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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學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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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夫人這次是下了狠心,都沒有讓晏綃帶自小服侍她的貼身丫鬟,而是將自己身邊兩個訓練有素的大丫鬟燕雙和蕊珠給了她,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晏綃吵著鬧著要回來,那幾個和她一心的小丫鬟去榮喜堂找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出面,晏夫人倒真不好強拘著晏綃在學舍。

晏綃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燕雙臉都被打腫了。她和蕊珠是家生子,一開始就待在晏夫人身邊,晏夫人是個會來事的,從不輕易發火,很得下人的喜歡,她們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對待,一時也是委屈。

燕雙聽著裏面傳來砸東西的動靜,抽抽嗒嗒:“我倒寧願被發配到莊子上去, 也好過在這裏守著姑娘受氣。”

蕊珠同她關系素來好,朝她“噓”了一聲,一邊拿沾了水的帕子給她敷臉,一邊低聲道:“你說這話當心被裏面那位小祖宗聽了去,到時來了氣真請夫人發配了你,我看你還不得哭死。”

燕雙哽咽著不說話了。

姜沅坐在屋中溫書,隔壁院子傳來好大的動靜。她略略蹙了眉,問旁邊的書煙:“隔壁那院是誰住著?”

書煙給她家姑娘沏了一盞茶,方道:“是晏家的三姑娘。”

晏綃。

姜沅頭痛起來,沒想到隔壁竟然住了這麽個活閻王。書煙不知道她家姑娘和晏綃之間的那些糾葛,自顧自說道:“這晏家三姑娘的脾氣聽起來倒是真不好,也難為她那院伺候的人了。”

姜沅看了她一眼:“這話要慎言,尤其住在這裏,小心被旁人聽了去,徒惹是非。”

書煙這才想起這一邊的院子還住著陳梔。她家姑娘素來很是忌憚這位表小姐。書煙遂是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麽。

卻說這邊晏綃把屋裏能砸得都砸了個遍,方才稍稍順了氣,這一番折騰下來,她倒是有些餓了,喊了在院中守著的燕雙蕊珠兩個來,讓她們去小廚房備一下餐點來。燕雙低著頭不說話了,蕊珠也有些怕了喜怒無常的晏綃,稍一猶豫,上前婉言勸道:“走前夫人特意叮囑了,每日要定時定量為姑娘準備吃食。我知道姑娘不願意,但想想以後的好處,不如暫且忍耐一下。”

晏綃實在是沒力氣發作了,瞪了蕊柱一眼,道:“你們一口一個夫人,可知現在是在我院中?我才是你們的主子。”

蕊柱耐著性子道:“姑娘自然是我們的主子。不過我們也是為了姑娘著想才這樣勸您的……”

“廢物。”晏綃斥她,“我阿娘派你來莫不是為了折辱我?得虧我還有回去的日子,等我一回了府,就去老夫人那裏,求她老人家將你們兩個吃裏扒外的廢物賤賣了去,賣給那獨眼瘸腿的老光棍,讓你們這兩個小娼婦不得好死!”

越說越發沒了規矩去。就是燕雙蕊珠兩個當差的侍婢也斷然沒聽過如此惡毒的話來。燕雙和蕊珠兩個臉色變得煞白,怔在原地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晏綃見她們這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終於稍稍滿意。她冷笑道:“你們現在是我的人,我要怎麽發落就是一句話的事,任憑阿娘也救不了你們去。你們可要想好了,是要聽我的話,還是冥頑不化要聽阿娘的話。”

燕雙和蕊珠對視一眼,俱是哀嘆一聲,齊道:“……自然是姑娘的話。”

“那就去小廚房給我取些點心茶果來。”晏綃餓得沒了力氣,一時倒也不想著要回去了。

蕊珠無奈地應了聲,正要出去,卻被晏綃在身後叫住。

“對了,隔壁那院住著的人,當真是姜沅?”

蕊珠回話:“正是姜家四姑娘。”

晏綃聽罷,略略皺了一下眉,道了聲晦氣,就讓蕊珠出去了。

蕊珠從小廚房帶了槐花餅、松餅、方糕各一,又並從家裏帶來的暫放在冰窖中儲藏的奶白葡萄,還有幾碟時鮮小菜,不至於都是甜膩的吃食。晏綃長了一口方糕,當即吐出來:“這是人能吃的東西嗎?”

