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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排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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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排除法

周晉辰只勻一只手穩穩抱著她, 姿態閑雅,脊背松弛地靠著椅背,深而長久的,用目光做筆刀, 細描著懷裏的小姑娘。

不知道壓下去多少磅礴的欲望。

簡靜避開他滾燙的視線, 她不去看他。她不會迎難而上,她的詞典裏沒有迎難而上四個字。她只會勸自己, 人生不需要那麽費力。

她看向周晉辰銀白的表鏈, 泛著藍光的表盤, 折射在他玉白的腕骨上,更顯得冷峻。

“你在看什麽地方?”

酒釅夜濃裏, 驀然傳來一聲問。

周晉辰輕掐著她的下巴,迫使她轉過頭。

簡靜摸上他的手腕, “你的表,很好看。”

他把左手遞到右手邊,哢噠解開表扣, 周晉辰把表放進她手心, “給你。”

簡靜揣著他的表,“我要這個幹什麽?”

周晉辰啞聲, “不是說好看,喜歡嗎?”

“我喜歡那麽多東西, 也不見得樣樣都要。”

他們結婚這麽久,這還是頭一次從她嘴裏,聽到這樣懂事又新鮮的話。

周晉辰來了點興致, “聽起來, 好像你有很多遺憾,跟我說說, 什麽想要的沒得到?”

簡靜彈彈指甲,“我想明天早上一睜眼,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我是榜一大哥。”

“......這個確實有難度。”

“我想簡元讓頭上能多點頭發,順便提升一下穿衣品味,別老穿那件夾克!這樣我和他出去的時候,別人就不會再說他是我司機。”

“......”

周晉辰不知道她哪來這麽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他表情痛苦地扶額,“這比上一個,還更難實現。”

難的不是長頭發,是改變他岳父質樸淳厚的作風,要簡元讓高調做人,只怕比逼他不再疼女兒還要難。

簡靜也無奈,“看吧,我有這麽多實現不了的願望,還堅強地活著。”

她邊說邊裝作抹眼淚,“真的,我哭死。靜靜太不容易了,而且周一還有兩份自查報告等著要交,不行,我這就把微信名改掉。”

“改成什麽?”

“金融流水線女工。”

“......”

周晉辰的手指伸出去,指腹一遍遍擦過她纖薄的皮膚,替她撥開堆在脖頸間的烏發,沾著煙草氣的袖口蹭上簡靜的鼻尖,淡淡沈香味。

他說,“換一個近一點的講。你喜歡的。”

簡靜茫然,“要多近?”

“非常近。離得你很近。”

周晉辰的嗓音不溫不淡,帶著某種蠱惑。

簡靜在他的循循善誘裏招供,“那就你咯。我最近很喜歡的,反覆搞我的心態,弄得我發癲。”

“你說什麽?”

周晉辰還當自己聽錯。這把坦白局來的太快,在意料之外。

他想起那次在挪威出差,五月份的VOSS小鎮天氣正好,晴朗的午後,他獨自走在平靜無風的海邊,猛地一個浪頭打過來,人都站不穩。

但旋即又一笑,他怎麽忘了,簡靜是慣會打直球的。

周晉辰強穩住一段心跳,故作輕松地問,“又是騙人的?和結婚前你哄我的一樣。”

話這麽說,可他心裏知道,不是的。

完全不一樣。

簡靜有時說瞎話,但她說不好,很容易被看出來,因為她怕別人不信,沒底氣,總是瞪著兩只眼珠子聚精會神地看人,觀察別人的反應。

反而說真話的時候,眼睛裏總流露一點傻氣。就像是剛才。

她搖頭,眼神有微茫的失焦感,“是真的喜歡,很喜歡,不是騙你的。”

周晉辰的心簡直要被她揉得脹爛。

他已經跌倒在海邊,起不來,抑或是不願意起來,由著情潮像海浪來來去去,漲漲跌跌,把他這副身軀泡得發軟。

吻如枝頭被搖落的積雪,撲簌簌的,在風中抖動著,落在簡靜的唇角邊,額頭上,深深掉進她耳後。

周晉辰粗濁著呼吸,情動得厲害,克也克制不住。

他壓著她的下頜重重地吻過去,“再說一次你喜歡我。”

簡靜開不了口。她的唇舌被他狠狠吸吮著,卷起清甜的津液,張不開。

周晉辰含上她小巧的耳垂,“今晚我可能會忍不住,你可以......”

