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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葬宴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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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葬宴15

“別誤會,我這可不是在幫你。”岑寂拿起了桌上的另一根筷子,曲指一扣,單手將筷子輕松掰折成兩半。

他把斷成兩截的筷子拍到了葉泊面前,冷聲道:“我只是討厭被欺騙。”

看出他這是在殺雞儆猴了。

駱雪猜,這被警告的猴之中,其中有一只大概率就是她。遂很有眼力地接上了話:“我這也不是在幫他,我只是討厭別人在堂堂七爺面前耍滑頭。”

“是嗎?”岑寂偏頭看她,從鼻腔裏哼出聲笑:“我看你就挺會耍滑頭。”

駱雪聞言看他。雖是從他眼中明顯窺出了殺氣,但她並不似旁人那般怕他。傾身揚唇,與他低聲耳語:“七爺的眼睛又怎麽會看不出貓膩呢?論耍滑頭,我在七爺面前可是要甘拜下風的。”

岑寂斂睫,目光落在了她張合的唇瓣上,跟著壓低了聲:“那你覺得,老朱是賭場老千這事,是只有你知道嗎?”

駱雪一楞,一下便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葉泊定是一早就知道老朱是賭場出來的,所以才安排他拿筷發簽。而他刻意站在最後一個的目的,顯然也是早就料到老朱會在不得已的時候在簽子上動手腳。

但葉泊一直沒吭聲解釋,似在等待契機。換句話說,她這是被人當槍使了?

岑寂一看她這怔住的表情就猜到她是想明白了,心情舒暢了不少,起身拍了拍葉泊的肩:“運氣不錯。”

“托七爺的福。”葉泊恭敬道。

岑寂慢慢悠悠往前邁了一步,故意氣駱雪,回頭提醒葉泊:“不打算謝一下替你說話的雪姐嗎?”

“多謝雪姐。”葉泊急忙順話道。

駱雪果然被氣到了,冷冰冰沖葉泊“呵”了一聲,很不爽地把臉扭向了一邊。

看她不高興,岑寂心情倒是一下好了起來。在一眾莫名其妙的目光裏,他很愉快地笑了起來。

對於他這神經兮兮的笑聲,駱雪早就習慣了。

沒深究他是因什麽在發笑,氣呼呼踢了一腳他方才坐著的椅子。瞥見葉泊在悄聲看她,她很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

夜深了,樓道裏的座鐘敲響。

“鐺鐺鐺——”

沈重的鐘聲在午夜聽著格外驚心。

“是時候了。”岑寂道。

他指名帶了幾個人,命其餘人留守在安全屋內。

老朱被強行塞進了一個巨大的籮筐裏,蓋上蓋,用粗繩固定住。籮筐架在了一根粗長的竹子上,長竹兩端分別有兩個粗壯的男人用肩挑著。

一路顛簸著出了院門,往林深處走。

駱雪與岑寂並肩走在了隊伍的前頭。疾步前行,謹慎觀望左右。

她不時回眸看一眼在劇烈搖晃的籮筐。籮筐裏的老朱此刻像只待宰的羔羊,即將被送入鼠口,且毫無還手之力。

諷刺的是,擡著那只“羔羊”的,不是更強大的物種,而是他的同類。

這樣的祭鼠方式,讓駱雪的心情多少有些覆雜。

但轉念又一想,用一條人命換一隊人的命,這筆買賣還是值的。

她如此說服了自己,逼迫自己往前看,不要回頭。

這個世界的操縱者,窺盡了人性的私欲面,很擅長玩弄人心。

她一路胡思亂想著,近樹林前,她步子稍頓,擡眸往黑漆漆的天空看。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那片濃重的黑色後面藏著一雙眼睛,一直在看著他們。

這種感覺很不好,頭皮發麻。

她抱緊小巴匆匆收回了視線,快行了幾步跟上岑寂的步伐,沒敢再往上看。

入夜的林子跟白日裏所見很不一樣。

原本繁茂的樹葉全掉光了,光禿禿的枝杈在暗夜下搖來晃去,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細聽很像是啃骨時的咀嚼聲。

