是單純想借用一下齊王的弓。

魏雲卿往天子方向看了一眼,蕭昱正在跟齊王交談,不時挽弓射箭,二人並立,有如連璧。

她遲疑著,喚了個內監道:“你去請齊王過來一趟。”

內監領命而去。

蕭景收到內監的轉告後,跟蕭昱對視了一眼。

蕭昱道:“那邊都是女郎,我不方便過去,你去看看。”

蕭景點頭,過來跟魏雲卿問話,“皇嫂找我是有何事?”

貴女們訝異地看著向她們走來的翩翩少年,軒軒韶舉,積石如玉,都不由暗暗紅了臉,微微福身。

可惜如此少年,皇室卻已為他定下裴氏女,她們有意也無用。

魏雲卿對他道:“胡氏女郎說能挽開三石弓,可這邊都是一石的,內監說你手上的是三石,才想叫你過來借用。”

蕭景嗤笑,“用我的弓?”

他的可是三石弓,男子都沒幾個能拉開,胡氏一個嬌女郎,能拉開嗎?怕不是拿他尋開心呢。

不等魏雲卿開口,胡法境便主動上前對蕭景道:“不知殿下可否將弓箭借我一用?”

面色如常,落落大方。

蕭景神情一僵,不想胡氏竟主動跟他搭話求借,若是過往,他定然是拒絕了,可今日是魏雲卿先開口求借,他不好拂了魏雲卿的面子。

思索後,微一點頭,將弓遞給她道:“拿去。”

胡法境一笑,走近他,握住了他手上的弓。

蕭景松開手,少女轉身的一刻,一股若有若無的異香飄入他的鼻中,他不由吸了吸鼻子。

魏雲卿對胡法境笑道:“那你便試一試,記得用盡全力,你說的能拉開,可不能欺君。”

胡法境點頭道:“是。”

下一刻,胡法境搭起弓箭,眼神收緊,一寸一寸拉開弓弦。

蕭景和魏雲卿看著那被一寸一寸拉開的弓,嘴也不由都隨著那彎曲的弓弦一起,漸漸張開。

別處習射的文武百官,聽聞這邊有小姑娘能開三石弓後,也都紛紛訝異來觀。

連蕭昱,都耐不住好奇,親來觀視。

人,越聚越多,胡法境在萬眾矚目下,漸漸拉滿弓弦。

只聽“倏”的一聲,飛箭離弦,三石弓勁太過霸道,飛箭上靶那一瞬,連靶子都被強力的沖擊震的微微開裂,正中紅心!

——鴉雀無聲。

圍觀的眾人都驚訝地張著嘴。

魏雲卿的目光也一路追隨著飛箭,看到在紅心震顫的箭矢後,半晌無言,驚嘆道:“好厲害啊!”

她一個小姑娘,不僅能拉開三石,還能上靶心,這得讓多少男兒汗顏!

隨即,場中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掌聲和喝彩聲。

宋瑾也不由鼓掌,嘖嘖讚嘆,還不忘調侃了薛策一番,“你跟她一樣大的時候,可拉不開三石吧?”

薛策不自在地咳了兩聲,敷衍道:“我家重文不重武。”再說,他現在又不是拉不開。

宋瑾一笑,向胡法境喝彩道:“漂亮!”

胡法境得意揚眉,向魏雲卿微微頷首,“臣女不才,讓皇後見笑了。”

魏雲卿尤在為她鼓掌,讚賞道:“了不起,女郎自是女中英秀。”

胡法境一笑,擡步又走向蕭景,將弓還給了蕭景,“殿下,你的弓。”

若有若無的香氣飄來,蕭景還沈浸在剛剛那一箭的震驚中,聽到女郎的聲音,思緒方被喚回,他看著靶心上的箭,不由對胡法境刮目相看了,“女郎好箭法。”

胡法境揚眉一笑,“是殿下的弓好。”說完,便刻意保持距離,頷首告退。

蕭景看著她的背影,目光微滯。

蕭昱看向魏雲卿,讚嘆道:“皇後縱馬艷殺四方,胡氏挽弓小試鋒芒,都是了不起的女中英秀,要賞。”

魏雲卿微垂眼眸,不予回應,蕭昱臉色微僵。

胡法境倒是大大方方道:“陛下要賞的話,不若將待會兒馬球賽的彩頭賞給臣女如何?”

蕭昱一怔,這女子還真是膽正不怯,公然跟天子討賞,“這馬球賽上朕與齊王各領一隊,還不知誰贏,朕不好應允。”

“那齊王殿下答應嗎?”胡法境目光看向蕭景。

蕭景看了蕭昱一眼,蕭昱微一點頭,他便應允道:“若是贏了,給你便是。”

*

習射之後,馬球開賽。

端午這日,歷來有天子親自上場打球的禮儀,以揚軍威。

此番下場的官員們分了兩隊,各自整理好後,便悉數登場。

紅方是蕭昱和宋瑾、蕭澄幾人一組,藍方是蕭景和蕭泓、薛策幾人一組。

他們偏生都長的芝蘭玉樹般的模樣,一排人往場上一站,便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線。