“我不可以。”

就像簡靜說那句我喜歡你一樣。這句我不可以,照樣讓周晉辰反應不過來。

他溫柔地問,“什麽?”

簡靜垂下眼眸,“我是喜歡你,周晉辰,這沒什麽好隱瞞的,你就算不問,我也打算告訴你了。”

周晉辰意識到這並不是什麽,適合這樣濃厚氛圍的開頭。

他停下來,單臂扶著她。隔開了一段距離,打算認真聽她說,“繼續。”

“喜歡歸喜歡,我不會付出任何實際行動的,因為我做不到。”

周晉辰覺得有意思,“什麽叫做不到?你做不到什麽?”

“我想我皺眉,我後悔,我掉眼淚可以是為任何事,但不能是因為愚蠢的愛。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喜歡而已,不過偶爾泛一泛漣漪,你要我為心裏的那些小水圈,去埋怨、猜忌、憎恨,變成無賴,變成精神病,想都不要想!過多少年這種事也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明話說了吧,老周。這輩子能不能找到相愛的人,我根本不在意,我的丈夫是不是愛我,沒所謂,日子一樣過得很好。但我要是為個男人毀了我生活本來的樣子,反反覆覆地質疑自己是不是被愛,陷在小情小愛的泥潭裏出不來,別說活著我看不起自己,死了都難閉上眼!”

周晉辰聞言如轟雷掣電,怔忪好一會兒。

簡靜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並不激昂,連語調都沒有起伏,她是很平心靜氣的,猶推赤心置腹中。

話也像是從肺腑裏掏出來的一般,雖不好聽,卻是血淋淋,嗆得他喉頭淤堵著一股腥氣,一時都不知該拿什麽話去回。

周晉辰解嘲地笑了笑,“你都還沒有參與過程,就先一口咬死了結局?”

“簡靜,你會不會太武斷?太矯枉過正。”

“也許吧。”簡靜沒什麽所謂的聳聳肩,“有些事不必親身經歷,見也見得多了。”

更何況,她也不是沒交過男朋友。什麽情義千斤、海誓山盟、生死兩相依,對男人來說,都比不過一具年輕貌美的身體來的有誘惑力。

簡靜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垂落下來。

今晚她借著酒勁,承認自己的喜歡,又全盤推翻,關於她不信有情、不願動情的理論說了一車。或許在周晉辰聽來全是bullshit,放了一通狗屁,什麽都不是。

但簡靜還是說了,振振有詞。

她不是在絕周晉辰的念想,周晉辰想什麽她不知道。

簡靜是在警告自己,單方面的警告沒有用,她要周晉辰也明白,不再踩過那根紅線,頻頻惹得她心煩意亂。

簡靜用力地擡起眼皮。

他的教養真是刻在骨子裏的,情緒在短時間內,像坐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這樣也不動氣,只向下抿深唇角。

她也因此格外尊重、敬仰和畏懼他。

黑夜一樣的深不可測。

周晉辰半邊側臉籠在鴿灰色的月影下,一雙清亮的眼睛被遮得昏昧,波詭雲譎的迷人。

他淡漠著出聲,“你很害怕建立親密關系,為什麽?”

“不為什麽。”

既然已經大膽開麥得罪了他,簡靜索性把話一次說透。

她揚起臉,“因為我是簡靜,我也許不那麽亮眼,和優秀也不沾邊。在別人看來,只是個花著家裏的錢坐吃等死的廢物,但我一定自由。”

“和你結婚,也是為了要自由,不用再被爸媽嘮叨,可以光明正大搬出來住,在會所玩到天亮。如果你妨礙到我了,非要不遵守規則,打破講好的條件,那我只好和你離婚。”

司機把車停穩在大門口,簡靜大起膽子說完這些,中途呼吸窒了幾次,視線不知飄散在哪兒,酒醒了大半。

她穿上衣服,也不去看周晉辰是什麽反應,輕巧地從他身上跳下去,下了車。

隔著濃重的夜色,周晉臣看向黝深的院子裏,那一撚纖腰細柳的身影,挺立著脊背,踩過掛著白霜的枯樹枝,差點被絆一跤時,她用力地跺上幾腳,才拍拍手,解氣地走開了。

有仇立馬就報的性子,像個小朋友。

絕情也似小朋友。

“先生還要去哪裏?”