路徑也不同,越往裏走,樹與樹之間的間距越密。

這般詭異的氣氛下,腳下坑窪難行的路變得格外漫長。

也不知走了多久,狹窄崎嶇的路面漸漸變得平坦開闊起來。又往前行了一陣,眼前陡然出現了一塊空曠的土地。

那塊占地面積很大的空地上搭建了個石砌的祭壇,高高的臺階兩側是精雕的玉質欄桿,臺階上鋪有厚重的紅毯。

祭壇的正中央端正擺放了一個長桌,長桌上是墜著流蘇的紅綢桌旗,上頭的繡紋是個巨大的“囍”字。桌旗用兩支銀質的燭臺壓著,燭臺上各插了三根未點的紅燭。

滿眼喜氣的大紅色。

看這布置,確實像是在辦喜事。

“把祭品放上去。”岑寂低著聲吩咐。

還在悄聲觀察的駱雪迅速收斂了目光,目視著他走到了祭臺下方,緩步繞著祭臺走了半圈,在西南角的位置掏出了羅盤。

挑著籮筐的兩個壯漢步上祭壇的臺階,吭哧吭哧費勁往上爬。

旭楓見他們行步艱難,下意識往他們走遠的方向邁了一步,似乎是想幫忙。可他前行的步子還是停下了。

許是想到了那籮筐裏裝的祭品是活人,他心裏的那桿秤在“道德”和“生存”之間來回搖擺,怎麽都過不了心裏的那道檻。

他挺糾結地盯著晃來晃去的籮筐看了會兒,直至挑著籮筐的兩個壯漢走到了鋪有紅布的長桌前,他才皺眉撇開了視線,不忍再看。

駱雪的目光在旭楓身上短暫停留,很快又看向了拿著羅盤在祭臺下呢喃念咒的岑寂。

他一身黑衣,站在陰影中,幾乎與夜融為一色。

不消多時,他止了咒聲,倏地轉過頭,望向了斜前方的林深處。

那裏一團漆黑,僅憑駱雪的肉眼,什麽都看不見。

“來不及了。”岑寂收起羅盤,疾步走回了隊伍中,聲又低了幾分:“一會兒都找地躲藏好。不論看到什麽,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好的,七爺。”

“知道了,七爺。”

絡繹有人小聲應和。

“小巴沒問題吧?”岑寂挺不放心地看了眼被駱雪緊抱在懷的貓。

“沒問題。”駱雪很配合地捏住了小巴的嘴。小巴確實很乖,眨了眨眼,小爪子搭在了她的手背上。小巴對她很信任,任由她捏嘴,完全不掙紮。

岑寂耳尖一動,又急急催促了聲:“躲起來!快!”

他話音剛落,狂風驟起。

這股邪風從西邊吹來,刺骨的寒,與風一道卷席而來的,是一股極濃烈的鼠腥味。

來了!

一隊人迅速四散開,各自尋了隱蔽的角落,躲藏好。

古怪的鑼鼓奏樂聲忽起,燭臺上的蠟燭自燃亮起了光。

燭火的光照亮了臺階上的紅毯,紅毯的盡頭有一團黑影在漸漸靠近。那團黑影走到了光源下,慢慢顯出了實形。

是一支由老鼠組成的送親隊。

簇擁著花轎的老鼠都似一般嬰孩大小,走步姿勢也是人模人樣。都是用兩只下肢走路,前肢抓拿著各種樂器,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地上的影子雖酷似人形,但送親的老鼠們卻每只都面目猙獰。眼珠血紅,長著可怖的尖牙,密密的尖牙撐開了嘴角,兇相畢露。

花轎停在了臺階下。走在花轎左側的一只老鼠甩著細長的尾巴,一步三扭地走去了花轎前。

它擡起一只後爪,踢了踢轎門,轉瞬接過隨行老鼠遞來的一根綁了個繡球的竹枝。竹枝一端伸向了轎子,挑開了轎簾。

頭上蓋了塊紅蓋頭的老鼠新娘被扶出了轎子。

一出轎門,新娘鼠就跟只發酵的饅頭一般,迅速膨脹變大。沒一會兒就化成了前一夜所見的巨鼠模樣。

巨鼠甩掉了頭上的紅蓋頭,朝著祭臺方向狂奔而去。每行一步,大地都在震顫。

躲在暗處的人緊緊攀扶住身邊的巨石大樹,屏息凝神,半點聲都不敢出。

巨鼠走到了籮筐邊,圍著籮筐來回轉了兩圈,邊仔細觀察,邊細細嗅味。

被綁住的老朱隔著籮筐縫隙瞧見了巨鼠血紅的眼珠,他嚇到幾欲暈厥。求生欲迫使他拼命掙紮。

籮筐受力歪斜,倒在了臺階邊,咕嚕咕嚕往下滾。

巨鼠齜牙發出尖銳的嘶嚎聲,朝掉下臺階的籮筐飛速撲抓過去。它三兩下便隔擋在了籮筐前,亮出了又硬又長如彎刀的爪子,朝滾來的籮筐狠狠一抓,筐子碎裂。

籮筐中的老朱被這一爪子拍的血肉模糊,徹底失去了意識。

巨鼠一爪碾踩住暈過去的老朱,低著頭在他身上又嗅了嗅,張開大嘴,一口咬掉了老朱的腦袋。

鮮血四濺。

“嘰嘰嘰嘰嘰……”送親的鼠群似在慶功一般,紛紛舉高了前爪,圍著在啃噬祭品的新娘鼠又跳又叫。

眼前的場面血腥又驚悚。

祁月對這樣恐怖的一幕早已麻木了,她蜷的腿麻,稍稍挪移了一下腳。一時大意,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根細枝。

“哢噠——”一聲輕響,樹枝斷裂。

很輕微的響動,卻似摁下了定格鍵。

鼠群瞬間停止了狂歡,每只怪鼠都同步伸長了脖子,一動不動,豎耳聽聲。

所有人都因這樣的意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捂嘴屏息,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驚動它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空氣都仿佛凝固住了。

巨鼠有了新動作,它的前肢擡起,成人形站立。

沾滿人血的鼻頭翕動,仰天長鳴。

“嘰——”

群鳥驚飛,天現異象。

林中的樹叢隨著這聲長鳴在蔌蔌抖動。

“吧嗒——”

“吧嗒——”

……

光禿禿的樹幹上,有無數只血紅色的眼睛睜開了。那一雙雙滴血的眼睛泛著森冷的寒光,在暗夜中窺視著林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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