蕊珠是怕了這位大小姐了,忙跪在地上請罪:“小廚房裏只有這些了。”

晏綃啐她一口,勉強吃了點,稍稍果腹了些,就不再動攢盒裏的吃食了。

晏綃一邊喝著新沏普洱茶,一邊想著怎麽樣才能說動這兩個鬼靈精的丫鬟去找晏老夫人。雖說她一時鎮住了她們,但到底是晏夫人身邊的人,這種大是大非上還是不會退步的。

正想著,門口有馬車轆轆聲響起。晏綃擡擡眼皮掃了一眼小心翼翼給她揉肩的燕雙:“你去看看是誰。”

燕雙福了福身,方才出去。不一會兒她進來回稟:“是沈家的姑娘。”

“天靜無風?”晏綃略有些驚訝,沒想到她們也來了。晏綃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一時想起了晏夫人的那些話,心間蠢蠢欲動,對到底要不要回去這一事有些躊躇起來。

若她回去,沈天靜留下來,落在旁人眼裏不就是她不如天靜的佐證嗎?

要是以前晏綃因著身材相貌還有處事風度不及沈天靜而隱隱感到自卑,所以從來不會動什麽非分之想,現在晏夫人說的那些話正正好說到了她的心裏去,她再看沈天靜,已經不如以往那樣純粹只是欽慕和佩服,反倒多了些不甘心。

憑什麽她沈天靜生來就是被人追捧著,而她家世地位高她一籌,卻每每都表現得不如她出彩?

這個念頭一旦生了根,就沒有辦法再鏟除,只會隨著欲念一步步長成參天大樹。

這正是晏夫人喜聞樂見的。久居內闈的晏夫人比誰都清楚不過,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堅不可摧的真情實意,利益會讓一個人看清真實的世界是什麽樣的,也會讓一個人快速長大。

晏綃就是後者這種情況。

如此一思慮,晏綃倒是稍稍有些理解晏夫人的苦心了。她看了看蕊珠,又看了看燕雙,覺著蕊珠更沈穩些,便道:“燕雙留下來接著收拾打掃,蕊珠同我出去一趟。”

她這話一出,燕雙蕊珠倒是一怔,面面相覷。

三姑娘這是不計劃鬧著回府去了?

雖是心有疑慮,燕雙和蕊珠到底都是跟在晏夫人身邊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應了聲。

晏綃帶著蕊珠去了隔壁院子,正是無風住的那一間,再往隔壁去,就是沈天靜的了。

晏綃先去看了沈無風。無風的表情看起來也不怎麽好,像是很不情願來這裏。晏綃和沈無風的關系比沈天靜好很多,一來兩人性子有些像,二來兩人都被壓在沈天靜的風頭之下,難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暫別了無風,晏綃才又到了另一處院子。兩個侍女正在打掃屋子,沈天靜則坐在右次間書齋裏,手上捧著一本書。

若是往常看見這一幕,晏綃定然會佩服天靜的好定力,繼而又會覺得有些小小的自卑。但是經歷了晏夫人的洗腦,她再看時總覺得怪怪的,和以前的感覺不一樣了。

晏綃笑道:“天靜姐姐怎麽也來了。”沈天靜比晏綃大了整整半年,晏綃向來是這樣稱呼她的。

沈天靜見她進來,放下手裏的書:“阿笑。”

“我原以為只有我那狠心的阿娘會趕我來,沒想到你們也被趕出來了。”晏綃邊這樣說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沈天靜的書齋,梨花木案幾,案上鋪陳著幾張展開的名人字帖,數十方雕刻瑞獸紋寶硯,各色筆洗。小幾旁邊各設一琉璃彩繪琺瑯瓶,俱是十分的精致。

聽到晏綃的用詞,沈天靜幾不可聞地蹙了下眉頭,說道:“這地兒不錯,清靜。來這裏用功讀書,倒也比在家裏方便些。”

晏綃聽罷仍是笑瞇瞇的,心裏卻有不一樣的看法。誰都知道這清風書堂是依著沈家的大宅建造的,從沈府出來,不肖片刻就能到,根本不用為了“用功讀書”而特意搬來就幾步遠的此處。

難道天靜姐姐真的不如她表面上一樣那麽淡泊名利,什麽都不在乎嗎?

“也是,快要堂驗了,天靜姐姐難免幸苦些。”晏綃道。

沈天靜隱隱感覺晏綃和平日裏有些不一樣,卻又具體說不上是哪裏不一樣了。不過她沒有怎麽在意,晏綃在她心裏始終是那個粗暴直接的小姑娘,量她也耍不出什麽花招。

沈天靜道:“此言差矣,讀書乃是為了修身養性,若只以功利論斷,或有不妥。”

晏綃聽了這話,心裏嗤笑,面上卻未表現出來:“雖如是說,可若是這一次還讓那姜家的四姑娘名列天靜姐姐之上,那可真是說不過去。天靜姐姐乃太傅的嫡孫女,學識修養可是一等的,都怪那監生有眼無珠,才讓姐姐屈居四姑娘之下。”

這話明裏暗裏都是挑撥之意,若是旁人之後說出來,沈天靜輕易不會中計。

可偏偏是晏綃。那個囂張跋扈胸無城府的晏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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