前面司機見周晉辰呆坐了半晌,眼看時間晚了,禮貌地問了他一聲。

周晉辰回過神,仍舊溫和地笑一下,“不去了。你下班吧。”

他下車,皮鞋踩在結過冰又化開的小徑上,青石板硬而滑,不當心很容易摔跤。簡靜摔過一次,手掌被蹭破皮,流了很多血,從那以後她都小心翼翼地走。

不好怪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她只是摔過跤。

周晉辰手臂上挽著黑色羊絨大衣,下車時他沒有穿,太熱。剛才泛濫出的口幹舌燥沒能收尾,還湧動在他身體裏,他一手撥動打火機,遞到唇邊點燃煙,深深吸一口,白色的煙霧在他指間裊裊化開,又被寒風吹散。

他在風裏皺緊了眉頭。

簡靜是吊著一口氣洗完澡的,胡亂擦幹凈身上的水,換上睡衣,呲溜鉆進被子,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她伸個懶腰,連人帶被左右滾動一圈,周晉辰不在。

床頭櫃上留了張便箋——“臨時去廣州出差,半月歸,周。”

簡靜仰臥著,濃黑的長發鋪散在枕頭上,她把字條撕下來拿在手裏端詳,拿出讀研時為了完成論文,徹夜研讀、琢磨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勁頭,就這麽幾個字,仔細盯著來回看了好幾遍。

鐵畫銀鉤,游雲驚龍,下筆如見風雷。

真出差還是假出差,不知道,也不好直接問的。

簡靜拿起手機,給他發:【知道了,在廣州照顧好自己。】

仿佛昨晚的對峙沒有發生過。是成年人之間的默契。

她想,周晉辰會懂這種若無其事的問候。

簡靜下樓的時候,阿姨正在收拾沙發,她拆了枕套放進洗衣機,“先生昨晚在這裏睡的啊?”

她才看見沙發上的軟被,原來搬到了這裏,難怪總覺得床上空空的。像少了東西。

簡靜吸吸鼻子,對阿姨笑,“他昨天看球賽,就在樓下睡了。”

朱阿姨哎唷了一聲,“你們年輕人就是愛熬夜,還是要註意身體的。”

“是啊,是啊。”

簡靜心不在焉地應著,一個轉身,膝蓋磕上去,她絆上茶幾險些摔倒。

朱阿姨跑過來,“沒事吧太太?”

“不要緊的。”

簡靜揉了揉說。

不要緊的。你們原本就是這樣搭夥的,只不過中途出了點狀況,當了回室友,現在危機解除了,應該各歸各位的。

這半個月簡靜過得忙亂又謙卑。

今年證券行業形勢嚴峻,碰上強監管,大大小小的檢查,她對付了六場。算下來,平均每天就有一點五個部門來視察,綜合處的同事忙著遞煙、準備果盤,簡靜負責捧一堆合規內控材料交上去,供他們挑毛病,指指點點。

周四她剛陪著幾個董事送走一批,累得她扶著腰,頭磕在電梯的鏡面上,只想拿腦袋撞墻。

“歲末忙一點不很正常的事情嗎?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是這麽過來的,”汪域看見她這個樣子,寬慰幾句,“該吃的苦一樣都沒少,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感謝它的了,這是在幫助你成長。”

簡靜背貼著墻幹笑,“謝謝。沒這些苦,我一樣成長。痛苦就是痛苦,對人生的意義沒多大,您別擅自升華它。不答應。”

“......”

汪域在被任命為ZJ證券的副董事長兼總經理之前,就已經和簡元讓是很好的哥們兒,他能坐上這個位置,沒少借簡家的東風。因此對簡靜也格外寬容一些,可以說是拿她當自己女兒看。

“明天要開業務推進會,你把最新的風險管理要求整理成文,在會上做個簡單介紹。也不用太長了,稍微講解一下,控制在十分鐘以內。”

二人在下電梯前,汪域交代簡靜說。

簡靜難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嗎?”

她都這麽忙了,這種沒人性的話怎麽說得出口啊!

汪域停下來問她,頭伸過去,“不然就我幫你做?”

簡靜裝作沒聽出他話裏反諷的語氣。她點頭,“那敢情好,明天我就負責念,辛苦了。加油噢!”