旌旗蔽日,鼓吹震震——

內監開始敲動戰鼓,“咚,咚,咚——”

皇後親自開球,將馬球拋至高處,兩隊人馬的視線都追尋著球的蹤跡,縱馬上場,競相追逐。

第一球,理所當然是由天子所進。

蕭昱進球後,看臺響起陣陣鼓掌與歡呼聲,蕭昱驅著馬,轉頭去尋魏雲卿。

她的臉上掛著客氣的笑,看到蕭昱投來的視線後,便故作無意地避開了眼,只敷衍著拍了兩下手後,雙手便垂了下去。

蕭昱眼神微暗,再度駕馬上場。

場上的勇士們驅馳如神,雅態輕盈,競相追逐著,紅方的宋瑾再進一球。

“哇——”

魏雲卿一改剛剛的清冷模樣,從座上站了起來,雙手在嘴邊比成了一朵花,揚聲吶喊喝彩,“舅舅好厲害啊!”

宋瑾聽到她的喝彩聲,舉起球桿笑著跟她揮手致意。

蕭昱遠遠看到魏雲卿給宋瑾喝彩,神情一滯,微微不甘,她怎麽為宋瑾的喝彩聲比為自己喝彩的聲音高?

他進球的時候怎麽沒見她高聲喝彩?

蕭昱不服。

場下,天子更賣力的逐球相擊著……

……

魏雲卿坐在臺上看著,又轉頭看向下座上記錄戰況的小郎君,天子擊鞠,需要有官員記載盛況,封存秘閣存檔。

她走向那正在做記錄的秘書郎,詢問道:“現在是誰領先?”

李允正在奮筆疾書,乍然聞聲,一擡頭,卻見皇後鳳駕至,連忙起身,作揖行禮道:“暫時是陛下領先。”

“原來是你。”魏雲卿看著他,道:“你是尚書令李嗣源的公子?”

李允頷首道:“是,正是微臣。”

魏雲卿搖搖頭,“不對,我跟李令君家就是鄰居,可沒聽說過李令君有兒子。”

李允微無措道:“微臣,臣是過繼過去的。”

“原來如此。”魏雲卿點點頭,跟他閑話著,“我小時候父親偶有帶我去李令君家中拜訪,只知道他家有兩個女兒,不過已經很多年沒交集了,聽說這兩個女兒嫁的還都不錯?”

“一個嫁到了陳郡袁家,一個是嫁到了太原溫家。”李允回著,又故作無意地提了一句,“皇後也跟小時候大不一樣了。”

魏雲卿一怔,訝異道:“你見過我小時候嗎?”

李允低著頭,臉上微微發紅,小心翼翼道:“皇後還記得嗎?在尚書府,我們一起騎過羊。”

魏雲卿心中一動,認真打量著他,思索了片刻後,指著他,恍然大悟道:“你是石頭!”

因為幼時常扮男郎的緣故,魏雲卿在世家沒有什麽交好的女郎,也不認得什麽男郎,此時再遇童年的小夥伴,頓時感覺分外親切!

李允心中一喜,她認出他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皇後竟然還記得我。”

魏雲卿不可思議地捂著嘴,驚訝笑道:“天吶,你都長這麽大了,都做官了。我記得那時候,你特別愛哭,小郎君們都不喜歡跟你玩,因為沒人跟你玩,你就哭的更厲害。”

“皇後莫再取笑微臣了。”李允面色微尬,不好意思道:“我那時候總是哭的滿臉鼻涕滿臉淚,他們都嫌我臟,不願意搭理我,只有皇後不嫌棄我,願意跟我玩兒。”

“我本來也不愛跟他們玩兒。”魏雲卿搖搖頭,笑道:“就你呆呆傻傻的,不像他們一樣調皮。”

李允靦腆一笑,二人談論著幼時的趣事,不時笑的前仰後合。

……

與此同時,馬球場上,蕭昱再進一球,眾人都吶喊著向天子喝彩。

蕭昱也期盼地往魏雲卿方向看去,幻想著她也能像剛剛為宋瑾喝彩一樣為他大聲喝彩。

卻見魏雲卿眼中根本就沒有他,而是言笑晏晏的在跟李允交談,不時展顏歡笑。

蕭昱遠遠看到這一幕,眼睛被狠狠刺痛。

攥著馬韁的手漸漸收緊。

他進了球,魏雲卿竟然一無所知,沒有給他喝彩。

他心裏本就不滿,又看到這樣刺眼的一幕,臉上的表情不由漸漸失控。

這段時間,他對她百般寵愛、安撫,無非是為了再博她一笑。

可她就是不肯對他笑。

他想起去年上元夜的時候,她對著宋逸,也是笑的這般燦爛。

在他面前,她永遠笑的溫順乖巧,卻從未真實燦爛。

她只有在生辰那一日,對他笑的這般燦爛過。

而如今,她連一個假裝的笑都不願意給他,卻如此輕易的對其他男人笑了。

還笑的這般燦爛。

她是他的皇後,她為什麽不對他笑?

她為什麽寧願對其他無關緊要的男人笑都不對他笑?

——他的皇後,怎麽可以對著別的男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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