“.......”

汪域憋了一口氣,喊道,“現在立馬回去寫!”

簡靜捂上耳朵,“知道了,知道了。”

她走回辦公室的時候,親眼見證了財富管理部一名男員工Peter,在高強度工作壓力下的崩潰。

起因是他昨晚加班到淩晨三點,撞上女友生日,回家的時候發現自己頭上,被不偏不倚地扣了頂綠帽子。他女友當場收拾東西走人,說早就受夠了他,讓Peter以後就拿公司當家好了。

頂著這樣的重創來上班,在領導面前做匯報時,又放錯了PPT,挨了幾句罵,一散會人就撐不住了。

車小小已經在觀望的第一排,簡靜擠到她身邊時,Peter已經抓著頭發在喊,“事情沒做好都是我不對,公司給我開這麽高的薪水,我卻連個匯報都出錯!我真的該死。”

“好家夥!”車小小忍不住低呼出聲,“從前只見過戀愛腦,頭一回聽說有工作腦的。”

和Peter同一組的員工都在勸他,安慰說沒關系,又怕他這樣的狀態再上班會出事,連他們曹總都出面了,讓Peter下午回家休息,好好睡一覺。

車小小用羨慕的眼神目送完他離開。她頹喪地看著簡靜,“我也想回家睡一覺。”

簡靜大手一揮,“你現在就可以去取車,就說我批準的。老汪敢有意見讓他來找我。”

“......嘴炮兒。敢和汪董叫板,你自己早走了。”

車小小可太了解她這張逞能的嘴了。

她腦子裏又轉過一個念頭,“要不我也來一出範進中舉?”

說著車小小真就演起來,她踢出一只鞋子去,“我一腳踹在塘裏,掙起來,頭發都跌散,兩手黃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

說到這裏,車小小兩只胳膊還甩了甩,像真沾了一手水。

簡靜尋思了半天,“這兒沒水塘和黃泥給你。而且剛才人已經瘋過了,你要想超越Peter,就只有跑到老汪辦公室,裝尿失禁,淋淋漓漓一褲子尿,沒準行。看著比這唬人。”

“你倆都沒事兒好做了是吧?”

突然閃現的汪域站在簡靜後邊罵道。

簡靜和車小小嚇得一蹦兩米遠,“汪......汪董。”

“幹活兒去!”

“好嘞。”

尤其車小小跑起來的時候,那只沒穿穩的鞋掉在半路,她又墊著一只腳,一瘸一拐地跳回去撿。

簡靜已成功上岸,回頭看見這一幕,站在辦公室門口,叉腰笑得直拍門框。

汪域心情沈重地搖頭,快三十的姑娘了,跟個孩子一樣沒心肺。

臨近下班的點,簡靜收到譚斐妮的微信,約她吃晚飯,順便逛街。

簡靜回她OK的手勢。她覺得,她已經為工作付出太多,應該適當獎勵一下自己。

她有強迫癥,上班的時候要麽長時間不看手機,但要是回完微信,就必須把聊天框所有的紅點都消滅。

簡靜先瀏覽了一遍工作群,確定今晚不用開會,也沒有緊急通知。這很難得。

跳出一條來自周晉辰的新消息。

周教授:【明晚回。】

簡靜往上翻,上一條還是她讓周晉辰照顧好自己,他說了個好以後,這幾天他們都沒有聯系過。

周晉辰這邊剛結束一場學術研討會,來的都是心理學方面的頂尖學者,他雖然是北方學校的代表,但坐在裏面,資歷還是太輕。

其實這次本來派的不是他,是周晉辰主動請纓,校領導當面誇他要求進步。其實哪裏知道,他想離開一段時間,是為了把簡靜暫時從他的生活裏隔絕開。

辨不清一個人在你身邊,究竟占什麽位置的時候,可以試用排除法。什麽地方空出來了,就是那個人的位置。

周晉辰發完這條微信,等她回覆的功夫,掐了支煙站在走廊上。看著那個持續了半分鐘的“正在輸入中”失神。

最後也不過兩個字,很簡短。

金融流水線女工:【好的。】

她本來是要說什麽?為什麽又刪掉不問。

這半個月她都在忙什麽?累不累?怎麽一句抱怨也沒聽見。

為什麽一個電話也不給他打?

他更想問的是這些。

簡靜一定看不懂,明天回這三個字,換句話說,其實是我想你。

周晉辰側身立著,眼眸安靜地垂下,沒有分毫的煩亂情緒流露出來,在路人看起來,溫潤君子的外形不倒。

一群嬉笑著的女學生交頭接耳的,從他身邊路過,小聲議論他優越的長相和氣質。說著說著,就捂嘴笑起來,跟周圍人後悔說怎麽沒報P大。

待人走遠了。周晉辰才點起煙,一口接一口,深深把煙吸進肺裏,吐出濃白的煙團,指間紅星閃爍,快要燒到末尾。這只是一根煙的時間。

但他對時間已經沒有概念。

這半個月不知道如何過來的。數著日子,又覺得日子太長,一天都很久,過完上午還有晚上,消也消遣不完。不去看日歷,又疑心怎麽每天都有行程安排?也不讓人喘口氣。

煙即將燒到根蒂時,周晉辰不妨被燙了一下,神經末梢都扯著痛。

他看著指腹內側,被燙出的半月牙型的鮮紅印子,這是連日來他第一次有知覺,類似於自己還活著的、鮮明的知覺。

周晉辰在漸漸西沈的暮色裏,無聲無息地牽動了一下唇角。

原來空出來的地方,是他的心。

簡靜回完周晉辰的微信,就收拾東西下了班。

她們去SKP,在光華路和大望路之間的一家居酒屋吃晚飯。

吃到一半魏凱進來了,懷裏摟著個小姑娘,和上次那個又不同。而且還是轉了好幾手的,就簡靜知道的,起碼有三個公子哥兒。

簡靜瞥一眼他,魏凱也捕捉到了這個目光,他松開小女友,走到這一桌來。

“簡小姐,挺長時間不見你了,妮兒也在?”

簡靜捏著筷子點頭,“我們工作還挺忙的,不像你,整天鬥雞走狗慣了。”

“......”

魏凱這會兒還覺得沒什麽,“誰不是這麽過呢?剛才進門你瞧我做什麽?有話要對我說嗎?”

“真要我說嗎?”簡靜問。

魏凱敲了敲桌子,“說!有什麽不能說的?妮兒,你說是吧。”

譚斐妮連頭都懶得擡起來,和這人多說一句話都嫌臟。

簡靜凝眸看了他一會兒,很認真的表情,“為什麽你的樣子看起來,還是挺清秀的,怎麽口味一天比一天怪?遇上什麽坎了?”

她說著又往後探頭,對跟過來的,魏凱的小女友說,“小妹妹你也真是,什麽臟的臭的你都要啊,不是這麽不挑吧?”

魏凱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了。

這簡靜猴年馬月能學會好好跟人交談!

還他媽說的特無辜,好像真是在為人好。

魏凱一臉憋出內傷的表情走了,連飯都沒在這裏吃。

簡靜忽然擡頭,看見譚斐妮一直望著窗外,她也看了一眼,“你還看他幹嘛?”

譚斐妮撐著下巴,迷惘的眼神不知落在哪裏,臉上是風吹山角晦還明的神情。

她說,“我看見他現在這個樣子,突然想到我讀高三的時候,快要藝考的那個月,我媽每天逼我練舞,還不叫我吃飽。魏凱天天晚上都翻圍墻給我送吃的,大冷的天,他躲在大院兒紅墻根底下,手都凍紅了,從懷裏拿出來的燒餅還是溫的。”

簡靜比她更盲目地搖頭,“這一類的故事,在我這裏,統稱為科幻片。”

譚斐妮又問,“靜兒,你說這人的變化,怎麽會那麽大呢?”

“世上的事本來就是瞬息萬變的。早上剛起床的你,和晚上下班的你都有可能完全不同,甚至一些做法不能相互理解,更何況是別人。”

譚斐妮陪簡靜去愛馬仕取了兩個包,在試鞋子的時候,簡靜照著鏡子,隨口問了一句,“上次你發朋友圈為什麽說,以後再也不和陳晼逛街了?”

“還能為什麽!就在你站著的這個地方,我每試一件衣服,她就當著一圈人拼命地說好看,醜的也說好看,七百二十度托馬斯全旋起哄說好看。最後我被架著買了十八件大衣、七雙鞋和五個包!再和她逛街我要破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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